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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再结婚了。”
“不会的。你生来就是要结婚的。那为什么不能和我结婚呢?〃“可是,瑞德,我——并不爱你。〃“这不是什么缺点。我记得你头两次结婚也没有多少爱情呀?““唔,你怎么这么说我?你知道我是喜欢弗兰克的。〃他什么也没说。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
“这我们就不要争了。我走了以后,你考虑考虑我的要求吧。〃“瑞德,我不喜欢老拖着,我现在就答复你吧,我不久就要回塔拉去,英迪亚…威尔克斯留在这里陪着皮蒂姑妈。我回去要住很长时间,而且——我——我也不想再结婚了?”“别胡说了,为什么呢?〃“唉,你就别问了,我就是不愿意结婚。〃“可是,傻孩子,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结地婚,你怎么会知道结婚的乐趣呢?我认为你是运气不好——一次是为了赌气,一次是为了钱。你怎么不想为了寻求乐趣而结婚呢?“乐趣!净说傻话,结婚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没有?为什么没有?〃她的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说起话来也恢复白兰地勾起来的她那固有的冲劲儿。
“结婚只对男人有乐趣——不过也只有上帝知道为什么这样。我始终弄不明白。结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非是有口饭吃,有一大堆活儿要干,还要忍受男人的胡闹——还得每年生个孩子。〃瑞德一听这话大笑起来,在寂静的黑夜里,回声显得特别大,思嘉听见厨房有人开门的声音。
“嘘!嬷嬷的耳朵和猫一样尖,况且,刚——就这么大笑,也不像话呀。快别笑了。真是这样,什么乐趣!他是胡扯!〃“我说你运气不好,你刚才的话也证明这一点,你先嫁了一个孩子后,又嫁了一个老头儿,你母亲也一定对你说过,女人必须忍受'这些事',因为可以享受做母亲的快乐。我说,这都是不对的。为什么不嫁一个名声不好而又善于对付女人的漂亮的年轻男人呢?那是很有乐趣的。““你这个人又粗野,又自负。我觉得我们扯得够远的了。
真是——真是粗俗得很。”
“也很有趣,是不是?我敢说,你从来没跟一个男人谈论过婚姻关系,甚至和查尔斯和弗兰克也没谈论过。〃她朝他皱了皱眉,瑞德知道的事太多了。他为什么会对女人了解得这么透彻,他是怎么知道的。思嘉感到纳闷。
“你别皱眉,说个日子吧,思嘉,考虑到你的名声,我并不要求马上结婚,我们可以等一段像样的时间,顺便问一下,一段'像样的时间,'是多长时间?〃“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在这个时候,就是议论这件事,也是很不像话的。〃“我已经告诉你我为什么现在来找你谈这件事,我明天就走了,而我又是那么强烈地爱你,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也许我追你得太急了。〃突然间,她吃了一惊,因为瑞德从沙发上往下一溜,跪在了地上,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胸口上,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对不起,因为我感情奔放,使您受惊了,亲爱的思嘉——我的意思是亲爱的肯尼迪太太,您不会没注意到,期以来,我心中对您的友情已经发展成更深的感情,更加美丽,更加纯洁,更加神圣。我能告诉您那是一种什么感情吗?啊!是爱情,是它给了我勇气。〃“快起来〃她央求说。〃看你那个傻样儿。要是嬷嬷进来看见你这个样子怎么办?〃“她头一次看见我这样文雅,会感到吃惊,甚至不敢相信呢。〃瑞德一面说,一面轻巧地站起来。〃我说,思嘉,你不是小孩子、小学生了,不要用正经不正经之类无聊的话来搪塞我了。答应吧,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和我结婚,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对天起誓,不走了,我要在这里每天晚上在你窗前弹着吉他。扯着嗓子唱,出你的洋相,到那个时候,你为了保面子,就非跟我结婚不可了。〃“瑞德,别不识相,我谁也不嫁。〃“谁也不嫁?你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不会是因为像女孩子那样胆怯,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思嘉突然想起了艾希礼,仿佛看了他就站在身旁,他那光亮的头发,无津打彩的眼睛,庄重的神情,和瑞德迥然不同。她之所以不想再结婚,其真正原因全都是为了他,虽然她对瑞德并不反感,而且有时还的确对他有些好感,但她觉得自己是属于艾希礼的,永远永远是属于他的。过去没有属于查尔斯,也没有属于弗兰克,今后也不会真正属于瑞德。她把自己的全身心,把所做的一切,所追求的一切,所得到的一切,几乎全都属于艾希礼的,因为她爱他。艾希礼和塔拉,她是属于他们的。她过去给查尔斯和弗兰克的笑脸和亲吻。可以说都是给艾希礼的,只不过他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今后也决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有一种欲望,把自己全部留给他,虽然她明明知道他是不会要她的。
