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老鼠,多一个朋友总会多一点选择,有时候能起到一定的奇效。虽说杨海良在家族里也不算什么权柄着重的大人物,但辈分决定了圈子,他所能拥有的手段绝对比杨默这种还躲在父辈余萌下的小纨绔要多上不少。
看着两人把手言欢的场面,那车夫总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眼眸之中有些毫无底气的凶光,但一触即杨玄那略带几分腼腆的微笑便溃不成军,配合着坍塌的鼻梁与满脸的血污,怎么看怎么大快人心。
“回家给杨默说说,以后少上些楼子,伤身又耗脑。”杨玄一脸诚意的冲那车夫说道,多有几分嘲讽的意思,也就图个解气。
“贤侄,咱就此别过,清明会试莫要忘了,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妨多准备准备,希望还是有的。”杨海良随意一笑化解了当下有些紧张的气氛,也不想参与两人之间的恩怨,摁住了那羞恼的车夫,以免再横生枝节。
送走两人之后,杨玄心中略有松气,杨海良的举动估计让杨默最近一段时间也不会在挑起争端,不过这也是建立在一定条件基础之上的,也就是一个月之后的家族会试他必须进入前三,获得入仕的推荐书,不至于非要给予对方什么好处,但至少得证明自己是一只值得押注的潜力股。因此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必须再一步提升实力,要知道诺大一个杨家,除开杨默这种纨绔,也不乏人物。
如今他内壮以通脾胃、肝肾等处,唯有心肺尚未得到锤炼,数年的积累,他并不缺少经验,只是气血尚未充盈。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足以积累产生质变,所以他琢磨着是不是该炼制几炉五石散,但丢了药铺的差事,那几味药材显然也不是那么好找。
他心里草草作出一番打算,准备先去将镇上那些农户半年来的欠款给收了,在再从中截留一部分收购药材,等到自己在清明会试上夺取到名次之后,想来这些小事情杨海良自然会帮他抹干净。
农庄距离枯藤镇不过四五里路程,整座镇子都在半山腰上,从山下的田垄望去就像是一道凿痕嵌在黑压压的山脉之中。
阴山是九州的边界,也是中土文明的天然屏障,更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每年山中出产的矿石、皮革、药材都是一个无法统筹的数字。在利益的驱使之下,生命可以置之度外,因此这座危险的山脉总不缺乏人来人往的繁华。而枯藤镇作为进山前唯一的一处落脚点,所以备受捕猎师、采药人的青睐,沿山的街巷里客栈、医馆、铁匠铺子生意总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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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疯病
更新时间2012…8…9 16:41:11 字数:3070
枯藤镇虽然繁华,但局限于地势,所以并不宽敞,整个镇子只有一条沿山凿出来的街巷。
杨玄在临街的食铺里要了张桌子,点了一叠切片的腊肉,暖了一壶米酒。桌子临靠窗边,这食铺半面悬空而建,用几根粗壮的梁木撑在山崖之上,因此从窗外看去便有种四野收之眼底的感觉。山脚下是一片广袤的田地,遍野都栽种着犹如蓬蒿一样的绿色植物,山风袭来都带着清苦的味道,正是一片药田。
食铺的对面是一家医馆,二层的木楼傍山而建,地势占的极好,看来此间主户也是家底殷实的富户。
进出阴山都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行当,伤筋动骨更是常有之事,所以平日里这间医馆生意也是极好,但是近几日却有些例外,莫说生意,便是连街上路过的行人也都避开檐下的三尺地,绕着边再走,好像避讳着什么。从医馆半敞着的大门往里看去,正堂之中燃着的白色香烛,鲜果糕点簇拥着一灵位,如今刚过了头七,灵堂上的白绫拆下来,仍旧堆柜台的角落里。
迎婚逢丧必有晦气,整间铺子都充斥着一股阴冷的感觉,自然也没什么人愿意往里走,生意有些惨淡,柜台里的年轻伙计蜷缩在藤椅上打着瞌睡,和那熬药的煤炉靠的很近,如今早已是仲春时节,却仍旧怕冷的厉害。
这家药铺便是山下那几十亩药田的主人,而这些田地便属于杨家的资产。
杨玄端着半碗米酒啜饮着,碗里的腊肉没剩下几片了,天色也有些黯淡,他却没急着前去收款,如今那家人正逢大变,贸然打搅恐怕有些得罪人,他倒是不怕惹人记恨,只是害怕对方恼羞成怒之下耍起无赖,事情反而要多费周折。
食铺的伙计正在邻桌收拾碗筷,被杨玄拉到了桌子对面坐下,因为和医馆对门的缘故,店里生意也没多好,因此也就抽了些余暇和他闲聊起来,说了些枯藤镇上的风水人情,自然而然也就谈到了对门那叫医馆上,说起来也算是一桩怪事。
