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毅飞不禁对姑娘的穿着打扮暗暗赞誉,华丽并不张扬,性感不显轻浮,虽穿着时髦,并没有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可以感觉到,姑娘的品位很高,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只是在姑娘的眉宇间,似乎略微显露出一股傲气。也许是感觉孙毅飞本人,与拿去的照片没有多大区别,姑娘进门之后,只是扫了一眼孙毅飞,客气地和长辈们打过招呼后,在长辈们热情寒暄时,便把注意力更多集中在观察孙毅飞的家庭环境上。这倒激起了孙毅飞接受挑战的勇气,虽然他预感到,可能又是一次浪费感情。他暗暗提醒自己,不管是否有后续文章,军人的气质,都决不能输掉,决不能放弃自己的原则。
孙毅飞算不上豪华的家庭私人空间,写字台、立柜、衣架、沙发、茶几,摆放得井井有条,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外人一看,便能感觉出一个军人特有的气息。十几平米的房间,收拾得干净利索,阳光透过大窗户上的白色纱帘,均匀撒在房间木地板上,与白色的墙壁交映,更显得屋子里明亮、整洁。
长辈们一番客气后,便到客厅去聊天叙旧,孙毅飞的房间,成为两个人的世界。孙毅飞借着给姑娘沏茶的时间,迅速整理自己的思路,同时礼貌关心地对还站着的姑娘说道:“坐下吧,别罚站了,天气热,喝点绿茶解解暑。”
姑娘停止了观察家庭环境,没有任何客套,只是礼貌性地向孙毅飞点点头,大方的落了座。大概是介绍过的对象见得多了,她并没有多少兴奋和羞涩,倒像是在审视一件要买的商品,毫无忌讳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孙毅飞,大概是商品还算符合心意,值得进一步商讨价格,便象征性地朝孙毅飞微笑一下后,端坐在沙发上,眼睛四下环顾,进一步观察房间里的摆设,手在下意识地摆弄手提包,明显是在等待孙毅飞先发话。
孙毅飞依旧是军装裹身,尽管探家已有时日,可风吹雨淋留下的健康色,依然顽固留在暴露的皮肤上,与姑娘白皙的皮肤和淡雅的服装,形成鲜明对比,和姑娘们普遍喜欢的小白脸,相之甚远。孙毅飞虽然不会为此自卑,但过于鲜明的色差,两个年轻异性独处一室,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别扭。
面对众多男性讲话,孙毅飞不会有任何顾虑,甚至可以即兴发挥,荤的素的一起上,只要能调动起大家的情绪。可现在这种特殊的场合,姑娘把开场白的权力交给他,时间又不允许长时间思考,孙毅飞稍加思考后说:“很高兴你能光临!客气话我也不多说了。我在外地工作,这些你可能已经都知道了。”
“像我们这样的,我们部队有句话,只能找‘三心牌’的,没有更多选择的资格。所以我想,我也不用说什么了,只要我父母同意,我没意见。因为恐怕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要比我多得多。”
姑娘的注意力,立刻被孙毅飞带着调侃的话吸引,她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孙毅飞,说出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什么是‘三心牌’的?”
孙毅飞自嘲地笑笑,解释道:“说了你别见笑,不过是我们自己的玩笑话。‘看起来恶心,想起来伤心,放在家放心。’就是所谓的‘三心牌’。”
姑娘听后“呵呵…”的笑了,说:“你们还真能琢磨,哪有那么严重?现在找对象,讲的不就是一军、二干、三工人嘛!干嘛这么自卑?”
孙毅飞说:“说是这么说,但真要是遇到实际问题,军人自身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这是外人不了解的,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我们自己品尝。”
姑娘似乎觉得,这些不是见面自己要谈的,便直截了当地说:“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我想,你在部队呆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一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你我都明白见面的目的,也用不着多绕圈子。张阿姨已经把你的大概情况,都和我介绍了,我的情况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望能有个安稳美满的生活,当然也希望有更大的发展。我听说你在铁道兵,铁道兵很苦,你没想换个环境回北京?”