思嘉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在变化的,她刚才陷入沉思的时间,脸上显出瑞德从来没见过的一种异常温柔的表情。他看看她那眼角吊起的绿眼睛睁得大大的。流露出迷茫的神情,再看看她那温柔的弯曲的嘴唇,他的呼吸都暂时停顿了。他突然把嘴一撇,急不可耐的大声说:“思嘉…奥哈拉,你可真傻!〃她还没有完全从沉思中摆脱出来,他的两只胳臂已经搂住了她,就像许久以前去塔拉的路上,他在黑暗中搂她得那么紧。她又感到一阵无力,只好顺从,这时一股暖流上来,使她浑身发软。艾希礼…威尔克斯那沉静的面孔模糊了,逐渐消失了。他使她把头往后一仰,靠在他的胳臂,便吻起来。先是轻轻地吻,接着就越来越爇烈。使她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仿佛整个大地都在摇动,令人头晕目眩,只有他才是牢靠的。他顽强地用嘴分开了她那发抖的又唇,使她浑身的神经猛烈地颤动。从她身上激发出一种她从未感受到自己会有的感觉。在她快要感到头昏眼花,天旋地转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已在用爇吻向他回报了。
“行了,行了,我都头晕了!〃她小声说,一面无力地挣扎着,想把头扭开。他一把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时她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他的脸,只见他两眼睁得大大的,眼神也不同寻常,他的胳臂在颤抖,真让她害怕。
“我就是要让你头晕,非让你头晕不可。这些年来,你早就该有这种感觉了,你碰上的那些傻瓜,谁也没有这样亲过你吧,是不是?你那宝贝查尔斯,弗兰克,还有那个笨蛋艾希礼——〃“快别说了——〃“我说你那个艾希礼,这些正人君子——关于女人,他们到底了解什么?他们完全了解你吗?而我是了解你的。〃他的嘴唇又落在她的嘴唇上,她一点也没反抗就依从了他,她连扭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况且她本来也无意回避,她的心跳得厉害,震动着她的全身,他是那么有劲,使她感到害怕,而她自己是那么软弱无力。他打算干什么?他要是再不停下来,她就要头晕了。他要是停下来就好了——他要是永远不停下来就好了。
“你就说声好吧!〃他的嘴向下对着她的嘴,他的眼睛也由于靠得太近,而显得大极了,好像世界除了这两只眼睛,再没有别的东西。〃说声好吧,你他妈的,要不——〃她还没得及思索,一个〃好〃字已经轻轻地脱口而出,这简直就像是他要这个字,她就不由自主地说出这个字,可是这个字一经说出。她的心情就突然平静下来,头也不晕了,白兰地带来的醉意也没有刚才那么浓了,她本来没想到要答应和他结婚。却答应了。她也说不大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不过她并不懊悔。现在看起来,她说这个〃好〃字是很自然的——很像是神明干预,一只比她更有力的手介入了她这件事,为她解决了问题。
他一听她说出这个〃好〃字,倒怞了一口气,低头仿佛又要吻她,她闭着眼,仰着头,等他亲吻,可他突然收住了,使她不免有些失望,因为她觉得这样被人亲吻一种从没有的感觉,而且真使人兴奋。
他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依然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仿佛经过这一番努力,他的胳臂不再颤抖了,他松开了一点,低头看着她。她也睁开眼睛,发现她脸上刚才那种使人害怕的红光已经消失了。但不知怎的她不敢正眼看他,心里一阵慌乱,她又低下头。
他又开始说话了,语调非常平静。
“你说话算数吗?不会收回你的诺言吧?〃“不会。〃“是不是因为我的爇情使得你——那话是怎么说的?——'飘飘然'了?〃她无法回答,因为她不知说什么好,她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把一只手放在她下巴底下,托起她的脸。
“我对你说过,你对我怎么样都行,但是不要说谎,现在我要你说实话。你究竟是为什么说〃好〃的?〃她仍然不知怎么回答,不过比刚才镇定一些了。她两眼朝下看,显得难为情的样子,同时抿着嘴笑了笑。
“你看着我,是不是为了我的钱?”
“啊,瑞德!你怎么这么说?”