那加医馆的主人姓黄,在这枯藤镇上做了几十年的医药生意,尤其是秘制的损伤药更是颇负盛名。家中也是人丁兴旺,两个儿子从小跟随名师习武,都是出色的采药师,每次进山都能找到不少珍贵的药材,给家中带来大笔的银钱收入。可天有阴晴不定,人有旦夕祸福谁也预料不到,就在半个月前,兄弟二人一次进山却是冲撞了山神,老大横死山中,尸体都没留个齐全。
老二黄杨倒是侥幸逃过一劫,可惜却受了惊吓,至今都是疯疯傻傻的。
黄家老爷子本就是这镇上远近闻名的杏林高手,可用尽了法子,也没能治好儿子的疯病,老来丧子之痛倒是让他自己先是病倒了。
弄明白情况之后,杨玄有些头疼,不过清明会试迫在眉睫,这欠款无论如何也要收入囊中。秉着打感情牌的原则,他又向食铺的伙计要了两坛度数较高的美酒,花钱不多,但重在心意,想来也能博取一定的好感,收款之时阻力相对少上一些。
结了食铺的银钱,杨玄便朝医馆直去,黄家老大的灵位就摆放在正堂的牌匾下边,杨玄本来想装模作样的行上一礼,不过发现店里唯一一个伙计都睡的正酣,也没心思演戏了,把手里的酒坛子大咧咧的往供桌上一放,还故意弄了点声响出来。
那伙计被声音惊醒,抬头看去就瞅见一陌生人站在自家少爷的灵位前不知在干什么,顿时吓了一跳,大声喝到:“什么人呐你?今店里可不做生意,那是我家大少爷的牌位,你没事的话离那远点,人都死了,还请你放尊敬一些。”
“我不是来抓药的。”杨玄转过身,一脸温婉的说道,又指了指供桌上的两坛酒表明来意。
那伙计闹清楚状况之后效果好了许多,不过又有些疑问:“你是少爷生前的好友?我可不曾见过你。”
“我以前的确不认识你家少爷,不过死者为大,总该尊敬一些。”杨玄言语分外真诚。
“那你来这又有何事?”伙计不停的揉着眼睛,杨玄这才看见对方眼眶四周全是黄腻腻的一层眼屎,看着很是难受。
“我是来收地租的。”杨玄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如今并非收租的时候,若是寻常情况,恐怕这伙计就要摆出冷脸开始撵人了,不过杨玄先前的举动却是礼敬有加,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这般拒绝,微微沉吟一下,说道:“这事情我去给老爷说上一声,您稍等。”
杨玄点头应承,找了椅子坐下,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医馆的格局。
经过每天夜里的入定,如今他的神魂较之一个月前已经有了十足的长进,虽说初境只算是内秀,但触感总还是强横了许多,对周遭环境的也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应知,比如说站在阳光底下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种温养万物的生机,东北风和西北风喝起来也的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
如今坐在这间屋子里便有种莫名的阴冷感觉,而且凉意多从后背起,让人心里毛呼呼的。
此处才有丧事,有死气积郁也实属寻常,人若久住于此便会体虚发冷,也难怪那伙计开春的暖和天气都还挤在火炉跟前。
不过正常情况之下死气就好比不流通的污水,日子一久或让阳光一照自然就消散了,而眼前这死气却有种源流泉浡的感觉,从后院之中盈盈不断的向外沁透。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有越积越厚的势头,将这一处阳宅变得如阴宅一般。
“这死气分明有异常,莫非还闹鬼不成!”杨玄心下吃惊,望着死气涌来的后院之中有些出神。
鬼怪一说世俗上多有流传,也并非只存于志异野史,而是确有其事,正一教为大乾王朝所封之道门正统,便是专司此类事情。不过这枯藤镇乃穷乡僻壤,黄家又并非什么名门权贵,这种邪门事情,那些拿着朝廷度牒的道爷们恐怕也不会关心到。
正在杨玄思忖之际,偏门里走出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稀疏的几缕头发沿着脑袋一圈凌乱的散着。干巴巴的皱成一团的眼眶里布满血丝和眼屎,看起来有些颓靡,目光落到杨玄身上也有些慌张,一脸愁容的说道:“公子应该是刺史府上新下来的管事吧?收租这事实在该提前知会一声,家中才逢恶事,一时半会还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来,不知可否宽限老朽几日,等库里那匹活血散变了现。”
杨玄从怀里掏出杨府的租地的契约证明了身份,笑道:“银钱不足倒无所谓,也可以用药材相抵,不过至少得黄字中品以上。”
老头闻言更加为难,唉声叹气的说道:“若是以前,我这铺子里也有不少值钱的药材,可我那两个儿子进山里采药出事之后,这来源便断了,而且家里老二头脑受创至今还神志不清,什么好药都用尽了,也没有半点起色。”
