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声带受过点伤,但是那声线并不难听,反而令这低哑中生出淡淡的磁性,每个字都回旋往复,有种别致的动人,孟扶摇陶醉的听着,心想美人就是好,连声音的缺憾都像是上天故意造就的残缺美。
“那家伙是个陷阱。”孟扶摇指指轩辕旻,“全身上下,什么都是假的。”
暗魅目光一闪,“哦?”了一声,再不说话,拖了孟扶摇就走。
刑架上轩辕旻张了张嘴,似乎想呼唤什么,但立即又闭了嘴,他凝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半晌,慢慢浮出一道神秘的笑意。
随即他踢踢腿,只轻轻一踢,便一脚踢开了自己左手的绳索,半空里一个翻身,右手绳索也脱了开来。
他落下地,修长手指轻轻按在唇上,俏俏的笑了下——
孟扶摇被暗魅拉着手在黑夜宫阙之巅奔行。
整座宫殿已经被惊动,从摄政王府到皇宫,到处都是点燃的火把和奔走的侍卫,众人都往一个方向聚集而去,那是和他们相反的方向,那里一批黑衣人身姿如电,在追逐者视野里不断穿过。
这大概是暗魅用来吸了宫中侍卫调虎离山的力量,孟扶摇远远的看着,看见一个金冠王袍人正在重重围护中指挥围捕那些黑衣人,气度端凝不惊不燥,看样子应该就是轩辕晟,孟扶摇担心的看着那些黑衣人,低低道:“他们万一失陷了,救起来很难呢。”
暗魅回头看她一眼,琉璃般的眼神一掠,淡淡道:“为什么要救?”
“啊?”孟扶摇呆滞,“不救……”她口齿艰难的问,“那他们怎么办?”
“死。”
真是答得干脆利落言简意赅彪悍无敌,孟扶摇生生被这一个字呛得堵住,半晌才摇头,无声的叹口气。
叹完气,她一把甩开暗魅一直拉着她的手,掉头就走。
暗魅却突然一伸手牵住她衣袖,孟扶摇皱眉回头正要发怒,暗魅却一把按下了她的头。
他按得如此用力,孟扶摇被按了个嘴啃泥,她下意识的要去护住可能被自己压住的元宝,暗魅却死死压住她不放手。
随即孟扶摇便觉得眼前大亮,一团巨大的火球像一轮突然爆开的日光,在他们头顶上方亮起,将四周方圆足足几里的屋顶都照亮,孟扶摇和暗魅的身形,顿时暴露在随着火球爆开正四处搜寻的侍卫们眼中。
远远的,轩辕晟也转过头来,那个一身王袍的儒雅的中年人,手持一柄怪型弓箭,平静的看着这个方向,看得出刚才那逼人露出身形的火球就是他干的,轩辕晟淡然看着两人,气定神闲的手一挥,立时一批手持强弩火箭的侍卫奔上,火箭飞落如星雨,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艳丽的虹影,扑头盖脸直射暗魅孟扶摇。
“走!”
暗魅一拉孟扶摇飞身而起,身后火箭虽快,却快不过这两人飞电一般的身形,远远看去,那星雨烟花一般的火箭之网,紧紧跟随在两个矫捷的黑衣人身后,却始终差着一截距离。
孟扶摇刚舒了一口气,忽听身后突然破空声响,那声音来势极疾,后发而先至,刹那间超越那火箭之雨,蛟龙一般腾越而上,飞凌九霄,破空一裂,直射稍稍落后一步的孟扶摇后背!
快至无法形容的一箭,强至无法比拟的膂力!
孟扶摇到那之间竟然想到了战北野,她来到五洲大陆至今,所遇之人的箭术和膂力,唯有战北野能达到这个境界,想不到轩辕国内竟然有这样的高手!
火箭呼啸飞射,箭身火焰如龙跃舞,狰狞欲噬生命,三箭连发,一箭更推一箭,铿然声响里箭飞得已经看不清轨迹,唯能看见那火光灿烂,似快速眨动的天神之眼,最快的那一箭,已经触及孟扶摇后心衣衫!
