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余苏染夏和皇上两个人,她依旧是那样谦卑的跪伏在地上,皇上只能看见她的脑袋。
“抬起头来。”皇上声音淡淡的,苏染夏不敢怠慢,立时便直起身子抬起头,眼眸却依然低垂,不敢看他。
“以前不觉,你是个胆子大的,从未听闻,有哪个姑娘敢亲自到皇帝跟前请旨赐婚的。”他的声音带了点笑意。
“你就不怕,落一个不稳重的名声吗?”
苏染夏垂着眼眸,嘴角颤了颤,“臣女的名声一直都不好,已经这样了,何妨怕再添一个不稳重?历来,众人都说臣女是个不稳重的。”
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不管她稳重不稳重,在外头人的嘴里,她一向都是不稳重的。
既这样,她又何必想着那些虚名头?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试探
“想要拿这人的软肋攻击他,也得是这人有这个软肋,或者,把这软肋当做软肋。”苏染夏声音平淡,眼眸低垂,看不出神色。
“臣女从来没有过好名声,也不在意这些,名声与我,不是软肋。褴”
“那是什么?”皇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兴味。
“回皇上的话,所有别人以为是我软肋的,臣女都把它们化作利器。”铿锵有力的声音,耐人寻味的话。
皇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一个小姑娘家,需要那么多利器做什么。”
虽然苏染夏是临时起意来的宫中,又临时起意来请旨赐婚。
不过,这个场景她已经在心里想过不止一次了,她从来都是打算亲自来向皇帝请旨赐婚的。
拒云乾婚的是自己,若是云玦来请旨赐婚,皇上是不会同意的。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明面上,他不会允许弟弟娶曾经与自己兄长有过婚约的女子,即便只是做做样子。
但是他知道自己和父亲要跟云玦绑在一起,那次父亲想要自己嫁给云玦,皇上也知道鲎。
如果皇上不想她嫁给云玦,早就一封圣旨送到定国候府,把她指婚给别的人了。
他选择沉默,就代表了他默许;默许了却没有给自己任何的表示,还是高高在上的沉默着。
恐怕,他是在看自己和父亲会有什么举动,他不插手,就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若是自己和父亲不堪得用,也可以随时的撒开手,但是不管得用不得用,这话都不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仗着有一些思量,苏染夏早就把皇上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那是他最疼爱、最放在心尖上的儿子。
用尽办法保护到今日,他不会允许出一点岔子的,想要跟他儿子绑在一起,估计他还要看定国候府是否是良将了。
更何况,是苏染夏要嫁给云玦这件大事。
皇上不是昏君,而是一个‘耳聪目明’的明君,且还是一个能忍的人。
这件事没有办到让他满意,以后也不必提跟着云玦的事了,单看云玦到现在,身边没有什么人就知道。
他把这事看的很重,轻易不会放人到云玦身边。
不对,苏染夏眸子晃了晃,说不定云玦身边有人,只不过自己和父亲不知道罢了。
说什么苏染夏都不会相信,皇上会不给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势力。
既然避无可避,不妨把自己坦露出来,心思、还有手段,让皇上放心,她也好多一层保障。
以及,自己已经知道皇上在自己身边放人的事。
想到这里,苏染夏又伏下了身子,“若是臣女一人,且只是定国候府的大小姐,自然是不需要那么许多的利器。”
她顿了顿,“但我要站在云玦的身边,就要有自己的尖牙和利爪,敌人太多,会站不稳。”
“朗朗乾坤之下,哪来的敌人?”皇上的声音低缓,让人猜不透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在明面上的敌人,都不是敌人,也有可能是盟友做出来的样子,隐藏在暗处的,才是敌人。”字字清楚,铿锵有力。
皇上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温和了很多,“你是真的喜欢云玦,一心一意要嫁给他?”
“是,若是嫁不成云玦,臣女也只能削发出家了。”声音还是四平八稳的,就好像说的不是出家,倒像出去吃饭似得。
“哈哈哈哈。”听得皇上大笑了几声,“你这么说,我若是不同意,便是逼你出家的咯?”
