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不小,在风声能闻的房间中,格外清晰,连同她背后,安宁公主的一声轻笑。
苏染夏拧起柳眉,清莹秀澈的眼眸未沉,反驳道。
“爹爹只不过为人耿直些罢了。”
定国侯的脑子都用在战场上,平日里,就是靠意气用事的。
想她上辈子,不也是一根死脑筋,不装南墙不回头吗!
难道,这就叫傻?
“话我不肯收回,但你爹的为人,倒是有几分值得敬仰。”嬷嬷手握藤条,拍在手心啪啪作响说道。
身后的安宁抱紧她腰身,一听那声响,就吓得直抖索。
可见,平时没少吃这鞭子亏。
“不知嬷嬷,这么急着找公主,可有何事?”苏染夏见她神色松动,乘机询问道。
这嬷嬷不像宫中教导而出的,反倒有些像市痞流氓,披着一张正经嬷嬷的外皮,就开始招摇撞骗。
听到她问话,嬷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她身后的裙角,说道。
“好了,这休息也算休息了,您还是随老奴,快些去练舞房吧。”
她们俩人之间的对话,从
一开始,就让苏染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习舞,关一个嬷嬷什么事情,难道让一个嬷嬷,来叫公主跳舞吗?
嬷嬷已经年迈,虽仍能看出往日风华,但身材已有些浮肿。苏染夏想象她翩然舞动的样子,默然捂脸。
画面太没,她着实不敢看。
“几句话的功夫,也叫休息吗,昨夜本宫的脚都起水泡了!”
安宁公主再也憋不住,探出半截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
竟然连脚都能磨出水泡,这训练该是有多辛苦!
“这还不是老奴,怕公主在八月宴会上,丢了脸面。”
嬷嬷脸上丝毫没有愧疚,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提起那宴会,安宁公主被掩住的脸,愁成一团皱布。
说道底,也是她自个儿嘴快,才落得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场面。
三天前,她在一次家族聚会中,一时兴起,对皇太后夸下海口,说在中秋之夜,定会跳一曲绝世舞蹈,给她助兴。
她当然只是嘴秃噜,撒把牛皮,过一把口瘾,谁知连皇太后都没当真,父皇竟然当真了!
昨天参加完‘识香阁’初演回来,她行宫里就冒出,这么一个满嘴粗言的嬷嬷。
自称是父皇为她寻来的教习嬷嬷。
她曾经也有不少教习嬷嬷,可全被她整的哭爹喊娘。
自此,再也没有哪个凶嬷嬷,敢对她严声厉语。
她是个倔脾气的,这嬷嬷言行这样轻浮,她哪里能忍受这番羞辱。当即就打算把她的整人招数,用在她的身上。
可让她栽一跟头的是,几乎所有的把戏,都被这嬷嬷识破了。
她不仅被臭骂了一顿,还被抓去舞房,练舞练到子夜。
“您会跳舞?”苏染夏眼里闪出一道光,试探性都问道。
嬷嬷瞅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过会儿,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亵渎,便接着说道。
“当然,丫头你别看我老了,老奴年轻的时候,世间所有的编舞,没有我不会的!”
嬷嬷说的志气满满,苏染夏却是有些质疑,她左右打量着对方,怎么也看不出,曾经艳舞天下的风情。
咋呼的安宁没有吭声,显然是见过了她的舞姿,也认同了这种说话。
她刚及苏染夏下巴,仰头望着她时,正好将她脸上表情收入眼底。
苏染夏思索问题,习惯性地颦眉凝神,她一见此,就灵机一动!
“王嬷嬷,你不是喜欢教人跳舞吗,那就教苏染夏啊!”
索性,她也不再躲藏,从苏染夏背后跳出,一把将苏染夏推了过去,说道。
“喏,给你。”
方才她背叛自己一次,自己方将一军,想必也不为过。
苏染夏本就有些心动,被她这么一推,犹豫的心,就干脆豁出去了。
“王嬷嬷,染夏最近有些麻烦,不知是否可以向你请教一番。”
王嬷嬷怔愣一下,末了,鼓起了胸膛,用下巴点着安宁,说道:“恰好你与公主一起,也好让她老实一些。”
安宁公主嘴巴长得老大,不明白自己怎么,又被扯了进去。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染夏说道:“让她代替我,在中秋晚宴表演,难道不可以吗?”
话一出后,她就深感失策,问句结尾的句子,实在是太被动了。
果不其然,王嬷嬷冷着脸否决,连反驳的机会也不给,就一个手鞭甩在她的身上。
“还不快点换好衣服,跟老奴走!”
