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虹瞟了他一眼,只见人长得很帅,一身伪军服装,高高的个子,瘦削的面庞,目光透着善良,且年轻精神。
陈虹心里遗憾,这么好的青年怎么竟作行尸走肉呢。他象是来做说客,深思熟虑后,换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朝陈虹礼貌地开口道:
“八路小姐,此刻我不知你作怎样的打算,但从你被俘之初在皇军面前的态度,我预料你可能要走的路。”他看看牢门,压低声音,“老实讲,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佩服你,一个弱女子,竟能虎口不惧,但,假如……我又为你惋惜,毕竟你这么年轻,而且要作母亲了!”
陈虹琢磨着他话中之意,戒备重重,轻蔑地白了他一眼,不屑和他置辩。
韩剑继续说:“八路小姐,自古战场上两军厮杀是很残酷的,可战场下又都是讲人道的。你看而今,皇军对你不是很‘厚待’吗?但是你,不要太敌对……”
什么“厚待”,分明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陈虹狠很地朝他唾了一口。韩剑不以为然,苦笑一下继续说:
“八路小姐,我知道,你很瞧不起跟皇军干的人,但是,你不知道,人各有苦衷。你想,哪个中国人不爱自己的国家呢,但有的也是无奈……”
难道当汉奸卖国,还有什么无奈吗?陈虹实在不愿听他胡言乱语,一头睡倒,拉被子蒙上了头。他住了口,但陈虹听得到,他一时没有走,而且在地上踱了好长时间的步,才慢慢退出牢房。
韩剑向山岛纪夫编了一堆陈虹动摇欲降的谎话,山岛纪夫决定再次审问陈虹。
山岛纪夫给陈虹以客人的礼遇,命宪兵把她带进宪兵司令部会客室,请陈虹就坐。山岛纪夫和陈虹面对而坐,韩剑坐旁翻译。山岛纪夫一哩哇啦说了一通,韩剑翻译道:
“八路小姐,皇军说,你这么年轻漂亮,而且身怀孩子,他是很心慈的,他不忍心杀害你,但是你不要太敌视皇军。
“他说,中国贫穷落后,皇军进入中国,旨在帮助中国走向富强。皇军杀人是因为遭遇抵抗,如果亲善皇军,皇军是决不会大动干戈的。
“皇军提倡友好亲善,已有大批的中国人响应。汪精卫先生已经在南京建立了和平政府,他是中国政府有远见的领袖。国民党也已和皇军停止了正面冲突,这是明智之举。
“令人遗憾的是,八路军……”
“不要胡说了!”陈虹愤然打断了韩剑的话。侵略,是因为中国贫穷。杀人,是因为中国抵抗。灭亡了你,是为了和平亲善。真是十足的强盗逻辑!对他们有什么好说的。陈虹凛然要求道:
“你们赶快把我枪毙吧!”
韩剑楞了片刻,马上给山岛纪夫翻译过去。山岛纪夫又一哩哇啦了一通,韩剑接着翻译道:
“八路小姐,皇军说,他真的不想杀你,他只想挽救你。看来你对皇军敌视太深。这也难怪,因为八路总是在千方百计地拉拢百姓,把皇军说得很坏很坏。你想,八路要是和皇军友好亲善,皇军会来打八路吗?再说,八路是穷光蛋,几条鸟枪和皇军的飞机大炮坦克对抗,不分明是螳臂挡车吗?”
陈虹本觉得对强盗无理可讲,但敌人的谬论,对八路军的侮辱,又让她忍无可忍。她已豁出一死,无所顾忌,反唇相讥道:
“什么‘挽救’!抗日救国,我没有错,更没有罪,我不需要任何人‘挽救’!什么‘拉拢百姓’!豺狼入室,八路军号召百姓团结御侮,是爱国之举,深得民心,百姓不用‘拉拢’。什么‘友好亲善’!反过来讲,假如有人打进了你们国家,难道你们能不团结救国,反而和他们讲什么友好亲善吗?什么‘螳臂挡车’!八路军目前是穷,但八路军是中国四万万同胞的子弟兵,和四万万同胞团结在一起,组成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小小的日本必将是泥牛如海!”