苏染夏伏着的头更低了,做足了伏低做小的姿态,“臣女万万不敢逼迫皇上,不过是由心而发,自然之语。”
“若皇上可怜臣女和云玦一片真情,臣女心里自然欣喜;若是皇上不应,那便是臣女蒲柳之姿,配不上云玦,再不敢做他想的。”
皇上嘴里哼笑了几声,站起来背着手走至苏染夏的跟前,定定的站着也不说话。
苏染夏只看到一双明黄色的靴子映入眼中,上边用木棕色的丝线缠着金线,纹绣了一条龙,边上用银白丝线又绣了云朵。
活灵活现的一条龙,缠绕在他的脚踝上,眼看要冲天似得。
握紧了手掌,苏染夏这个时候才感觉,自己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手心的汗。
背上也带着丝丝的凉意。
离皇上远远的时候不觉得,他走近了,才觉着威压从四面八方逼了过来。
直感觉过了不知道多少时候,才听见皇上低沉的声音在脑袋上方传来,“我若不应,你真个去了寺庙里做姑子了,我怕苏惊风来我御书房大哭大闹。”
这意思,便是答应了?苏染夏心里一松,声音也放松下来了,“父亲敬重皇上,绝不敢造次。”
“哎 ̄”皇上抬了抬胳膊,“说的我跟他倒生分了似得,起来吧,别跪着了。”
“臣女还有一事求皇上
。”苏染夏垂着脑袋,声音平平淡淡。
“说吧。”
苏染夏过了片刻才开口,“臣女在这里,先谢皇上使人保护臣女,那丫头臣女瞧着很投缘,求皇上赏赐给我。”
御书房里久久的安静了下去,只余下了皇上和苏染夏呼吸的声音,她没有抬头,也感觉到了皇上放在她脑袋上的眼神。
“你说什么?”皇上的声音还是温和,却带了个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边。
“回皇上,那丫头很用心,只不过……厚着脸皮说一句,臣女比她稍稍聪明一些。”这句话,倒是把小柳给摘除了出去。
“你这丫头,倒真是胆大的很。”皇上声音里又带了点笑意,听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罢了,今日你求的事,都遂了你的意愿便是,这下可以起来了吧?”
“谢皇上。”苏染夏快手快脚的站了起来,好在那些药药力已过,身上的力气一早起床便恢复完全了。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朝前踱步而去,走至窗前停下了,“他自小便是自己一人过活,受了不少的苦,往后,对他好些。”
苏染夏看着皇上的背影,心里被什么触动了,微微的一颤。
可怜天下父母心,皇上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她福了福身子,轻轻道了一句“是”。
“永厦皇朝天气不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变天下雨,你父亲他身子不好,不能淋雨,遇雨躲一躲才好。”
皇上说了这一场似是而非的话,看着是在说家常,苏染夏可不敢真当家常话来听。
把他的话颠三倒四的在心里过了好几遍,嘴上恭恭敬敬又应了一句“是”。
看她不骄不躁,一直淡淡的样子,皇上心里很是满意,解下腰间的佩环,递到了苏染夏的眼前。
“这佩环是朕从小便带在身上的,有心人瞧着,便知道是朕的东西,拿着吧,父皇赏你的。”
苏染夏双手举高与头顶,接过了佩环,不敢细看便收到了腰间的荷包里。
“谢皇上。”皇上虽然没有说出口,苏染夏却懂他的意思,拿着这个佩环去找江季,即使他不想放人,也必得放人了。
“怎么还叫皇上呢?还不改口?”皇上似笑非笑的睨了苏染夏一眼,脸上表情温和,就像看着自己孩子似得。
当初赏给苏染夏的那柄如意,便是赏给皇子皇女的,没想到,送了她,她居然就要做自己的儿媳了。
看来,事事都是有上天安排的。
“事情还没有定下来,臣女不敢造次。”苏染夏眼观鼻鼻观心。
皇上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走回书案前坐了下来,“我说的话,还不是定下了?”说着,拿起了毛笔。
“去把阿福和云玦叫进来。”
“是。”苏染夏悄悄儿的走到门边,推开门冲云玦招手。
云玦身子在外边,心却在里头,一直不住眼的看御书房的门,见苏染夏朝他招手,忙三两步走了过来。
阿福胖墩墩的身子,在云玦后边紧紧跟着,看他身子虽然胖,行动却轻盈的很。
云玦和阿福进得御书房来,云玦撩起袍子行了一礼,嘴里喊着父皇万安。
皇上抬了抬胳膊便让他起来了。
“今日看在苏惊风的面子,这事我应了,只染夏年纪还小,先定下婚约,待再过上两年,大了再成婚。”