安宁公主这会儿还穿着亵衣,白色绸缎的亵衣薄如蝉翼,她这一鞭子下去,她立即疼的一跳。
两眼汪汪想要怒喝她,却又怕再次被打,只得委屈地去收拾东西。
苏染夏在一旁看的咂嘴,王嬷嬷这声‘老奴’,叫的可真违心。
或许是身边有人虎视眈眈,安宁没一会儿,就将自己收拾妥当,身上穿着一水蓝色抹群,白色绣边的水袖,长得快要脱在地上。
“等明日量了尺子,就让衣堂也给你送一件,今日你且就穿着这一件。”王嬷嬷拿着藤编指着她。
语气虽十分无礼,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苏染夏还是恭敬地点了点头。
她跟着去了练舞房,安宁公主的行宫里,闲置着不少屋子,其中一间小院潦草布置一番,便充当了练舞房。
房内放着许多落地铜镜,好让她们可以校正自己的姿势。
室内窗子十分大,近乎于半室外的样子,日光倾洒,绿茵拥簇,从湖面吹来的清风,瞬间让人心旷神怡。
王嬷嬷将手鞭放在桌子上,转过身对她们说道。
“一支舞,想要练出个样子,不花几个月的功夫,是不可能的。”她结果宫女手中的水袖,戴在自己的袖子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就在她带上水袖的瞬间,整个人凌厉的气质,就收敛了不少。
第一百十六章 再遇林家大伯
就像是一个市痞泼妇,换上一身华服,变成气质上佳的名流小姐。
王嬷嬷不仅气质改变,眼里的神韵也变得柔和,望在人身上,就像棉花一样柔软,不似之前针尖般刺人。
“离中秋只有大半月的时间,所以,我只能教你们速成的舞蹈。”
王嬷嬷眼神一凝:“这期间,就需要你们配合了。”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安宁公主乖乖低下头去件。
“公主夸下的海口,早就传到朝廷当中,中秋之夜,你若是跳的不好,便就会成为皇室的笑柄。”
安宁不以为意地撇嘴,在这后宫中,有谁敢嘲笑她,她就撕烂那人的嘴龊。
看出她心思的王嬷嬷,手一扬,那落地的白色水袖,就像柳条一样打在安宁公主脸上。
看安宁委屈的脸色,也知那下并不轻。
听王嬷嬷的步伐,不像是习过舞的人,却将柔软的水袖耍得这样有力。
可见她的功力真如她所说的一样,非同一般。
“我要教给你们的,是千穹舞,传闻此舞为开国一位舞姬所创,舞姿曼妙却带有战士的豪情,相比其他舞乐,它的动作要简单许多。”
事后,苏染夏才知道,这个简单究竟有多‘简单’。
王嬷嬷先让安宁公主来一段,看昨晚教的,她还能记得多少。
在苏染夏看来,安宁的悟性已经算不错了,虽然有的地方望了舞步,但靠着自己身上的鬼灵劲,跳起来也有几分意思。
王嬷嬷看了,却连连摇头。
“昨晚教你那么久,你连舞步也没记住,更别谈领悟其精髓了。”王嬷嬷叹了口气,很其不争地说道。
刚跳完动作激烈的舞,安宁公主还气喘吁吁,就听她毫不留情地指责自己,当即气火噌噌直上!
“老妖婆,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比本公主还要尊贵!”
自幼不管她做什么,做到何地步,都只会有人拍手叫好,绝对没有一句贬低的声音。
更何况,她刚刚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竟还是捞不到一个笑脸。
“你,你欺人太甚!”
苏染夏捂着眼睛,心道不好!
安宁好了伤疤忘了痛,这才刚被人教训完,又跳脚与人挑衅了。
她分开捂着眼睛的手,从指缝偷瞄出去,王嬷嬷竟只是轻笑几声,脸上没有任何怒气可寻。
不应该啊,按照王嬷嬷不好相与的个性,还不抽红安宁嘴巴……
难道,是因为水袖吗?
