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事儿,这样,我去去茅房,你到南厢房等我!”,祖父略有所思,但转眼又恢复了平静,不过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平静背后暗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进到南厢房,拉开灯,沏上祖父最爱喝的西湖龙井,在书桌前坐下,静静等他回来。
南厢房是我们家的书房,父亲在家的时候,经常在这里办公,只是他外调的时间很多,所以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祖父在使用,祖父这两年日见衰老,不怎么爱走动,平日里大都耗在这儿写字,画画,看书,聊以生涯。
别看书架上都是马列毛,其实屋里暗藏着不少“四旧”,乱七八糟的禁书,都是祖父的至爱,只不过外人不知道罢了。机关大院也有保卫干事,胡同口就有卫兵站岗,所以藏在家里非常稳当,当然,一般人也没那个胆子敢到这里捣乱找碴儿,上回倒是来了几个彪子,彪乎乎的,说这儿以前是蜡司老爷的家,典型的老北京中四合院,“资产阶级情调的腐朽花园”,要砸个稀巴烂,一路横冲直撞,把警卫都给撂倒地上,结果刚到院儿门口,整好赶上黑子他爸接到信,开车带来两票人马,拿着武装带,把一群人抽得陀螺似的,最后全都灰头土脸连滚带爬地滚出了胡同口。
一会儿功夫,祖父穿好衣裳进到屋里,慢慢坐定,端起盖碗儿,品了一口,说:“你把事情经过讲给我听。”
对于刚才祖父在外边的言语,我一直琢磨不定,总觉得他似乎在隐瞒什么,于是试探着问道:“爷爷,刚才在外面,您那么大反应,是不是您知道什么啊?”
“哦?”祖父把茶碗放下,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哦,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小子长进了,掘坟开棺的事儿也敢做,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不知道其中凶险。”
“贸然开棺,若无飞来横祸,那算是你福大命大,若是遇到天星晦暗,抑或是你时运不高,一旦揭开盖子,穴中阴气立时就会冲散你的三魂七魄,那样的话,这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躺了,要死不活地吊口气,大罗金仙也没办法。”。
“我们这不好好儿的嘛。”我总觉得祖父是在危言耸听,心想哪有这么邪乎。
祖父从我的表情,一眼看出来了,“咳,你小子别不信,世上奇妙之事,你不知道的多了,这次你们纯粹是狗屎运。”。
祖父顿了顿,呷口茶,继续说道:“这坟墓的奥秘,三言两语也说不完,要知道自古中原葬法,以土葬为主,不像现在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倒也省事儿,偶有土葬,也无非就是弄个薄棺材板儿,一埋了事,还生怕别人知道,风水那是不讲究的了,但前人不然,不单繁文缛节,还有诸多讲究,像李莲英这种位高权重之人,他的坟一定简单不了,陪葬珍贵冥器自不必说,防着被盗,布下阵法,或者秘藏暗道机关那是必然,倒斗闯棺之人若不明其法,那可是大大的险要,九死一生啊,最后还什么都落不着,你把根根梢梢地说清楚了。”
我拿出刚才所画的明堂,把事情原委经过,事无巨细的都讲给祖父听,祖父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半把个钟头,祖父听我说完,笑道:“先不说这个墓,凭你小子半吊子能耐,能知道破解三合宝顶之法,也不枉这大半年功夫。”
“那您看这事儿?”
“别忙,我还没说完,除了刚才说的那点子能耐,其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十足的蠢货,一群笨蛋!”,还没等我高兴完,祖父一盆子凉水就淋得满头都是。
祖父娓娓畅言:“阴宅立穴,隐藏的都是玄妙高深的学问,要都能像你们这般蛮干得手,岂不是觑尽天下英雄,历代宗师都成了无能之辈?”
说完,祖父指着明堂图画,慢条斯理地对我说:“你虽然不济,却能看出其中暗藏玄机,原也不错,只是这里头原本复杂,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说罢,祖父眼中忽然精光闪亮,话锋一转,断言道:“若我所料不差,此乃金井玉葬!”
“金井玉葬!?”,我诧异道,“您肯定!?”
