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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财
作者：朱小蛮
一
招财趴在篱笆栅栏上，圆滚滚的脑袋紧贴树枝，把脸挤变形了都没有注意到。他小巧的鼻子动了动，那双贼溜溜的眼睛透过树枝间的缝隙向里看去。
小院里的地上摆放着一个小木桶，几条鱼在里面欢快的游来游去。
鱼！
招财的眼睛亮了又亮，肉肉的小爪子在扁下去的肚子上按了两下。
我要吃！
小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招财捂着嘴偷乐了几声，屁股下沉，有力的后腿蹬了一下地面，四条腿飞快的在树枝制成的篱笆墙上踩过，竟就那么翻了过去。
肉垫隐藏了招财落地的声音，小家伙撒丫子跑到木桶前，举起爪子、亮出指甲，一爪子拍在鱼肚子上，叉起鱼往嘴里送。
不一会儿，呸呸两下，所有的鱼刺儿便被招财从嘴里完整无缺的吐出来。
狼吞虎咽的吃完一条鱼，来不及品尝鱼的味道。反正桶里还有好多条呢，招财不慌不忙的再次举爪，打算再抓一条上来细细品尝。
刚才那条是填肚子打底，现在才是吃食。
招财顾不得灰尘沙粒，趴在地上，两条前爪夹着刚捞上的鱼，美滋滋的伸出粉色的小舌头，歪着头舔鱼身。
刚舔了两下，就被人揪住后脖子上的毛皮，提溜起来。
天、天呐！这人何时来的，他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
招财惊诧的睁大双眼，两爪抱着大鱼一动不敢动。
钱玑钓鱼回来口渴得很，把鱼桶放在屋外，打算喝口水、擦把脸再出来收拾鱼。
大的拿去集市买，小的留给自己吃。钱玑小算盘打得好好的，一推门出来，竟看到一只狸花小猫抱着最大的那条鱼欢腾的舔着，在小猫的身边，更是躺着吃完的鱼刺。
可恶小贼，胆敢偷上他家来！
钱玑一个箭步冲过去，瞅准位置，一举擒获贼猫。
“哪里来的小贼？”
招财忙道：“我不是小贼！”
“会说话的？”钱玑眯缝起眼睛道，“难道是猫妖？”
招财着急伸爪捂嘴，爪子松开，鱼立刻滑落下来。
“我的鱼！”
钱玑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半空中的鱼，丢回木桶中，惊起无数小水滴，他纠正道：“是我的鱼。”
鱼从招财口中死里逃生，一个跟头扎进桶底，把自己隐藏起来。
到嘴边的鱼就这样没了，招财怒不可遏，狠狠地瞪着钱玑。
“瞪我干嘛？”钱玑踢了踢地上的鱼刺，“你吃了我的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招财扭动身体，想从钱玑手上跳下，挣扎了半天，却是无济于事，只好用别扭的姿势，仰着头道：“知道我是谁么，你敢跟我算账！”
“我管你是谁，偷了我的鱼，就得赔钱。”
“愚蠢的人类，你见过猫大仙有钱的么？”
钱玑冷哼一声道：“没钱？肉偿！”言罢，提着招财冲进厨房。
菜板上锃亮的菜刀闪闪发光，招财哆哆嗦嗦道：“你……你少吓唬我！”
“我没事儿做闲得慌去吓唬你！”钱玑抓起菜刀，在招财脖子下比划。
招财吓得脚软，幸好一直被钱玑抓着后脖子，要不铁定摔倒在地，那样的话实在太丢人了。
招财一个劲儿的缩脖子，钱玑的刀上前一公分，他便往后缩两公分，直到缩到极致无路可退，他才颤抖着求饶：“英、英雄！一切好商量嘛！”
一声英雄让钱玑很是受用，拿刀的手撤离一段距离道：“没钱，又不肯肉偿，那就做苦力抵偿。”
管他说什么呢，只要这个人放开自己，他立刻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招财眼珠在骨碌碌一转，狡黠的眼光稍纵即逝，当下答应了。
愚蠢的人类，喵哈哈哈。
钱玑听闻他答应，便把刀放回菜板上。
招财激动的在心里嗷嗷叫：快松手放开我！
谁知钱玑突然提起招财，一人一猫视线平齐，钱玑质疑的声音响起：“我凭什么相信你？”
招财着急“喵”了一声，他奶奶的，这个人也不是太愚蠢么，现在该怎么办？
钱玑迟迟等不到招财回话，目不转睛的看着招财，见对方眼神躲闪，便道：“你这小贼，先前就是在诓骗我！”
招财底气不足的抗议道：“我……我没啊！”
钱玑彻底不信他了，从身上摸出一根红色细绳，在招财脖子上绕了几圈。
招财惊悚道：“你想要勒死我！”
钱玑藐视他一眼道：“勒死你，谁给我做苦力。”
招财点点头：“这倒是。”
