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色界之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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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色界之尘缘-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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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不及细思量;后面接踵而至;我只好匆匆前行;再一拐入了大雄宝殿,里面光明大盛,晃得我睁不开眼,但是定下心神,却又看见时轮金刚净立四处,药师三尊侧耳相谈;文殊手势观音地藏除遮虚空弥勒普贤四面围坐,龙尊精进离垢勇施那罗延功德浮空而望;五百罗汉立如山,十殿阎王衣似海,四天明王面红耳赤,韦驮将军探头探脑,大小天龙盘柱而游,白象群鸣灵鹫展翅;又有大乾闼婆携身姿曼妙无数飞天托了花灯燃起龙涎,挥舞霓裳羽衣熏染殿堂,正中自是大日如来佛光普照神态自若。 


      其实这种场合虽然热闹好看,但是我们心里清楚,从摩伽被封做帝释天那一天起,我们天众诸人无非就是须弥山里的看家护院,名称响亮但地位不高。这种佛国法会我们所知无多,但是每次无非都是大家互给面子叫上我们,一是捧个人场,二是能壮声势,三是可以分些香火供品金银散钱。可是一来二去大家心里都不再觉得好玩,因为这满天神佛讲经说法起来,真叫个没日没夜翻江倒海;短则过月,长可数年;记着一次有个居士维摩诘与佛舍利在论经中三言两语不和吵将起来,真是口舌飞舞,痰唾倾盆;刚开始我还听得饶有兴味,可是后来日升月落,草长花开,我和众弟兄在那群佛论战中也不知睡了几觉,只记得我的胡子垂了膝,他们还在辩论;南去大雁的带着儿女飞回,他们还在辩论;最后佛陀见我们一干人等着实可怜,示意摩迦带我们悄然退下,才算是终此一劫。 


      想到这里我不禁嗟叹,这次是选拔贤才,来得不仅是各路菩萨,还有那急于表现话多事多的九千人间弟子;唉呀呀,这一盘天坐,不知几世几何了。 

      果不其然,那众佛众菩萨前的大殿上水流般挤进无数诚惶诚恐的老实嘴脸;看见叠了几层的罗汉菩萨,已经傻了眼;钟声迭荡,有降龙伏虎尊者引其一路上得台阶进前,又有文殊菩萨择三藏之一劝导质问;不多时庙堂里已经嗡嗡哄哄,不知所云;隐隐约约听得《阿含经》《本生经》《出曜经》《百句譬喻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带转丝萦;《金刚经》《宝积经》《华严经》《大乘密严经》《楞伽阿跋多罗宝经》百转千回;考过六经十一论又问律法文句枢要,四分五分蘖盘圆觉,六祖十地妙法莲华;下有支支唔唔,上有哼哼呀呀;大殿内灯明香暖,没听完三章五句,我上眼皮思恋下眼皮,摆一凝神沉思的姿势,已经支起胳膊安然睡去;我知这满天神佛义正词严天化乱坠地在这里讲经说法,人间欲界依然寒来暑往生老病死,比起那些所谓名言至理,不如听自己痴人说梦。 


      梦中有懵懂红唇,梦中有莲花朵朵,梦中有寒衫半暖,动如长风,静如青山。 

      就这样日升月落;我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捱了一夜又一日;半睡半醒之中好似梦中人从我梦中翩然落地,不知怎的一步步地踏入正堂,换了洁净衣衫,正襟危坐在文殊菩萨面前,唇齿开合,正滔滔不绝地对经辩法。 


      我撑起头,远远望去,见他身后的包裹里真的还有布卷充盈,看来几日里他真没舍得错过这天界草木,云霞浩荡。 

      我见他那憨头憨脑地喋喋不休假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刹那间他面对菩萨的眼睛也描上了我,一交一错之间梵音四起,这小和尚马上驴头不再对马嘴,话中精句咬到了舌头,满脸香火色红到了耳根。我知他心乱,忙低下头,可是他已经将满心满肺的空空色色一口气忘到九宵云外,在那人山人海中用目光遍寻我;一柱香时间未到,菩萨已然恼火,颇不耐烦地把他赶将出去。 


