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御虽是笑着的,然而见她清减的模样,眼眸深处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暗沉:“月牙儿,过来坐。”
月牙儿在他和踏雪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勉强唤了皇甫清宸一声:“九爷。”
皇甫清宸脸色没有丝毫好转,甚至愈加阴沉。
踏雪为月牙儿斟了一杯雄黄酒,头也不回的对他道:“你若实在是呆不下来,那便出府去,左右你也有去处,无谓在这里扫兴。”
正文 当时明月在(十)
闻言,皇甫清宸脸色赫然大变,恼恨的目光扫过踏雪,又掠过南宫御,终于忍不住拿起手边的杯盏就狠摔到了地上,随后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月牙儿性子已经够沉静,此时亦免不了讶异,看着皇甫清宸离去,再看踏雪却仍旧是淡淡的模样,忍不住道:“踏雪姐姐,他……”
“没关系。”踏雪轻笑了一声道,“他性子就是这样,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必定会发脾气,你不用担心。”
月牙儿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一回转头,便迎上了南宫御深沉的目光,心头竟微微一怯:“四哥。”
南宫御看了她半晌,忽然就拖了她的手,将她拉得站起身来:“走,我现在就送你回陵南郡。”
月牙儿心头一惊,踏雪也忍不住低唤了一声:“公子。”
南宫御却沉了脸,一言不发的拉着月牙儿往府门口的方向走去。
囤月牙儿只怕会出事,心头惴惴不安。
果然,两人刚刚走到花园中,迎面便遇上了最不应该遇到的那人。
月牙儿一怔,这个时侯,他不是应该在自己岳父的府中过浴兰节吗?
十二顿住脚步,看着眼前的兄妹二人,负手笑了起来:“南宫,你这样拉着我的侧王妃,是要去哪里?”
南宫御脸色极其沉郁:“劳驾十二爷,让路。”
十二冷笑了一声,微微扬起下巴:“我偏不让,你待如何?”
亨南宫御也低沉笑了一声,另一手缓缓搭上了腰间的佩剑:“如此,我便唯有不客气了。”
月牙儿从未见过南宫御这种模样,方知他是真正动了怒,一时间唯恐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只能死死拉住他的手:“四哥,你不要这样——”
南宫御的确是怒到极点,对她说话之时,声音亦低沉骇人:“月牙儿,今日四哥即便是拼死,也要护你周全。”
“周全?”对面那人只觉得好笑,微微挑了眉看向她,“月牙儿,我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抑或,我府中的下人欺负你了?你哪里不舒心不如意吗?虽然本王待你的确是冷淡了一些,但是你也不想想,你是拿什么来回报我‘旧情难忘’的?你觉得我委屈你了吗?”
月牙儿唇色已经微微发白,却还是执意按着南宫御的手不肯放:“四哥,我求你……”
十二冷眼看着他们,忽然开口道:“月牙儿,过来。”
月牙儿始终看着南宫御,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南宫御却突然将她往后一拽,随后掏出怀中的短笛,只是吹了一声,便已经又应和之声,随后,月牙儿的身畔多了一个人,却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暗卫易风。
“易风,带月牙儿走。”南宫御头也不回,沉声吩咐道。
眼前的十二却蓦地变了脸色,随后却也拔出了剑,直指南宫御:“南宫御,今日月牙儿若是走得脱,我要你当场毙命。”语罢,他看向那一边脸色惨淡的女子,再度沉声喝道:“月牙儿,过来!”
踏雪匆匆赶来之际,便只见得他二人拔剑相向的场景,心头禁不住一沉,径直上前便挡在了二人中央,却是看着南宫御:“公子。”
“你让开。”南宫御看也不看她,只是淡淡道。
踏雪只是不动:“公子,你还要月牙儿也加入为你而左右为难的行列吗?一个夕颜,一个我还不够,还要加上一个月牙儿,是不是?”
南宫御神色猛地一僵,眸中微微带了一丝震惊,看向踏雪。
片刻之后,缓过神来,却也清晰的意识到,她说的,是事实。
夕颜,踏雪,再加上如今的月牙儿,的确,都在为了他而左右为难,而若非踏雪今日点破,他只怕还浑然不知!
那一厢,十二蓦地冷笑出声:“南宫御,你这条命,不过是我七哥赏给你的,倒也还活得矜贵起来了!”
