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揪住他的衣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要怎麽回复原状?」我听见自己的嗓音紧张得喑哑,「马上把她回复原状!」
「那是托丽丝留下的礼物,其实,也会同时令她的身体被修复,年轻几岁,不全是坏事啊!」他大惑不解,「你为何这麽愤怒?……」
得到了解释……
我仍抱一线希望:「逆转这个变化,你做得到吧?马上!这只是第一天,还刚开始,来得及吧?」握住他的手腕,再次听见骨节的咔咔声响。
「第一天?当然不是。从托丽丝将身体还给她那时就开始了,你们没有注意到身体的变化吗?比如伤疤或斑纹消失之类的……」他还朝我挤挤眼,「小小饮食上的不便,换来青春美丽,没有女人会不愿意吧?这是无法消除的,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努力几个月吧……」
后来他又说了什麽,我已不知道。他的语声在我耳边化为一片嗡嗡之响。
地球人将这……称之为命运……
然而我终于听见了尖利刺耳的、冰冷且残忍的命运之讥笑声,在我身边围绕,一阵战慄的寒意顺著我的背脊往上爬。
带有大量活性营养的鲜血,以被改造过的方式,被身体直接吸收进入循环……原本是通过母体非直接吸收养份的胎儿直接接触到活体的血液,在母体中引起了严重的过敏反应……
分开来,任何一个原因都不足以致命,但合二为一,就成了诅咒。无法正常进食,也不能接触血液,胎儿更需要比普通状况下更多的能量,身体衰竭只是数天的事……
而这种过敏反应,据我所知,是不可能挘艋蚰孀O衷诰退闾ザ挥辛耍庖呦低持械募且浞从σ廊淮嬖冢荒苤鸩绞视Α上В挥姓飧鍪奔洹
瑟尔柯愕然的注视著我,在他的目光中,我将正在颤抖的手从他的衣领上拿开,又紧紧握成拳。后退了两步,感觉到自己眼眶中的湿意,我怆然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我已回到医院。
想起自己做下的荒唐错事,却无任何挽回的机会,那种心痛,原以为不会再经历第二次。
没想到每向她走近一步,每呼吸一次,心脏都像在塞满尖利石头的腔洞中跳动。艰难、沉重、撕裂的疼痛,在看到她面孔时达到了顶点。
「都敏俊!你对她做了什麽?人在你身边,为什麽还会弄成这样?」
一开始以为是脑海中自己对自己的质问,直到有人挡在身前,令她的脸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才发现,病床旁还有一个人。
抬眼看,迟钝的辨认出,是李辉京。
*此处台词直接借鑑自「仁显」剧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你存在
家附近的成民大学医院,已经变成我生命中的重要场所之一了。在这裡我第一次叫出都经纪人这个称呼,十多年过去了终于跟离家出走的阿爸重逢,欠了捨命救我的李辉京一个大人情,也在不得已的状况下把跟都敏俊的恋情公诸于众。但这次,我们家的新成员却决定,要抛弃这个充满了陈旧回忆的地方,开拓新的领地,只因为他/她想要离辉京叔叔家更近?
「除了这个理由之外,还有别的、比较说得过去的原因吗?」我狐疑的问。先不说我家敏俊口中的这颗「胚胎」是不是真有自己的意志力,我更想知道,我的身体是不是有什麽必须在这裡才能处理的特殊状况。
回想起来,那真是灾难般的一天。生鱼片跟牛肉咬了没几口,胃就开始剧烈抽痛。全身没有力气,一直在噁心晕眩,整个人像被扔进了沉重而黏稠的水泥搅拌机裡,持续著天旋地转。我头一次嚐到被提出水面的鱼在活活憋死前有什麽感受。以后都别再钓鱼了,真是穿著鱼的鞋子(?)才知道鱼的苦啊,不能不万分同情牠们。
不过后来,突然间,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从昏噩冰冷的地狱被抱进了融融温泉裡,不知医生用了什麽魔法,一股舒适的暖流淌过我的全身。疼痛和窒闷都被洗掉,身体由内而外焕发出浓浓生机,醒来后,甚至感到自己从没这麽精神过。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李辉京。外面天刚濛濛亮,问过他,这时已经是两天后的早晨了。
身处的这间单人病房设施豪华而陌生,不是我熟知的场所。而有一阵子没见的李辉京,穿著气质都更像那些商界精英,花俏时髦的配件不见踪影,连髮色也换回深棕,显得沉稳了不少。只有那双熬得发红的眼睛,才显出感情上的柔软。
他不知在想什麽,低头沉默了好几秒,才抬起脸对我笑了:「其实,这裡的院长是我的好朋友,让他们来对你负责,我比较放心。」
我可没忽略他说的是「我的」,而不是以前常挂在嘴上的「我爸的」。没想到,这小子也开始有自己的人脉和朋友圈了呢。我欣慰的朝他笑了,要不是做大动作不方便,真想拍拍他的头:「哎,那跟他们说,医术不错,帮了大忙呢。」