钱玑打了个死结，慢悠悠道：“这绳子是前几天一个算命的先生送给我的，说是过几天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妖怪，我当时还纳闷，现在看来，那算命的算得可真准。”
招财气得直磨牙，哪个破算命的？要是被猫大仙我知道了，一口咬死你！
钱玑捏了捏招财的嘴，让他别发出怪声音，快发誓。
招财困惑的“喵”了一声：“发什么誓？”
“就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钱玑家的苦力了。”钱玑突然想起来，又问，“你有名字么？”
“我是猫大仙，不是小土猫，当然有名字。”
“少废话，叫什么？”
招财并不是一只纯色的猫。他脑袋雪白，耳朵橙黄，头顶几撮黄毛，就像顶了个小帽子。身上也大多是白毛，偶有几小块黄色。尾巴主要是黄色，在尾巴稍处，才有几圈黄白相见的毛。
“招财！”招财得意洋洋的翘起圆脑袋，炫耀起来，那顶“黄帽子”一抖一抖的，煞是可爱。
“倒是个吉利的名字。”钱玑揉了揉他头上的“黄帽子”，继续刚才的话题，“从今天起，你招财就是我钱玑家的苦力，只有我同意，你才可以离开，如果擅自逃跑，一辈子没有鱼吃！”
“这也太狠毒了吧。”
“不狠毒怕你耍赖。”
招财委屈的吸吸鼻子，敢怒不敢言，乖乖地重复钱玑的话：“从今天起，你招财就是我钱玑家的苦力，只有我同意，你才可以离开，如果擅自逃跑，一辈子没有鱼吃！”
钱玑照着他的脑袋，给了一拳：“人称给我改了。”
招财喵呜一声痛叫，哼唧几声，心不甘情不愿道：“从今天起，我招财就是你钱玑家的苦力，只有你同意，我才可以离开，如果擅自逃跑，一辈子没有鱼吃！”
说到最后一句，招财悲痛欲绝，钱玑则是窃笑不已。
其实根本没算命的那茬事儿，都是他编出来，骗这只脑袋不太灵光的猫妖。
一句谎话骗一个苦力，这桩买卖，值！
二
红绳系了，誓也发了，钱玑不怕招财耍赖逃跑，两手一丢，把他扔在地上。
招财稳稳的落在地上，抬起爪子，挠了挠脖子，他还不习惯脖子上无缘无故多出的东西。
钱玑走出厨房，提起木桶，放在院子中花架下的石头圆桌上。
招财跟着他走出来，跳上圆桌，一屁股坐在木桶旁，伸头往里看。
钱玑推开猫头道：“把你的口水吸回去。”
招财郁郁不堪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回味仅存的一丝鱼腥味儿。
钱玑又取了一个大脸盆过来，将木桶里的鱼全都倒进脸盘里。然后打了半桶水放在一边，中脸盘中挑选出个头较大的鱼，放回木桶中。
招财在一旁馋得要死，偏偏不敢偷吃，也不敢流口水。
今天钱玑钓得鱼虽多，但都是小鱼，为数不多的几条大鱼，一条被招财吃了，一条上面还有招财的牙印。钱玑仔细数了数，剩下的大鱼只有三条。
钱玑手里握着那条被招财咬过的鱼，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放进木桶里。
招财的视线一直放在那条留有自己牙印的鱼上，现下见钱玑没有把鱼放进木桶，他两眼一亮，伸出小白爪子道：“这鱼是给我的吧。”
钱玑对他笑了笑，招财的竖起尾巴，讨好的来回摇。
钱玑道：“做梦！”
小尾巴立刻耷拉，无精打采的垂在桌边上。
“最大的都被你吃了，还想什么心思？”
招财委屈道：“我还没吃饱呢。”
钱玑提起木桶，放进厨房里，再走出来时，手里多了把菜刀：“我看你个头不大，胃口不小。”
招财看到那菜刀，全身的毛都竖起来：“我三天没吃饭了，要不也不会来你家偷鱼。”
钱玑从盆里捞出鱼，压在桌上，拿起刀从侧面在鱼肚子上划下去，问道：“为什么三天没吃饭？”
招财见钱玑拿刀不是对付自己的，因紧张而竖起的毛，松软下去贴在身上，他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反正杀鱼、去鳞要花上很多时间，钱玑有的是时间听他说。
招财“呃”了一声，用“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给搪塞过去了。
钱玑嗤嗤笑道：“你一只猫妖，能有多大的事儿？”
招财四肢挺直，举着爪子，义正言辞的纠正道：“是猫大仙！”
“就你？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自称猫大仙？”钱玑指着他的鼻子哈哈大笑，“少在我这儿，给你们猫族丢人现眼。”
说到丢人现眼，招财就向被什么东西刺痛一样，仰着头喵喵嚎叫，半天不止。
钱玑见他神情悲愤，叫声凄惨，自我检讨起来，刚才的话是否说得太重，伤了这猫儿的自尊了。
他还未来及开口安抚，招财倒先停止叫声，软绵绵的趴在桌上道：“你说得对，以后我不能再给猫族丢人现眼了。”
