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止住的眼泪，一下又纷纷从眼眶跑出来。
【大棠，我一点儿也不好……我很想你……】
纪璐敲下每一个字时，眼泪也配合着这节奏，涌出新的一波。纪璐暗暗责怪不争气的自己，可是却是这样越能清楚地触摸到委屈的滋味。
【我也很想你啊，所以为了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
纪璐真希望自己此刻怀中抱着的不是胖胖的多啦A梦，而是林振棠不那么强壮的身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告诉他，都有他的鼓励和安慰，过去多好啊。也许林振棠是纪璐在月湖中学里最后的一点留恋吧。
【我好想回去。】
信息发送出去之后，纪璐又有些心虚，因为她没有说实话。虽然天歌好像藏着很多挑战，好像有数不尽的麻烦在等待她，可是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返回月湖中学的。纪璐想重新开始，她不愿再和过去的自己有任何瓜葛，还有那些相关的人和事，她都希望离他们，它们远远的，越远越好。
【傻瓜，既然离开了就好好待着，加油。还有我陪你。】
还以为林振棠会支持自己回去的决定。虽然林振棠没有赞成纪璐上一条信息里的想法，可是纪璐却高兴不起来——男友居然不希望自己回去。月湖中学和天歌中学分别在这座城市南北两端，对于纪璐而言，这也是异地恋了。
——大棠，你也希望我一个人成长起来吗？
纪璐把疑问默默埋进心里，没有转成文字信息发送给林振棠。看看时间，都快12点了。纪璐知道，仍然是走读生的林振棠这会儿在家里，所以没有担心吵醒其他人的压力。可是纪璐知道自己再不睡，明天就该在课堂上“钓鱼”了。
【大棠，我睡觉了。晚安。】
【晚安，傻瓜璐璐。】
林振棠发完信息，将手机扔进口袋。
“来来来，喝喝喝！”
“你跟纪璐还没分手呢？”
“谁？”林振棠装作酒吧太吵，没听清楚朋友的话。
“没有没有，我说你要对凉子好一点。”
“要你说。来，干杯！”
☆、第七章 用秘密换秘密
吃饭和上学放学有付美珊陪伴，在班级里时保持沉默一整天，回到宿舍偶尔和除了杜嘉之外的同学聊两句，夜深人静的时候和林振棠短信传情——这就是纪璐现在的生活。没有波澜起伏的生活情节，各科老师也陆续见过作为新生的纪璐，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纪璐已不再是新生，失去了原有的浓郁的新鲜感。
关于得不到别人的关注这件事，对于从前的纪璐来说，或许是值得恼怒和感到悲哀的事情。但是现在的纪璐太享受这种平淡、平静、无人问津的状态。
——愿你们都忘了我。愿记得过去的那个我的人们，都忘了她。
纪璐努力地适应新环境，并希望能够抽许多时间出来补习自己残缺的物理知识。可是当她一翻开初二的物理课本，她就觉得头昏脑涨，所有的内容和知识点好像都和她对着干，总是不按她的逻辑出牌。
“好烦。”纪璐啪地合上课本，然后扔进课桌的抽屉里。
纪璐因为要刻意跟上付美珊的节奏，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果断迅速解决的。这样的坏处是纪璐感觉自己每天吃饭、洗澡和洗衣服都像在打仗，和时间拼个鱼死网破。好处就是纪璐可以一个人很早来到教室，享受没有韦雪仪注视着自己后背的半小时。
黑板上的作业框写着大大的“Thursday”。
——明天要放假了啊。
纪璐这时才知道。虽然每天都好像在煎熬中度过，可是周五的来临还是让她小小意外了一下。
——要不要回家呢。想得太远也没有用。
纪璐挥挥手，像是要打散脑海中太过提前的思虑。她离开座位，拿着便签本，打算抄今晚的作业。
“喂，别推啊。”
纪璐听到通往20班的走廊传来男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不是很想去看看吗，去啊！”
“我自己走过去！你别推！”
“那你走快点！”
纪璐看着走廊出神，想着走廊对面那个被当成种子班的地方，那里的每一个人一定都怀着无限上升的希望吧。希望自己通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挤进尖子班的队列。而自己却仿佛是不费吹灰之力来到了这里。
——真想让给你们，这一寸小小的地方。
可是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吗？别人不知道，但谁还能比纪璐更清楚。她今天能够站在这间不一般的教室里，想着这一切，发着呆，心慌意乱，根本就不容易。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珍惜。
“嗨，同学你好吗。”