姑娘的直爽和带有直接探底的问话,孙毅飞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看看对方,抱以友好地微笑,说:“没想到你比我还直爽,倒让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孙毅飞笑了笑,接着说:“你说的没错,我也希望干脆点儿,用不着绕来绕去藏着掖着。你说到我未来的发展,谁不想有个好的发展环境?可军人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穿着军装,吃着皇粮,拿着军饷,除了臭皮囊里的思想还属于自己,其他的,都不归自己支配,当然换环境也由不得自己。”
“至于你说的铁道兵很苦,这倒是一点儿不假。不瞒你说,当兵这么多年,我还没有住过房子,部队经常搬家,不是住帐篷,就是住活动房屋,生活条件是什么样?你可想而知。而且不仅如此,可以说我们那儿,是和平年代的生死战场。说来也许你不信,整个四十几万铁道兵部队,平均每天伤亡一个连,艰苦和伤亡比起来,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听到孙毅飞直言不讳的介绍,姑娘的表情迅速变化,脸上的细胞立刻被激活,一脸的关切惊讶。在她充满疑问瞬间瞪大的眼睛中,对铁道兵工作环境的惊讶,不亚于听到一个新奇的天方夜谭,她吃惊地问:“没想到铁道兵部队这么危险!真有那么大的伤亡啊?那这么危险,你还不想办法离开?你不怕死?”
孙毅飞笑笑,不无调侃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嘛?看看这个世界上,哪个人的人生,不是在无数次磨难中走完的?命运是这样安排的,为什么要躲避呢?再说,躲避也不是我的性格,我喜欢挑战,这样既能磨练自己,活得又充实刺激,何乐而不为呢?当然,我更喜欢真刀实枪的战场,在枪林弹雨中驰聘,真正检验一下自己的勇气和胆量。再说,如果脱下军装,意味着人生道路,又要从零起步,这可不是一件能轻松做出的决定,至少现在我还没有走新路的打算。”
听了孙毅飞无意改变生活,随意却意向坚定的话,姑娘刚才直视孙毅飞的目光,慢慢低垂下来,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她说:“没想到,你还相信宿命论?为什么不自己想办法改变一下?生活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干什么非要过那样的生活?我觉得,你当兵时间太长了,应该到处走走,好好看看,现在人是怎样生活的。我也当过兵,也曾经有过你那样的想法,可是复员回来这几年,看到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还是现实点好,理想、信念代替不了物质需要。现在没有人愿意听那些大道理,追求自己需要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当兵时间太长了”,言外之意,孙毅飞当然明白,他不以为然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管部队也好,地方也好,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对物质需求的饥渴,人皆有之,连马克思他老人家也说,物质是基础嘛,要实现共产主义,也要等到物质极大丰富。再说,我们的物质生活和西方国家比,并不丰富,连台湾和香港也比不了,我不能说你的追求有什么不对。不过,目前我还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生活,至于以后会怎么样?我还没想那么远。”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并不是说,对物质追求没有欲望,我的欲望,甚至可能比你还强烈。更何况,一些复员回来的战友,都有不错的职位,过着让人羡慕的生活,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从来不让我掏腰包,他们也劝过我回来。相比之下,对这种诱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追求丰富的物质生活,恐怕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拒绝。问题是需要什么样的物质生活?物质追求是无止境的,欲望也永远不可能填不满,最终能满足的有多少?我只是希望等我老了的时候,不会对自己年轻时的选择后悔,否则,那才是一辈子的心痛。”
姑娘对孙毅飞地表白,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我想以你的家境和从小的生活环境,也不应该排斥追求物质生活。”她停了停,像是试图寻找转机,说:“你说的没错,对物质无止境的要求,是很难满足。可年轻时代,是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也是积累资本最重要的时候。你不觉得继续留在部队,会丧失太多的机会?”
孙毅飞想了一下,说:“年轻时光确实是宝贵的,毕竟是活力和激情最饱满的年龄。可我怎么觉得,自己生命中能称得上最宝贵的时光,好像应该是在我们老了时,再来回顾和评价的。只有到那时,才有可能知道最宝贵的时光,是自己生命中的哪一段,并不一定是现在下结论,以年轻或年老来衡量吧?”
孙毅飞笑了笑,接着说:“我这个人,喜欢较真,别人都说我太倔,太好强。也许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不过没关系,别介意,只当是我在胡说八道吧!说到资本,我认为有个好爸爸、好妈妈、继承万贯家业、拥有渊博的知识、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甚至有个好身材、好相貌、好嗓子、会做一手好饭菜,都可以成为资本。总之,一切别人不具备,可以使自己引以骄傲和炫耀的东西,都能成为资本。但不管你拥有什么样的资本,都不过是你用来生存的筹码,这些筹码,还要看客观环境是否允许你使用。”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说的资本,是指物质财富。我觉得不管什么样的资本,都有个积累过程,也许从我们出生,就已经开始了。所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嘛!虽然有些资本是天生的,有的可能是一夜之间得到的,但更多的资本,是靠一生的积累,也是最宝贵的。因为那是用自己的努力换来的,机会也应该是在这种努力积累中产生。没有生活的丰厚积淀,没有积极努力的积累,给你机会又有什么用?你说是不是?”