这一说,倒算是了了苏染夏的一桩心事,她还怕皇上赐婚,立时便让他们成婚呢。
她和云玦都还没成长成大树,结婚反倒坏事了。
云玦听了大喜,撩着袍子又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谢父皇,谢父皇!”言语里的狂喜,是怎么装都装不来的。
他跪下了,苏染夏总不能在边上站着看着,跟着也跪了下去,嘴里谢恩不止。
心里却感叹,以后能不进宫就不进宫,动不动就跪,实在是累的很。
亲手写好了圣旨,拿起玉玺盖上,皇上越看越满意,眼睛盈满了笑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国侯苏惊风之女,苏氏染夏,闺英闱秀,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良敦厚,今皇六子云玦,适婚嫁之时,堪得良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苏氏染夏配与皇六子云玦为王妃。一概事宜交由礼部操办,着钦天监择吉日行大婚之礼。
钦此。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吐血
圣旨是跟着苏染夏一起到的定国侯府,苏染夏对着传旨的小太监恭恭敬敬,那小太监可不敢拿乔。
躬着身子跟在苏染夏的跟前,脸上带着怎么淡都淡不过去的谄媚。
这小太监叫阿禄,是皇上的人,最是机滑不过的,虽然平日里看着胆小怕事,又惯会谄媚。
心里却比谁都看得清楚,皇宫是什么地方?他若不做出这么个样子,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看皇上对苏染夏和颜悦色的样子,阿禄就知道,不管六皇子在皇上眼里什么地位褴。
这个儿媳妇,在皇上眼睛里的地位肯定低不了,想想也是,她背后站着的可是整个定国侯府呢。
“小姐您慢走,奴才跟着就是。”到了定国侯府,看看那高门上悬着的牌匾,上边写着‘精忠’两个字鲎。
心里更是一阵的素敬,脸上的谄媚更浓了,“小姐当心脚下。”
许是他太谄媚,话语里头太有油头的缘故,惹得苏染夏看了他好几眼。
这小太监,看那一脸的笑还有咕噜噜只转的眼睛,苏染夏在心里感叹,宫里的人,心眼都是多长了几幅的。
自己这里可不能怠慢了,“公公稍待,我去通知家父设香案接旨。”
“小姐快去吧,皇上不催着这事,只让我好生办妥了才让回去,小姐不用着急,将军慢慢着来也行。”
阿禄笑的眼睛都完成月牙了。
苏染夏颔了颔首,快步去往老夫人的院子,又使人去请苏惊风。
她和阿禄进了大门,老夫人那里便已经收了消息了,她身边的丫鬟早站在二门翘首以盼了。
看到苏染夏的身影,眼睛都亮了,“大小姐可来了,老夫人正着急呢,也不敢莽撞派人去前院问,让我这儿等小姐。”
且行且说叨的,走到门边,打开绣着行云万福的帘子,“小姐小心脚下。”
进了内室,老夫人着正装,正襟危坐在上座,看到苏染夏,撑着便要起来。
苏染夏忙上前,轻轻按住了老夫人的手背,“祖母别急,无甚大事,是好事呢。”
老夫人看了看苏染夏的神色,见她虽然面带疲惫,但是脸色还好,心里大定,身子软了下去,“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苏惊风进来又没有行军打仗,皇上的圣旨下来的太过蹊跷。
武官不比文官,听说有圣旨到,文官必定心里高兴要升官,武官却要担心是不是责难。
兵权在手,竟跟烫手山芋也差不多,皇上需要你,你便是良将,皇上不需要你,恐怕你便是‘叛国之臣’了。
“你说是好事,是什么好事?”老夫人想起苏染夏的话,又是一阵疑惑。
苏染夏笑了笑,“祖母,是皇上的赐婚圣旨。”
老夫人软了的身子又直了起来,“当真?可是你与六皇子的?”
“正是。”苏染夏眉眼弯弯的笑了笑,做出了狠欢喜的态度来。
“快快,你去收拾收拾,我也再戴些东西,待会儿跟你父亲一同接旨。”老夫人撑着椅子站了起来。
方才不知道是什么旨意,她不敢冒失,只穿了正装,现下知道是好事,哪还能不好好装扮一番?
苏染夏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笑了笑,“孩儿伺候祖母换衣服便好,刚从皇宫出来,换衣服不合适。”
“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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