祖父自负地笑道:“当然,只是这李莲英之墓,不是一般的葬法,加了些玄机,障眼法在里头,嘿,欲盖弥彰罢了,这点子把戏,逃不出我的慧眼。”。
说起这“金井玉葬”我是知道的,先祖曾详加描述,古时在帝后的陵寝地宫中,设有白石棺床,中央有一个长型方孔,叫做金井,并在棺椁四周和棺椁内放有玉石,或者在死者口中含有玉石,称为玉葬,这是古代最高级别的葬制,只有帝后才能享用,普通人家即使是一品大员也不能享有这种级别的葬制。
其实“金井”之金,并非真金,而是一把黄土,且是破土奠基时的第一铲黄土,在地宫建成后把这把土放在预留的“井”内,即成“金井”,寓意善始善终。
“李莲英不过是个太监,敢逾制?不怕被人知道了,开棺鞭尸,挫骨扬灰?”
祖父笑了笑,说:“傻子!这种事谁会明面儿去做,都是暗地里勾当,这坟搞那么多花样,就是怕人知道。你说这三千太监墓大多破败,其实并非自然,乃是被这李莲英布了阵,拔尽地气,收为己用。”
祖父拿出纸笔,边画边讲:“此墓阳宅乃是‘众星捧月,双龙戏珠’之局。院墙是为‘地龙’,月牙河是为‘水龙’,如此巨大的宝顶即为‘龙珠’,地龙的作用在于护持墙内地气不外泄,水龙的作用在于将周围的地气源源不断地吸纳,从而奉养龙珠。以周围的破败景象来看,此水必是潜行地下。本来葬法一向忌水,远之惟恐不及,唯有金井玉葬才会这般近水,不但有水,且是活水源头,因为‘金’属土,‘井’属水,水能立命,土能安身,水乘土气,便可沟通阴阳,交流生气,加之玉葬,能使肉身不腐。”
“那这跟我们挖不开墓有什么关系呢?”我问道。
“蠢材!”祖父骂道,“当然有关系,你们连阴宅朝哪儿开都没找到,挖个屁!一群笨蛋瞎折腾半天!”
我听了心情无比郁闷,原来闹了本天,我们连门儿都没找对。
“听仔细了,阳宅开基讲究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勾陈位其中,阴宅却不然,坟前禁忌有水流过,一是怕流水侵蚀棺椁,二是怕隔绝阴阳,阴气无法生发,成为大凶之局。固而阴宅立向,绝无过水的道理,虽是金井玉葬,也必然是在地宫钻底打井吸气。你们只见墓碑,不见碑前这条河,以为碑后就是墓门,自然挖不开,白费力气。”祖父嘲弄道。
虽然我表情忸怩很不好意思,但听祖父娓娓道来,越发觉得道理十足。
“那您看能找到么?”。
“哼,这有何难。”祖父翘起二郎腿,手捧茶碗,时不时拨动上浮的茶沫,悠哉游哉地说道:“墓地倘要藏风俱气,也离不开五行相生,宝顶为土,位处中央,是为勾陈,据你所言,宝顶前有河,后有松柏,距离俱为三丈,这般看来,水、土、木都有了,但墓门忌树木,怕的是根深破土,侵扰阴主,所以这两处都可以排除,只剩下金,火二元素,那自然是以宝顶为中心,东西走向三丈处,地宫入口两者必居其一。”。
听完祖父一番高论,整晚上,我心里净惦记明儿怎么个弄法,翻来覆去睡不着。
盒子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一放亮,我便跑到耳房里,急急地把黑子从床上拖下来,把祖父的话说给他听。
听我讲完,黑子眨巴眨巴眼皮儿,揉揉眼睛,一脸迷糊相,望着我说:“那个谁,我饿了,你们家还有白馍吗?”
我听了心里一阵光火,闹半天,白费唾沫,这小子就惦记着吃,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夯货!