陈虹的凛然正气,义正词严,韩剑听得有理。山岛纪夫是个杀人狂,一天不杀人就觉得手脚发痒。此刻,女八路如此大胆无礼,说不定他会大刀一挥。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山岛纪夫一哩哇啦要他赶快翻译,他只好例行公事。
出乎韩剑的意料,山岛纪夫听完了他的翻译,并没有愤怒。也让陈虹失望,她没能触怒这个杀人魔王,他没有举刀一下子砍了她。反而,他脸上露出了琢磨不定的冷笑。
他更加觉得,陈虹决不是一般的女八路。她不仅气质不俗,有胆量,而且才华非凡,有见识。她可能是八路的什么高层领导,或者是共产党的什么大官。必须设法弄清她的身份,设法让她开口。毕竟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快生孩子的女人,慢慢来。
第三章 关进来一个“女疯子”
山岛纪夫的“耐心”,不仅仅是想从陈虹口中得到他迫切所需要的东西,而且还因为他特别喜欢女人,特别好色。这是他的本性,也是他的天赋。
他是他母亲丽子*生涯的产物。丽子是东京名演员百惠的女儿。百惠漂亮而又*,不知道爱过多少男人。丽子不知道是她母亲和哪个男人*的结晶。
女随母性,丽子十五岁读初中时就和一位同桌男生早恋私奔。不过,还没有怀上孩子,那男生就突患脑炎而死。丽子从此*难抑,当起了暗娼。无意间怀了山岛纪夫,但不知是哪个嫖客的*情种。
子又随母,山岛纪夫读小学就给女同学写情书,读初中就把一位女生经常领到家里同居。他自幼成了好色的习性,成为军人,仍奈不住寻花问柳,每周都要嫖妓纵欲。
入侵中国,渴望梦想的是中国的花姑娘。他自踏上中国的土地,究竟奸污了多少中国妇女,他自己也不计其数。他*强烈,见到女人特别是年轻女人,就想入非非。随军*他已玩腻,看到陈虹年轻漂亮,他已垂涎三尺,他真的不想杀害她。
夜晚,当他酒足饭饱独居卧室时,*燃烧,他想,一定要征服这个漂亮的女八路。他想起前几天俘获的另一个叫杨玉贞的疯子女八路,眼睛一亮,打算利用一下她。
天一亮,他命宪兵将一位女犯人押进了牢房。宪兵在墙角扔了一堆乱草,把女犯人推到了乱草上。
陈虹瞟了眼女犯人,见她农妇打扮,穿一身粗布蓝底白色印花的棉袄棉裤,披头散发,一脸污垢,惊恐万状,乱说乱抓,象个疯子。
陈虹有点纳闷,日寇抓疯子干什么呢?又有点胆怯,生怕疯子袭击自己。她立刻高度戒备,准备和她战斗。
但出乎意料,宪兵关上牢门走后,她却突然安静下来,缩在墙角一动不也动了,仿佛疲惫不堪的样子。陈虹还是 不放心,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发动突然的袭击。
疯子时而用手往后撩撩遮脸的散发。陈虹透过疯子满脸的污垢,发现疯子非常年轻俊秀。陈虹想,这可能是一个被日寇糟蹋疯了的姑娘,心里忽感针扎般的疼痛。
半天,疯子突然抬头直视了眼陈虹,一脸的惊讶,然后垂下头,搜索着记忆,觉得面前的女人十分的面熟。
疯子想起三年前在华北军政干部学校学习时,学校举行忆苦大会,一个齐耳短发瘦弱苗条的姑娘勇敢地跳上主席台,声泪俱下的倾诉身世之苦。
说她叫陈虹,家是上海。一家五口,靠父亲拉黄包车,母亲当佣人维持生活。八岁时入小学读书,朦胧中看到父母挣钱很苦,就不言不语,默默读书。为此,同学们都喊她“小哑巴”。十一岁那年,厄运降临,父亲因劳累暴病而死,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全落到母亲身上。
她不得不辍学。她虽小,但已懂事,尽量帮母亲减轻负担。每日,一面照看两个弟弟,一面做家务,还一面抽空上街卖报,卖瓜子,拣垃圾。可加上母亲每月微薄的佣金,依然维持不了一家四口的生活。无奈,她央求母亲把她送到工厂做工。
母亲含泪把她送进了一家打袜厂。她才十一岁,营养不良,个子又矮又小,机器够不着操作,脚下只好垫上四五层砖块。
每天早出晚归,十多个小时的繁重劳动,使她常常疲惫不堪。一次工厂加班到十一点,她受不了熬眼,加上疲劳,止不住打盹,结果一头栽倒在地,坚硬的水泥地板把她撞得头破血流。工友们把她抬回家,第二天她才醒来。
可醒来不顾母亲的劝阻,坚持又去上班。结果刚上机器一会,又一次晕倒。住院没有钱,狠心的资本家又不管,母亲只好用土方给她包扎养伤。
怕母亲心疼,再痛,她咬着牙不哭。伤势稍有好转,她就坚持着又去上工,结果体力还是不支,再一次晕倒,资本家一怒之下将她开除。
身体好转后,母亲又送她到一家纱厂做工。在那里一气干了七年。每日十多个小时的劳动强度,极大地损坏了她的健康。小小的年纪,她就患上了贫血、肺炎、胃溃疡以及神经衰弱等多种疾病。但她坚强忍受着,患肺炎吃药打针,不说不道,不言不语,连母亲也瞒着。
陈虹从童年到少年的苦难经历和她的坚强意志,深深印在疯子的心中。她同情陈虹的苦难,也敬佩她的坚强。更使她深受教育和鼓舞的还是陈虹远大的革命理想和救国的雄心壮志。
疯子深深记得,陈虹说,她从小看到帝国主义在上海横行霸道,就气愤不过,就产生了救国的念头。
