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凿隧道口的山坡上,布满了灌木,为了清理出更大的施工平台,保证施工安全,孙毅飞和几个战士上去清理,前面的战士刚过去,被他身体带过去的灌木枝,快速反抽回来,重重抽打在孙毅飞的右眼上,躲闪不及的孙毅飞,顿时觉得右眼一阵巨痛,眼前一片漆黑。当他艰难睁开眼睛时,右眼前的一切,都变成血红色。
孙毅飞意识到有些麻烦,捂着眼睛悄悄回到连部。面对镜子,他看到的,是一只充血的眼球,原来白色的眼底,完全成了红色,连眨眼都觉得发涩和疼痛。孙毅飞用水洗了一下后,来到营部卫生室。
陈医生检查了孙毅飞的眼睛后,焦急地说:“你赶快出山去医院,否则要是耽误了,你的眼睛有可能失明。我这里只能给你消消炎,你的眼睛必须手术治疗。”
孙毅飞有些犹豫了,他有些怀疑地问陈医生:“有那么严重吗?”
陈医生更急了,说:“我还能骗你吗?你这是虹膜脱出,而且瞳孔也打破了。如果不尽快手术治疗,继续出血的话,那你的眼睛,可真要失明了!”
“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找营长,必须马上去医院手术。”
这下孙毅飞感到问题严重了,离开营部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做各种设想。失去一只眼睛,不仅仅是身体的伤残,甚至可能是军旅生涯的结束,这是他绝对不愿意得到的结果。住院需要多长时间,孙毅飞不知道,部队刚在这里扎根,战士们的情绪还不稳定,马上又要面临老兵复员,工程也刚刚开始,这个时候离开工地……。回到连队的孙毅飞,在帐篷外徘徊。
李中海从帐篷里出来,说:“营长刚才打电话过来,问你眼睛的事,怎么了?”他走到孙毅飞跟前,看了一下孙毅飞充血的眼睛后,说:“这么厉害?你快出山去医院吧,营长刚才特意叮嘱,一定要尽快治疗。”
繁忙的简易公路上,这两天突然一辆车也没有,李中海不断给营部和其他连队打电话,查询有没有出山的车辆。
两天后,终于有一辆车进山,汽车刚卸完物资,营长便亲自交代司机,把孙毅飞直接送到团卫生队。
孙毅飞刚刚走进卫生队,迎面碰上费医生,费医生看见孙毅飞,打趣地说:“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出山到我这里来?”
当他走近孙毅飞时,吓了一跳,盯着孙毅飞地眼睛叫道:“你的眼睛怎么了?快过来我给你检查一下!”
检查完后,当费医生得知已经两天时,他有些火了,带着上海人又急又快的腔调说:“你是怎么搞的?这么严重还拖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想要你的眼睛了吧?”
孙毅飞刚想解释,费医生接着说:“什么也别说了!赶快去住院!医院要是不收你,你赶快回我这里来。不过在我这里,我不敢保证你眼睛的视力不受影响,但可以保证不会再继续恶化。”费医生说完,转身出去找救护车,送孙毅飞去医院。
孙毅飞到达医院时,天快黑了,医院的正常门诊已经下班,急诊室值班的医生,叫孙毅飞直接到眼科去找值班大夫。
孙毅飞顺着指示牌上楼找到眼科,眼科办公室里,两张对着的桌子旁,靠里面坐着一位看上去个子很高,岁数不小,戴着老花镜正在看书的大夫,他正对着门口。看见孙毅飞后,马上注意到孙毅飞的眼睛,他站起来没说话,直接走到孙毅飞面前,用手翻开孙毅飞的眼皮,仔细看了后,又把孙毅飞带到检查室。
老大夫盯着放大镜,严肃地问:“你是哪个部队的?”
孙毅飞的下巴支在仪器上,眼睛被检查镜后的灯光直射,看不见老大夫的脸,他轻声回答:“我是铁道兵的。”
回到办公室,老大夫责怪地说:“你坐下,我问你,你的眼睛是不是好几天了?为什么现在才来医院?”
过于严肃的场面,让孙毅飞感到很不自在,他故做轻松的笑笑,说:“没办法,在山里出不来。”
“你别走了,马上住院!”老大夫严厉的对孙毅飞命令道,他又朝门外喊:“护士长!你过来一下,马上给这个病人办理住院手续,另外把欧阳医生叫来,看一下这个病人。”
“好的!陆主任。”护士长回答。
这时候孙毅飞才知道,给他做检查的,是眼科主任,对老大夫毫无商量余地,略显严厉的命令,不再讨价还价。
护士长转身问孙毅飞:“你的粮食关系带来没有?”