      我叹息一声,见周围诸位下棋的正开心,打盹得正惬意;忙化身一缕黄烟,沿着墙根台角溜了,眼看那小和尚挤出人堆,似是要一路下山而去;那雷音寺外天色正好,鸟语花香,我裹了黄烟,震翅而飞,再化身一片墨点梅心白蝴蝶,扑扇着忙不迭地追着他的肩头。 


      这甄选大试应是这群人间僧人看得比命还重的,这和尚考砸却看不出一点烦躁,脚步煞是轻块,三转两拐,竟然熟门熟路地绕到了须弥山九龙蓄水的霓瘴湖口,急不可耐地翻开自己的包袱,竟然拿出许多布片纸头,用一枚削尖了的竹丝儿沾着香火屑,白描起这湖光山色,身后远处钟声法音,无非云烟过耳,他自是有一遵不动身姿,就是心神凝和,恨不得要把这流水飞花红尘世界,尽收于他的几尺残绢。 


      看到这里我好玩心性又动,趁他低头用工,我吹起湖面道道水花,溅起的水滴子被日光照射,破茧而出九百九十九只莹光玉翅,泛起赤橙黄绿青蓝紫里摆弄变化无偿,冷暖悲欢痴怨恋中自有玲珑百色的蝶儿,一股脑翻飞在他身前面前。 


      我幻身立在最高处,心想,我看你倒是画得出哪一只。 

      可是我怎知,你却是开天辟地来,第一个看透了我的障眼法的凡人。 
      你甩了一手湖水,抬起头仰着说:“又看见你了。” 
      满天彩蝶落为水珠,洒尽湖中。 
      我暗想,难道你真的是看破了我。我不甘心,依然做着着只蝶儿,不紧不慢地从湖畔飞起,钻入林中。他急了,喝道:“仙人莫走。” 
      “仙人,呵呵。”我苦笑,转身看他却伸出一只手来,我心里一抖,见他掌心温暖,我竟然毫无犹豫地落了上去。 
      “我知你一定是三年前还我珠子的仙人,我心里感激你,你若不嫌弃,我想为你做一副画。”他轻轻用手指触摸着我的翅膀,实是扶在我的肩膀上,我听了你的话,沐浴在你的目光里,自想干脆就这么凝成一块化石。 

      “随我来。”我轻声细语。 

      和尚不知深浅,随着我的化身蝴蝶一路进了湖畔幽暗的深谷。道道日光被参天的老树枝叶割裂;分散成层迭交错丝绦,随着风在林间轻摇慢摆。忽明忽暗的蝶儿在光芒中又幻化出一模一样的几十只,在你身边轻轻的萦绕,冲在最前面的当然是我,挑开低垂的藤萝,分开挡路的荆棘,没有多久我们来到最老的树下。 


      很快你就看不到我了,因为我坐在树枝隐蔽处;看你东张西望,茫然四顾我又忍不住笑,再抓起一把树叶揉成一团,哗哗啦啦地丢了下去,还没听你叫唤,我却闻到空气里有一股血腥尸气,隐隐地弥漫在山头树后,缠在我手臂上的三分舍利剑得了这魔性,竟然咝咝做响,剑尖明晃晃地指向树下一侧,不是我用力扣住,怕已经化为一道青光冲了下去。 