孟扶摇冷笑一声,“弑天”一闪便要回身劈落,身侧暗魅突然低喝:“不能接!”
话音未落他已经扑了过来,伸掌将孟扶摇向前一推,身子一拱挡在孟扶摇背后,孟扶摇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随即听见“哧——”一声低响,隐约又嗅见焦味。
她霍然回身,便见那最快一枚火箭无声穿过暗魅背脊,火焰熊熊,瞬间他后背起火,背上绽开惊心的艳丽的火花,后颈头发也被烧着,乌发顿时卷起化灰飘落,孟扶摇大惊回扑就要去灭火,暗魅却一摆手,厉声道:“让开!”
他声音里满是疼痛和焦急,但那焦急不像是为自己的伤,倒像是怕孟扶摇靠近拔箭一般。
孟扶摇被他语气惊得一顿,站住不动,只这瞬间,火烧得更加猛烈,隐约闻见皮肉被灼焦的味道,那气味闻在孟扶摇耳中实在惊心动魄,忍不住便想起当初长瀚山密抹里在自己眼前生生烧死的华子,想起烧伤这种诸伤中最剧烈最难熬的痛苦,一瞬间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暗魅却神色不动,居然还很平静的单手伸到背后,缓缓将那箭拨了出来,他拨得很慢很仔细,看得孟扶摇急得跳脚,忍不住埋怨:“你能不能快拔!烧伤会死人的!”
暗魅却根本不理睬她,他赤手抓着烈火燃烧的箭杆,瞬间手掌灼伤通红,他眉梢跳了跳,却依旧不动声色,像是十分珍爱那柄箭一般,像是没感觉到箭上火焰正在他手掌中燃烧一般,以高度的忍耐力,强忍着火焰烧身的巨大痛苦,轻轻的,慢慢的,将那箭放在身边屋檐上。
他放箭的动作极其小心,仿佛那是易碎的珍宝,视箭身灼人痛苦的火焰于无物,然而那箭一放下,他立即翻身跃起,一掌拍在瓦面先将手掌上的火焰都拍灭,再飞快一滚滚灭背后火焰,孟扶摇此时已经扑过来,拼命帮他拍打灭火,暗魅一把抓住她,低低道:“快走!”
他将那还在燃烧的箭放在屋檐顶端,用石头压住,从怀中摸出绳索,牵在石头上,然后牵着绳索拉着孟扶摇便逃,身后侍卫追上来,即将到达那屋檐顶端时,暗魅突然狠狠将那绳子一拉!
石头翻倒,撞到石头下的箭,那箭弹起,半空中炫目光彩一亮。
“轰!”
巨响爆开,震得已经奔出数里的两人脚下屋檐都在抖动,无数琉璃瓦被震落碎梨,簌簌落下——这已经是很远的宫殿的瓦面,可以想见,在那段爆炸中心,又会造成怎样的巨大伤害?
孟扶摇震惊的瞪大眼睛——那箭,如此恐怖的箭!难怪暗魅拼死挡下了她,难怪他宁可忍着烈火灼身的巨大痛苦也要将那箭轻拿轻放,刚才那箭如果她接,一刀劈落,她、暗魅,还有元宝大人,都会瞬间化为齑粉。
如果换成她被这箭穿身,她能不能忍住那火焰灼心的剧痛,以那般强大的控制力去慢慢放箭,保全周围人的安全?
