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的波浪仍旧不会比回忆这一幕的晋锋更加激烈。他甚至以为，眼前这个男人几乎要哭出来了，只是没有眼泪和抽泣声罢了。
他想安慰一下对方，于是他抬起手来，企图拍拍晋锋n＋2号的肩膀，但他又发现自己的手里正攥着鱼肉罐头和一次性的小塑料勺子，好像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该死的，他被他的情绪给影响了，竟然也变得婆婆妈妈，莫名其妙起来。
虽然很想知道白诺n＋1号为何要杀死白诺n＋2号的自己，但是他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暂时转移一下这个难堪的话题。
“好吧，我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现在一定有我们能做的事情，对不对？”白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轻浮和愚蠢，这正是他不擅长的，但现在他必须为晋锋做到这一点，毕竟“晋锋n＋3”号还没有死，他必须找到他，而眼前这个晋锋n＋2号可能是唯一一个他能碰到的、知道事情真相并且愿意与他分享的人。
他放松了刚刚因为听到白诺n＋1号杀死过白诺n＋2号时而紧绷起的背部肌肉，把自己从一只炸了毛的猫变成一只看起来十分无害的松鼠，然后认真地和晋锋对视——
白诺，正在，企图，用真诚的目光和柔和的肢体语言，安抚陷入悲惨回忆中的晋锋n＋2号。
奇怪的是，晋锋好像确实被他安慰到了。
至少他紧紧皱成“川”字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一些，他不再只顾着沉浸到自己的小世界中，他已经可以思考如何回答白诺刚刚提出的那些并不难以理解、甚至不难猜出答案的问题。
也多亏这一点，他们之前那种效率略微低下的对话才能够继续平静而不平和地进行下去——
“n字代表的是不确定的意思，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白诺n＋1，和我的……白诺n＋2，按照时间顺序定义的话，然后就是你了。”
“白诺n＋3……么，于是其实你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有多少代的白诺和晋锋？”
“是的。”
“白诺n＋1号知道么？”
“没问过，但是多半不知道。”
“你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也想过这种问题，不过，大概我们都无法找到确切的答案。我和小诺曾经分析过，无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沿用之前和你说过的平行空间理论，所有平行世界中的人是同时存在的，然后大家在不断穿越空间的过程中迷失了自我，于是分不清楚到底自己经历了那些事情；要么，这一切都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循环，我们会触发某些开关，或者当达到特殊条件的时候，新一个我就会诞生。”
“就像《恐怖游轮》中的女主角一样？”
白诺想起那部片子了，不断轮回登上大海上一艘无人游轮的女主必须在那里杀死所有人——这个“所有人”里甚至包括她自己——才能得到救赎，不过直到影片最后，大家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死神对不遵循自然规律正常死亡的女主角的惩罚，即使她杀死船上的所有人，然后成功回到家中，也会重新触发最开始的一幕，她看到另一个“自己”懵懵懂懂地带着儿子收拾出海的行李，然后儿子死在半路发生的车祸中，然后失去记忆的自己的魂魄再次登上那艘恐怖游轮，开始新一轮的杀戮。
影片的女主角根本没有生路，因为她在片头就已经经历了一场车祸，根本是以鬼魂的身份出现在影片中的。《恐怖游轮》对于女主来讲就是一部无解的恐怖片，但是当时担当女一号的演员恰巧是身为89757区最强高级通灵师的上官朵儿，她耗尽力量搜索到了自己的尸体，然后利用通灵术将自己的灵魂禁锢在已经死去的假想肉（亹）体上，最终得以回归——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她的灵魂因为和肉（亹）体结合得不牢靠，而在穿越时空壁垒回到宿舍的过程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自《恐怖游轮》之后，上官朵儿的实力大减，这也是导致她在《撕心裂肺的爱》中被6华虚暗算成功的直接原因之一。