压住火气,我拾起地上的衣裳往他怀里一扔,说道:“三儿说你是猪,我看你还真是个猪头!得得得,赶紧的,扒拉完了把队伍拉上,今儿我们再去挖。”。
“同志哥,革命也得请客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知道不?”,黑子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径自走进厨房,就着咸菜,吃完五个馒头,外带仨油条,打了一个漂亮的响嗝,靠在椅背上,把皮带松开两扣,志得意满地摸了摸肚子,说道:“嗯,这白面差不多还成,不过你家这腌萝卜干味道确实不咋的,明儿你来我们家吃,对比对比啥叫差距。”。
看见他满脸洋溢着幸福天真,一时间,我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来到北院,建军几个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只剩下三儿还躺在屋里呼呼地睡大觉,隔老远就能听到打雷模样的鼾声。
听罢我们的来意,三儿立马来了精神,比我们还性急,饭也顾不上吃,飞快收拾起东西,拉出侧三轮儿,没等我俩坐稳,就一溜烟地冲出了院门。
一路上风驰电掣,横冲直撞,半个来小时,我们就抵达目的地。
我抬腕看看时间,正好六点半,今天星期天,六一小学也不上课,四周围一片静悄悄。虽然时值三伏天气,清晨的墓地却透着阴森肃杀之气,偶有微风吹过,后脊梁阵阵发寒。
走到李莲英的坟地跟前,一切都和昨天一样,破开的三合土渣扔得到处都是,突然,一只乌鸦飞到宝顶豁开的口子上,警惕地打量我们,“呱呱!”叫起来。
三儿被叫声一惊,手腕一抖,把锤子掉到地上,差点砸了自己的脚背,凑过来对我说:“华杰,这叫声我咋觉得渗人呢,听说出门遇老鸹可是不吉利,要不,要不咱还是改天儿得了,先回去好好养精蓄锐。”
还没等我说话,黑子便哈哈大笑:“瞧你那熊样;小媳妇儿养的,咱闹革命,天不怕,地不怕,天塌下来当被盖!还怕他个贼鸟儿!”。
三儿什么都能受,就受不了跌份,尤其是在黑子面前,两人也是从小吵到大,时好时坏。
听黑子这么一笑,三儿急了:“笑个屁,老子怕什么,看我的!”说完,拾起一块石头往坟头上扔去,乌鸦受了惊吓,扑哧扑哧两翅膀赶紧飞到树顶,高高地俯视我们。
我拿出凿子,依着祖父所言,计算方位,以宝顶为中心,在两侧旁开三丈处,凿下地标。
三个人一齐动手,先从东边开始,没用多少功夫,地面上的石板便被破开,显露出下面厚厚的红土。先祖曾说过,红土为坟,大吉大利。但北京城并不出红土,我也只在地坛看见过以前外省进贡来的五色土里边有。看来这小李子,为了整治自己的坟头儿,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顺着泥土往下挖,很快有了发现。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檀木盒子,外面锁着铜扣,翻来覆去没看出什么名堂,我拿起凿子对着锁眼,猛地砸下去,“铛!”的一声,铜锁应声而落,只见里面用明黄绸缎紧裹着一个物事,沉甸甸的,我把它起出来,放到地上。心里纳闷儿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弄的那么严实?抬头看看三儿和黑子,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把眼神集中在这个物事上面,看来大家一般的好奇。
“拆!”我觉得与其疑神疑鬼,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剥开明黄包袱,瞬时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个黄澄澄的盒子,嵌着玉石边框,四周围镶有许多珍珠,盖子顶上还有一颗特大号的,美轮美奂,宝气氤氲,绽放光彩。
三个人顿时瞪大了眼,下巴都快落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的妈呀,这盒子怕是黄金做的吧,那么大号珍珠,这玩意儿肯定便宜不了!弄回去,看杠子他们还吹什么牛!”,黑子流着哈喇子,眼神痴呆地说道。
几个月前,杠子一拨儿人无意间掘了个阿哥的墓,弄了柄玉如意,便在人前人后显摆,弄的黑子很不服气,一直都想捣腾个大墓,弄些好东西,挣个脸面,也算他一时不逮劲儿,接二连三的惨淡收场,搞的自己灰头土脸不说,到了底却连根毛儿都没弄到。
“我说永幸同志,打什么歪主意呢,你也不瞅瞅,这东西,搞不好是国宝!能让你倒腾了去?”,三儿合拢张了半天的嘴说道。
三儿这话给我提了醒,“对!整不好还真是件国宝,咱不能要,得交给国家,待会儿可得把它收好喽。”。
盒子虽不能要,到底是个稀罕物,看看总可以吧,于是我们拿着盒子在手里来回摩娑,凑到眼前瞧来看去。
看了一会儿,我皱皱眉,想了想说:“盒子外边都已经是黄金宝玉,这盒子里边儿不知道放的什么,难不成比这盒子还金贵百倍?”
黑子也赞成:“那咱们就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物件儿,这么贵重,难道,难道是传国宝玺!?”
听黑子说,我觉得很有道理,这么珍贵的盒子,堪称国宝,里面放的就真是玉玺,也不算过份。
“屁!你知道传国宝玺在什么地方么?”,三儿打断黑子。
我赶紧问道:“你知道?”
“那个,什么来着,我,我也忘了,总之不在这里就是!”,黑子搔搔脑门,蹦出句屁话。
“看来还是只有老办法”,我说,“弄开它,一目了然,省得瞎猜费劲。”
三人相互看看,点点头,算是默许。
黑猫
盒子其实并没有锁,而是装的机括,研究了一会儿,我抓住两边的‘耳朵’,往下一摁,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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