孙毅飞回答:“没有。”
护士长说:“那你回去拿一下,没有粮食关系,没办法给你办理住院手续。”
孙毅飞有些为难了,现在回山里已经不可能,在团部至少要住一夜,等明天才能进山,而且,这个时候回团部的公共汽车也没有了,走几十里路回团部……。
正当孙毅飞犹豫时,坐到办公桌前,准备戴眼镜继续看书的陆主任,不满地对护士长说:“怎么能这样?他的眼睛伤得这么严重,还怎么回去?要是再感染了,你能负责吗?打电话叫他们部队送过来!”
当着孙毅飞的面,遭到主任训斥,护士长的脸上不免有些难堪,他把委屈,用眼神转嫁到孙毅飞身上,带着怨气,斜视了孙毅飞一眼。
不一会儿,欧阳医生来了,陆主任对他说:“欧阳医生,这个病人的眼睛伤得很严重,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你再给他检查一下,看能不能尽快安排手术?”
欧阳医生转身看了看孙毅飞,职业习惯,使他立刻被孙毅飞的眼睛吸引,他走到孙毅飞身边,用手撑开孙毅飞的眼睛,仔细看了看,慢声细语地说:“这么严重?瞳孔都变形了,好像还在出血。”
欧阳医生五十多岁,个子不高,戴着眼镜,脸上总是保持着笑容,显得慈祥可亲。他又叫孙毅飞到仪器前作进一步检查,检查完后他松了口气,笑咪咪看着孙毅飞,说:“小伙子,眼睛都成这样了你才来医院,真有你的!你这么年轻,要是眼睛瞎了,以后怎么办?别怕!明天就给你做手术。”
两个大夫都肯定了眼睛损伤的严重性,孙毅飞内心不免有些担心,现在听到自己的眼睛还是要做手术,心中更加没底,神情出现不自然,他故作轻松,试探地问欧阳医生:“真有那么严重吗?能不能不手术,不住院?只要瞎不了就行,部队工程紧。”
欧阳医生立刻否定了孙毅飞,仍然慢声细语地说:“那怎么行?你已经治疗晚了,你的眼球里大量积血,而且瞳孔也打破了,如不尽快处理,那麻烦可大了!现在即使手术,也不能保证你的视力不受影响,必须马上手术。”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病房里有六张病床,还有三个病友,一个是视网膜脱落,一个是校正斜视,还有一个,是视力莫名其妙地减退,现在仅能看见光亮。
换上病号服的孙毅飞住进病房,半躺半坐在病床上,听着病友介绍科里情况。护士长一只手端着器械盘子走进来,面无表情地对孙毅飞说:“打针!”
孙毅飞还没明白过来,护士长已经把消毒的药水,快速刷到孙毅飞脖子上,跟着,针头毫不留情刺进孙毅飞的脖子,半针管药水很快被推了进去,疼痛对孙毅飞倒无所谓,可这种有些报复性的做法,他接受不了,嘲讽地对护士长说:“乖乖!您打针真够利索的,快赶上拼刺刀啦!”
护士长用怨恨的眼光,瞪了孙毅飞一眼,头也不回地端着盘子离开病房。孙毅飞摸着脖子上刚刚鼓起的大包,无奈地压住心头怒火。
护士长回到护士站,看看手表,开始整理孙毅飞的病历,收拾东西准备交班,护士罗云来到护士站,看见护士长在忙碌,便说:“护士长,您别忙啦,上一天班了,我来收拾吧!反正夜里也没什么事。”
护士长说:“没什么可收拾的,陆主任刚收一个病号住院,我把他的病历档案建立起来,已经完事了。”
罗云问:“又来了一个?是急诊转过来的?哪个部队的?”
护士长脱下白大褂,漫不经心地说:“铁道兵的,从山里直接来的,刚到医院。”
罗云好奇地说:“铁道兵的?我看看他的病历。”说着,拿起孙毅飞的病历,认真看了起来。
护士长收拾完东西,对罗云说:“那我走了,记住给新来的病号发药。”
罗云没抬头,回答道:“好的!护士长,您走吧!我知道了!”
罗云走进病房发药:“吃药了!一床,你的!二床…三床…。”其他病号,纷纷主动跑过去接药。孙毅飞依然坐在床上没动,见孙毅飞毫无反映,罗云把孙毅飞的药挑出来,再次喊道:“三床,吃药!”
