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原来不这样瘦的,原来的我,身材很好,穿什么都好看,我和他经常在一起逛街,那时候我就跟他说,坐在橱窗里的那些假人还不如我呢,我可以把每件衣服都试穿出模特的味道,却从来不舍得跟他说我想买,嘿嘿,毕竟结婚需要钱,房子车子孩子都需要钱,女人怎么能这样任性,给自己的男人增添负担呢?”
“很长一段时间,我吃不下饭。他像木偶一样操控着我,我们不再处于平等的地位,我只是他的奴隶,他的道具,他的保命手段……他还爱我吗?做出这种决定以至于不断妥协着的我,是不是像个大傻瓜?曾经如火如荼的这份情感,现在就像在冰箱里放置了三个月的剩菜,馊臭得令人作呕。”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我能感受到,力量在一点点流逝,嘿嘿,他快坚持不住了。”
“他在消耗我的生命,他总是这样做,我的存在让他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可如果我不愿意再让他这样消耗下去了呢?”
“我决定不了自己的‘生’,可我能决定自己的‘死’!”
这是在……玩回忆杀?
晋锋不确定何美琪说这些怪话的真实意图,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念头:如果好好听这个女人牢骚一番,要是她大喷苦水的话就好好安慰哄骗一下,然后问题就能迎刃而解,说不定还能套出不少关于表里两个世界联系方式的真相……额……
亭轩恐怕等不及了,不如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了她?
这样自然能救下赵亭轩。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倒不是怕杀人会犯罪——其实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巴不得被感染,然后说不定就能跳到里世界里,说不定还能找到七组的同伴呢……但是这样想的话,其实已经是在自暴自弃了吧。
很多问题困扰着晋锋:表里两个世界的关系到底如何?在这点上他根本找不到半点头绪;任务中“拯救”的办法是什么,这里也完全没有给提示,而且精神链接无法建立,就不知道七组的其他人都去了哪儿,也无法看到他们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裘小可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死亡,手机不能用的话根本就……
危险!
晋锋突然觉得危险——太过安静了!
何美琪没在继续说下去,可是形如血色漩涡的双眼却突然露出一丝清明——刚刚,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东西,那是让她高兴的东西,也是让她难过的东西……
有危险的信号!
“时间到了哟!”
“射杀恋人的时间,解脱的时间……”
她如是喃喃,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奇异的轻松与释然。
晋锋下意识地往后猛地一跳,瞬间,火热的烈焰从躺在地上的女人身上爆发出来。猩红的火舌铺天盖地地席卷开来,很快就将窄小的楼道烤热,粗制劣造的墙壁哔哔啵啵地爆开,长满红锈的水管被烧得通红,而扑到在地面上的晋锋要不是及时发动力量加持的通灵术,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逃开何美琪的爆炸范围。
何美琪启动了藏在腰间的纽扣定时炸弹!
远处,禁锢赵亭轩的靳涛突然软下了身子,已经死去多时的他的尸体,和昏迷的赵亭轩一起,砸倒在地上,发出“砰”、“噗”两声巨响。
何美琪的器灵武器不是具体物质化存在着的兵器,她的器灵武器是“能力”——操控世间一切液态物体的念动力!
她与本片中的恶鬼一定做过什么交易,才能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利用自己的能力操控这些“脏东西”寄生在尸体之内,把这些已经死去的人当作自己的攻击武器。
可交易的条件是什么?何美琪到底答应为恶鬼做什么事情才能获得这份力量?还有,她自杀之前说过的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射杀恋人的时间到了……她口中的那个“他”是指这个恋人吗?
晋锋一边思考这些问题,一边扒拉开何美琪焦黑的尸体和堆在狭窄楼道里的碎砖破木片,他快步赶到赵亭轩那里,将他小心翼翼地从地上背起来。
亭轩需要治疗。
血流得太多,这点没办法弥补了,但医院里一定有止血的绷带和消毒创口、愈合外伤的药物,他要带着亭轩在这里逛一逛——不能把他一个人单独留下,这在恐怖片中是十分危险的做法——然后就地,为对方包扎一下。
至少要让他能撑过这部片子——只要撑过这部片子,回到宿舍,秀秀他们就有办法治疗这种贯穿性伤害了。
晋锋如是想着,安慰着背上几乎已经没有气息的伤员,也安慰着自己。他告诉自己,亭轩会活下来,然后雨霖、明霞他们也能从里世界中平安归来,还有……还有……
小诺,他一定也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
他扛了扛瘫软在自己背后的那具瘦弱的身体,然后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就算只有锋哥一个人,也要带你们大家都出去!”
