皇后看了林泽一眼;见他并无不快;便笑着说:“难为你们二人一见投缘,既是如此,只小坐片刻也就是了。可别久留了小林大人,倒要他父亲担心。”
水清和林泽因辞了帝后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坤宁宫。见他二人身影渐渐远了,皇后这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看向皇上笑道:“这孩子人缘倒是好,不说湛儿与他亲密无间,就是涵儿与他今日初见,竟也如此投契。”说着,心中不知为何,又泛起几丝酸意。
“只是,可怜他自小便没有母亲照料,我心里实在是……”话到此处,泪水已经点点落下,哽咽无声。
皇上忙伸手揽过皇后单薄的肩头,听着皇后的话,心中也是深觉亏欠林泽多矣。只温声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了些,到底还有林卿待他一片拳拳慈父之心,他又有朕和你护着,再不必受苦的。”
“只是涵儿这孩子,往日里都不大见他与人相交,今日这么主动,连朕也有些吃惊了。”说着,已经笑了起来,“想必是泽儿的本领。”
闻得这话,饶是皇上也笑了。不住抚掌笑道:“正是了,兄弟和睦,再好不过的事呢。”说道这里,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想来,湛儿也是十分疼爱两个弟弟的,他日……再好不过了。”眼中含笑的皇上连连笑起,话虽没有说明,帝后二人心中却是了然十分。
却说林泽这厢才跟着水清进了屋子,后脚才踏进了门槛,水清身旁服侍的小太监便立时麻利地把大门给阖上了去。林泽被这关门的声音一惊,抬头看向水清时,只见他神色泰然,半点也没有大白天的关门说话的不自在。
既然主人家都这样,林泽倒不好说什么了,只好也往下首一坐,垂头不语。
水清见林泽安安静静地坐在下首,凝神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小林大人果然是一表人才,怪道就连北静王爷进宫时也常将你挂在嘴边。”说着,又将手里的一盏茶递了过去,只笑道:“这是今夏收的荷叶莲子,和着初春时收的竹叶上的露水煮的茶。小林大人可别嫌弃了,并比不得别处的名贵。”
林泽忙道一声不敢,略喝了两口,只觉得入口味道浅淡,虽有几分莲子的清香,却并不符合他的脾胃。抬头见水清含笑瞅着他,只好把茶盏搁下,笑着道:“微臣原是个大俗人,这样精细的茶,合该是殿下这样精贵的人吃来才是,微臣却是糟蹋了。”
林泽话音才落,水清便嗤嗤地笑了两声,眉眼湛亮地说:“小林大人若是俗人,我们这样的可怎么好呢。这茶原也不算得什么,左不过是吃着玩的罢了。想来小林大人平日里吃的茶,必定名贵的很,我这里的茶,倒入不得小林大人的法眼呢。”
林泽听他说的句句都带着违和感,也不好插口,只仍低了头不再说话。
水清把手里的茶盏往旁边一搁,又道:“听闻,小林大人与我三哥很是交好?”
“微臣与三皇子确有数面之缘,却当不起殿下这一句‘交好’。”
“小林大人也忒谦逊了些,这话说得却不尽实呢。平素里三哥回来,每每都要说上好些关于小林大人的事情来,我纵从未见过小林大人,可耳朵里却没少听。说句笑话来,只怕耳朵里也长了茧子呢。”说道这里,犹似十分好笑似的,也不管林泽的神色,自己先自顾自地笑了不行。
水清原身子便单薄的很,自打会吃饭起,已经会吃药了。他年纪只比林泽小了一岁余,可身量微高,却又因着身体单薄,整个人瘦削非常。这会儿子不过大笑了几声,白皙的面皮上便浮现出了两抹绯红来。
林泽见他一面笑着,一面又拿了手去揉胸口,再看他脸上绯红,忧心他身子受不住。正要说话时,却忽闻得一声唱迎,紧闭的大门便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
水湛才一进来,水清已经半抬了头去看他。他因刚才笑得费了气力,胸口发闷,气息急促,眼中都沁了几滴眼泪出来。此刻抬头去看水湛,盈盈水眸,竟十分动人。
林泽站在背阴处,原就不甚打眼。水湛一时也没瞧见他在,又见水清脸上发红,捂着胸口,似是极难受的样子。忙过去扶了一把,一迭声地训道:“大白日的,怎么又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再不喜欢人服侍,好歹也该留个人在身边。你身子原就不好,倘或一个人待着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好?”