刚才听到的男生，忽然在耳边响起，纪璐皱起眉头看看来人，是个皮肤黝黑的男生，戴着款式最普遍的那种黑框眼镜，高高的，不瘦不胖但看起来很结实。
——我好吗？
纪璐被对方的傻问题弄得一头雾水，可是好像更加尴尬的却是她自己，怔在原地，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幸好手上正拿着便签本和笔，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脑海里搜寻到可以回答他的话来。
“有什么事吗？”
从看上去鬼鬼祟祟不知道说着什么悄悄话的别班男生背后走出的是王喆玥，她显然刚洗完头发，刘海还有点湿湿的。
“喆玥啊。”纪璐本以为王喆玥的小气势一显露出来，那些不怀好意的男生立马会灰溜溜地穿过走廊，回到20班去。可是对方一下就叫出了王喆玥的名字。
“你小子在这干嘛。”王喆玥看看男生背后的其他几个人，又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跑来我们班欺负新同学啊？”
“哪有欺负。只是他们想认识一下嘛，就过来看看呗。”
“我来介绍吧。”王喆玥走到黑板前，自然地牵起纪璐的手，带她走到门口，“这是纪璐，我们班的新生。”男生们个个抓耳挠腮，大概这幅情景是他们意料之外的吧。
“这是汪钧。”王喆玥停顿了一下。
——是邻居？发小？旧同学？还是什么关系呢……
在王喆玥停顿的那一秒之间，纪璐猜想了很多种情况。
“我男朋友。”王喆玥说剩下这半句时，不是看着纪璐，而是笑盈盈地看着汪钧。
“你好。”纪璐只觉得对方是王喆玥的男朋友，所以不是坏人，更可以称得上是自己人吧。
“诶诶诶，见完了，你们该回去了吧？”
男生们推推搡搡，一个个往回走。唯独汪钧留下来，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跟王喆玥说。纪璐不愿意当电灯泡，下意识也想回到教室，却发现手还被王喆玥牵着。
“别啊。”王喆玥冲纪璐摇摇头，“耽误你一下下好么？一会儿有老师过来的话，多个人不容易被老师注意……”
“噢……好啊。”王喆玥的理由太充分了，纪璐只能点点头答应。
好在汪钧和王喆玥并不是说什么情侣之间甜甜蜜蜜的悄悄话，只是商量周五下午包车回家的事情。
“那就这样吧。明天放学我在楼下等你。”
“好。”
“那我先回去了。”
“嗯。”
走的时候，汪钧也礼貌地跟纪璐挥了挥手，纪璐却反应太慢，只是有点受宠若惊似的点点头。
“谢谢你啦。”
“没关系的。你中午还借了饭卡给我的啊，对了，还没还钱给你呢。”
“不用还。以后可能常有这种情况，还要麻烦你帮忙呢。”
“应该的。”
听到纪璐这么说，王喆玥抿嘴一笑，然后不再闲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
转眼就到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居然又是纪璐最讨厌的英语。她格外地讨厌起天歌中学那个素未谋面的教务处指导员来，讨厌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对方排了这么奇怪的课程。不过整个初三一班，大概也只有纪璐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吧，因为目前看来，没有谁比她更害怕上英语课了。害怕得一上课就开始不停地看手表，几乎看了整整四十分钟。
“噢耶！回家！耶耶！”英语老师的脚刚刚踏出教室，纪璐就听到来自韦雪仪的尖叫。对于喜欢哑嗓的人而言，韦雪仪的声音不但动人，而且还有点小性感。可是对于纪璐来说，她真希望有谁能帮她治好这种感冒后遗症般的声音。
“纪璐。”沈芸抱着一叠书，走到纪璐身边，“你不回家吗？”
“嗯，这周应该不回去了。”
“那一起去吃饭好吗？”
“好啊。”
这是沈芸第一次主动约纪璐吃饭。纪璐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沈芸不是一个清高的人，可是她的生活似乎特别独立。纪璐是通过一周的观察才发现这件事的，尽管纪璐无比羡慕她的独立能力，可是纪璐也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练不成她那样强大的、可以抵御独处时的孤独的内心境界。
纪璐明白自己性格里有一种黏人的因子，她的直觉告诉她，沈芸不会喜欢她这个特点的，因此纪璐也没有刻意朝沈芸靠拢。相比之下，虽然和付美珊也是淡如水的交情，可是却好像不会让纪璐产生太大的压力。
——大概我是一个奇怪的人。
“这周还顺意吗？”
“怎么这么问呢，还挺好的吧。”虽然纪璐知道自己无法和沈芸成为生活伙伴，但也许可以成为很好的交心朋友。
“好就行了。只是怕你不习惯。”
“大家都对我挺好的呀。”
“雪仪也是吗？”沈芸直言不讳。
