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介,赶紧一块儿找找!别出什么事儿。”,我一把夺过锥子,催促道。所幸墓室并不大,只要没出大门口,个把人也藏不了。
原来三儿在墓室门口蹲着,那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蹿过来,跟他呆在一块儿,黑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你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叫你也不吭气,猫这儿干嘛哩?”。
三儿没有扭头理睬,只是不停地抚摸黑猫,嘴里嘟囔着念叨:“东西街,南北走,出门遇见人咬狗,人咬狗……”。
“唱啥大戏!啥时候了,抓紧时间,弄完了趁早走人!”,我催促道。
“咳咳,想当年~~大将军扬马立威,咚咚锵咚锵,小女子扶柳遥相望,端的是泪眼婆娑,枉断肝肠!咿——哦——”
我一听,猛然回醒,立刻头皮炸了,脑脖子青筋跳起一丈多高!大喊道:“妈的,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黑子快闪!抄家伙!!”
黑子也被吓着了,急急地往后跳开几大步,拾起榔头,紧紧地捏在手里。
这时,黑猫发出一声幽鸣:“喵呜——”,三儿的手随着叫声也停滞在半空,没有落下去。只见他慢悠悠地站起来,脚跟却不着地,转过身,在手电筒的照射下,脸上浮现渗人的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嘴咧开到耳根,张得大大的,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数十年后回想起来,当时他的样子,绝对比今天鬼片里面所谓的猛鬼还猛鬼。
不用猜,三儿肯定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握住锥子的手不停颤抖,手心里冷汗直流。三个人在黑暗里静静地对峙。突然!三儿暴起,伸出双手,冲向黑子,没等黑子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扑到在地,脖子被紧紧地卡住。我赶忙大踏步冲过去,用力向外掰三儿的手臂,不知怎么回事,平时瘦不啦叽的三儿,此刻的两条胳膊就像铁条,死活拉扯不动,黑子被扣在底下,双手被压住,两条腿不住地乱踢,我在一边儿是干着急,不知怎么办才好。对了!不是还有符咒么,我赶紧掏出来,对准三儿的脑门儿拍了下去,这一拍下去,嘿,还真管用,三儿立刻停住,趁这个机会,我把黑子从他底下拖了出来,黑子忙不迭站起身,大口喘气。
还没等我们消停完,只见三儿突然浑身发抖,额头‘腾’得一下窜出蓝色火苗,一阵青烟飘过,符咒便被烧成了灰。
“我操你大爷!还没完没了了!想要老子的命,黑爷爷今天就跟你拼了!打你个满地找牙!看锤!”,黑子彻底火了,两眼布满血丝,抄起铁榔头要往三儿脑袋砸下去。
我赶紧从后面拦腰抱住劝道,你这一锤子下去,只怕不是满地找牙,那还不得脑袋开花,三儿只是被附身,别整得自己人打自己人,闹出人命,上了鬼东西的当!
就这会儿功夫一耽搁,三儿调转矛头对准我,没命地扑过来,瞧着我的脖子,张口就咬,黑子来不及转身,急忙顺手把榔头塞进他的血盆大口,只听‘嘎崩’几声,三儿的门牙崩掉几颗,渗出鲜血,我赶紧一个抬腿前踢,踹在他的胸膛。
“快拿绳子!!”
我握稳锥子,摆开架势,预备着三儿再一次扑袭。三儿被踢倒后,并没有像正常人那样躺下,却像是背后装了弹簧,立地弹了起来,他似乎对我手里的东西颇有畏惧,并不上前,只是面对面跟着我转,我往东,他就往东,我往西,他就往西。
这时,黑子悄悄绕到他的身后,张开绳索,预备套下去,拉腿使绊。三儿似乎觉察到了,就在黑子准备下套的一刹那间,侧身避过,让到黑子背后,顺势就要抱住,黑子早有防备,倏地扭腰退步躲过,三儿扑了个空,正待转身,黑子瞅准时机,探手抓住他的胳膊架起,肩膀猛顶胸口,打算“过肩摔”,但那家伙也是厉害角色,刚被黑子架住,就察觉到了对手的意图,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来,抵住黑子的腰,让他弯不下去,黑子使不上力,不敢待招数变老,赶紧变招,松开胳膊,使出掖底捶,跟着抬起右脚,往后勾拉。这鬼东西,脚跟儿不找地,自然下盘不稳,被黑子这么一绊,踉跄着不住后退,趁他脚步虚浮,重心不稳,黑子转身大步闯进怀里,借力托起,稳稳当当一招羚羊挂角——“歇着吧,您呐!”,三儿整个身躯横着从黑子头上飞过,“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没等他回过神来,我们三下五除二,五花大绑,把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得亏老子在部队练过,要不今天可就得交待了!”,黑子抹抹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