这下换做钱玑茫然不知所措，把从鱼肚子里掏出的内脏丢在地上，心想：这唱得都是哪一出呀。
招财嗅了嗅空气中的鱼腥味，看看盆，再看了看地面。肚子饿的人都没力气，他想了片刻，跳下桌，打算去吃鱼内脏。
钱玑两手太脏，不方面提起他，便伸出腿阻拦招财：“你想干嘛？”
“吃东西。”招财可怜巴巴的仰着圆脑袋，“鱼不给我吃，你不要的东西也不能吃么？”
明明是猫脸，钱玑却能看出他一副要哭的表情，想着这猫儿也不容易，被自己骗了都发现不了，便叹气道：“你既然给我做苦力，一日三餐自然由我负责。”
招财立刻来了劲儿，道：“那我吃什么？”
钱玑指着桌上杀好的小鱼道：“今晚吃鱼，等我做好了，你跟我一起吃。”
招财跳上桌踱步过去，猴急猴急得伸出爪子，亮出隐藏在肉垫里的尖甲，口水拖得老长道：“不用麻烦，生的就能吃。”
“要吃生的，就给我吃地上的去！”
鱼和鱼内脏，两相对比，招财这只挑嘴小猫，宁可多等一会儿，也不愿吃下面的了。
钱玑道：“你既然跟着我，就得按人的规矩来。”
招财舔着自己的爪子解解馋，敷衍道：“嗯嗯。”
“你会说话，会变成人么？”
招财耳朵动了动，神气活现，本想说我是猫大仙当然会，可一想到丢人现眼，便缩了回去，点点头道：“会。”
“变来看看。”
招财“喵”了一嗓子，跳下桌子，变成了个俊俏少年，模样是人类十七八岁的那种。皮肤雪白，长发用黄色的发簪束着，身穿黄色华服，红线在他脖颈处若隐若现，跟猫儿形态有八九分相似。
招财动了动脖子，用手将红绳扯松一些。
“皮相不错。”钱玑一指院角的菜园子道，“去，给我拔两根萝卜过来。”
招财听话点头，颠颠的跑到菜园子去拔萝卜。
“小心脚底下！别踩坏我的菜！”
等招财拔好萝卜，钱玑又指挥他去洗，这些简单的活儿，招财做得来。
招财来回在小院子里泡，路过石桌是，总忍不住往盆里看上几眼，生怕钱玑趁自己不注意，就把那鱼给偷吃了。
钱玑端起弄干净的鱼往厨房走，招财一手白萝卜一手红萝卜，摇头晃脑的跟在他后面问：“晚上吃什么？”
“萝卜烧鱼。”
不等钱玑把鱼字说完，就听招财大叫道：“我爱吃！”
“你吃过？”
招财摇摇头。
钱玑纳闷道：“那你怎么知道自己爱吃？”
招财吞着口水，傻笑道：“鱼怎么做都好吃。”
钱玑被他逗笑：“去，出门左拐，叫隔壁的傅权过来吃饭，跟他说今晚我这儿菜多，叫他别做了。”
再多我都能吃掉！
招财偷瞄钱玑一眼，看着他手里正在切萝卜的刀，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做苦力的还是少说为妙。
三
招财站在傅权家门前，两手飞快的挠门，呲啦呲啦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傅权被那声特殊的“敲门声”吵的头皮发麻，书都来不及放下，便跑出来开门。
招财挠累了，放下一只手，让另外那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挠，门打开时，他的手还保持弯曲状态举着，险些挠在傅权脸上。
傅权看清来者后微愣：“不知阁下找哪位？”
“找傅权。”招财剔着指缝里的木削，头也不抬道。
“我就是。”
“钱玑让你今晚过去吃晚饭。”招财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好在傅权还没把门关上。招财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的凑到傅权跟前，举起手掩在嘴边道，“你能吃么？”
“这位兄台想表达的意思是？”
文绉绉的用词，招财听着就感到不耐烦：“就问你吃得多不多。”
傅权忙道：“不多不多。”
“那就好。”招财满意点头，木削弄不出来了，他便上牙啃。
钱玑刚煎好鱼，填满水，把萝卜条倒入锅里，招财咬着指甲回来了。
“叫人了么？”
招财探头探脑的问鱼香味道：“叫了。”
“嗯。”
“钱玑，那个傅权说话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
招财搓了搓胳膊，浑身不自在的扭了扭道：“听他说话，总觉得胳膊上有东西往外冒。”
“他就那德行。”钱玑笑笑，盖上锅盖，把抹布丢在他脸上道：“去把外面的桌子给我收拾了，再拿三双碗筷摆上。”
招财取下抹布：“你不会做么？”
钱玑凶道：“什么都让我做了，要你这个做苦力的干嘛？”
招财依依不舍的站在锅边道：“我要吃！”
钱玑拿起锅铲在招财头上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