“她。呵呵，总有例外，不过影响不大，可以忽略不计。”纪璐现在练就了谎言脱口而出的本事，不过这谎言倒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只是算她自己嘴硬。
周五夜晚的宿舍里，只剩下付美珊和纪璐，其他人都纷纷回家了。
纪璐翻着青春校园类的杂志，打发宿舍里寂静的无聊时光。看累了，纪璐就放下书，揉揉眼睛，然后看看付美珊。付美珊洗完澡之后就一直在床上缝着什么东西，纪璐看不清楚她手上的玩意儿，于是趴在床边，好奇地问：“美珊，你在做什么？”
“做点儿小手工。”
“哇，好厉害，但是也不见你平时挂什么布艺类的东西啊。”
“我要拿去卖的，不是做着玩儿的。”付美珊一边应答着纪璐，一边从自己手边那个有点儿旧的小铁盒里拿出另外一个小工具，给手上的小布娃娃加着新的元素。
“你平时要拿去卖啊？放哪卖呢？”
“我哪有空卖啊。我姐姐她会摆地摊，都是她拿去卖的。”
“我可以看看吗？”纪璐对付美珊神奇的手艺感到特别好奇。
“你来看呗。”
得到付美珊的应允，纪璐连忙爬下自己的床，又小心地爬上付美珊的床。
“好看吗？”
“很可爱呢！”纪璐给了肯定的回答，付美珊的脸上也立马浮现出笑容，她挪到了一下屁股，从床头挂着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个铁盒，并示意纪璐打开。
“哗！这么多！都是你做的啊？”
“是啊。周末不回家，在宿舍看看书，累了就做这些娃娃，可以做十多个。”
“美珊真是心灵手巧。”其实纪璐还不太习惯夸奖别人，可是她很努力强迫自己学会这个技能，因为她曾经吃过太多不会说话的亏了。
“纪璐。”纪璐认真看着付美珊创造出的每一个小公仔时，付美珊却在仔细端详着她，“你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吧？”
“不会啊。不过，你也不用太介意的。其实这是一门生活技能啊，他们应该像你学习才是。”
“你别逗我了。”付美珊并不相信纪璐的话，笑容里掺杂着一丝苦涩。
“没有，真的。美珊，你是不是特别怕杜嘉知道呢？”趁着宿舍只有她们两个人，纪璐大胆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嗯，差不多吧。”
“可是，为什么呢？你们怎么了？”
付美珊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又拿起刚才放到一边的娃娃，继续缝制起来。
“其实，和同学相处不好，这太正常了。”纪璐靠在付美珊床尾的铁栏上，对着空气悠悠地说：“我也是和以前的同学闹了很大的矛盾，才转学到天歌来的。”
“噢？”付美珊打了个结，又放下了娃娃，盘起腿，一副希望纪璐继续说下去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事啊？”
——真的要说出来吗。
纪璐稍稍犹豫，可是她知道，如果自己闭口不提，也许反而会让付美珊更加好奇吧。
“意见不和，在同学们面前大吵一架，可是闹得太大，连级长都出面了。级长还请了妈妈到学校，可是家长出面也没能好好解决。我觉得我以后留在那里，每次见到她，还是会讨厌她，因为她实在太嚣张了，太自以为是了。”
“你们以前是好朋友吗？”
“是。”
“好朋友反目，最好看了。”付美珊脱口而出，让纪璐杏目圆睁，看到纪璐的反应，付美珊又连忙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对于其他看好戏的人来说，看到这样的场面，肯定觉得很热闹吧。那后来你那个朋友呢？”
“她不是我朋友。所以我不关心她是不是还留在那里。”
“可是你不认为，你离开了，就是认输了吗？”
“如果她一定要这么想，那也只能随她自己去自欺欺人了啊。”纪璐耸耸肩，然后又轻轻叹了口气。毕竟她，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提起从前。虽然逃开了闷热得让人难受的夏夜空气，可是空调也没能缓解她触碰往事而引起的燥热情绪。
“璐璐，有些人，就是这么自大，你也别想那么多。其实，杜嘉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你要小心她，不要搭理她。”
“可是，她不总是欺负你吗？你怎么忍受得了呢？”
“她欺负我，就是因为她知道我家境不好。她知道我的学费是问我班主任借的，初二一年的学费都还没有还呢。她就是知道，所以她就是压着我，处处都针对我。”
——原来是这样。
“她也太过分了吧。她偷听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吗？”纪璐咬牙切齿。
“不，我们班主任是她舅妈。”
“欸？”纪璐愣了愣，然后有些抱歉地看着付美珊，“没关系的。我不会像杜嘉那么势利。但是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