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所说何尝不是林泽所想,只是……林泽摇了摇头,只道:“若我们要走,外祖母必不同意的。”
黛玉咬了咬下唇。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听着府内上下丫鬟仆妇都要赞一句那薛家姑娘最是胸怀宽广的,倒好像变着法儿地在说林家姑娘比不上薛家姑娘一样。也不想想,他薛家一介商贾,纵富贵泼天,怎么入得了世人之眼。怪道在家中,母亲生了澜儿之后,也常对自己说,外祖家与别家不同,府内奴才如今都生了一双势利眼,只贪着到手的便宜,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林泽见林澜一直在写字,心里倒奇怪这孩子何时如此安静了。凑过去一看,哎呦喂,就不该对这小胖墩抱着多大期待。你瞧他是一本正经地认真写字呢,谁能想得到他是做个姿势在这里,另一只空着的手忙着拿桌下的糕点吃呢。
林澜眨巴着眼睛瞧着林泽哭笑不得的表情,只好把头一低,采取主动认错的政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林泽都不好意思罚他了,只好把那碟子点心没收,又说:“这样投机取巧的,这两日都没有点心吃了。”
林澜闻言,呜哇一声就要哭了,可见哥哥板着脸的样子,又不敢真哭出来。只好抽抽噎噎地跑到黛玉跟前撒娇。黛玉只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温声劝了几句,才把林澜的眼泪又劝了回去。
见林澜要往外面去,黛玉便问:“你又要去哪里呢?”
林泽便笑道:“玉儿不是想知道咱们何时能住进自己家里么,我去瞧瞧。”见黛玉一下子亮了好几分的明眸,林泽只笑着往外面去了。出门时恰遇见甘草正捧着一盅银耳汤过来,林泽便笑道:“倒是要你们来来回回的辛苦。”
甘草只笑着福了福身,也不说什么,就往黛玉屋里去了。倒是紫鹃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林泽走后,黛玉见林澜有些发困,便笑着要红杏和青杏把林澜带进内室里宽衣睡下。回头就见甘草正捧了银耳汤进来,后面跟着眼圈儿发红的紫鹃。黛玉便先笑着让甘草把银耳汤放在了桌上,只笑着对紫鹃道:“这是怎么了,眼圈儿红红的,可是被人欺负了?”
紫鹃看了一眼甘草,见后者只笑意淡淡地看着自己,忙把目光一收,只低眉敛目道:“原是昨晚走了困,早上又起得早了些,才如此的。”又福身道:“多谢姑娘关心。”
黛玉便“嗯”了一声,侧头见甘草笑眯眯地盯着紫鹃看,也只抿唇一笑,道:“既是昨晚没歇息好,今日也没甚大事,你只回去歇着罢,无碍的。”
紫鹃忙谢过了,便回去自己屋里休息不提。只黛玉看着甘草,笑道:“她是怎么了,你必是知道的,说来与我听一听。”
甘草便笑着上前道:“姑娘不知道,昨日咱们要紫鹃去送东西给贾府的四小姐,谁知道她足足逗留了大半日,等过了晚饭的时辰才回来。朱鹭她们几个便只留了些饭菜给她,她便抱怨个不停。和她一个屋子里住着的朱鹭又素来是个直话直说的,便说了她一句,把她给气得哭了一宿。”
黛玉也疑惑道:“纵使是四丫头多留了她一会儿,又值当什么呢。”
甘草也笑道:“可不是么,原也是这个理呢。谁知她们后来吵着,又说出别话来。紫鹃只说她还往宝二爷的屋里去了一趟,这才耽误了时辰。”
黛玉只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往那里去了,我说呢。”
“朱鹭因笑话她说,这四小姐住的院子和宝二爷住的院子不知道隔得多远呢,偏巴巴地往那里凑上去,等过了大半日回来还要抱怨说只给她留了些冷饭剩菜的,这怨谁呢。”
黛玉便道:“她原是贾家的丫头,和我们家的又不同。来日我们家去了,若能不带着,就把她留下罢。”
甘草便点了点头,心说:这紫鹃看着也是个心大的,难怪大爷嘱咐了自己好几句要好生看着呢。又想到朱鹭的性子,刀子一样的嘴,也能让这紫鹃收敛些。
说了一会儿子,便有贾母那里打发了一个丫鬟过来,说要请林姑娘过去说话。黛玉便往贾母那处去了,只带了青杏和甘草,把绿柔和红杏留在屋里照看着。
到了贾母那处,黛玉才发现薛姨妈、王夫人也在,黛玉只抿唇给贾母行了礼,贾母忙拉了她近前来坐着。又笑道:“姨太太,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呢?”
