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前,现下这位现成的挡箭牌偏又病着。他若一个人去了,岂不是自己找虐?水溶表示,他又不是个笨蛋,才不要!
水湛心知他的想法,也不戳破,只淡淡的道:“你今日既来了,我这里倒有事和你商量。不为别的,再有两日便是林泽的生辰,前两年我虽有心要给他做个生日,他却以他妹妹的事忙推了。今年林姑娘既嫁了人,咱们这里又齐全,料想着又没大事儿,竟不如大家好好儿的乐一日。”
“别说你把这事儿放在心里,就是我也想着呢。”
水溶笑了笑,又道:“要我说,这事儿竟是瞒着他先不告诉他知道,到时候一并说出来方才有趣。他心里若记着自己的生辰,一时旁敲侧击地向咱们提起,咱们只浑做不知也吊吊他的胃口。若他本就不记着,到那日咱们给他一个惊喜,岂不妙哉?”
水湛听了,沉思良久,也笑着点了点头,自觉是个极妙的主意。因将想去看林泽的心思强自摁下,只又苦等了两日。
而这一决定,便是间接地导致了林泽被软禁在承乾宫的日子又延长了两日功夫。等到水湛和水溶发现林泽被太上皇拘在承乾宫里时,脸色大变,心思急切,且是后话,此时不表。
倒是林泽在太上皇这里说了一下午的话,正要走时,却听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皇上遣人来说:“江南甄家嫡女甄瑶是个品性极好的,倒是很得眼缘。请太上皇帮着相看相看。”
林泽心想着,这宫里要急着娶妻的,怕也就水湛、水溶这几个皇子,皇上这么说,岂不是……想到这里,林泽心头一坠,只怕……
谁知,太上皇闻言之后,只沉吟了片刻,便头也不抬地说:“告诉皇上,十一皇子也不小了。甄家小姐既然这样好,让他上点儿心罢。”
“是。”
林泽闻言不由愕然——
这……到底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林泽内心的小人儿几乎乐得手舞足蹈,那甄家小姐虽没有半面之缘,可想想当初自己因她蒙受的无妄之灾,对她自然没有半点好印象。现下听到太上皇把这甄家小姐和水清拴在一起,林泽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若当真做了夫妻,只怕以后日子就有趣的。
次日一早,林泽因晚上心里记挂着这事,心情好得很,一夜没好生睡觉,天一亮就爬起来。这时掀开帐子一看,虽门窗尚掩,只见窗上光辉夺目,心内早踌躇起来,埋怨定是晴了,日光已出。一面忙起来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果然天色大亮。
林泽此时心情欢喜非常,忙唤人进来。自打昨日见了太上皇,那位喜怒不定的太上皇似乎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不仅赦免了小安子的死罪,还把小安子派来服侍他。又另使了两个手脚伶俐的宫女来,林泽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对这几个新来的,脸上半点神色也不露。
等盥漱已毕,林泽只穿一件茄色净面夹衫,罩一件彩晕锦小小鹰膀褂,束了腰,登上皂靴。
等出了宫门,林泽四顾望去,只见四下里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和其他宫中花团锦簇的样子大为迥异。林泽脚下一顿,还是走至竹林之下,顺着山石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回头一看,恰是偏殿那里有十数株白梅如团雪一般,天光大明,显得分外玉洁冰清,好不漂亮!
林泽便立住,走过去细细的赏玩一回方走进偏殿。
那偏殿仍是和先前来时一样,静谧安宁。
林泽撩起袍角跪在蒲团上,静心的颂了一会儿经书,便有人来请他去见太上皇。林泽双眼微合,并不说话。那宫女却是新来的,见林泽不说话,心里着急,只怕太上皇一时气恼,拿她们出气。因加重了口气,道:“林公子,还请快些罢,若是太上皇等急了,只怕不好呢。”
林泽念完最后一句经文,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吓得她忙低下了头。
那眼神,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只消一眼便似浸在冰寒刺骨的河川之中。那宫女不敢再看,一路都低着头跟在林泽身后往寿安宫去。
“小林大人,别来无恙。”
半路被人拦下,林泽看着眼前这个脸色不大好的人,心情极好地笑了。“殿下起得真早呀。”
“比不得林大人。”水清冷冷的道:“小林大人口齿伶俐,本宫也自愧不如。皇祖父是个极难讨好的人,不知多少人因想着要讨好他而丧了命。倒是小林大人,当真是不声不响,却一鸣惊人啊。”
“不敢当,不敢当。”连说了两句“不敢当”,林泽笑得越发真诚,“微臣很该感谢殿下给微臣这样的机会。否则,只怕微臣再怎么伶俐,也苦于没有机会施展呀。”
“哼!果然巧舌如簧!”水清冷冷的笑了,“本宫好心告诫你一句,凭你想要扳倒本宫,只怕还要费些心力。以为借着甄家能让本宫屈服?哈,咱们走着瞧!”