如果那个白诺n＋1号认为《三重门》是和《恐怖游轮》一个类型的片子，并且偏向第二种对多个“我”存在的解释的话，那么他会杀死白诺n＋2号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
而他自己，作为白诺n＋3号，处境也会变得十分危险。
也许在这个世界里，不止有十一组的6华虚想打他的主意。
162【 第 160 章 】解释（下）
“趁着现在没人来打扰……还有什么问题？”
晋锋n＋2号平静地问道；刚刚谈到一些零零星星过去的事情时——尽管他伪装得很好；但——白诺（严格意义上讲，应该是白诺n＋3号）还是能感受到他情绪上一些或明或暗淡的起伏……于另一个、或者另一些白诺的；那些情绪。
白诺没有怀疑这个晋锋的身份，尽管他所有关于二人灵魂与精神链接的尝试都失败了，但他仍然凭借着直觉和本能的判断；相信了他所说的话。这个晋锋看起来；是那么憔悴、那么颓唐……
他想知道，在他的身上；在那未知名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让那个有些狡黠、有些醇厚的晋锋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其实还有一点好奇，白诺想知道，那个死去的白诺n＋2号，和死去的晋锋n＋1号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6华虚n＋1号和n＋2号，他们到底都……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
“……”
晋锋就这样直白地问了出来，白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要知道，“故事”这个词，不太合适用来形容关乎生死的人生，但相较于某些令人不堪回首的记忆，这个晋锋似乎并不在乎言语上、或者神态上的冒犯。
白诺依稀能从之前的恸哭和邋遢的外型上体会到对方的一些心酸，所以他明白，他的这些解释不只是一场索取，也是一场倾听，提供一只认真倾听的耳朵，和提供一个可任人依靠沾湿的肩膀是一样的。
晋锋没有等他做出些回应，便继续说了下去：“我想你是记得的，自己如何到达这部片子的片场？”
白诺回忆起电脑屏幕上的那三个选项——是，否，取消。
问题是——想复活么？
“三个选项，三重门，三生万物，片子的简介提到过‘三’这个特别的意向和‘人生’有所关联，所以，”晋锋又问，“你能联想起什么？”
或许外面还有危险，还有未救的亲友，还有未打败的敌人，还有未完成的通关活命的任务，但晋锋现在要和白诺谈论的问题，和以上一切目的都是相关的，所以他愿意耗费这些时间。
“三”、“人生”、“门”、“选择”……
白诺想了想，答道：“也许这部片子在提示我们……人生具有多样性和选择性。”
门，代表未知和已知，代表不同的选项；开，即明了，不开，即茫然。但是打开一扇门，明白一个问题，又会遇到新的挑战，新的问题，新的选择。
把人生分解成合理化的公式，我们所面临的不过是一些能够选择的问题罢了：在你还无冬无夏、学而往复的时候，你在出国留学、走入社会、国内深造这三个选项中选择，等同于是、否和取消；在你还待字闺中、云英未嫁的时候，追男神、应**丝、继续期盼缘分并等待又是三个选择——每一个事件都向一条三岔口，去、留、停，打开一扇门，走一条路，然后迎来新的选择……
以出生为起点，以三重门为分支，所有事件、所有可能，蔓延成一张巨大的网。你有一张网，我也有一张网，我们大家都有一张网。网络聚合在一起，会有交与并，人与人之间互相影响，走到终点的时候我们发现一切看似巧合的东西，却又仿佛带着一定的必然性。
这，有些玄虚。
建立合适的模型，人生的一切事件都可以变成一次次“选择”，但是除了出生——这大概应该算作是父母的选择（但佛家讲究的因果和轮回却表明，即使是初生的新生儿，也是由前世的因果造化得来，也就是说，人的出生，其实还是由自己造成的因果，依旧可以当做是自己的选择），还有一部分的死亡——不过，就算人不能控制生老病死，但还是由相当一部分的人选择自己决定自己在尘世间的去留……
白诺想了很多，他大大方方地把这些暂时没什么太大作用的胡思乱想都说了出来，然后换来了晋锋吃惊的瞪视：“你和小诺……我是说……”他有些艰难地改了口，然后继续用“难以置信”又“果然如此”的语调说，“白诺n＋2号——我的白诺，你们两个人的想法，真是惊人的相似……”
“他也跟你说过这些想法？”当然，是指白诺n＋2号还活着的时候。
晋锋垂下眼皮，轻轻点了点头。
白诺故作轻松地耸肩：“……好吧，这也侧面证明了你那套平行世界的理论，不是吗？一样的脑回路，一样的思考结果……”
“不完全一样。”
“嗯？”
“你们经历过的事情，不是一样的。”晋锋突然增大了声音，“你在面临屏幕上的三个按钮的时候，是选择的‘是’；而小诺他选择了‘否’……”