在纱厂,她幸运地参加了地下党组织的工人夜校,拼命地学文化,学知识,特别是学习一些无产阶级革命的道理,慢慢产生了救国的远大理想和雄心壮志。她积极申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之后,在党的领导下,她冒着杀头坐牢的危险,团结工友同资本家和反动势力进行了英勇的斗争。国民党反动派把她列为“*嫌疑分子”,阴谋进行打击和*。接着日寇占领上海,她与地下党失去了联系,心情万分焦急。
为了寻找党,她依然决定去延安。正值日寇全面侵华,兵荒马乱,又是年轻少女,母亲和弟弟不放心她去,不给她路费。然而这丝毫动摇不了她革命的决心,她竟偷偷离家,只身徒步前往。行至中途,终因抗日战乱受阻而归。
但是,她不甘心,休息了些日子,决定再一次启程。母亲看女儿铁了心不再阻止,还悄悄为她筹措了路费。
她避开战火,辗转乘车向西北进发。到达晋东南时,听说晋城有一处中国共产党开办的华北军政干部学校,招收进步青年,便决定去看看。
她在那里终于找到了党。校长朱迅接待了她,为她追求抗日救国的精神所感动,高兴地收留了她。学习结业,组织决定将她留校任职,负责青年和民先工作。她一面忘我地工作,一面刻苦地学习,表现出卓越的思想觉悟、文化水平以及领导工作能力。不久,她和朱迅结为夫妻。
疯子和她有着差不多的苦难经历,同病相怜,听着她的诉苦禁不住泪如雨下。当她走下主席台的时候,恰巧坐在前排的疯子禁不住上前拥住了她,两人抱头抽泣了许久。
疯子又想起来到沂蒙山抗日根据地,参加山东妇女救国联合总会成立大会时,第二次见到陈虹。那是听她作妇委会工作报告。
当她走上主席台时,立刻吸引了与会者所有的目光。那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匀称的身材,齐耳的短发,粉红的面庞,明媚有神的大眼睛,气质沉稳从容,坚定英勇。
不仅仅是因为她出众的美丽,还因为她有着非凡的才华。她从容地面对台下三百多位代表,用汉语拼音的标准语言,清晰流利地讲述报告。从妇女运动的发展状况、成绩经验、存在问题,到今后工作的方针任务、组织思想建设等,讲得井井有条。台下不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疯子又一次抬头直视若虹,看她那身材、短发、面庞,尤其那明媚的目光,印证着心中的记忆,确定眼前的难友就是陈虹。
“天哪!”她顿时十分地惊讶,差点呼出声来。陈虹是大干部,身上有手枪,机关有警卫连,她怎么落到敌人手里呢?半天,她又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无限地惋惜,这么好的女干部,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被日寇践踏或杀害,多可惜呀!
如果我能代替她,我一定毫不含糊。然而,这可能啊吗。面对亲人,她的心跳个不停,她真想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亲人痛苦一场,倾诉一番。
可是,她又想,自己认识陈虹,而陈虹并不认识自己啊!她心中告戒自己:“不能鲁莽,不能轻易好动感情。这不是在家,不是在革命队伍,这是在敌人的魔窟啊!”
陈虹不时地盯着疯子,从她的表情发现她对自己很注意,似乎认识了自己。再仔细观察,发现她那披头散发下遮掩的眼神,深思而理智,聪明而机灵,不象是疯子,而很象正常人。
疯子不时地张望牢房外的动静,没有声响时她疲倦安静,一有声响她就手脚不安,口里不住地咕哝。她时时关心着陈虹,看陈虹行动不便,主动为她盖被子,拿便桶。甚至自己的一份馒头也舍不得吃,有意留一个推给若虹。陈虹不要,她指指陈虹的肚子,意思是小宝宝需要。她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陈虹很纳闷,疯子究竟是什么人呢?是真疯还是假疯?是自己的同志装疯还是敌人的卧底特务?她一时弄不清楚。
深夜,陈虹睡不着,在牢房里慢慢走动。黑暗中,卷缩在墙角的疯子突然悄声说:“大姐,我认识你。”
陈虹警惕地听着牢房外的动静,低声严厉地呵斥道:“不要说疯话!”
疯子着急地说:“真的,我认识你。你是陈虹,妇委会主任,朱迅首长夫人……”
陈虹突然听到牢房外有细微的声响,立刻提高声音斥责道:“疯子,你胡说什么!”
疯子很聪明,她意识到了什么,装作一阵傻笑,又说起痴言乱语。
第四章 第二次审讯
天一亮,陈虹被押到了宪兵司令部办公室。看她大腹便便,敌人仁慈地安排她坐下。
山岛纪夫面对陈虹心中有一种胜利的喜悦。他预想那个疯子女八路杨玉贞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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