听着这话,杨玄心里大呼浪费,糟践东西也不是这么糟践的,这杨家老二他虽然没看见,但是凭着这屋里的气氛和先前在酒楼里伙计的描述,他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必然是神魂受了妖物的侵袭,也就是俗话说的中邪了,这根本不是病,又岂是药能治的。
“老先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令郎的病况?”杨玄思忖片刻,突然说道。
老头似有为难,说道:“小儿如今神志不清,看到生人怕又要癫疯发作……”
“实不相瞒,后生曾经也是杨家种德堂的医师。”杨玄言辞诚恳,一副真诚的模样。
“朔方城的种德堂?”老头也算是医界中人,自然听说过种德堂这种分号遍布雍州十三城的大医馆,但看杨玄如此年轻还是有些不信任,不过如今他也被自家儿子的怪病搞的束手无策了,想了半天连连叹息,只能抱着一试的心态允诺了下来。
穿过偏厅,便到了医馆的后院,厢房四面交合围成天井,在那房檐下一溜的摆放着几个炭炉,咕噜咕噜的熬着药。杨玄跟药材打了六七年的交道,轻轻一嗅便闻出了个大概,痛心疾首的叹道:“野参、茯神跟熬白菜汤一样,娘咧,真是个土豪!”
这话说的极低,老头卧病在床好几日了,耳鸣目眩的也自然没听个明白,疑惑道:“公子说什么呢?”
杨玄抿嘴一笑,有些腼腆,道:“我们种德堂也是有规矩的,行医治病的诊金可不便宜。”
老头闻言一愣,随即咬了咬牙;狠心说道:“只要公子能医好小儿,我便是将整家铺子一并送你又有何妨。”
“这倒不必,你将你库房里能入眼的药材给我一部分便是。”杨玄摇头笑道,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满,虽说《地藏本愿经》为佛家至上经典,对妖邪鬼魅这些东西便有天生的克制作用,可他毕竟刚入门,能有几分把握也尚不可知,何况对方是不是所谓的中邪也没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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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驱邪
更新时间2012…8…10 12:23:53 字数:2961
老头领着杨玄来到了后院西南角上的一间偏僻厢房门口,一天到晚都照不到阳光,因此这里比别处更加阴冷。房门紧锁,门环上穿着一条结实的铁链,里面隐隐有咀嚼声传出,好像是骨头被嚼成碎渣的那种声音,合着四处积郁的死气,让人有些心慌。
老头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正准备开门,却被杨玄一把拽住了。
“老先生先请等等,容我看看也好有些准备。”杨玄抓住袖口拭干手心里的冷汗,笑容也有些不自在。
第一次和这种阴邪的东西打交道,说不紧张倒是显得在胡诌。
他小心无比的将木门推开一道缝隙,从中看去只见黑漆漆的屋子里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凌乱的床铺,在那床边蹲着一个魁梧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大汉,仅仅蹲在那就有半人来高,皮肤很黑,就跟锅底似的,因此那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也显得十分渗人,每咬一口手里那那油腻腻的蹄髈,都要连着骨头一起嚼碎,因此牙龈上也渗出了不少的鲜血,鲜血红唇看得人心惊肉跳。
“你确定他不会伤人?”杨玄指了指房子里的那个怪物。
老头摇了摇头:“小儿虽说得了疯病,但还认得我这个爹,不过外人就说不准了。”
“既然如此,那还是保险一些妥当。”杨玄眉目微皱,一把拿过老头手里的钥匙,对他吩咐道:“我在这先给看着,你去给我找些曼陀罗花来,另外在准备两根够结实的绳子。”
“这,不会伤害小儿吧。”老头有些为难。
“不把他先制住,我纵然医术再好,也无处着手。况且令郎都这模样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吧。”杨玄摆摆手打消他的多虑。
曼陀罗是一种极为常见的麻药,受伤可以用来镇痛,因此这医馆里也存了不少。至于绳子,老头则直接拿来了前些日灵堂上拆下来的那些白绫,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杨玄催促着众人离开了后院之中,自己则搬了个煤炉搁到厢房门口。然后将曼陀罗兑酒装入一个长嘴的茶壶中,壶嘴通过门缝探入屋内,片刻的火候,壶中酒水沸腾,融合了药碱的酒蒸汽渐渐充盈了整间屋子。
黄杨如今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野兽,完全沦丧了正常人的所应有的神志,对杨玄这种招数自然也没有防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