      我尚能沉得住气,屏了呼吸,斜了一只眼在树叶后瞄了下去…… 

      只见三名姿态窈窕的女子,各着绿黄红三色纱丽,从树洞山沟里钻了出来,喷着香,带着笑把你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身盘花彩珠鹦哥羽,眼睛大得出奇;左边的青丝缭绕响玲环,长手长脚;最后是一玛瑙钗子摇云扇,酥胸半露;我不知你是不是看见了风骚尤物惹火佳人,可是我却知道她们是生食人肉尸陀林夜叉鬼母。没由你分说,她们已经一左一右揽了你的胳膊,一个贴在你身前又抓又摸,你喊着叫着却摆脱不得,我真得想笑出声,暗里思忖:“小和尚,小和尚,我倒是看你能不能躲得过着色字头上一把刀,先待她们捉弄一番,我也好追着她们找到老巢,然后斩草除根,杀个鸡犬不留。” 


      这些夜叉也真是大胆,天还没有黑下来,就敢出来掠人;看起来最大的那个将你拥在怀里,半只手捂了你的嘴,你又羞又怕,却也挣扎不出声;后面两个四只鬼眼左右遥视,似在观察风声动静。它们连飞带跳沿着那深谷走了九转十八盘,瘴气越来越浓,偶尔可见人皮兽骨散落各处,在轰轰隆隆的水声中眼前浮现出一道龙形瀑布,夜叉们来到了水流前扳动机关,那水流自下而上被一片石斧切成两半,里面隐隐约约露出烟火痕迹,一甩头,它们前脚后脚跟了进去,我依然是一只蝴蝶,落在你的额头上,我看见你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这魔洞里的风景倒是清凉,好像前几日里被抓来的和尚已经被吃了一多半,剥了皮抽了筋倒挂在石柱上。那几个夜叉现了原形,大头粗手的,我却也没觉得它们难看到哪里去。它们将你狠狠地一丢,摔在地洞里,然后铁栏荆棘锁住去路;然后大呼小叫地板烧火去了。你蜷缩在泥坑中,举起手来,看着蝴蝶在黑暗中凝固,轻轻说道“其实我知我自己没有正果成佛的福气,我到这灵山里来,无非就是想瞻仰天界风光,用我的丹青之手,描绘极乐世界,把这天堂景象带回人间,要人们知道,苦难终有尽头,只要心里面还有一点希望,光明境界里还是有我们凡人容身之处的。” 


      “可是,可是。” 

      “我走了九年,走到了须弥山的半路上;那一天我遇见了一个仙人,我不知我何时何处遇见过他,但是那一天我看了他第一眼,就知道我是为了他动了心的。他就在我心里面留了画像,从此以后,我再画别的东西,就再没有颜色了。” 


      “色戒色戒,色劫色劫。我六根未净,痴迷不悟,竟然在佛祖的经堂里又看见他的样子;怕是我这淫巧心思我亵渎佛祖,终于招来魔障;惹此今天杀身之祸……我不害怕,我也不后悔,蝴蝶儿,蝴蝶儿,你要是有灵有知,就飞出这魔窟地穴,找到那个仙人,说我给他画了半身画像,就埋在这里,他日若有缘,望他能知晓,我尸骨所在。” 


      这个傻和尚说完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片布来,自己展看,留恋地看了一眼,就用手在地上挖土,想把它埋起来。 

      要不是这里天黑,恐怕他早已经发现蝴蝶的翅膀变成火红色,因为我差一点儿恼羞成怒骂出声来: “你个死和尚,把我画得这么丑!” 
      看到这里,我也藏不住了,在你挖土的时候,重现了人形。立在他面前,黑灯瞎火的,你终于摸到了我的脚。 

      “和尚,我问你。” 
      “啊?”你惊得倒在地上,一脸冷汗,呆呆地看着我。 
      “色戒和杀戒,你愿意犯哪一个?” 
      “什么?” 
      “笨,干脆直说,你想活想死?”我真想伸出手来扇你一巴掌。 
      “生亦何——”你刚一张嘴,我真的就“啪”一声打在你的脸上,脆生生的,他妈的又要喷大道理。 
      “你要是想活,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不要乱说乱动。我一会儿做完了活儿,浑身上下,随你抹,随你画;但是要把我画得俊俏点儿,我明明是双眼皮。” 

