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便觉得膝弯一紧。
似是有什么贴了上来。
微微的凉,隔着单薄的裙,感觉到那般属于同样光洁肌肤的如玉温凉,似乎还有些轻痒——某人的睫毛太密太长,隔着布裙竟然扫得她膝弯处簌簌的痒,让人想起春光过尽时隔岸的落花,那般悠悠的飘过水面,落在掌心,风华不减,脂艳如初。
孟扶摇心中也那般悠悠一荡,随即痒得要笑,一笑身子便软了,她扶住墙头宛然下望,看见女妆的暗魅那般轻轻抱着她,将脸贴在她的膝弯,这下不知道哪里痒得更欢,身子微微一颤,墙头上的瓦轻轻一响。
远远的,轩辕晟立即转过头来。
孟扶摇一惊,立即便要往下跳,她又忘记了自己的腿还抱在人家怀里,这一跳,双腿用力,重伤未愈的暗魅无声无息向后一倒,他又不肯放开孟扶摇的腿,于是孟扶摇也直直栽了下来,两个人衣袂交缠滚成一堆。
孟扶摇天性鸡婆,滚下来的时候居然电光火石的记起暗魅后背伤势未愈,不能让他做肉垫,赶紧身子一转,竟然把自己抢先垫在了地上,随即身上一重,暗魅已经压了下来。
他身体虚弱,掼下来的时候微晕,控制不住方向,正将一张脸落在孟扶摇眼前,孟扶摇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张不施脂粉只勉强梳了女子发髻,便宜嗔宜喜艳丽夺人的脸,很郁闷的翻了翻白眼,爪子一抵便要将他推开,暗魅却伏在她身前微微喘息。
他清逸如杜若的男子气息逼人而来,非花香却比花香更多几分诱惑,这个属于夜色的男子,周身的气质也神秘流魅,仿佛浮动的夜色,汩汩流过碧泉的声音,清而远,却又无处不在将人包围,这样的气息,连同他并不用力却不愿放开的拢住她腰的手,连同他在她身前睁开眼和她对视时的深深眼神,连同他此刻交叠住她的腿挽住她的肩的动作一般,都在无声的诉说一个词:纠缠。
暗香幽浮,桐漏更深。
一生寒远,此刻忘情。
暗魅闭目喘息,因身下女子善良的害怕伤着他而不敢大力推他而微微心喜,他那样苍白的闭着眼,趁着她误会的瞬间细细捕捉这夜色流动的各种气息中独属于她的那一份……嗯,她的气息像是某种开在山野峭壁上的花,高洁而又随和,遥远而又亲切,那般远远的开起来,热闹中有种不可亵玩的孤清。
他睁开眼,注视着她的目光因此珍重,如见二十四桥明月波心冷,桥边却有芍药悄生。
“我一生能有多少福分,可换得与你相拥而眠的瞬间……”
微微低哑的语声像是温柔的手指磨上了细细的砂纸,更多几分勾魂摄魄的韵律,听得夜的心跳都似缓了几分,远处谁家寺钟悠悠的响,如优美的裙幅在碧水中摆荡。
孟扶摇心震了震,与此同时却听见院子外有脚步声传来,有人长声传报:“摄政王到——”那声音来得极快,孟扶摇刚要推开暗魅,轩辕晟声音已经在院外响起,笑道:“本王来请皇后安,顺便看看下人们还有什么伺候不到的地方。”
他倒是守礼的站在门外,却让内院管事姚妈妈先探头在院子中张了张,道:“皇后娘娘和婢女在院子中赏月呢。”
孟扶摇低低叹息一声,拉起目光灼亮默然不语的暗魅,道:“叫你闹……惹祸了,赶紧缩骨,希望摄政王今晚来,呆的时辰不要超过半个时辰,不然就糟了。”
然而事情总向着和希望相反的方向走。
轩辕晟这一来,东拉西扯,在前厅坐了很久都不走,暗魅版“春梅”低眉敛目的“伺候“着,从外形上看,是个容貌不错的普通侍女,轩辕晟倒也不看他,却在应该要走的时刻,突然又和孟扶摇谈起了七国奇人轶事。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轩辕晟谈笑风生,孟扶摇心乱如麻,担心暗魅的身体不够维持缩骨的时间,一旦泄露大家都得玩完。只好一边丝毫不露声色的应付着,一边仔细的听着暗魅的动静。
然而,半个时辰后,她听见了极其细微的一声骨头摩擦声响。
“咔!”
轩辕皇嗣 第6章
轩辕皇嗣第六章千里寻踪
这声响听在孟扶摇耳中便是一声惊雷,炸得她耳朵都要聋了。
散功了!