这话语气虽急,可话里的关心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水清抿唇笑了,“三哥还把我当成个小孩子呢,我已经长大了。每日里他们围前围后的,我瞧着怪不自在的。”说着,一手已经握住了水湛的手,才又笑道:“三哥快先坐坐,尝尝我这里的茶,最是消暑自在的。”
水湛才要去拿茶,水清已经先他一步举起了茶盏。水湛见他如此,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便笑道:“难为你这么雅致的心思,这莲子最是清心清热的,你吃着最好不过的了。只是也别只顾吃茶,我才回来就听说你早上什么都没用呢。也不知道身边的人都怎么当的差,看不罚了他们,整日里只疏忽职守!”说着,凛冽的眼神便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
“泽儿?”
在看到林泽的时候,水湛的神色一下子怔愣住了,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听到水湛低低地叫了林泽一声,与水湛靠得极近的水清眼中闪过一道晦泽,只流转了不过一瞬,便已经当作从未听过一般,只笑道:“三哥常日里总说起小林大人的风姿,今儿个我去父皇、母后那里请安时,恰好遇见了,便请了小林大人过来一聚呢。”
说着,便伸手要拉水湛坐下。只是手才伸出,水湛脚下已经迈步走到了林泽旁边坐下,神色十分亲昵。水清把手缩回了袖子,指节用力捏握着,隐隐有些泛白。可脸上瞧着却一副温和的模样,含笑道:“我才和小林大人说起三哥呢,可巧三哥就过来了。”
“难为这样的巧宗儿,我还想着哪一日给你们引见引见,今儿个你们倒自己遇着了。”水湛笑了笑,正想伸手去拉林泽,才一动作,林泽已经站起身来,脸上神色淡淡的,连个眼神都不给水湛。
“微臣来了好些时候,也该回去了。两位皇子想必还有话说,微臣就先告退了。”
水清原就没打算要留他,自然客气了一两句也就放行了。独水湛在一旁听了,有心挽留,到底不好开口。只看着林泽出了门,过了一会儿,人影渐不见了,才说了一句“有事”便也走了。
水清坐在位子上,沉默地抿紧了双唇,眼中神色流转,越发地幽静了。
“怎么这就走了,还没说上话呢。”水湛好不容易才在水廊上截住了林泽,开口才说了一句话,就见林泽神色冷淡的很,下面的话便似被堵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了。
林泽脑子不笨,瞧着水清的作为听着水清话里有话的意思,怎么看不出那是句句都针对着他呢。只是,一想到水湛进门就和水清那样亲密的样子,到底胸口闷得慌,也懒怠多待,只想早点回去的好。
“天色不早了,微臣该回了。”
“你我之间,还有这样生分的时候不成?”水湛一面说着,一面已经不容林泽反抗地握住了林泽的手。“我送你出去。”
“今儿个进宫来是为什么的?”水湛有些好奇,他知道若没有皇上召见,林泽惯不会主动进宫的。这懒人,平日里上朝已经是宁可舍了早膳也要掐着点起来的了。再要他主动来这宫里头,他再不肯的。故而水湛有此一问罢了。
林泽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等年过了,玉儿就要及笄了。”这话说到后面,倒是带了几分不情不愿。
水湛闷笑了一声,暗道林泽是个爱妹心切的。遂道:“也是时候了,倒要裴家的二郎好一番等着呢。”
果然,林泽一听更加闷闷不乐起来。黛玉年纪在林泽瞧来还小的很,这么个年纪就要许配人家,过了门就得生儿育女,怎会有益于身子呢。林泽忖度着,是不是找个时间去和裴子峻好好谈一谈,黛玉身子本来就不是顶好的,哪里经得住十五六岁就生儿育女。
见林泽兀自出神,水湛握着林泽的手紧了紧,心里却似满溢出来一般。
方才在水清的屋里,他瞧得清楚,林泽神色那样冷淡,必是心里不痛快了。至于到底为着什么不痛快……心思比林泽细腻得多,感情又比林泽觉醒得早的水湛自然也猜得到。
一想到林泽是因呷醋而神色不虞,水湛反而心里更快活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之后把前文又看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十一皇子的名字。。。(┬_┬)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将及笄裴二郎遭谑【标题】
斜睨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安静饮茶的人;林泽收回目光;瞅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脑袋一热,就答应了这人要一起来裴府的要求呢?
