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也并不是十分热切的低声回答。
下午的那场电影发佈会充满欢声笑语,既有童星们做人鱼舞表演,也有歌手献唱主题歌。我跟主要配音演员们一派欢乐的坐在大萤幕前面,看完了几个角色的精采片段。大小媒体能来的都来了,场面比预计的还要火爆,有几家小报社的记者因为座位不够只能站在牆边。
到了提问时间,果然几乎都是衝著我来的。
「千颂伊小姐,听说您接受了北韩领导人的邀请,将在八月出席沙里院市朝鲜第一工业园区开幕典礼。请问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吗?」
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语气很慢很慢、很轻很轻的回答:「其实还没来得及看,我早上身体不太舒服……晚上睡得不好,头脑不太清醒,没办法想太久以后的事。当然,身为母亲,就算再怎麽辛苦,为了孩子,我觉得也是值得的。」幸福的微笑一下,温柔抚摸自己的肚子。这神情动作似乎是在刘世美身上看过,抄袭一下她应该很开心吧!
「据我所知,您并没有退回请柬,这就代表著接受了不是吗?」
「喔,信件是我先生帮忙收取的,真的还没机会打开呢。等看过之后再回答你这个问题好吗?」我决定接下来直到八月底都休产假,所有公开露面机会都取消,看你要怎麽再来问我。
「请问,千颂伊小姐,您的先生对于您史无前例的被一国领导人示爱,会感到有危机感吗?」
「呵呵,这个问题……」我笑起来,「您怎会来问我呢?要问我先生才对。啊!可惜他今天没有来。」我故作惊讶的朝四周看看,引起了一片笑声。
接著主持人适时的插入帮忙打圆场,要求大家「只问跟本部电影相关的内容」。
应付完这场记者会,真觉得比打仗还累。回到后台,被一直等候在休息室中的都敏俊抱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带回了家。
吃了张律师送来的晚餐后,我早早的就洗漱完毕,上床睡了,这晚睡得特别的沉,竟然直到早晨才醒。
醒来就发现,都敏俊一扫昨天的阴霾,穿著件宽鬆的白色上衣,坐在床边,神情颇为平静的低头注视著我。
「颂伊,」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暖,嘴角微带笑意,就像昨天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终于醒了。起来吧,阿别在等你,该吃早餐了。」
接下来这一个多月,风平浪静,除了刘世美的宝贝儿子降生之外,什麽新的消息也没有。直到六月三十日那天傍晚,我的产兆出现,午夜十二点多的时候,在成民大学医院顺利生下了一个体重三千四百五十公克的男婴。
宇安,你好,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到脚不沾地! 差点就忘记来继续更新了 各位看官久等了~ ^_^
☆、回到你身边
久居地下,一百四十九年。因此,来到此地之后,既不适应风声光线透过窗户流动,也不适应附近有人声出没。但既已来到此世上独一无二之国,安心行事,自有其方便。
若说,不要有光,四周就一丝亮光也不会出现,昼与夜混浊一团;不可交谈,不要打扰,脚步声就都在五十米之外,且特意减弱,鞋底大概是包上了棉纱或者软布。乖乖的绵羊,盲目的忠诚,仅仅维繫于这具身体,这个姓氏。
我觉荒谬,他人皆以为理所当然。
羊群中,偶尔也会混入恶狼。然而狼牙初露,利爪未现,粗重的呼吸与不正常的心跳频率就已经出卖了牠们。微一闪念,将其心脏停止亦可,使其胡乱震颤亦可;或将其喉头软骨与气管慢慢捏碎,令空气无法被吸入;或将其脑干扭转破裂。无需多少时间,脆弱的人命就已消逝。
而我手上并无半滴血渍。
放宽心后,可做的事情有许多。惟有一样未解,始终萦绕我心。
古人云:结髮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然时至今日,与她结髮者,是我亦非我;百年之后,九泉之下,他人与她携手之时,灰飞烟灭已是我。
误,时误人误身误,于此地苟延残喘,意义为何,终令人困惑难解。
本以为那一刻,曲已终,人亦散,孰料,她竟将我一同带到此处。残躯消逝,某个强大无匹之引力使我失去意识。原以为一切将不复存在,其间却不知因何差错,当我再次清醒,竟发现自己取得了另一具身体的控制权。虽然胸膛内的肋骨断裂数根,烧焦碎裂的皮肉似被烙铁灼烫过,连心脏也已濒临停止。