姑娘失去兴趣的态度,已经表现出来,开始漫不经心地摆弄起手提包,似乎不想再探讨生活的意义,她把话题一转,说:“你挺健谈的,讲的道理,我也不能说有什么不对,毕竟我也当过兵。看得出来,你挺有能力的,在部队是搞政工的吧?上过军校?听你的理论,一套一套的,还挺有独到见解的。”
孙毅飞没有听出姑娘的话是褒还是贬,只好笑了笑,回答道:“谢谢!算是吧!部队里不是有句话:政治干部的嘴,军事干部的腿。反正舌头也磨不短,说多了,也就练出来了。不过做政治工作,可不是讲大道理说大话,更多的是在交流和学习,是对事物本质的再认识。别看部队里都是一些文化水平并不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纯朴战士。可在他们身上,恰恰反映出人最本质的一面,有很多我们这些所谓的城里人,在丰富物质生活中迷失了本性的人,比之汗颜的东西,他们身上,有你永远也学不完的东西。”
本已有些不耐烦的姑娘,显然是被孙毅飞的话刺激了,脸上出现不悦,耷拉着眼皮说:“城里人怎么了?现在的物质生活才哪儿到哪儿啊?有什么可迷失的?我倒觉得追求物质,讲究实惠,远比追求虚无的精神更实在。谁也不可能活在真空里,靠喊几句口号就能吃饱饭吧?”
孙毅飞感觉到姑娘的不快,歉意地笑笑,说:“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没有指责城里人的意思。城里人也好,农村人也好,对物质的需要和追求,本质上没什么差别。我只是在强调,精神和物质是不可能分开的。”
“就说人吧,用哲学的观点来看,人是精神和物质的结合物,一半是由物质组成的躯体,另一半是所谓的灵魂,你说他们怎么可能分开?没有灵魂的躯体,是什么?没有躯体的灵魂,漫天飘荡,那还不吓死谁?要说物质,没有人比我们铁道兵更讲物质,文化大革命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一天也没有停工停产。丰富的物质和财富,是靠劳动创造的,这才是最实惠最可靠的。”
窗外,两只喜鹊在外面‘叽叽嘎嘎’叫着,可这些人们常常盼望见到的报喜鸟,并没有给孙毅飞这次见面带来什么喜讯。再聊下去,已经失去了意义,自然也不会有继续交往的愿望。
孙毅飞心里明白,这些女孩子不再想继续的真实原因,是因为在生活意义的认识上,和自己有着巨大差距。更何况,自己尚未有离开铁道兵的意思,加上铁道兵的危险性,不会有哪个千金小姐,愿意嫁给一个在远在外地工作,又不懂得所谓现实物质生活的铁道兵小军官,而且还要为他的生命安全,日日担惊受怕。
利用探家的有限时间,解决个人问题的可能,已经不存在了。面对有些沮丧的父母,孙毅飞直截了当地说:“你们也别在你们那些老战友里找了,成了还好说,成不了,以后你们老战友见面,还怎么说话?反正我也不着急,现在离结婚的年龄还差得远呢!再说,将来真正长期和她在一起生活的是你们,你们喜欢不喜欢,比我的感觉更重要。这些小姐们表面上看,说得好听点,还都有点人模狗样,像个人似的;说得不好听,娇生惯养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小事看不上,大事干不了,她们有几个能靠自己生活,离开了依靠和依赖,她们最后能穿上裤子就不错啦!到时候是你们伺候她,还是她伺候你们?以后再说吧!”
离假期结束还有几天,孙毅飞坐上公共汽车,准备到新华书店转转。
公共汽车上的人不算多,过道中来回走动不用很费劲拥挤。
“没票的同志请买票!车门口的同志,请往里走走!”售票员像唱歌一样,督促上了车的人们。
孙毅飞买票后,便站在离售票员不远的地方,欣赏上上下下的乘客,猜测这些人的职业,在心里给每一个上车的人定位。
“礼士路到了!没票的同志请买票!下车的同志请拿出票!”售票员坐在售票员专用椅上,一边唱着,一边把头伸到车窗外,眼睛看着前方车站。
即将停靠的站台上,在不多的等候人群中,两个姑娘躲开其他人,站在离站牌稍远的地方,手拉着手,热烈的交谈着。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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