薛姨妈便笑道:“老太太这是考我们呢,原说前面的花园子里的花开了,老太太要找了时间去看呢。”
贾母只笑着说道:“是啊,人老了,就爱看些花儿粉儿的。”说着,又摸了摸黛玉的脸颊,只笑道:“依我说呢,这满园子的花儿粉儿的,可都比不上我的玉儿呢。”说得在座各位都笑了,黛玉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
王夫人又笑道:“我瞧着宝丫头也是个模样顶好的,快来给我瞧瞧。”一面说着,已经拉了宝钗的手。
薛姨妈便笑着说:“都是你夸她,哪有多好呢。”又向贾母笑道:“老太太,您可别恼我说话呢。依我瞧着,府上的姑娘可都是最标致不过的!”又笑着看了看贾母身后站着的鸳鸯等人,只说:“常日里说老太太最会j□j人的,连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丫头都像大家子的小姐一般。”
话音才落,黛玉便别了脸过去,贾母脸上笑意也减了几分。这话说得倒有几分意思,好像说得他们家的姑娘和丫鬟倒是一样的。薛姨妈这里犹未发觉贾母心中不悦,王夫人便笑道:“你也把她们说得太好了,她们哪比得宝丫头。”
贾母也笑道:“是啊,从我们家论起四个女孩儿,没一个比你们家宝丫头好的。”是“我们家”和“你们家”的区别,这薛姨妈还拎不清呢。
薛姨妈又掩唇笑了,只说:“老太太只夸她好呢,我只爱林姑娘这样的。”说着就想拉过黛玉亲热一番,贾母却没放开黛玉的手。薛姨妈便收回手,拿过桌上的茶吃了一口,又笑道:“我每日里一瞧见林姑娘这样的品貌,心里才怜爱呢,哪像我们家的宝钗,才多大一点儿就学着帮我分担了,竟是要我插不进手去。”
贾母便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被王夫人握着手的薛宝钗,回头摸了摸黛玉的手笑道:“姨太太这话说的,倒要我们羡慕极了。我们家的女孩儿都是娇养着,才多大点呢,哪里就能分担些什么。还是姨太太的福气,有这样能干的女儿帮衬着。”
这话却要薛姨妈脸上一僵,又不好说什么。她家的宝钗论人品论相貌哪一样比不得公侯小姐?独只有出身要人诟病罢了,其他又有什么!这老太太说的话太欺人了些,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他们家的小姐都是娇惯着长大的,只有她家的宝钗要从小担负着家里的事务不成?
王夫人只笑道:“大姑娘今日怎么来得这么迟,原还说怕大姑娘身子不舒服,不敢要人去请呢。”
薛姨妈也问:“怎么林姑娘竟是身子不大好的?我却瞧不出来呢。”
王夫人便掩唇一笑,只对薛姨妈道:“你不知道,我们大姑娘自打出生以来,身子就孱弱。这些年都吃着药养着,才好些呢。”又笑道:“只是近日天气转热了,倒是不知道大姑娘身子是不是有些不适呢?”
黛玉脸色一冷正要说话时,她身后的崔嬷嬷却先笑了,只说:“二太太也太担心了些,我们姑娘的身子早好了。哪还需要用药养着,说出来也太要人笑话了。”又对贾母福了福身,笑道:“原是老奴的不是,这话也没早说了。”
贾母自知崔嬷嬷是什么人,当下便瞪了王夫人一眼,才又笑道:“崔嬷嬷也太客气了,这话说的。我瞧着玉儿也就刚来的时候脸色有些憔悴,料必那时也是因着丧母之痛,如今瞧着脸色倒十分的好。”
又问:“紫鹃怎么不在?”
黛玉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甘草笑着回道:“她因昨日累极了,今早也没什么精神,又因没什么要紧的事,便先回去睡了。”
此话一出,贾母脸上的神色便有些不好看。
正说着,就见门口进来一人,穿着茜香红的衣裳,头上簪金戴玉的,端的是神采飞扬。一双吊稍眼含笑似嗔,又有一副伶俐口齿逗人高兴。不是王熙凤又是哪个?