“可结局是我们都到了《三重门》的世界，那个选择根本没有意义。”白诺顿了顿，然后说，“因为不论选择哪一个按钮，都是一个答案，不是吗？”
晋锋猛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一定会有不同的结局……否则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白诺扶住晋锋的肩膀：“你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降临三重门的时候，我和小诺就遭遇了一场屠杀——你们幸运得多，降临到了一个没有被侵占过的空间，所以没造成太多伤亡。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关月娥n＋3号的死就是n＋1号造成的，因为n＋2号已经确认死亡了。”
“告诉我细节！”
“降临《三重门》的时候，我从混沌中醒来，发现小诺正压在我身上，我们俩贴在白色的玻璃墙上，空中有一些闪乱的人影。当时情况太复杂，关月娥和那个日本新人已经死亡，我们遭到了n＋1号6华虚和他手下的袭击，谢小黄死了，然后我们像你们一样分散开，不过我和小诺是在一起的。”
白诺不解：“你知道6华虚袭击我的原因？”
“十一组的人来到《三重门》的世界就是一场阴谋，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你，一旦抓到你，毁掉你身上的主仆契约，然后再杀了我，他们就会离开。”
“如何离开？”
“也许是交给他们这项任务的人告诉了他们离开的方法。”
白诺没有问“谁是交给他们这项任务的人”，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百分之百是没有答案的。
“不是所有空间都像我们刚才路过的那些一样什么都没有，有些空间里有食物和诅咒道具，有些空间里隐匿着杀人的机关，还有的甚至会留有一些字条，类似于推理游戏中的言弹，收集到一定数量的字条才能拼凑出走出恐怖片世界的生路。探索过这里之后，你就会发现，《三重门》这部片子本来只是一部关于选择和人生的虐杀片。”晋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皱巴巴的纸条，将它们一一摊在白诺的面前，“我们这些角色被赋予各种各样的职业、际遇、秘密，在这个密闭的、多重的空间中探索出路，在绝望失望疯狂中，互相厮杀。空间中有各式各样的机关、陷阱，而作为十三个人组成的团队，所有演员必须依照人物设定扮演好各自的角色，这有点儿像《异次元杀阵》和《大逃杀》的设定，在选择中体现丑陋的人性什么的，这是《三重门》原本的剧情和主题，但是……”
“影片并没有按照编剧原本的设定进行下去，对吗？”
“是的。”
真实的情况是：
人设基本作废——他们甚至可以随意在镜头前说出“诅咒道具”、“《三重门》这部影片”、“黑白熊经纪人”这种禁忌、引起ng的词汇，只是柯菁菁依旧拥有“外科医生”的人设技能罢了。
而且……
密闭空间内虐杀游戏的梗也被扭曲了——原来的虐杀房间，现在变成了一个个平行的空间；白诺变成白诺n＋1、n＋2、n＋3号，最糟糕的是前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个白诺；而十一组的人却带着特殊的任务，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按照高（亹）潮一幕的剧本要求找到生路，而是抓到白诺，并且他们知道离开恐怖片世界的方法，不是剧本交代的方法，也不是从线索中推测出的生路方法，而是某个特别的存在在影片开始之前偷偷告诉他们的……
有人在干扰《三重门》的世界观，而且，不止一拨人！
否则，依照6华虚他们的实力，白诺早就被打包带走了，还能等到现在？扭曲了的空间虽然给6华虚等人隔离晋、白提供了便利，但同时也限制了他们：如果带走白诺是十一组的最终目的，那么当白诺变成n＋3个后，他们带走哪一个才算完成任务呢？
白诺将晋锋刚才拿出来的字条一一浏览，发现这些字条确实就像游戏的通关线索，交代了《三重门》世界的存在意义——当然，需要做一些简单的推理才能得到这些线索——就像晋锋所说的一般，原本的剧情并没有现在他们面对的这个版本那么复杂，只是一部组团大逃杀、凸现人性本恶观念的b级血浆片而已，敌人不是鬼怪，而是所谓的“人性”。
晋锋趁着白诺还在看纸条，便继续说：“我和小诺猜测过，也许就是因为十一组的到来，《三重门》的世界才会扭曲成这个样子，而且我们还猜测，世界观的改变，类似于出现平行空间这种现象，应该是黑白熊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