“这什么箭?这么厉害?”孟扶摇忍不住问,又觉得掌心黏黏,低头一看,暗魅掌心灼伤的大泡都破了,体液流出,沾湿了她的手,可以想见他的疼痛,然而到了此刻,他依旧没松手。
“那是惊神箭,一箭惊神,日月无光,”暗魅低低答,“轩辕晟,是月魄的同门师弟,是不为人所知的轩辕国真正的第一高手。”
孟扶摇默然,觉得自己还是太草率了,仗着艺高人胆大,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敢硬闯皇宫,半晌她低低道:“你要不要……”
话音未落,身侧暗魅一声沉重喘息,身子猛然向下一栽,他昏迷前犹自紧紧牵着孟扶摇的手,孟扶摇猝不及防,“啊”一声低叫,随他一起翻翻滚滚落下……
轩辕皇嗣 第3章
轩辕皇嗣第三章有美同行
孟扶摇身子刚落,半空里一个翻身已经抱住了暗魅,轻轻巧巧落地,抬头一看四周,似乎是个冷宫,空落落的没人,虽然有人打扫,一应用具却是粗陋,院子里和房屋内堆积着一些旧恭桶扫帚杂物,看出来好久没用,是个清静地儿。
皇宫向来是个浪费资源最厉害的地方,随便一处都可以找到空房子,孟扶摇看看怀中烧伤不轻的暗魅,又听得院墙外呼哨声追击声不断,想着现在带暗魅再想冲出皇宫已经不太可能,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他醒来再想办法。
她拖着暗魅往宫室去,经过一处花圃时暗魅突然醒过来,偏头看了看花圃,一把推开孟扶摇,挣扎着过去,走进花圃时腿一软,直直滚了进去,将花圃里的花压倒了一大片,他伸手在花丛中摘了点什么,收进袖子中,孟扶摇跟过来道:“你要什么叫我采啊,干嘛要自己去。”
“虎杖根和雪草要整根拔起,你未必采得好。”暗魅就地伏倒花圃中喘息,孟扶摇看着他身下被压得一片凄惨的花圃,若有所思的道:“我有个朋友,最爱花草,冬天会给紫草穿棉袄,他的花圃谁要动了一根指头都会被追杀,他要看见你这德性,一定会想整死你。”
“你说的是宗越吧?”暗魅突然低低一笑,“他有这本事整死我么?”
孟扶摇瞅着他,慢吞吞道:“难说。”又去扶他,“别呆在这里,我们进去。”
她将暗魅扶进室内,就是这半刻功夫,暗魅手掌上的泡全部裂开,肌肤溃烂,现出鲜红嫩肉,触目惊心,他背上衣服零落烧粘在肌肤上,想必伤得也重,孟扶摇转头去看他背,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那么漂亮的身体这下可惜了的,突然想起那箭明明是穿过暗魅背心的,这样的伤是致命的,为什么暗魅外伤虽重,却不像快死的样子?
她探身过去想要看个清楚,暗魅却用手一挡,道:“刚才那箭只是穿过了我的衣服,我知道他有这手,自然有防备。”
话虽如此,那火还是真实的在他背上烧起来了吧,无论如何灼伤免不了,箭上携带的内力想必也有损伤吧?孟扶摇很鸡婆的想查看暗魅伤势,暗魅又一让,道:“我自己来。”
孟扶摇竖起眉毛,道:“我有好药!”