睁开眼,看到一名脸色苍白、满面泪水的陌生女孩,正抱著这具躯体的头颈,坐在堆满杂物与灰尘的地上。
我用尽全力,伸手撑地坐起,低头垂向地面,使原本堵塞呼吸道的血块从口鼻腔中涌出;一手按压自己左侧胸口,强迫那颗僵滞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肌肉拉长牵扯,血液一点点闯过凝滞不通的血管。
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伴著每个呼吸,刺入肺部的碎骨片逐一退出,痛彻心髓,却令我确认,我还活著。
这垂死大脑中所残存的记忆逐渐清晰。我竟身在北韩开城,身分是某秘密部队队长,名叫金正柏,刚被自己的亲叔父、以生命效忠的将军暗杀。
肮葬冷血的卑鄙手段,于人类世界横行无忌的法宝。
身前这名女孩用看到神迹般惊讶喜悦的眼神迎接我的重生,因为还需要她的照顾,我留下了她。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她以痴心的忠诚证明了自己,成为这唯一知道我的异能却还能活下来的人。
「姜弦雨,」我告诉她,「如果想要亲眼看到金正柏成为朝鲜第一人,至少在三个月内,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身体痊癒之后,我离开了开城,前往平壤。一开始只是为了那随口的允诺,后来却也有得心应手的乐趣。有趣的是,我那来自异星的身体已经被制裁而消灭,因此,现在具有合法地球人身分的我,已不再处于监督者的目光注视之下。
换言之,等到能力完全恢复之后,我将享有不再受限的自由。
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顺利完成了这具身体剩馀的执念,令它彻底为我所用。然后,那一日,在接受元帅头衔的就职典礼上,原本懒洋洋唸述讲稿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段影像会被全亚洲转播,也就是说,她,多半也会看到。
突然无法扼止心中的想念,如同汹涌的洪水,在坚固高耸的堤坝上衝撞出一个小洞。曾经确实想要放手,如果不打扰、不出现,能够成就她的幸福。但……这一瞬间我抬头望向摄影机镜头,竟仿佛望见了她明亮而甜美的双眼。
如同石头从悬崖上滚落,难以自抑,我说出一段根本不曾写在讲稿上的言词:「本人,甚至推崇并喜爱如南朝鲜国民明星千颂伊般自立自强之当代女性……」
台下乌压压的人群不敢发声妄议,却四处可见惊愕的眼神交换浮动。
洪水至此完全溃堤。当晚我无法入睡,一直想著:心念的表露,是否会为她带来危险与不便?虽然有人守护在她身边,但几百年前天真软弱的那个我,会否依然令一切重演?
不能放心,我派出重建的5664秘密部队,到她身边进行监控保护任务,也在她手机裡安装了自动监听程式。但……完全无法忍受收听到的内容。她每叫一声那个名字,我都想要亲口答应;想要在她身边一起度过那些清晨与黄昏。或许是奢望,但我明明有能力可以做到,为什麽不是我,不能是我?
与此同时,一连串绝无人为痕迹的事故接连发生,即使后来有姜弦雨贴身护卫,好几次也险些令她真的受伤。不论如何追查,也找不到原因。
我对守在她身边的都敏俊感到深深的失望。如此无能,留在她身边究竟有何意义?莫非是沉浸在安逸中太久,他竟然……后知后觉到此种地步?
回想前尘往事,忽如一点微光映入昏沉脑海,我有所顿悟。
其实,一切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其轨迹看似天然,实则处处充满巧合,人为弯向某个目的地。仔细想来,目标既不是我,也不是她。目标从来就是地球。
曾听说过一种因果曲率武器,与此表徵如此雷同,已经极为明显了。
因,乃是我这异星来客被卷入徐宜花之命运?不对。当时舰队还停留于附近,若有异动,不可能不被发觉。所以是……之后,由航船弃我而去,宜花惨死,我确定滞留于此地而始?……莫非,她的死也并非她原本之命运?!……
上百年未曾掀动之冰凉血液,重新翻腾,令我的手不由得愤怒到颤抖。我紧紧握拳,努力回想印证。
此手段避开了监督者之监控,于高维度空间直接设定结果,自动选择成因,二者之间便出现天然路径,浑然天成的曲折相连。
以我为工具,设毁灭为结局,此间无论如何兜兜转转,终将导向那个果。
只有她,将我从未来带回此处的她,乃是唯一变数。如果这麽说的话,现在最危险的……依旧是她?