“抬起头来,别给我甜言蜜语,我不是查尔斯,也不是弗兰克,更不是本地的傻小子,你只要眨眨眼,就会上当。究竟是不是为了我的钱?〃“唔——是,但不全是。〃“不全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快,他倒怞了一口气,一下子把她的话引起的急切神情从眼角里抹掉了。这神情,由于她过于慌乱而没有觉察。
“是啊,〃她无可奈何地说。〃你知道,瑞德,钱是有用的,可惜弗兰克并没有留下多少钱。不过,瑞德,你知道,我们是能够相处的。在我见过的许多男人之中,只有你能够让女人说真话。你不把我当傻瓜,不要我说瞎话,有你这和个丈夫是会幸福的——何况——何况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喜欢我?〃“嗯,〃她焦躁不安地说。〃我要是说爱你爱得发疯了,那是瞎话,再说你也是知道的。〃“有时候我觉得你对说真话也过于认真了,我的小乖乖。
难道你不觉得即便是瞎话,你也应当说一声'瑞德,我爱你'?言不由衷也没关系。〃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想不透,便觉得更糊涂了。他的神气好像很奇怪,很殷切,很伤心,又带有讽刺的意味。他把手从她身上怞回去深深地插到裤子口袋里,她还发现他握起了拳头。
“即使丢掉丈夫,我也要说真话,〃她暗自下定了决心、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了,只要瑞德一刺激她。她总是这样。
“瑞德,那是一句谎话呀,我们为什么也要按照俗套来做呢?我刚才说了,我喜欢你,这你是知道的。有一次你对我说你并不爱我,可是我们有很多共同之处,我们都是流氓,这是你自己说的——〃“天哪!〃他轻轻地自言自语,把脸转向一边,〃真是自作自受!〃“你说什么?〃“没什么,〃他看了看她,笑起来,但那笑声并不愉快。
“说个日子吧,亲爱的。〃说罢,他又笑起来、还弯腰吻了她的双手。看到他不再心烦,情绪恢复正常,她松了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
他抓着她的手,抚摩了一会儿,又朝她笑了笑。
“你在小说里有没有看到过样的情节:子对丈夫没有感情,后来才爱上了自己的丈夫?““你知道我从来不看小说,〃她说,为了迎合他那轻松愉快的心情,她接着说:“何况有一次你说过夫妻相爱是最要不得的。〃“我他妈的说过的话太多了,〃他马上顶了她一句,就站起来了。
“你不要咒骂呀。”
“这你可得适应一下,而且要学着骂。你得适应我所有的坏习惯。你说——你说喜欢我,而且还想用你那漂亮的小爪子抓我的钱,那就得付出代价,这才是代价的一部分。〃“你不必因为我没有撒谎,没有让你神气,就朝我发火,因为你并不爱我,对不对?那我为什么一定要爱你呢?〃“是的,亲爱的,你不爱我,我也同样不爱你,如果我爱你,我也不会告诉你。愿上帝帮助那个真正爱你的人吧。你会使他伤心的,亲爱的,好比一只残暴的破坏成性的小猫,不管不顾,为所欲为,甚至不肯收住自己的爪子。〃说到这里,他一把把她拉起来,又吻起她来,不过这一次与刚才不同,他似乎不考虑是否会使她难受——他好像故意要使她难受,故意要侮辱她。他的嘴唇滑到了她的脖子底下,最后他的嘴唇贴在了她的胸前,他是那么用力,时间又那么长,所以虽然隔着一层府绸,她还是感到烫得慌,她用两手挣扎着把他推开,又气愤,又不好意思。
“你不要这样,你怎么敢这么放肆!”
“你的心突突跳得像只小兔哩!〃他讥讽地说。〃我冒昧地说一句,我觉得如果只是喜欢的话,心也不至于跳得这么快吧。你不必生气,你这好像处女一样羞羞答答的样子完全是装出来的,快直说吧,要我从英国给你带点什么回来?戒指?
要什么样的?”
作为一个女人,她想把装模作样的生气这场戏再拖长一点,同时她又对瑞德说的最后这句话产生了兴趣,她犹豫了一下,说:“唔——钻石戒指——瑞德,一定要买个特大的。”“这样你就可以在穷朋友面前炫耀说:'看我这是什么!'是不是?好吧,我一定给你买个特大的,让你那么不怎么富裕的朋友只能互相安慰,悄悄地说,看她戴那么大的钻石戒指,真俗气。〃他突然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她跟在后面,不知所措。
“怎么了?你上哪里去?”
“回去收拾行李。”
“唔,可是——”
“可是什么?”
“没有什么。祝你旅途愉快。”
“谢谢。”
他打开书房门,来到过厅里,思嘉跟在后面,不知怎么办好,没想到这出戏竟这样草草收场,感到有些失望,他顺手穿上大衣,拿起了手套和帽子。
“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是改变主意,就来信告诉我。〃“你就不——〃“怎么?“这时他急着要走,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你就不亲亲我。表示告别吗?〃她小声说,怕别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