暗魅理也不理,从自己怀里掏药。
孟扶摇气得笑起来,道,“好,好,你不差药,我多事。”
她干脆搬过几个空恭桶来,往他面前一挡,道:“挡着你,不用担心我偷窥。”气鼓鼓转过身去,想杀手就是怪癖多,切,遮遮掩掩个毛啊,老娘早就把你全身都看光了。
元宝大人扁扁的从她怀里慢吞吞爬出来,蹲在她肩上向后看,看着看着,突然拍了拍孟扶摇。
孟扶摇回头,便看见那个倔强的见鬼的家伙又晕了过去,手中一瓶药膏落在地下,孟扶摇叹口气,嘟嚷:“早点投降不好?死孩子,和你孟大王犟什么呢?“
她拈起那个装药膏的玉瓶,放倒暗魅,毫不客气的撕开他背心衣服,背上遍布水泡,肌肤通红,但是万幸的是没有手上严重,还没出现溃烂,孟扶摇试了试药膏,清凉滑润,一看就知道确实是极品好药,看来美人的美背保养得好点,还是能维持旧日风貌的,孟扶摇小心的给他上药,一边却皱起了眉——她记得明明是背上先燃着火,为什么伤势还不如掌上严重?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孟色狼连人家裸呈的背都没空欣赏——她听见宫墙外有口令和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向这个方向来了。
孟扶摇转目四顾,看见暗间里堆了半间屋子的恭桶,立即毫不犹豫的拖着暗魅往里钻,其间暗魅似乎清醒了一次,低低道:“躲哪……”孟扶摇答:“茅坑”。暗魅似乎震了震,孟扶摇等他挣扎却没动静,回头一看又睡了。
“真乖……”孟扶摇感叹,“比宗越那丫乖多了,这要换他在,一定先一掌拍死我再自杀。”
她拖着暗魅躲进恭桶之后,小心的叠加起恭桶,不让那东西压迫到暗魅背上的伤,刚刚遮掩好身形,便听得门被撞开声响,一队人涌了进来,当先一人大喝道:“搜,挨宫搜,刺客八成还没逃出去!”
侍卫们轰然应是,接着脚步声散了开来,分队在各个屋子里搜查,火把的光亮快速的在地面游移,从那些扫帚簸箕杂物上一遍遍照过。
有人道;“东屋里看看。”三四人快步抢进屋来,其余人立在阶下等候,那些人很谨慎,手中长枪之尖不住在恭桶缝隙里刺戳,凭手感确认有没有人,孟扶摇皱眉看着,知道今日定难善了,一只手悄悄拔出了弑天,另一只手则牵住了暗魅。
他们躲在屋子的最里角,那里恭桶最多,一直堆到屋角,满满的没有站的空隙,那些持枪的侍卫一一查过没有收获,便要向里来,其中一人突然笑道:“里面哪里站得下人?去一个也就够了。”
其余人也便站住,笑道:“那便你去,多闻闻味儿。”
那人笑骂:“死猴崽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接着便听步声踢踏,那人走了过来。
孟扶摇手中匕首,无声竖起。
那人挨个刺戳恭桶缝隙,头顶上恭桶微微晃动摇摇欲坠,孟扶摇皱眉仰起头,有点害怕架空的恭桶掉下来砸了暗魅的伤口,她悄悄伸手过去,挡在他头顶上方。
一柄枪,却突然插了进来!
直直插向暗魅前心!
枪尖锋刃雪亮,寒芒闪烁,远处火把微黄的光照过来,亮至逼人。
孟扶摇弑天刹那欲起!
暗魅突然睁开眼!
他一睁眼目光比那枪尖还亮,黑暗中熠熠灼灼如丛林狩猎的貂,一伸手便死死卡住了孟扶摇刀势欲出的手。
然后他一抬头,突然竖起了一根手指。
黑暗中,恭桶缝隙里,重伤乍醒的暗魅,对着即将刺入他前心的长枪,竖起手指。
枪尖刹那一停。
雪光铮亮的锋锐离暗魅只有毫厘之遥,生生停住,半弓腰刺戳的那侍卫背对着众人目光变换,然后,抽抢。
他边抽边回头,对等待他的同伴们笑道:“娘地!什么都没有!”
众人都叹了口气,外边侍卫道:“摄政王殿下就在宫内坐镇未睡呢,好歹兄弟们都尽心些,既然这里没有,去隔壁含英轩吧。”
那侍卫拖着枪往回走,一边骂骂咧咧道:“这里面味道真大,白费我功夫。”突然身子一倾,斜了斜站起身来,骂:“见鬼的老鼠!”
众人此时都已出去,他脚尖在地上蹭了蹭,也匆匆奔出,火把的光芒从青石地面上漂过去,渐渐合拢消失在宫门外,“吱呀”一声响,宫门合拢,黑暗降临。
孟扶摇沉在黑暗里,无声的舒一口气。
她自己不怕在这宫中闯进闯出,虽然那惊神箭实在有点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