“一定要带你们……”
他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牧之原病院d区二层的电梯口大厅。
宣传栏上原来写着:射杀恋人那一天,精神病拯救了世界。
可现在呢?
晋锋睁大了眼睛——标语变了,竟然变成了:
未来的道路有两条,逆向通往迷幻的乐园,正向通往恶魔之乡。
他刚这么一愣神,脑海里就传来了系统的第二次死亡广播:
“下面是《漩涡》片场的广播时间:第十小组演员高颂,扮演角色久津間仁,死亡。”
“任务完成进度为百分之三十三点三,请参演的诸位演员继续努力。祝,一切安好。”
83【第二十一章】漩涡(八)(上)
阴暗的房间中;没有一丝亮光。
这间密室的墙面是光滑而封闭的,只有一扇门能够通往外边的世界,但令人十分遗憾的是,这扇门已经被不知名的、密密麻麻的细线整整齐齐地缝合了起来;两片门扉牢牢地贴在一起,房间内因为没有多余空间而无法自由流动的空气给人带来一种通往死亡之路的绝望。
待在这里超过十分钟;人会觉得压抑;超过半个小时;人会变得暴躁;超过一天的话,人会疯狂。
庞艳瑶在这间黑暗得令人绝望的屋子里,待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待到她的肚子饿了又不饿;不饿又饿了,最后前后两面紧紧地贴在一起,不停地发出“咕叽咕叽”的怪声。她整个人都因为能量匮乏而变得轻飘飘的,手脚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她的四肢毫无防备地瘫软在地上,她几乎已经要放弃挣扎。
无神的大眼望着黑暗中可能存在着天花板,从坚硬的地面上传来的冰冷,和伤口被汗水刺激带来的不适感都无法再引起她的注意力了——即使是在这种生死未知的情况下,她也要不断地问自己: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像一条咸鱼一样被串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绝望之处?
血流尽了,热量散光了,恐惧到极限变成愤怒,愤怒没有得到回应又化为郁卒,郁卒着郁卒着,情感就像被白开水稀释的盐粒一样,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踪迹。在感性消失的瞬间,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庞艳瑶渐渐无视掉了被针线穿过身体的疼痛,百无聊赖下转而开始理智地思考起自己的人生。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把自己杀掉的、最最亲近的丈夫。
老公,你为什么要砍我呢?
她死之前除了疼以外,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个问题。
说起来这件事情的发生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出事的前天晚上,一家三口还一起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那时候她抱着儿子,遇到同事的时候还夸耀她家这个大胖小子五官俊秀,长大后一定是个顶级帅哥,被老公宠溺地批评为“过于乐观”、“毫无根据”、“胡说八道”,然后紧紧搂在怀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人兴致突发地干了一场。老公表现得比平常更勇猛了,做得她连连求饶都不肯收手——不过这倒没什么关系,男人在外面工作压力大,到了床上会表现得狂野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嘛,至少这可以证明他没在生意场上沾花惹草不是?