      我笑了,没有人知道我笑得多开心。我有生以来,真正的开心爽快,竟然是在这地狱入口夜叉魔洞里。 

      我再不多话;回身一脚踢开那血污斑斓的栅栏。缠在我肩膀上的舍利剑闻到了夜叉洞里的尸气魔气,在我的笑声中左一边右一边化为两道暴涨的青光,大厅中间的小鬼头还来得及惨叫,一滩绿血已经溅在了人骨堆上,被削得整整齐齐的脑袋滴溜溜地滚了下来,第二脚开去,已经飞向了油脂火焰,砸得四处火花乱飞,黑烟摇曳。 

      三个鬼母正撕着一条人腿,见有异像,慌忙丢了吃食,举起挂铃长刀,唤来大小饿沙罗鬼狗首山精,将我围在中央,呼着喊着扑将上来。我咬着嘴唇,回头望了一眼地洞,见你探头望着我,目光炯炯,似乎很是敬畏;我存心卖乖,想在你面前显示我的须弥山御魔守护天的手段威风,狠不得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发鬏是否整齐,衣衫可否光鲜;可是形势危急,我抖了手腕,那镌有六字真言的舍利剑闪闪发光,行云流水腾烟绕雾地回到我身畔,知你看得眼花,我真是得意死了。 

      第一剑,晓鹤穿云;我喜欢这样拨开黎明的云雾去看那远方透明的朝阳。 
      第二剑,百花流落;我曾经这样修剪过春夏秋冬篱笆旁和院子中的芬芳。 
      第三剑,一存坚冰;我的秘密是最冷的时候收藏雪莲花蕾只是为了泡茶。 
      第四剑,晴空暴雨;我比较讨厌在炎热的晌午本可以睡觉的时候收衣服。 
      第五剑,明王栖身;我其实可以…… 
      “还有活的没?”第五剑挥到一半,我恼火地盯着满天满地的残肢断首,肝丝肠段,舌尖舔去嘴角被溅到甜甜的血举目四望;一边吮我的手指我一边喃喃自语:难道这若大的夜叉鬼洞就没有一个经打的么? 

      回来。 
      我的三分舍利剑听了话,在洞里盘旋了几圈,重新变回柔软的绢丝,缠在我的胳膊上。我猛地转头,眉眼开合地嘻笑着对你说: 
      和尚,你可见过这等嚣张厉害的剑法? 
      然而你并不高兴;你半跪在地上,望着尸横遍野,对着血流成河。呆呆地傻傻地,嘴里又不知念叨着什么。 
      “烦死啦!”我怒喊;一转身落到你面前,捏起你的脸来,指着你的鼻子说: 
      “念经念经,念经有什么用,即便是佛祖听见了,也是派我来把这里杀光烧光,我已经在这里了,你还念什么念?” 
      你抬起头,眼睛里都是恐惧,好象我是什么可怕的妖魔;嘴唇哆哆唆唆,浑身乱颤,向伸手指向我。 
      “你要说什么?说呀快说呀!”我天生性子急,真想再在你脸上埋几个大耳光,可是又有点舍不得。 
      “你……” 
      “你……” 
      第三声你还没有出口,我的右肩膀上炸开血花,一枚幽蓝色的螺旋穿孔冰箭透了我的半个身子,我仰头惨叫,血光中转头,却见那人骨堆出的血池子里站着一个妖艳的人形夜叉,弯弓拉箭瞄准了我,恶狠狠冷冰冰的眼神比这冰箭还寒气迫人。 

      “你……身后面有妖怪。”你用无辜的眼神盯住了我,终于把话说完。 
      我也终于挥起了左手,又一个大耳光让你两片脸一样红。怪响破风而来,我知那夜叉又放了第二箭,忍住了痛,拉起你一只手臂,一口气跳到高处的石台上。可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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