王熙凤才一进来,就见贾母、王夫人、薛姨妈都在,忙笑着过来一一请安,又和众姐妹一一笑过。才说起贾母先前的话来,便抚掌笑道:“老太太可糊涂了,今儿个可不就是个好日子。外头日头又好,花儿也开得俏,咱们这么多姑娘陪着,老太太若还嫌不够,只带了鸳鸯几个一起去就是了。”
贾母听王熙凤这么说,又见众人都在,便笑着拉了黛玉起身,只说:“才还说要去看看园子里的花呢,这下子人都来了,怎么不挑这个时候去呢?”说着,便看向王夫人说:“你若还有别的事忙,只自己去罢,我们自己去看花。”
王夫人正要辞过,宝钗却携了王夫人的手说:“姨妈,不如一起去罢。”王熙凤听她这样说,挑眉看了她一眼,见她容色秀美,眉宇间还带了笑意,也就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王夫人只笑着应了,倒是惹得贾母回头看了一眼她们二人,只冷哼一声罢了。
才进了花园子,就见王熙凤早已经要人来布置了桌子炕屏,又有鸳鸯和王熙凤两人商议了,论说单只赏花也没什么意思,倒要行个酒令花令的才好。众人便都说好,又听得贾母笑道:“今儿个倒少了一位,可惜云儿不在。”
王熙凤便笑着过来敬了一杯酒,才说:“老祖宗只记挂着云妹妹,我们几个可该要不依了。”
说得贾母只笑着轻轻打了她两下,又掐了她的腮帮子只笑道:“你这猴儿,快给你妹妹敬酒去。”
王熙凤便一一敬酒了,到宝钗这里,见她只穿了一件鹅黄色半新的衣裳,衣襟交叠间隐隐可瞧见一抹金灿灿的项圈,便也抿唇笑了,只说:“好妹妹,姐姐敬你一杯。”说着,便一饮而尽。
宝钗也笑着喝了,才要放下酒杯,就又听王熙凤笑道:“好啊,妹妹这是不给姐姐面子呢。瞧着杯子里都能养鱼了!”说着,便拿起宝钗的酒杯要灌给宝钗,笑得众人都揉着肚子。
等一杯酒全部灌下了宝钗的肚子,王熙凤才笑着要敬下一位,却又听宝钗笑道:“这凤丫头,又吃酒吃醉了!竟把酒就这样灌下来,等下回我也要灌她一次!”
因她们小辈儿都坐在下面,倒和贾母、王夫人她们隔了距离。宝钗这番话语也只落在了黛玉和三春耳中。王熙凤回头看了宝钗一眼,见她眉眼羞红,一张粉脸已经俏红,心里微微有些不喜。这“凤丫头”三字也是你能说得?
当下却也不便发作,只往黛玉这里来。
黛玉因还在孝中不敢吃酒玩乐,便只拿唇抿了一口,又和王熙凤告罪说:“凤姐姐饶我一次,待下回必还你的。”说得王熙凤也笑了,只说:“若有下回,可不依的。”
一时敬过酒来,贾母又行起了花令。由鸳鸯做了令官儿,王夫人和薛姨妈也乐得奉承贾母,各饮了一杯,余下众人也都陪着笑了一回。惜春因和黛玉脾性相投,故挨在一起坐着,又见宝钗只一味讨贾母高兴,便撇了嘴道:“林姐姐,我看这位宝姐姐并不好呢。”
黛玉便笑了笑,只轻声道:“快别胡说,仔细人家听到了要罚你的。”
惜春便抱着黛玉的胳膊撒娇道:“我有林姐姐呢,自不怕的。”又看探春和宝钗靠在一起说话,便道:“三姐姐平素里谁都不爱搭理的,倒是和宝姐姐好呢。”
黛玉便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探春正和宝钗说笑着,当下也只抿唇笑了。探春是二房庶出之女,如今又是记在王夫人名下养着的,自然事事都要看着王夫人的脸色行事。那宝钗是王夫人的娇客,就看着王夫人明里暗里抬举宝钗的举动,探春也能看出讨好了宝钗就是讨好了王夫人。和宝钗亲密些,也是人之常情了。
可见惜春撅着嘴撒娇的样子,黛玉却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就像对林澜时一样,惹得惜春只笑嘻嘻地又凑近了些。
一时众人都吃了好几杯酒,就连惜春都有些微醺了。倒是难得黛玉只吃了一杯,神色还算清明。便想着先送惜春回去,才往梨香院去。谁知薛宝钗却笑着过来,黛玉本不想和她说些什么,可薛宝钗却笑着说:“林妹妹,咱们平日里倒没多大机会在一块儿说话,不如便一起罢。”
两人先把惜春送回了住处,才出来,黛玉便笑道:“薛姐姐,我住在梨香院,和你倒是两条路呢。”
薛宝钗只笑道:“我正好往姨妈那里去,不碍的。”
黛玉便抿唇一笑也不说话了。一路上,宝钗暗暗地打量黛玉,见她仪容不俗,眉目清澈,真真是个美人坯子。心里有些不虞,又想到她那哥哥,虽只才见过一两次面,可却也能从林家大哥的言语行动中瞧出来,他对黛玉是极好极好的。一想到这里,宝钗咬了咬下唇,薛蟠虽待她也不差,可是和林家大哥的温柔细致相比,却差得远了。
黛玉正庆幸宝钗能一路沉默的时候,宝钗却发话了。
“林妹妹,林大哥今日不在家吗?”
黛玉便笑道:“薛姐姐这话问得,要我怎么说呢,薛姐姐可是找我哥哥有什么事?”
宝钗便笑着说:“并无别事,不过一问罢了。”又笑道:“我听说,妹妹你有一块美玉,只不知我有没有幸能一见呢?”
黛玉听她这样说,也不说话,只抿唇笑了。倒是甘草开口道:“薛姑娘不知道,这玉自是我们姑娘贴身戴着的,哪有说给人看就给人看的呢?”
薛宝钗便也笑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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