王嬷嬷扬起水袖,洁白的手腕就露了出来,她才发现,嬷嬷脸上虽显老态,但一双是却保养的极好。
白嫩如藕截,按在一年迈嬷嬷身上,虽显得有些怪异,但却不至于太过为何。
她摆出一个姿势,正是千穹舞的开场姿势,苏染夏虽看不出什么门路,可光是气势,就比安宁强上许多。
“你且看着,为什么我说你跳得差。”说完,她就随着丝竹奏乐跳了起来。
等她刚跳出第一个步子,苏染夏就知道,安宁公主究竟差的有多远。
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
王嬷嬷一旦跳起舞来,整个人的气质便皆然不同,身姿与神情,宛若少女般灵动。
苏染夏不知千穹舞的最高境界,但眼前气势磅礴而悲戚的舞蹈,就是她心中,此舞的顶峰造诣。
千穹舞,是舞姬为出征的将领所创,有大漠滚尘的豪迈,又有儿女思别的柔情,两者相容,耐人寻味。
“老奴的身子是老了,刚一曲,就不行了!”
显摆,***裸的显摆!
一舞跳罢,王嬷嬷气也未喘,还得意洋洋地说自己老了,这让差点断气的安宁,情何以堪!
“接下来,老奴就该教你们舞步了。”说完,她瞅着苏染夏问道。
“这千穹舞,你曾经可有学过?”
她现在才知道,女儿习武不习舞,是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可即使她不说,不出几式,王嬷嬷就能看清她的底细。
“实不相瞒,我并未学过舞蹈,更谈不上千穹舞了。”
出乎她意料的,王嬷嬷没有露出惊讶样子,反而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样子。
她摆了摆手,说道:“也罢,反正公主比你强不到哪里去。”
安宁公主不知这两人聊着,怎么又扯在自己身上,不三不五时地将自己贬低一句,这王嬷嬷的嘴就痒痒。
王嬷嬷将开头几步,放慢了节奏交给她们。
安宁公主因学过一次,所以还看得过眼,苏染夏步骤没错,手一伸脚一迈,姿势精准的让人找不出缺憾。
但毕竟耍刀弄剑的人,舞姬初别时的浓情,硬是让她跳成套马的汉子。
“苏染夏,你是在跳大神吗,神情那么威严干嘛!”
王嬷嬷急了,嗓子开始冒烟。
“还有,这舞虽代表送别,但含蓄地隐藏着,舞姬挽留爱人之情。”
“你手伸出去那么大劲,是想把爱人推得远远的吗!”
见终于不是自己一人挨骂,安宁公主捂着嘴偷笑,就像吃了蜜糖的孩子一样。
苏染夏尴尬地收回手,这也不能怪她,哪有女子刚习舞,就学这样高难度的舞蹈。
何况,还是她这个习惯舞剑的女子。
大概,王嬷嬷也是想到这点,表情柔和下来。
“量你是初次学习,后面可注意了。”
得到赦免,苏染夏忙不迭的点头,学习越发地用心,眼睛紧紧地贴在嬷嬷身上,不肯遗落她一小瞬姿势。
纵然,她眼睛盯得发涩,手脚僵直酸痛,却还是受了默默不少骂。
一天的学舞过后,安宁也是肩膀酸痛,脚底磨泡,心里却是美不滋的。
原因无他,有了苏染夏的分担,即使她再怎么偷懒。
王嬷嬷也分不出心思来骂她。
看来,她当初无意间的决定,正当是极极明智的!
来的时候步步生风,走的时候左瘸右拐,形容在苏染夏身上再好不过。
此时,俨然已经是旁晚时分,熙攘的夜市开始忙碌,各式小吃的香气,随风而来。
苏染夏狠狠地吸了一口,肚子不争气的咕噜直响。
为了激发她们的斗志,王嬷嬷狠心地连饭也不让吃,让她们饥肠辘辘一整天,关在练舞房中不停跳舞。
连她都满脸郁结,更别提娇身惯养的安宁,从早晨到晌午,不知发了多少通脾气。
那香味勾引这她的胃,薄成蝉翼的胃,就快要从她喉咙里跳出来。
可怜她出门,向来只带丫鬟不带荷包。
如今,这两样都没有,只好灰溜溜地加快脚步了。
走到人迹稀少的地方时,小吃的气味渐渐散去,一股更要人命的香气,从前面飘散过来。
苏染夏瞪着眼睛望去,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识香阁’
她怎么忘了,从皇宫回来,恰好会经过南市的‘识香阁’,她终于能好好犒劳,饿了一天的小肚子了。
林涵并不在‘识香阁’,但对于这个隐秘的主子,酒楼中的伙计无一人不知晓。
她刚从门沿冒出头,屋内眼神儿灵活的小丫头,就匆匆迎了上来。
“主子,今地怎就您一人?”没人敢叫她名谓,都以主子称呼。
那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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