而对面,正含笑侃侃而谈的轩辕晟突然住了口,目光狐疑的四处一转。
孟扶摇不动声色,立即抬起一直放在膝上的手指,有点尴尬的望了望,自言自语道:“真是戴不惯甲套,又碰断了。”
她左手中指之上,断裂了半根甲套。
轩辕晟目光一转,将游移的眼神收了回来。
孟扶摇害怕那“咔咔”声响再来一次,她的甲套可不能一断再断,赶紧微微低咳起来,掩袖捂唇笑道:“摄政王见笑了,本宫不适应昆京气候,有些着凉。”转头吩咐“春梅”,去叫小安子将我的人参安养丸取一粒来。
“春梅”福了福身,转身欲走,轩辕晟突然道:“皇后着了风寒?这可怎么了得?春梅,你去前院让王府医官过来。”
孟扶摇一听不好,暗魅明显已经支持不住缩骨,这样还要走到前院,半路就会出岔子,到时候她不在他身边,被轩辕晟缠住,想救都来不及。
“不过是小小着凉,宫中已经开了方子调养,再用别的药怕是相冲,再说夜也深了,不甚方便呢。”孟扶摇将那“方便”两字咬得极重——你摄政王现在还呆在我的香闺,那也是非常不方便的。
轩辕晟竟然还是听不懂,微笑道:“说起来,皇后娘娘是本王族妹,自家人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他和煦对孟扶摇说完,转头冷声一叱暗魅:“还不去!”
孟扶摇心火直窜,窜得太阳穴都似在砰砰作响,勉强按捺住了,款款走了过去,道:“既然如此,春梅你便去一趟……”轩辕晟神情微松,孟扶摇突然身子一倾,一歪歪在了暗魅身上,暗魅伸手去扶,孟扶摇已经站直了身子,一巴掌便甩了出去。
“蠢丫头!和你说了多少次,安息香的小香炉不要放在桌下,不经意便踢了出来绊肺……还不给我收拾了下去!”
她那一巴掌打得极具技巧,听起来响亮清脆,掌风却都落在空处,十指上珐垠镶红宝的长长指甲套却一划而下,生生将暗魅领口衣襟都划裂,暗魉急忙伸手去掩,孟扶摇又骂:“丢丑的东西,这什么地方,由得你出怪露丑!安子把她给我拖出去,让嬷嬷好好再教教!”
她一番话说得风快,话音刚落安子已经一躬身,恶狠狠拽着“春梅”便走,边走边叱道:“你是跟在娘娘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上心,等到了宫里……”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远处则隐隐响起女子的低泣。
孟扶摇“气冲冲”的一转身,对轩辕晟露出勉强的微笑,道:“让王爷见笑了,春梅是从长宁带来的侍女,是个不灵巧的,只是从小便是她伺候我,留着她,也便是个念想儿……”说着眼圈便已红了。
轩辕晟看着她,他确实听说过这位宇文紫虽然是长宁宇文世家的嫡出大小姐,却因为母亲早亡,妾室坐大而颇受冷落,自小待遇便不算金尊玉贵,性子却是有些烈的,如今看来倒也合契,连忙笑笑,道:“皇后秉性孝悌,驭下恩宽,本王明白。”
孟扶摇手撑着桌子,浅浅举袖挡住一个呵欠,斜眼一瞟金自鸣钟,面上却笑道:“这安息香好让人乏的……”
轩辕晟“恍然一惊”,看了看时辰,微带歉意的笑道:“太过挂心皇后凤体,竟忘记了时辰,请娘娘恕罪。”
“王爷言重。”孟扶摇回礼,“王爷谈吐真是令本宫仰慕,改日进宫后,还望多得赐教。”又招呼侍儿,“代本宫送送王爷。”
她都让人送轩辕晟了,轩辕晟也不好再赖着,站起身来,笑道:“皇后早些安息,本王命医官挪到内院来,随时听侯娘娘差遣。”
孟扶摇此刻只想他快些走,连忙应了,轩辕晟又絮絮叨叨叮嘱许多,孟扶摇手指都掐在了掌心里,面上却一点神色不动,一一应了,微笑着,仪态端方着,款款将轩辕晟送到二门处,一边听得身后动静,死死挡在了门口处,一边含笑站着不动,果然轩辕晟走上几步突然回首,笑道:“娘娘请回步,早些安歇。”
他目光冷电似的在孟扶摇脸上掠过,终于因为她不急不忙的怡然态度而略略放松,抬步走了出去。
孟扶摇缓缓关上门,又招呼小安:“安子,把帘子放下来。”“春梅,收拾好了打水来卸妆!”
她的声音,清清脆脆传出去,再被合起的门隔起。
门一关,孟扶摇立即返身扑了出去。
她扑向内间,悄无声息推开门,暗魅还是穿着“春梅”装,衣服都没换,站在门后。
孟扶摇一眼看见他居然没有回复身形,急得跺脚,道:“你你你……你怎么没赶紧着恢复!”
直到此时噼噼啪啪骨节伸展之声才响起,暗魅低低道:“万一他回头呢……”一言未毕他已经直直倒下去。
孟扶摇一伸手扶住,还没来得及说话,暗魉一口鲜血艳烈的喷出,直染了她半身鲜红,怵目惊心,孟扶摇一急之下,一出手连点他大穴,将他挪到榻上正想给他疗伤,忽听身后门响,小安进来道:“摄政王在院门外,好像嘱咐了身边人什么,隔得远我听不见。”
“你有没有可能联系上陛下?”孟扶摇回首,瞬间眼底都是血丝,“轩辕晟疑心未去,今夜一定还有动作,最有可能的是闹刺客来我这请我移驾搜查,必须要先想办法。”
小安略一思索,道:“有办法,只是……”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把轩辕旻想办法给我弄过来,否则我拍屁股走路,什么条件都作废。”孟扶摇不耐烦的打断他,“要快!”