出事的最后一天早上,老公说这两天头疼得厉害,可能血压有点高了,不肯和她一起买菜招待要来看望他们夫妻二人和宝宝的爸妈,反而坚持要到医院去体检。
体检就体检呗,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买菜这种事情,老公不陪着老婆去也许有些大男子主义了,但从道理上讲也没什么让人值得抱怨的,况且东西也不多,她自己一个人拿得动。
然后,她像往常一样去了菜市场、回家做饭、把孩子哄睡着了,还抽空将做爱弄脏的床单被罩什么的拆了洗干净,晾在了阳台上。
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她刚一回头就被一刀砍倒;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坚定地认为是家里来了小偷或劫匪,只要非暴力不抵抗安抚对方,然后找时机报警等待救援就可以了;最后,被一刀刀剁成肉泥的时候,她用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骂骂咧咧不知道在说什么的男人——
她不承认自己认识这个男人,虽然她觉得和这个人在床上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出来过,还生养了一个儿子,一起搭建了一个不算成熟但也能遮风避雨的家,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她无力阻止,无力反抗,只能哀求,甚至在哀求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能哄着对方让他停止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她只能哑着嗓子哭,哭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嘴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却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儿子在身后的床上睡着,此刻早已经被巨大的动静吵醒,在庞艳瑶最后的意识消失之前,小宝宝还在哇哇大哭。
儿子……我的儿子……
老公……我的老公……
她飘荡在卧房上空的时候,并不能十分清楚地听到房中人的对话;她只看到父母冲进来,一个被地上血染的女儿惊得当场昏厥,另一个则拼了老命抱住凶手的腰,哀嚎道:“品安啊,不管瑶瑶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孩子都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
做过……做过什么?
阿爸,你说的瑶瑶是指我吗?我到底做过什么啊?
然后老公把刀丢在地上,蹲下来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咆哮,庞艳瑶也只能零零星星地从他含糊不清的话语中听到几个莫名其妙的词汇:少精……帽子……婊子……
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愿意相信。
庞艳瑶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踏踏实实地上学,本本分分地工作,认认真真地持家,正正经经地过活。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场凶杀案的受害者,从来没想到死后会来到这么一个恐怖的世界里参与性虐待工作,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躺在这样一间黑屋子里冷静地思考人生,前提还是身上所有的皮肉都像挂咸鱼一样被上百根鱼线穿透挂在铁门上。
凭什么我要受到这样的污蔑?
凭什么我要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凭什么我的生死要被人控于鼓掌之中,凭什么我要躺在这里默默地喋血?
如果真有神灵,请告诉我: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手指尖微微抬起,然后指腹突然扣在地面上按压起来,按压的力度越来越大,失去指甲保护的血肉竟然也能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抠出一个小小的坑洼!
凭什么!
她猛地坐起身来,浑身的皮肉都被缝进体内又穿在铁门上的细线狠狠地勾起来了,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身体如木头一般僵硬地摆在地上,似乎什么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唯有脸上的表情是鲜活的,是生动的,是真实的。
鲜活的愤怒,生动的怨毒,真实的仇恨。
她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浑身的痛觉像是消失了一般,拖着身后的细线向和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被细线勾住、皮肤受到巨大的阻力后,她便弓起身子,一只脚拄在前边支撑,一只脚蹬在后边发力,如伏尔加的纤夫一样,拉着细线和细线另一端拴着的大门,拼命向前方挪动。
细绳的一边缝合在庞艳瑶的皮肉里,因为拉扯的力量十分巨大而顽固,她浑身的皮肤都被勾得凸出一道道肉线来;细绳的另一边缝合在密室大门的两扇门扉上,门扉也因为拉扯的力量被更加紧密地缝合住了。不堪重负的金属甚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而被勒到极限、紧绷到极限的皮肤,终于也开始断裂——
小小的密室里,不断传来“啪啦”、“啪啦”的声音,细嫩的皮上崩出一个个血口,嫣红的液体随着皮肉的崩裂而不要钱地溅了出来,本来就已喋血的女子瞬间变得千疮百孔。而随着细线的一个端口的解放,其紧紧绷住的另一端竟然瞬间就从两扇门扉中抽离了。被紧紧缝合的大门竟然因为脱离了细线的束缚而逐渐打开,一丝光隐隐从重新露出的门缝中,漏了出来!
女子没有任何动摇,她决绝地向前拉着、挣扎着、闷声发力!
一根、两根、三根……
崩开的细线越多,从门缝里流泻出来的光芒就越明亮,光线打在女人的脸上,照亮了她的面容——
疼得发白的脸,冒着虚寒皱起层层皱纹的额头,不由自主嗬嗬作响的喉咙,颤抖不已肌肉紧绷的腿肚——散乱着长发的头颅抬起,一双明目似要喷出火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