「颂伊,」他柔声问,「你,觉得好多了吗?」
「嗯。」我肯定的点点头,「昨……前天,吓到大家了吧?我也不知道反应会有这麽大,可能毕竟跟普通的怀孕不一样。」我轻轻摸了摸尚未隆起的腹部,有些后怕,「那时真的太难受了,我都以为这次要去见阎罗王了。」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指,看了眼我手背被胶布贴住的点滴针头,目光顺著长长的绿色软管往上,触到同样是绿色的点滴袋中只剩下一些些的棕黄色液体,又很快转回了我的脸上。「别说这种话,」他认真的说,「好话才会带来好运,再说,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都敏俊也……」
我早就想问了,其实已朝门口张望了好几次。看看周围的东西,连我的化妆包都拿来了,手机充电器的线被卷的好好,杯子把手都是整齐朝外放的……但就是没看到他的人影。
「都敏俊呢?」我问。
「他去跟主治医生讨论一些事,很快就会来了吧。」辉京皱著眉,「我的出现这麽有威胁,他不会放心让我们单独一起待太久的啦……」
病房的门恰好就在这时被轻轻拉开,一个穿著黑色牛仔裤和深蓝底色、胸口有深灰横纹长袖衬衫的熟悉身影走了进来。黑亮的双眼在微长而整齐的额髮下方朝我们睥来,目光自带宝剑锋刃般流转的锐寒,落在辉京身上。
「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微带不满的腔调。
辉京似乎没打算挪开盖在我手背上的右手:「你不在的时候,我来陪颂伊。」
「我回来了,所以你可以走了。」说话间他已走到床边,目光转到我身上,放缓了语气:「有好些?」
说话的同时,他伸手像扫除般一拨,把辉京的手拨到一旁。其间,他的指尖不经意的擦过我的皮肤,有如玉石般带来些微凉意。
不知为什麽,我立刻感到悬浮的心踏实落回了原处。好想抱抱他,庆幸我劫后馀生,还能再看到他的面孔。
是的,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心裡曾有多害怕。
我都哝著叫出他的名字:「都敏俊……」
他毫不犹豫的把我揽进怀中,左手温柔抚摸著我的头髮。像是知道我要什麽似的,他的胸膛让我的脸紧紧贴著,我听见他的心跳声,舒缓而沉稳的,这是全宇宙最让我安心的声音。
我闭上眼,曾距离死亡那麽近,死没那麽可怕,但我不自禁的后怕会再也看不见他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辉京轻咳了一声,说:「那个……点滴快完了。」
都敏俊随之动了动,低声说:「没事了,我先帮你拔一下针头。」
我坐起来,看著他熟练的取下点滴针,用一个胖胖的棉花团在我手背按压了一会儿,最后用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动作贴上胶布。
「继续压五分钟。」他说。
这间医院的护士至今还没出现过呢。也是,有我家敏俊在,她们的确可以偷懒了。真有眼光,专业的工作,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就好,嗯。
「一定要挂点滴吗?」我问他,「这是什麽药啊?我不喜欢手会黑青。我的护手霜呢?」
「忍耐一下,」他随手把我要的那管粉绿色护手霜递给我,「先压完再涂……你早孕反应严重,需要一直输打营养液,而且,现阶段还无法进食。」
「啊?」我吃惊的说,「那宝宝怎麽办?他会饿……」我摸了摸自己的胃,我倒是不觉得饿,倒像吃饱了似的。
「你如果觉得饿,宝宝就会饿,你不饿的话,他也不饿。」
我抬头看看点滴袋,也不大,两人份的早餐牛奶盒大小:「喔,那,一天不用很多次吧?要多久才可以出院呀?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这两个男人居然对看了一眼,虽然立刻就转开了目光,却还是被我发现。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都敏俊隔了半分钟,回答说:「先观察半天,可以的话就先出院,明天早晨我再回来取营养液,我们在家注射也可。」
到了下午,我一切正常了。虽然只能喝点严格煮沸过的水润润喉咙,完全不像一个好几天没吃过一粒米的人,脸色红润走路有风。
「现代医学真是昌明,」我坐在副驾驶座有感而发,「如果不是必须用注射的方式,而可以口服的话,全世界的铮奈侍饩徒饩隽恕!
话音刚落,车子就突然往旁边轻微的颠簸了一下,似乎是压到石头。我诧异的望向都敏俊。这种情形真少见,他开车可是一向平稳到让我怀疑轮子到底有没在动呢。怎麽?难道是因为我很少发表这种严肃的意见吗?