水湛呷了一口茶,侧头就见林泽微垂着脑袋;一副恹恹地样子,似乎还在出神。便轻笑了一声;只对坐在对面的裴子峻开口道:“裴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如今已在工部担着侍郎头衔的裴子峻忙回了一礼;只疑惑道:“不知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无事。不过是——”说着;话音微顿,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仍不打算开口的林泽,忽而笑道:“只是小林大人的妹妹自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想来裴林两家婚期将近,不免想到有些话先要说与裴大人听呢。”
裴子峻一听水湛提及黛玉,脸上便是一红,脑海中更是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了那个优雅绝俗的女子来。
瞧着裴子峻越发的走神,水湛轻嗽了一声,才向林泽使了个眼色。林泽接到示意,反而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别了脸淡淡地说:“我前些日子看了几本医书,上头皆提及,女子过早……咳,过早那什么,不好。”
说到这里,别说林泽脸上发红了,就是裴子峻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哪里有听不明白的。当下脸上也更加红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只嗫嚅道:“你放心。”
林泽听到这一句话,也不欲再说,心知裴子峻这是承诺下了。裴子峻的人品如何,与他同窗数年的林泽很是信得过,当下撂开了这话,又把那林如海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左不过是要裴子峻好好待黛玉,末了不忘加上几句威吓来,林泽一面说着,一面自觉好笑。只是林如海爱女心切,他也将心比心,只觉得眼前将要娶了黛玉回去的裴子峻讨厌的很,心里倒真真儿地有些别扭起来。
林泽心里别扭,话中便带了几分出来。裴子峻惯常是个不善交谈的,被林泽的话说着,脸上尴尬的红晕始终未退。这两人一进一退的,把大舅子威吓新姑爷的戏码上了个全儿。徒留水湛在一旁笑意不减,看戏看得有趣极了。
“二哥!”
正说着,忽而闻得一声脆生生的叫唤,林泽抬眸看去,就见一个身穿劲装的男孩儿蹦跳着跑了进来。额头上汗水涔涔,脸上的笑容却灿若朝阳。
“不知轻重的样子,也不怕人看了笑话。”裴子峻说得口气虽厉害,可眼中带笑,分明是关怀倍显。
裴子岫“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转头一见林泽和水湛,立马又捡起了礼数,向二人行了个礼。等行完了礼,便一下子又坐回了裴子峻身旁,一边吃茶,一边骨碌碌地转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林泽。
林泽瞅着他的模样好笑,抿了抿唇笑道:“怎么,又想见澜儿了不成?”
“嗯!”被说中了心思的裴子岫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倒是大大方方地应承了一声,“林大哥怎么没把他带来,我这里好多点心都备着等他来吃呢。这都好些日子不见他了,难不成是背着我在家里用功了不成?”
裴子岫和林澜年岁相当,又因裴子峻和林泽关系甚好,自然走得也近。林泽先前每每来裴府,也都带着林澜一块儿,裴子峻去林府时,未免尴尬,自然也就捎上了裴子岫这个调皮鬼。这一来二去的,两个小胖墩就玩儿到了一块去。
“难不成只许你在家上进,竟不许他在家里用功不成?”林泽好笑地反问了他一句,见裴子峻也含笑看着,心思一动,补上一句,“你这小子,藏着掖着的,可真是和你二哥一个样子。”
前后都被捎带上的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裴子岫先撅了嘴道:“林大哥这话也太冤枉我啦,我原不过随口一说,怎么就把我和二哥扒拉到一块儿去了。”他一心想要明辨自己,对裴子峻频频投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径自道:“二哥最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心里虽爱惜林姐姐,可嘴上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的。我哪里就和他一样了,林大哥可别这么说。”
眼瞧着自家的弟弟三言两句就把自己给出卖了个干净,裴子峻脸上作烧,咳嗽了半天也不见人搭理。只好迎上林泽和水湛打趣的目光,努力自救。“这小子是书读得傻了,说话越发地没了章法。”
“怎么又怪上我来?”裴子岫被裴子峻这么一说,更是不服气得很,索性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对林泽说了。
“林大哥你可不知道,我二哥那书桌上还搁着一只锦盒,从不叫人碰的。我还当是什么贵重的宝贝,偷偷去瞧了,竟是姑娘家戴的步摇。上头的花式我都还记得呢,是芙蓉泣露的,那样式当真再好看不过的。只是没两日,那步摇就不见了,也不知送去了哪里。哎,林大哥,你说奇不奇?”
林泽想了想,自家妹妹前段日子忽然换了步摇簪戴,可不是那芙蓉泣露的样式嘛!
暗暗瞪了裴子峻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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