南宫御紧紧握着剑柄,脸色却一点点的起了变化。
月牙儿心头一片凄楚哀痛,终不顾一切的挣开易风,迎着十二的目光上前,随后,缓缓跪倒在他面前。
十二眸色猛然一凝,沉眸看着她。
“清宣。”月牙儿抬起头,有些恍惚的唤他,嘴角似乎是翘着的,然而眼中却分明雾气氤氲,“当年的那些事,是我南宫月雅对不住你,我不该故意接近你,我不该骗你,我更不应该利用你去挟持你的七嫂……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如今,我愿意尽我所能来弥补,只求你,不要再伤我四哥。”
“月牙儿!”南宫御低低唤出来,声音之中,却满是隐忍的惨烈。
十二暗沉的眸色,终逐渐转为清冷,一声淡笑:“既如此,我是不是应该勉为其难的答应你?”
月牙儿眉目之间一片凄清,声音也愈发低了下来:“我求你……”
他心头一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只觉得难受,终究还是收起了剑,随后上前,一把拎起她的手腕,几乎是连拖带拽的将她拉出了九爷府。
南宫御的剑颓然落地。
踏雪眸色之中也有难解的疑惑:“公子,你今日,因何这般冲动?”
许久之后,南宫御低身拣起了剑,淡淡苦笑了一声:“踏雪,你可知若非因为我,月牙儿本不必受今日这种苦。原本便是我害了她,到如今,却还要她因我而为难……你说,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能拿什么补偿她?”
正文 当时明月在(十一)
十二毫不客气的将月牙儿扔进了马车之中,好在马车内铺了厚厚的垫子,她方才没有摔伤,直起身子来的时候,却听得他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在马车外:“将侧王妃送回王府,告诉管家,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她离开王府一步!”
她缓缓坐了起来,听到外间人的应承声,片刻之后,是他打马离去的声音。
是了,他还要赶回去他的王妃身边,去陪她过浴兰节。
回到西园之中,仍旧只有巧儿一个人,静静坐在花阴架下打穗子,眉目之间,分明都是悠然自得。
囤她走过去,巧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抬手将手中的穗子给她看。月牙儿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忙自己的。
巧儿便又低下头去,她在她身边站了片刻,仍旧走到台阶上坐下。巧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见到的又是她怔忡坐在那里的模样。
却未曾想到,到了傍晚的时候,十二竟然出现在了园子门口。
月牙儿仍旧坐在台阶上出神,巧儿在间歇的抬头见,蓦地瞥见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的十二爷,忙的站起身来,到月牙儿身边,轻轻推了她一下。
月牙儿恍然回过神来,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出现他的脸时,嘴角竟不自觉的往上一翘,可是下一瞬,所有的思绪都回到脑海中,霎时间便苍白了脸色。
十二缓步走上前,月牙儿站起身来,低低唤了一声:“十二爷。”
亨他淡漠瞥了她一眼,抬脚往屋中走去。
月牙儿顿了顿,方才转身跟着他的步伐,却不想眼前竟突然一黑,整个人径直就向前栽去!
巧儿霎时间瞪大了眼睛,十二见她的神色,猛地转身,一把将就要栽倒的她接进了怀中,眼见她脸色竟然像纸一样苍白,登时便慌了神:“月牙儿?”
她只在片刻过后,便又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时间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又艰难的脱离他的怀抱,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我没事。”
他眼眸中的担忧一瞬间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仍旧是无边的淡漠,冷冷瞥了巧儿一眼,沉声道:“去告诉管家,宣个御医进府来。”
御医来得很快,月牙儿神思恍惚,淡淡垂了眸任御医把脉。
却没有想到,那御医把脉之后,却迅速站起身来向十二行礼,高声道:“老臣给十二爷道喜,侧王妃她有喜了!”
有喜了!这三个字,同时在屋中的两人脑海中炸开来。
月牙儿几乎不敢相信,伸出手去拉了一下那御医的袖口:“你说什么?”
那御医满脸堆笑:“回侧王妃的话,您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那一瞬,月牙儿眼中的迷茫散去,双眸不可遏制的绽放出光芒来:“我有孩子了?”
“是。”御医躬身道,“从今往后,侧王妃当小心身子才是。”
“砰”的一声,另一厢,却蓦地传来了手掌拍在几案上的声音,随后,是十二极其淡漠的吩咐:“巧儿,送御医离府。”
御医心头虽疑惑,却还是不敢耽搁,又行了礼,忙的退了出去。
月牙儿眼中的光芒犹未完全散去,看向他的时候,一颗心,却忽然变得惴惴不安。
十二从未在她眼中见到过那样令人悸动的光芒,自二十岁那年遇到她起,便不曾见过,所以那一瞬,他几乎是全然忽略了御医说的那番话,只是看着她。
她竟然也有这样灵动的时候,她竟然也会欢喜,可是,她凭什么欢喜?