他斜瞥我一眼,确认我没事之后,又转回去望著前方的路,仿佛刚才什麽也没发生过的说:「最近身体状况不稳定,就乖一点,不要乱走。我不在的时候,身边一定要有阿凡他们。」
「知道啦。」我摸摸他的肩头,「亲爱的老公,辛苦你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小心会长出黑眼圈的喔。」
原本只是开玩笑,但无意中瞧见他线条坚毅的侧脸,睫毛漆黑分明如同自带描线的眼睛下面,似乎还真有淡淡的黑色印记。我探头过去仔细看看,「咦」了一声,确实是黑眼圈呢,这……?
一个头破血流都可以在两三天之内就自动复原的人,居然累到脸色变成这样,我心疼了:「这几天你都没睡吗?怎麽会累成这样?」
「没有。」他否认,「怎麽可能,就是学校有些事情,晚上可能会在家忙到比较晚。你先睡不用等我。」
「加班呀?不是还没开学吗?」
他振振有辞的回答我:「那是学生,做为教师来说,开学前就很忙了。要准备教案等等,不像学生只要带耳朵跟笔记本来上课就可以了。再说金仲和的部份也要一起准备。」
这我完全没办法争辩,我是那种连笔记本跟耳朵都不带去上课的学生耶,多半是他说的对吧!
当天晚上,他把我送上床,在旁边看书陪我,后来我就不小心先睡著了。
次日清晨,我是被饿醒的。胃部在抽搐,仿佛有隻小手从喉咙裡伸出来,在空气中乱抓,迫切的想要吞下点什麽。起床胡乱洗漱一通,走到客厅时,看到都敏俊已经把点滴架和药品准备好。
「来吧。」他简单的说。他让我在沙发较长的那边坐下,自己坐在另一头,托起我的脚放在他膝上。由于担心两手的手背留下瘀痕,所以他换到我左脚的脚背,先小心翼翼的消毒,再轻而快准的寻到静脉刺入针头,一点也没弄疼我。
他将我的脚轻轻放平,站起来调节滴速。这时候,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色苍白,黑眼圈似乎更明显了些,下巴的轮廓也更瘦削了。
说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再没有常识,我也知道光靠营养液和水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太妥当。但我无条件的相信都敏俊。不论这是他从哪裡带回的药品,不论裡面是什麽,只要他说可以用,我就用。他说不能进食,我愿意什麽也不吃。
而这药物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有效,开始输进我体内才短短几分钟,就觉得不适感渐渐消退,精神又好起来。
两人份牛奶盒的份量,就足以支撑一整天。虽然一个星期后,所需的量变成了三盒。
我愿意忍耐每天都必须注射的荒唐和麻烦,只因我隐约的感到,肚子裡的小生命在渐渐长大,他真的是不寻常的,来之不易,所以我们两人都得付出代价。
又过了一个星期,有天晚上,他突然停下正在翻动书页的手,侧耳倾听。我迷迷糊糊的问他怎麽了,他先是竖起手指,低低「嘘」了声,接著俯下头将左耳贴在我的肚子上。
这些日子他脸上少有笑容,连血色也浅淡,常常露出石像般僵硬的疲倦表情,只有在夜裡我们互相依偎时,他才会显得比较放鬆和愉悦。
但这时,他扬起嘴角,几乎可以说是两眼闪亮的笑了起来,揽住我的双肩,拿脸孔在我脸颊紧贴了一下,说:「我听到了,你体内多了个心跳声。小东西很健康。」
「真的吗?」我惊喜万分,不过,我努力低头,却什麽也听不到,「我都听不见耶。我也想听啦。」
「傻瓜,」他摸摸我的头,「你怎麽可能听得到,再等一个月,也要透过仪器才能听清楚。现在早点睡吧。」
听到宝宝心跳声的次日,下午我就饿了。还是上班时间,而且因为怀孕的关系,最近许多工作都被延后,连电影开拍日也遥遥无期,我实在有点无聊。都敏俊看起来也真的太累,不知为什麽,或许是为我担心奔忙太多了,工作上的事情也不少。那麽,我能够自己做的事还是自己来吧。我决定自己去医院。
换衣服时,倒是发现一个惊喜。有件放在公司更衣间的连身裙之前穿著有点紧,现在试一试,居然变鬆了,腰围似乎也缩小了一两公分。往镜子裡看,怀孕之后气色和皮肤更好了,没怎麽运动身材却没走样,太神奇了。
我果然天生是就该吃这碗饭的人耶。
卸了妆仔细瞧,脸上还有绒毛呢,像水蜜桃般粉嫩,真的说是二十岁也没人会怀疑吧。
我把那条颜色娇豔、粉都都的裙子换上,走出来,阿凡见了立刻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