三儿还在地上翻滚,以防万一,我把刚才套圆球的铁丝找来,把着他的两只手腕,结结实实地拧了几圈。
经过这样一闹,我俩也没了心思,两下收拾好东西,撇下烂摊子,抬着三儿上了侧三轮,飞速往家里奔。
破邪
一阵手忙脚乱地把三儿抬到西厢房后,我赶紧去找祖父。
祖父听说我们着了道,三儿被附了身,连忙扔下书本,奔到屋里。
三儿躺在床上,龇牙咧嘴,仍然在死命挣扎。祖父望望气色,表情郑重严肃,径直走到床头,翻开他的眼皮,显见眼球上有一条蓝色的细线,又拉出他的手腕,伸出指头搭住寸关,闭眼把脉。
“快,把他放到地上,你去把屋里的辰砂黄纸拿来,永幸想办法弄只公鸡,还有廊下水缸的无根水取一碗来!他是中邪,再晚就没的救!赶快!”,祖父猛然睁开眼命令道。
祖父匆匆忙忙取下窗台上的香炉,将烧过的香灰和无根水倒进碗里混合,跟着净手漱口,在屋中正墙祭起三清图,也不理会二人,径自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祗:“丹石镇凶魔,灭鬼崩研书,灵符三界通行,急急如律令!”祈祷完毕,旋即起身,取过黄纸辰砂,在书桌前正襟危坐,存思运气,右手提笔蘸砂,左手捏起天罡决,口中轻轻念咒:“赫赫阴阳,日出东方,吾敕此符,普扫不祥。口吐三昧真火,服飞门邑之光,捉怪使天蓬力士破疾用秽迹,金刚降伏妖怪,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敕!”,念罢,一鼓作气,在黄纸上笔走龙蛇,疾书数张后,倒转笔头连撞符纸,跟着吹气于符,再用金刚剑指敕起,绕烟三匝。
祖父抓过公鸡,掐破冠子,将血滴在三儿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七处,每处皆以一道神符压住,撤下绳索铁丝,换用五色布条缚紧四肢关节,再扯掉鸡头,围着三儿稀稀密密洒了两圈鸡血。
稍事安定,祖父取过水碗,以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托起碗底,向东面深吸一口气,吹入碗中,然后伸出右手,打直中指和食指,在碗中水面虚画逶迤,口中喃喃:“此碗水化如东洋大海,喉咙化如万丈深潭,九龙入洞!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作毕,托住他的颌关节,用力一捏,三儿张开了嘴,趁势灌下。
(注:1、辰砂:主要产于湖南省沅陵县冉家岩洞,品色最好的朱砂。
2、无根水:乃初雪之水、朝露之水、或清风细雨水,常用的一种药引或制药时用的材料,用于服药时送药物咽下,或调制解痈肿毒的敷药等。)
诸法完备,祖父放下碗,伏在他的耳边缓缓言道:“老哥,死去元知万事空,你这又是何苦呢,这孩子已经被你破了不少元气,何必饶上一条性命,多增罪孽?这娃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冒犯,实在是对不起您呐,我在这儿替他向你赔罪啦。”说着,祖父拱手作揖。
“念在他一辈子的道儿刚起头,你行行好,放他一马吧!我知道你冤屈,受了不少罪,只要你肯高抬贵手,打醮放焰火的事,包在我身上,来世还教你依旧做人。”,说完,祖父顿了顿,接着说:“我已经封了他的魂魄,你快快出来吧,还来得及!”。
这套把戏,祖父曾经讲过,叫做‘先礼后兵’,讲究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到最后时刻,不出辣手,倘若对方肯听劝,好好发送,也算积阴德。其实刚才那番话,听着是娓娓道来,有礼有节,却也不乏弦外之音:‘哈!老子给你讲道理,你别他妈的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早些乖乖出来,大家好说,如若不然,哼!老子已经封了元神,有的是手段整治你,到时候魂飞魄散可别怨我没跟你讲!’只是若这般直来直去,少了份委婉,过于简单粗暴,容易起到反效果,就有一起子孤魂野鬼,你越骂他越起劲,越闹还越折腾,往往最后是两败俱伤,谁也落不着好,所以一般而言,大家都不会把话挑明了来讲,隔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商量着谈,反而更见效果,实则根本的道理在于鬼跟人一样要面子,蹬鼻子上脸的事,谁也受不了,所以你跟他讲道理,好生劝慰,大多数时候还是能听进去的,当然具体怎么交流沟通,讨价还价,那是一门艺术。
慢慢地,三儿停止了挣扎,两眼发直,只见眼白,呆呆地盯望天花板一动不动,
祖父说完话起身,净过手,端起盖碗茶,在桌边坐下。
我俩看得瞠目结舌,继而面面相觑,这就算完事儿啦?怎么没反应呢,想问问又不敢。
祖父呷了一口茶,瞪着我们,将茶碗重重放下,溅出许多茶水,怒骂道:“混帐!我尽琢磨着怎么一大早见不到人!闹出这档子事儿,想搞出人命不成!等他醒了,你们两个臭小子一个都不准走!哼!”