“打掉。”他眸色暗沉,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在看见月牙儿一瞬间惨白的脸色时,心中竟然掠过一丝不可名状的快意。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她第二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眸色再度冷凝下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淡淡勾着唇:“我说,打掉。”
月牙儿的脸色已然惨白到透明,唇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发出声音,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孩子……”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她。
月牙儿的心,随着他每近一步,便颤抖一分,到最后,几乎难以承受心中的苦痛,艰难的闭上了眼睛。
“月牙儿,你凭什么让我相信,这个孩子是我的?”他薄唇之中吐出的话语,句句刻薄,字字伤人,“你在两个月前回到京城,我如何知晓,这孩子会不会是你跟别的男人的孽种?”
月牙儿身子重重一抖,原本就单薄,此刻看来,竟似一碰就要碎掉一般。许久之后,她方才艰难睁开眼来,看着他,眼眸之中满满都是凄凉:“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那一刻,他的心,竟然冷硬如冰,丝毫不为所动:“打掉。”
月牙儿眼眸之中倏地滑下泪来:“是你的孩子。”
他仍旧淡漠的笑着,迎上她的目光,却忽然低下头来:“月牙儿,你心里可曾有过我?五年前的那些日子里,你可曾有一时一刻是真心?”
她似乎微微一怔,许久之后,方才点了头:“有。”
他的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脸颊,似是低叹着,逐一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月牙儿,这话,八年前我会信,五年前我会信,可是如今,我却是再也没法子信了。”
说完,他低下头来,缓缓印上她的唇,低喃道:“月牙儿,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正文 当时明月在(十二)
他的双手,竟然就那样卡上了她的腰身,虽未曾用力,然月牙儿却还是僵硬了身子。
囤她看着他,眸中闪过惶恐,震惊,茫然……因为隔得太近,每一丝都那样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
她腹中有一个小生命,而他现在,正在试图亲手将它扼杀。
连他都知道自己残忍,可是此时此刻,他除了感到畅快,心头竟然再无别的情绪!
尽管,那很可能是他的骨肉。
不足道,一切都不足道!他早在五年前就发过誓,定要将眼前这个没有心肝的女子,一同拉入地狱,别的,全都不足道!
月牙儿看着眸色嗜血的他,身体四肢都变得冰凉,同时冷下来的,还有一颗瑟瑟发抖的心。
亨她先前,似乎的确是糊涂了,而如今,才是真正的清醒。
她脸色仍旧苍白,然而眼眸之中,却已经没有了惶恐与不安。
“宣。”她微微颤抖着唇,唤他的名字。
他似乎一僵,沉眸看着她。
月牙儿的眼眸,异乎寻常的清澈透明:“我怕疼,可不可以不用这样的方式?明天,我自己喝药,可以吗?”
怔忡片刻之后,他竟蓦地笑了起来:“月牙儿,你果然够狠,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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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正是晌午时分,这日皇甫清宇在翊坤宫中用过午膳,因此过后也就在此处歇午觉。
夕颜今早起得迟,不欲午休,见他睡着额上出了汗,便拿了团扇在一旁轻轻为他扇风。
宫殿之中安静,因此当外间传来宫女脚步声的时候,夕颜老早就察觉到了,恐惊醒了他,便放下扇子,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果见银针站在门口。
“娘娘。”银针压低了声音道,“太医院院判李大人求见。”
夕颜微微蹙了蹙眉,点头走向大殿之中。
太医院院判李正则果然正候在那里,见夕颜出来,忙的低身行礼:“老臣见过皇后娘娘。”
“李大人,皇上此刻正在歇午觉,李大人要启禀之事,若然方便,不妨先说与我听听。”夕颜请他坐下之后,便开口道。
李正则迟疑了片刻,方才道:“回娘娘,因事关重大,老臣才想着禀报皇上,否则只怕会酿成祸端。”
原来,方才十二派人去御药房取药,却恰逢为月牙儿把脉的那御医也在,听闻那内侍要取的药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匆忙找到李正则说了一番,李正则亦是思量再三,终于决定前来见皇帝。
待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一番,夕颜也已经禁不住变了脸色,思量了片刻之后,道:“烦请李大人先回去,切勿按着他的药方抓药,换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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