小安沉思一下,躬躬身,退了出去——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半夜,沉静的摄政王府突然被一声“有刺客!”的厉喝惊破,随即便是一道火光掠过夜空,瞬间照亮了黑沉沉的王府。
所有人都动得很快,超过正常情况下的应有效率——侍卫们个个衣衫整齐,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摄政王迅速出了自己寝居,袍子纽扣一颗不乱,眼神清醒得像根本没睡;人群在刹那间便迅速拉开包围网,一个死角都不留。
“刺客”出现得十分离奇,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无处都不在,侍卫们乱哄哄的撵着,渐渐从前院撵到后院,从后院撵到内院,从内院撵到……真正的目的地。
“皇后娘娘!有刺客潜入王府内院,为保安会,微臣在此敦请移驾,惊动凤驾之处,微臣领罪。”轩辕晟内力雄厚的声音,在侍卫包围了“怡心居”后,响彻整个后院。
“怡心居”没有动静。
轩辕晟眉头一挑,稍等半刻又重复一遍,他声音乍听并不响亮,却绵延悠长,何止是整个王府,恐怕连宫中都能听见。
这回终于有了动静,半晌,“怡心居”内传来慵懒娇媚女声,懒懒道:“本宫这里安全得很,大半夜的何必挪来挪去呢?就这么着吧。”
轩辕晟眉头一挑,目中疑色一闪又现,沉声道:“皇后娘娘既然驻跸王府,微臣便领娘娘安危之责,不敢稍懈,娘娘大婚在即,若在微臣王府中有什么闪失,微臣万死莫辞其咎,请娘娘移驾。”
院子中又静了静,半晌孟扶摇答道:“不与王爷相干,若有什么不是,本宫自己领了便是。”
轩辕晟目中疑色更浓——先前他步出女儿闺房,隐约看见怡心居墙头有什么东西一闪,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后来在宇文紫房中,似乎也听见什么异响,那声音当时他没想出来是什么,后来回头一想,觉得倒像骨节挣动声音,那声音他可以确定不是宇文紫发出来的,那么是谁?当时满屋子的人,他自己带过去的不用怀疑,桑下的就是宇文紫身边的人,再联想到墙头黑影,他如何能不心惊?
这个宇文紫,虽然无懈可击,和他的记忆资料和十分合契,但她身边的人呢?何况此刻,宇文紫一再拒绝他入内,更增了轩辕晟几分疑心。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一团疑云,现在便是沉沉阴霾,必得破开不可了。
“娘娘说笑了,您一介女子,若刺客闯入隐匿,您何能自保?”轩辕晟朗声道:“娘娘安危,微臣之责,断不可轻忽——请娘娘移驾!”
他一挥手,数干侍卫齐齐呼喝:“请娘娘移驾!请娘娘移驾!”
震耳欲聋的声浪包裹了整个院子,震得檐下铜铃都在轻微作响。
“唉……”无可奈何的女声响起,半晌孟扶摇叹息道:“那便请王爷单独进来吧。”
轩辕晟刚一怔,孟扶摇又道:“王爷算是本宫族兄,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实在是……实在是……您进来吧。”
她说得吞吞吐吐,轩辕晟听得目光闪动,想了想道:“微臣领命。”
他身侧王府侍卫长赶紧凑过来,低低劝阻:“王爷,您千金之体……”
“无妨。”轩辕晟和雅微笑,语气却有隐隐傲气,“天下并无一招能取本王性命之人,便是师兄亲至也不能。”
他在亮成一片的火把照耀下,单独推开怡心居的门,院门无声开启,三进院落一片黑暗,墙外的光影只投亮了门前那一方地面,更远的地方是深邃而神秘的黑,他的心竟莫名跳了跳。
随即他便镇定下来——能有什么?杀着?刺客?潜伏的密探?很好,正好让他有来无回。
青缎皂靴敲击在花石地面上,脚步声音悠远,院子里出奇的安静,以至于三进院落之后,似有隐隐低笑传来。
轩辕晟停住脚步,黑暗里目光疑惑。
笑声?
这夜半黑院,灯火不燃,杀气重重千军包围之下,突然听见笑声,实在有几分诡秘。
轩辕晟在心底无声冷哼——故布疑阵么?想逼我自己退出去么?
他一掀衣袂,大步走得更快了些,全身真气却已都提起,步伐所经之处,花石地面平整如初,却在他走开后现出隐隐裂纹,一路延伸到底。
他很快进了第三进院落,依旧没有人。
笑声突然消逝。
院子中安静得仿佛一人俱无,却又似乎满院都是幢幢人影窥视的目光,潜伏在角落中院墙后花木深处,无处不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