直到水清甩袖离去,林泽这才反应过来。
这……水清该不会以为他是始作俑者吧?虽然他也很想要推波助澜来着,只是还没等他出手,这事儿就被太上皇一锤定音了不是!
啧,自作孽,不可活呀!十一殿下,您还是请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酷爱为四爷的勤奋鼓掌!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十一皇子吐露心声【标题】
水清的婚事来的突然;就连皇上听了太上皇的话心中都有几分讶然。这边甄三小姐却是喜气洋洋地开始了待嫁的日子;丝毫不曾想到那宫中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皇子每日里面色沉郁。倒是林泽虽然被困在宫里,偶尔被太上皇喊去说上两句话;反而在承乾宫住得愈发自在了。
等到水湛身子好了,便亲自去了林府;当下方知林泽竟已有几日不曾归家,一时惊得脸色煞白。不止水湛;一直以为林泽是在水湛府上的林如海也脸色十分不好看。
“太上皇……该不会……”声音艰涩的连完整的说完一句话都显得艰难,水溶才吐露几个字;就成功地使得水湛和林如海的脸色更差了几分。
彼此心照不宣的真相在这一刻突然就变得极度微妙起来。
林如海眉头紧皱,“当务之急,是应该赶快把林泽给从宫里接出来。”
水溶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头问水湛说:“等等,你不是说,那日林泽进宫,是水清亲自送出宫的吗?”
话音才落,水湛的脸上也闪过一抹疑云。
想到那一日水清对自己说的话,正是因为听他说是之前和林泽相谈甚欢,故而听说他大病痊愈后,才想要见上一见。水湛一心只以为,这是兄弟间微妙的联系,谁知……恨自己不该轻信了别人,害得林泽被困深宫!
“我要进宫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吧!”水溶上前一步,单看水湛冷凝的脸色,水溶便猜到他想要做什么。水清这次做得实在过份,先前林泽身中剧毒,那毒来历也是蹊跷。饶是水溶见多识广,瞧着那毒时,也是心中一惊。
那毒,分明是宫中的秘毒。若非久在宫闱,只怕也难接触到那毒。
和水湛不同的是,作为和水清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的水溶自然会怀疑到水清的头上。可水湛却很快的否认了他的想法。水溶能理解,十多年来朝夕共处的兄弟情分并不比和林泽两情相悦骨血相连来的少。身为旁观者的水溶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怀疑,好在之后林泽恢复情况良好,水清也并不曾有异动。
水溶捏紧了拳头,他还以为,当初真的是他猜错了……
水湛闭了闭眼,沉默地点了点头。两人临走时,还不忘向林如海保证会把林泽完好无缺的带回来。
水清的宫里一如既往的清幽冷寂,水溶才一踏入,便满身的不自在。无关其他,不过是因为想到水清素日里的为人一贯冷幽清寂,再看看这满院子的太监,无一不是脸色苍白,看着便是全无生气的样子。
水湛倒像是毫无所觉一般,拦住了要通禀的小太监后,连门都没敲便推门而入。
“咳咳……咳……”水清斜签着身子坐在一张搭着灰鼠椅搭的椅上,小脸煞白,看着极为可怜的样子。水溶斜睨了一眼,随手拣了个位子坐下,也不开口说话。
倒是水湛先是定定的看了水清一眼,才慢慢开口说:“他在哪里。”声音平静,却隐隐可以看见他眼底跳跃的火光。
水清扯开唇笑了笑,因为咳嗽而发红的眼圈儿愈发衬得脸色苍白。听到水湛这么问,只笑了笑说:“我还说呢,三哥许久不来看我了,如今平白无故的来了,我还来不及高兴,反倒听见这句话了。”
说着,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快说林泽在哪儿呢!”看着水清这副样子,水溶登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水清的鼻子喝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盘算着些什么呢,林泽往日与你素无往来的,前一次见了你才多久的时日便中了毒,好容易如今身子好些了,你叫人请他进趟宫,好端端的竟把人叫太上皇给扣下了!”
