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来的可是琴心姑娘?”所乘虽是寻常的民船,但在负责操持的却是大宋水师官兵,行进的速度自然不会太慢。也没让庆王等候多久,船头便传来了鱼寒的呼唤声。
“哦?何方才子在此,竟知我家姑娘芳名?”有些惊讶,却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只是看来最近洞庭湖上闹匪患的事影响确实不小,就连一个青楼女子前来游湖都还没忘记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保镖。
“才子不敢当,小生乃世间一俗子也。只因昔日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便念念不忘,今得偶遇实难抑心中激动故而……”顶着风喊话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若非还有某些方面的顾虑,鱼寒才不愿装什么斯文人,直接叫船舱内的兵士们扮作湖匪上前去把人给绑了回来,似乎更加符合他的性子。
“琴心?来的竟然是琴心?”还没等到对方再次答话,凌文佑却在旁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当日在邀月楼的时候他就已经对琴心产生过爱慕之心,如今虽说过去了些时日但依旧孓然一身的他又怎能不为再次的相遇而激动?
“孽徒……”还没等旁人做出任何反应,朱熹就已经率先发出了呵斥之声。再怎么说凌文佑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入室弟子,如今却在庆王面前出乖露丑,这要是传出去让世人知道了让他这一介大儒的颜面往哪搁?
“凌爱卿少安毋躁,正所谓相逢既是有缘,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一刻?”微笑着安抚了凌文佑两句,似乎已经对来人产生兴趣的庆王也忍不住打探道:“只是本王不知此女子有何过人之处,竟能令爱卿如此失态?”
当然了,庆王问这话也并非是完全出于无聊。鱼寒原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北地难民,即便大宋朝廷这次因为突然出现的伪诏事件而对其进行了严格的身份鉴别,也只能对他在洞庭湖上与裴元寿相遇后的行进路线有个大概的掌握。如今庆王连他当日在尼姑庵偶遇朱熹的事情都不知道,又怎会清楚在这之前他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琴心,那可是琴心啊!江陵花魁,邀月楼的当红名妓……”都说爱情会使人变得盲目,特别是那种单相思的爱情,凌文佑完全没有考虑到若真让庆王也起了爱慕之心对他来说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却搜肠刮肚用一切所能想到的美好词汇赞颂着佳人。
“哦?”庆王为人宽厚,横刀夺爱这种事情还真就做不出来,但自幼聪颖的他却在凌文佑的描述中察觉到了什么,用一种颇为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朱熹道:“元晦先生,依您之见……”
如果不是顾忌到自己的身份,又碍于旁边还有个庆王在此,朱熹真想一巴掌将依旧唠叨不休的凌文佑给扇到江里去好好清醒清醒,可如今他只能耐着性子悄声回应道:“此女子恐不简单,想来那孽障亦是早已看出了些端倪,才会有适才那番提醒。”
要说朱熹这话还真不是在无的放矢,后人在诋毁这个榆木脑袋的人品时总不忘提及他曾经严刑拷打过严蕊那事。可就算是忽略掉唐与正那六大本名目繁多证据确凿的罪状,也无视严蕊当堂盗用别人佳作故作清高之前供认不讳的证词,硬要给朱熹扣个为打击唐党的气焰而公报私仇的帽子,人家那也只不过是仗着对大宋律法的熟悉在规则许可的范围之内使手段,没直接把严蕊给拍成肉饼就已经是在徇私枉法了。
虽然青楼楚馆在宋代可以合法的存在,但朝廷对其从业者却有着极其严格的管理措施。青楼女子到处游山玩水那只是传说,大宋朝廷真那样做的话还不早就乱了套?天下稍微有点姿色的青楼女子还不早就把临安城给挤爆?毕竟那里才是天子脚下、大宋最繁华的都市,里面啥都可能缺但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肯定不会少,随便傍上一个还用得着愁下半辈子咋过?若是运气再好一点,跟李师师一样把官家给迷得神魂颠倒,还不得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所以别说是象严蕊那样以尚未脱籍的官妓身份跑到别处居住按律不仅要挨揍而且还得判徒刑,也就是脸上刺个大王八然后踹到某个犄角旮旯去。即便是民营青楼里出来的琴心想要穿州过府从江陵跑到岳州来闲逛,那也有一系列非常繁琐的手续需要办理。
可如今琴心不仅来了,而且还在一个非常敏感的时期出现在了她绝不应该出现的地方。金国使节的案子还没完,最近又闹出了传国玉玺这种事,游弋在洞庭湖上以剿匪名义负责外围警戒的大宋水师正在对过往舟船进行严格盘查,在这个时候跑来游湖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么?