孙毅飞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三床”是自己在这里的新代号,他看也没看护士一眼,机械地坐起来接过药,继续想自己的事。
罗云在递药给孙毅飞的同时,眼睛也投向孙毅飞,她立刻被眼前的新病号吸引,眼睛里露出惊喜,惊异地注视了孙毅飞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也许是刚才打针时的教训,罗云的异样眼神,引起孙毅飞的不舒服和警觉,他斜视了一下女护士,除了一张戴着大口罩的脸外,还有一双好奇的,似曾见过的美丽眼睛。
孙毅飞不友好的一瞥,使罗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收回目光,说:“你是铁道兵XX团的吧?我见过你。”
听到护士准确的说出自己的部队番号,孙毅飞脑子里,立刻产生一连串问号,他扭头仔细看了一眼女护士,试图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可除了这双漂亮眼睛,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外,实在没有曾经见过的印象。他脸上露出了疑惑,说:“对!我是XX团的,可我怎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
罗云说:“您是贵人多忘事,我们见过还不止一次呢,你好好想想!”
突然的轻松,躺在远比帐篷舒适的病房里,无所事事,孙毅飞感到难以适应。从未有过的无聊,对眼睛前景的担心,他的心情,也变得难以驾驭,罗云留下的问题,正好给他烦躁的大脑,引入了正题,足足让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子。
第二天刚上班,孙毅飞便被请进手术室。生平第一次躺在手术台上的孙毅飞,看着从头到脚,都裹着消毒衣的医生和护士,闻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整个身体被封盖起来,仅剩下一只等待手术的眼睛。很快,等待手术的眼睛周围,被一遍一遍反复消毒,孙毅飞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孙毅飞透过留下的手术孔,转动等待手术的眼球,看见站在身边的欧阳医生,戴着手术手套的手,高高举着,对旁边的人说:“小罗,你昨晚上值夜班了?你看我不知道,不行你回去休息吧。”
在孙毅飞看不见的地方,传出罗云的回答:“没关系!欧阳医生,我昨晚睡了一会儿,等手术完了,我再回去休息。”
又听见欧阳医生在说:“你真的不累?那你打麻药吧。”
接着,孙毅飞看见手术帽和口罩之间,昨天发药的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眼睛,一支针管伸到眼睛上,孙毅飞感到一阵疼痛,针头扎进眼睛周围。
只听欧阳医生说:“小伙子,局部麻醉,小手术别怕!眼睛尽量别动,我要手术了。”
孙毅飞说:“不会的!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在无影灯下,孙毅飞清楚地看见,一把手术刀伸到眼睛上,在眼球上轻轻划动,接着眼前被一片红色遮挡,所有的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他听见欧阳医生说了一句:“怎么又出血了?”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见手术器械叮叮当当的响声,和偶尔传来欧阳医生简单干脆的指令。
当孙毅飞能看见弯弯的,犹如月牙一样的手术针,在眼睛上做最后的舞动时,手术结束了。欧阳医生对罗护士说:“小罗,他需要特级护理,这几天你主要负责他吧,要绝对静卧,注意观察,防止眼球再次出血。”
双眼完全被绷带封起来的孙毅飞,第一次领教了当瞎子的滋味。从手术室一出来,他便被罗云牢牢地看在床上不得乱动,尽管罗云为了让他舒适些,特意调整了病床的角度,可孙毅飞一想到必须这样在床上静躺数日,加之多少有些担心眼睛手术后的视力,舒适的病床,安静的环境,反倒使他心情越来越烦躁。
坐在病房里看书的罗云,也在想心事。看着躺在床上的孙毅飞,她几乎可以肯定,孙毅飞正是那个帮自己找回钱包的人。但碍于女孩子的面子,她不知道该如何张口问。如果确定了,正好可以了却心愿,好好谢谢人家。可要是弄错了,让人家笑话自己,多不好意思。几次话到嘴边,她都咽了回去。
在病床上躺了几个小时的孙毅飞,在视觉的黑暗中,其他感官也变得迟钝,唯有大脑还在漫无目的的运转。他越想越烦,病床好像也越来越不舒服,终于忍耐不住,摸索着站起来想走走,坐在旁边的罗云,立刻严厉制止:“三床,干嘛?欧阳医生不是告诉你绝对静卧吗?躺着别乱动!”
孙毅飞央求道:“我说护士同志,你看我哪里都没有问题,一个大活人这么躺着多难受?这要躺到猴年马月?让我稍微活动活动吧!”
罗云坚决地说:“你现在想都别想,老老实实躺着吧!直到拆线为止。”
“那得几天?”孙毅飞焦急地问。
“你以为那么容易呢?七天!你要是不老老实实躺着,说不定时间还会更长。”罗云不客气的说着,脸上却飘着顽皮的笑容。
“七天?我的天!还不把人活活憋死!”孙毅飞哀叹道。
“呵呵…”罗云终于憋不住笑了,说“还你的地呢!你这人可真有意思,眼睛都这样了,也不知道你还急什么?”
“哎!你就笑吧!该我倒霉!既来之则安之吧!”孙毅飞叹息道。
罗云得意地说:“这还差不多,谁让你自己不小心的,以后就知道长记性了。”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罗云端着孙毅飞的饭碗进来,说:“三床,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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