水清含笑看着暴跳如雷的水溶,听他说罢,才叹道:“都说北静王爷最是风流不羁的,我从前还说王爷是个面冷心冷的。如今方知,原来王爷也有热心的时候。只可惜,我是入不得王爷的眼了,王爷只管疑心我便是了。无非因着王爷挂心小林大人的安危,才说出这些话来,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丝毫不乱。水溶却双眉倒竖,双唇抿得死紧,几乎就要怒意喷薄而出。
“啪——”
清脆的耳光猝不及防的响起,水溶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去看面容平静的水湛。单看水湛这样波澜不惊的脸色,他几乎都要怀疑,刚才甩了水清一耳光的人不是水湛。可是,转头看着水清脸颊上的红印,水溶默默地退后一步,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插手两个皇子的口角。
皇子即使有错,向来打骂也是不当着人面的。何况是打脸,这样严重伤害颜面的行为……
“我再问你一次,他在哪里。”
水清眼圈儿微红,眼中已经含了浅浅的泪光。听见水湛这样问,便慢慢地转过头来,眼眶中的泪水几乎要滑落出来。他却硬是强忍着不肯落下,只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才说:“三哥,难道你我之间还抵不上一个林泽吗?”
水湛冷冷地看着他,半句话也不开口。
水清越发的觉得心中惶然绝望,眼中泪水莹然欲落,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三哥,你难道忘记了,从前你与我说过的话吗?”
“从前我病得重了,你也彻夜不睡的守在我床前,还为着我的病狠狠发落过太监和太医。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但凡我病一日不好,你便会一直照顾我的。”
水湛默然不语,这些话的确是他说的,只是那皆出于兄弟之情。可林泽……
水溶看了一眼水湛,目光落在水清苍白无色的脸上时,心中疑云顿起。莫非……水清这些年身子时好时坏,药石也是断断续续。莫非便是因为……?想到这里,水溶眼中划过一丝惊疑,看着水清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深思。
倘或真如他所猜测的一样,水清的心机岂止一个“深”字了得!
这里正僵持着,就有小太监低头快步跑了进来,给三人请了安后,便手捧着一碗药来服侍水清。水湛眉头紧皱着,见了那黑黢黢的汤药,终是轻叹了一声,“先把药吃了。”
水清快速地抬头看了水湛一眼,忙伸手接过药吃了。
那药光是闻着便有苦味传来,可水清喝的时候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脸上的表情十分安然。水溶在旁边看着,愈发的敬佩起水清来。
水清吃了药,苦笑了一声说:“这药已然吃了十多年,却从不见好。可见太医也是唬人的,竟连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
水溶暗暗地撇了撇嘴,“十一皇子,这病也这么多年了,倘或你安心治愈自己的身子,怕不出两年,靠着太医的圣手也该痊愈了。只怕你心思太重,这病自然也难治的很了。”
水清看了水溶一眼,听他说得阴阳怪气的也不以为意,只看着水湛道:“三哥,我知道你心里看重林泽,再不敢拿他如何。只是,我心里难过的很,从前三哥心里眼里只放着我一个,如今却变得大不同了,我心里不快活,为什么要别人快活?”
水溶在心里大骂了一句,脸上便露出了怒容,“呸!你倒好个牵强的理由,林泽也是白受了你的迁怒,他是个傻的,只怕还当你是什么好人。我现在才知道,从前都是小看了你,现下方认清了!”
“王爷,你不过一个外人罢了,何必急得上窜下跳?”
水清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只瞧着水湛道:“三哥,我是嫉妒林泽,他哪一点比我好?我们朝夕相对十余年,难道竟比不上他?三哥,自打他出现,你就变了。从前你来看我,只关心我身子如何,只关心我吃药如何。可自打你认识了他,即使在我这里,你嘴里也从不离‘林泽’二字,你可知我心里作何想法?”
不等水湛开口,水清继而又说:“我是恨他,妒他,忌他。所以恨不得他离了这世上,好一了百了。若他死了,三哥纵然心里难过伤心些,不过一段时日也能回转过来。到时候,三哥还是我一人的。我知道三哥自打他中毒以来,便疑心我了,可三哥不来质问我,便是不肯相信的。”
“这次是我做的,林泽虽没有招惹我,可他却招惹了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