再者说了,若仅以宋代洞庭湖的风光而言,距离巴陵咫尺之遥的君山与古楼寨似乎更适合赏景游玩。偏偏她一青楼女子要舍近求远,冒着撞上走脱无路的湖匪的危险跑到汨罗江上来吟唱《离骚》,这其中要没点问题才怪!
“裴将军,你说呢?”证实了心中的部分想法,庆王却并没有急于下结论,而是再次转向了旁边欲言又止的裴元绍征求意见。
“此女或曾习武!”见自己并没有被人忽视,颇感欣慰的裴元寿当即也根据多年积累的经验给出了一个相对更显专业的回答。
“哦?”和做事喜欢循规蹈矩的朱熹差不多,庆王即便是要给人挑毛病也一定会在世间道德或大宋律法规定的范围之内,却没想到别人还有了其他发现。
“微臣身为一介武夫,虽不通音律却长于筋骨之力。适才听闻此女子歌声高亢悠扬且经久不衰,绝非寻常青楼艺妓所擅,实乃一颇为高明的吐纳之法。”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裴元寿并不知道一个好的歌唱家都会掌握独特的换气技巧而不被人所察觉,他只是无意中发觉琴心在歌唱时两次停顿的间隔比平常遇见的那些青楼女子都长,这才根据经验判断出对方很可能是习武之人才会有如此悠长的气息。
“且此女琴声雄浑激越处远胜同行,若非经过特殊的训练,则定为精于刺杀之道者才会有此指力。”这一次的评价比较客观,毕竟两种可能都存在。但如果他和正在另一艘船上睡觉的翟崇俭一样亲眼见过琴心演奏,就会知道自己又蒙对了。
“难得两位爱卿如此警觉!”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庆王对于自己这一行人中只有凌文佑至今还被美色所迷惑未能发现问题颇为满意。“依两位爱卿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应对?”
“殿下既有定案,又何须臣等赘言?”朱熹与裴元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观望,信心却来自对庆王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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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佳人赴约
“不知竟是鱼公子在此,适才琴心之举倒显得有辱视听了!”站在船头微微一福,浑然没有察觉到已在无意间露出了重重破绽,正被人剥去层层伪装的琴心依旧笑靥如花。
“姑娘过谦了,小生今日能有幸闻得姑娘高歌一曲实为数世修来的福分……”反正是夸人的话不用给钱,鱼寒也就乐得一边指挥众人搭建跳板,一边装作斯文人漫无边际地吹捧着。
“公子之誉琴心愧不敢受,然公子若不能解琴心之惑,琴心亦不敢贸然受邀前往。”即便是双方已经胡扯了大半天,即便是心中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琴心的脸上依然露出了不快的神色,似乎正为鱼寒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而反感。
不来?不来你在这里瞎晃悠什么?但考虑到人家好歹也是名动江陵的花魁,若是太容易就接受了陌生男子的邀请传出去怕也不怎么像话,肯定需要一个合理的台阶至少能维护住她的面子才成。故作惊讶,一鞠到底,鱼寒的脸上写满真诚。“不知小生昔日有何得罪之处,还望姑娘不吝告知!”
“昔日公子不辞而别令琴心伤感不已,怎奈苦苦寻觅多日未果以致郁郁寡欢。今既有缘与公子再次相遇,难道不该讨个说法么?”幽怨的眼神,略带酸楚的语气,唱作俱佳的琴心更担心鱼寒当日就已经发现了什么才会在半夜溜掉。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也确实没胆子上船。
“该!该!姑娘责罚得极是……”嘴上忙不迭地应付着,鱼寒却真不知道该为这事做出何种解释。很多时候只有放到显微镜下才能发现的疏漏往往会决定一件赝品的成败,也正是因为当初从事的那个行当所具有的特殊性才决定了他的性格,若论对大局的分析判断还有待提高,但要从细微处入手将破绽无限度地放大却恰恰是最为擅长的。可问题是,现在能把当初发现琴心身份有可疑之处这话给说出来么?