不能继续坐视,在样貌逐渐复原的同时,我开始执行「鲑鱼2号」计划,而这次的主角,只有我一个人。
在所有部下眼中,暗中保护千颂伊的计划,是出于身为元帅的我的个人意志。儘管我的意志就代表了国家的意志,尤其在成功推行经济改革、民众生活条件获得改善之后更是如此。在赴战郡枪击事件发生后,我将计就计,将自己的五官外形逐步改变并公开,到后来除了身高略有差异之外,已基本恢复原本的模样。
同时,北朝鲜成立了国家太空防御计划实验室以监控近地小行星状况。同时,我国派出的专家技术人员,在日内瓦超大型强子对撞机的一项合作研究中成功发现了暗物质的存在。这项成果立刻被运用于太空武器方面的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并成为「众所皆知」的北朝鲜顶尖机密之一。
北京与华盛顿获悉,立即表示愿意提供经济援助,并提议派出专门人员协助我国建立新工业区。为求制衡,我决定在沙里院市与南韩合作,同时进一步开发新义洲市的中朝轻工业合作区。
政策顺利推行,能力也基本恢复,此时已到了新年后。
我亲自到了首尔,与弦雨会面。正独自在工作场所整理化妆工具的她打扮时尚,跟一般南韩女人并无二致,唯于迅速站立行礼的动作刹那显露军人风范。
「元帅!」敬礼后,她看见我的脸,愣了片刻,「您……」想必是认出了这张面孔。
「姜弦雨,」我对她微微一笑,说,「一切为了国家,为了全人类。明白吗?」这身体中的意识对这个女孩残存著对待妹妹般的亲切感。再加上,我现在已能准确模拟,见到不同的人要用何种神态语气,说出最能影响控制他们的内容。
「是!」她果然立即打消所有疑问,又行了个礼,大声应道。
「很好。报告一下,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是!报告元帅,对张英牧的配偶安南珠的监控持续进行,一切顺利,并已完全掌握其子张念恩全家行踪,随时等候上级命令!」
我向镜中望去,是自己的全身侧影,脚踏在南韩的土地上,身穿北朝鲜军常服。已多年没剪过这种刚健俐落的军人髮型,下颚坚强紧绷的线条也被军队生活渲染,因此,熟悉的面容又显得陌生。
我转身,朝门口走去:「很好,这裡就交给你,姜弦雨同志。我到外面走走。」
首尔,依然繁华,久违了的,陌生城市。
已经换成牛仔裤跟深色上衣的我,戴著压低的运动帽,走在如从梦境中浮现般毫无真实感的街道上。难以相信这是个可以触摸的世界,正如也许在几公里之内,就有那个可以触碰、气息像磁铁般吸引、也会用她的声音真真切切对我说话的人。原来真的有美梦成真这回事?
仅仅只是这个想法,就令我心跳不已、难以平静。
不知不觉的,当我抬起头,竟然已到了大峙洞,看见金城公寓就在前方。映入眼帘的一切细节,与记忆中的丝丝入扣,毫无差别。花园小径,大门旁的脚踏车,抬眼望向二十三楼的窗户,内裡的每样陈设,每个牆角的模样,未曾稍忘。
如果,为了她,已经放弃过全世界,那麽这次,再放弃我的灵魂又有何不可?
沉沦往下,直至无可再下,抛弃本心、良知、人性,但却能更好的守护她。倾尽我的所有,换取一些报酬:即,与她相聚的时光。
想做什麽就去做吧。这具身体毕竟只是凡人,无法估计在我的使用下可以支撑多久。更难以预测的是,假如有天我不在了,那个人是否有能力好好的保护她。至少,现在的他,还远远不够格。
必须接受更多的试炼,必须令他明白:有些东西,想要得到,唯有预先放弃另一些。
如果做不到,那麽,就让他死吧。
因不在了,果自然也会消逝,这个简单的道理,都敏俊你当真需要这麽多的时间,才能够明白吗?
入神的凝视著二十三楼的方向,细微声响似尘埃浮起,包围我的双耳。
忽然听见门咔塔一声打开,接著传来如慵懒小猫般、踢踏走出的脚步声。
我的心脏顿止了一秒,然后随著那轻轻悠然的节奏,似牵线木偶般被牵引跳动。
我站在街道对面,她独自从二十三楼上的走廊穿过,按下电梯按键。
彼此间只有不到两百公尺的距离。此刻只要我愿意,伸出一隻手,就能带走她。
还未从这念头中转开就听见电梯撞击竖井顶部的巨响,随即,钢缆崩脱,什麽东西跌跌撞撞往下坠落。
她的呼救声如闪电般刺入我的脑海:「都敏俊!」
不及等到下个闪念,我已出现在黑暗的、不停往下滑落的电梯中,将我的臂弯送到她的无助摸索的手中。
「别怕。」我低声告诉她,万分小心的将已经害怕到发抖的她抱在我的双臂间。
外面已有动静,那个人终于出现。
迅速离开电梯的同时,我将下落之势稳住,鬆脱的缆绳也回复原状。
然后将她轻轻放在我们的床上。
肚子已明显隆起,体重却不见得增加许多,那个人真的有好好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