这时,躺在地上的三儿忽然浑身颤抖,口吐白沫,紧接着猛地坐起来,大口呕吐,净是黑水,污秽腥臭,我赶忙打开窗户。
三儿吐的满地都是,转眼又倒下去,黑子连忙扶住。
“爷爷,您看怎么样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祖父不言声,翻了翻他的眼皮,搭了下脉,说道:“已经走了,性命是无碍,不过尚须调理个三俩月才成。”
一会儿功夫,三儿悠然醒转,睁开眼睛,迷糊道:“怎么到你家了?”
祖父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们去熬一锅绿豆汤,等他清醒些,喂他喝下去,去毒去秽,送回去好好睡上两天。”。
等把一切料理好,把三儿弄回家,再胡诌了一大堆,糊弄完他老娘出来已经是晚上。我跟黑子商量好了,打算悄悄番强回屋,免得被老爷子撞见挨批。
哪成想,我们刚跳下院墙,就听见一声冷哼。
“好哇,有门不走,学做贼了,你们两个兔崽子长进了啊!”,祖父坐在条凳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摆弄着一根藤条讥讽道。
原来老头儿早就估摸好了,下好了套,等着我们往里钻呢!
教训
“永幸,虽然你不姓曾,不过我看你从小长大,瞧着跟自家的娃一样,你也认我做干爷爷,你爸妈不在,托我照应,我不能辜负。”,祖父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都过来趴下!把裤子脱了!”
在我们这院里,一向都是封建家长专制,罚跪挨打那是家常便饭,我们也都习惯了。
两个人趴在条凳上,候着祖父的藤条落下。黑子冲我挤眉弄鼻子,一阵儿坏笑,白晃晃的大屁股煞是扎眼。
刚打了几下,祖父就累得够呛,气喘吁吁坐到一旁,毕竟望八十的人了,心有余,力不足。黑子干脆提起裤腰带胡乱扎好,端来祖父的御用盖碗,一脸谄媚,说道:“您老先歇歇,甭着急啊,先把气顺顺,您看您这么大岁数,可别累着喽,是——,我们罪该万死,打死活该,可也不能把您给气坏了不是?您身子骨儿金贵,要累出个什么长什么短的,我叔回来,还不得把我给拆喽?”。
“来——,我给您捶捶背——,捏捏腕儿,消停消停,等您稳当喽,待会儿咱们再接着练!”,瞧着祖父目瞪口呆,黑子更下足了功夫捶胳膊按腿,边整边扯淡:“您要是觉着这藤条不趁手,我给您换别的,您瞧,我那屋里墙上,还有我爸的武装带,上好的东西,保证一抽一个印儿,我爸对付我,一向用这个,效果贼好!”。
黑子一副不要脸的架势,活似天桥底下卖狗皮膏药的,满嘴胡说八道,把祖父说得一愣一愣:敢情儿这天底下还有人上赶着挨揍?我倒是趴在凳子上,掩着嘴,快把肚子笑破了,心想这小子还真能忽悠,得,忽悠吧,接着忽悠,没准儿能过关。
“少来这套!别以为你是死猪,就不怕开水烫!”祖父发完愣,转眼回过神来。
不过看着我们两个活宝嬉皮笑脸,祖父也觉得实在没辙:打吧,不怕,还给你送皮带,骂吧,都是一脑袋浆糊,白费唾沫。得,都把裤子给我穿上吧,还省点力气,省得没把两个臭小子给料理了,倒先把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弄折喽。
“事儿还没完!死罪虽免,活罪难逃!都给我跪实了!咱爷仨今晚好好唠唠,嗯——,那话怎么说来着,你们整天念叨的,什么坦白抗拒,怎么话说的?”
黑子笑道:“坦白从严;抗拒从宽!”。
“屁话!少蒙我,对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地交待问题!”,看来老头也不是完全跟不上形势。
“哟,您说今儿这事儿啊,哎呀,我的妈呀,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您呀是没瞧见那阵势,嘿哟,忒邪乎,这么着跟您说吧,话说……。”黑子拉开架势说书,糊弄老头子,企图蒙混过关。
祖父眼瞅着识破,打断道:“得得得,你闭嘴!”,伸出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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