“责罚不敢,只盼公子能令琴心释怀已慰相思。”美眸流盼,不着痕迹地观察完周边环境,已经大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并没有发现任何紧迫的威胁,看上去楚楚可怜的琴心似乎正在等待某个无情的负心汉给出合理解释。
相思?大姐,您不就惦记着扔在湖里的那块破石头么,就是要试探也犯不着说得如此暧昧吧?这要是让俺家中那未过门的娘子给知道了,还指不定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孽徒!汝不是前去邀请故人相聚么,怎地还在此……”没人知道已经开始产生怀疑的庆王等人接下来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倒是不忍见得鱼寒受窘的朱熹迈着方步踱到了船头,轻声训斥着。
“不知这位先生……”都说而立之年的成功男士最具有魅力,三十多岁的朱熹算是成功人士么?这……还真有点不好说,反正在鱼寒的眼里他就是个倒霉蛋。但人家身上那股浩然正气和儒雅风度也确实很容易吸引异性的目光,至少琴心在乍见之后便露出了羞涩之态,更是平添几分妩媚。
“此乃家师……”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鱼寒却犹豫着要不要把朱熹的真实身份给抖露出来,让对方轻而易举地就确认了自己这一行人的入湖目的。
“在下朱元晦,今伴友赏湖不料行经此处闻得江上仙音忽至不禁大为惊奇,又听孽徒言及与放歌之人相识,故而才命其前往相邀,如今思来倒是显得有些唐突了!”除了没有道明舱内庆王的身份之外,朱熹似乎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世人常言名师出高徒,小女子原本尚存疑虑,然昔日败于鱼公子神技,今又见先生之仙风道骨,方知此言不虚。”看来朱熹在宋代还真没什么名气,至少琴心见到他出现之后就没有太多惊讶的神色,甚至连使用的恭维之词也显得极为寻常。
“姑娘之誉朱某愧不敢当,孽徒生性顽劣难入圣人之道,唯有音律之学尚可搏人一笑。”纯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朱熹到现在为止也没见过鱼寒捣鼓赝品之外的任何特长,但为了给琴心一个台阶下却也只能转向鱼寒呵斥道:“孽徒,为师时常告诫于汝需得修身养性切莫行那狂妄之举,怎料得汝竟……”
“先生误会了!”足足等朱熹将鱼寒臭骂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本就是在等待合适机会顺势而为的琴心这才不紧不慢地装出一副关怀的样子,出面解围道:“小女子适才只因与公子偶遇一时兴起方才起了刁难之心,却不料因此而搅了先生雅兴。今日若蒙先生不弃,可否容得小女子前往赔罪?”
你个倒霉催的,骂人就骂人,干嘛喷俺一脸的唾沫?看着朱熹的背影,鱼寒浑然忘却了人家出手相助的恩情,却趁着琴心擦身而过的机会嗅着诱人的芬芳悄悄地朝某个倒霉蛋身上泼出一盆脏水,也算是顺便为自己当初的行为做出解释。“昔日小生闻得家师癔症发作,心急之下不辞而别还望姑娘莫再挂怀!”
“啊?”不太习惯有男子靠得如此之近,但琴心并非为此而感到惊讶,她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家伙居然混蛋到了在外人面前诋毁自己恩师的地步。
“别怕,家师癔症乃因读书太多而至走火入魔,即便发作也不会胡乱揍人!”若不是考虑到对方可能的那个身份,若不是想到临安府还有个没能糊弄到手的未过门媳妇,鱼寒还真就愿意遵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古训,多跟同样天姿国色的琴心产生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旁人去猜测。
“公子说笑了!”不折痕迹地拉开了双方的距离,琴心不太可能相信这种混账的解释。若非现在是逆风而行,她倒是更乐意见到眼不花耳不聋的朱熹在听闻此言之后把那混蛋给痛揍一顿或者干脆一脚踹下湖去。
“鱼贤弟好福气,竟能识得如此佳人,难怪这几日心神不宁定要畅游汨罗江。”看来传说有时候也挺不靠谱的,舱门处面带微笑的庆王此时就显得不那么厚道,只是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皇家贵胄气息让人很难为这种调侃之语产生不快。
“这位公子是……”有些事情越解释越能给人胡乱猜想的空间,再者说了琴心本就是青楼女子若是太过注重流言蜚语倒也显得与身份不符。闻言只是羞涩地笑了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神色。
“在下王庆,乃元晦先生故友之子,与鱼贤弟也颇有些渊源。”就庆王那副模样,要真说成是朱熹的老朋友还真没人会相信,略显简洁地做完自我介绍却也毫不掩饰心中的嫉妒之情。“适才姑娘之琴音令在下神往不已,如今见得姑娘之容貌更是惊为天人!想来若非能借鱼贤弟之光,在下今生定要与人间之绝色失诸交臂!”
王庆?大哥,您编瞎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用点心?就这破名字配合着那份非凡的气度,不是在明白无误地告诉对方您就是孝宗皇帝的亲儿子,当今的庆王殿下么?
鱼贤弟?能不能给换个称呼啊,这要是让您那父皇给知道了,还不得以假冒皇室子弟的罪名把俺给大卸八块?
还有啊,干嘛没事都把俺和这美女往一块念叨,整得好像咱两真有啥问题似的?不知道俺家还有个未过门的媳妇武艺高强,特别擅长把人给踹飞?
腹诽着,鱼寒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难道庆王与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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