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死则死耳,仇怎可不报?
至于自己死后,冲动暴躁的小七会怎么报复诸国,会怎么掀起大乱,他才不关心,自己都死了,还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他走之前已经留书雅兰珠,万一有什么意外,雅兰珠说过,会替他照顾太后,母亲有人照顾,他再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事。
心头灼热,一身焦火,全部意志灵魂都似要化成火山中滚烫的灰……飘扬在天地间。
战北野的手,缓缓的松开……
眼前突然飘过一小团云,快速的,闪电似的一掠。
战北野怔一怔,刹那间濒死的意志中模糊的闪过一个念头——这里的云絮都悠缓飘荡,为什么这团云特别的快?
那团云一闪便到了他面前,扑上他胸前孟扶摇,一口便咬向了她后颈。
战北野看清楚那东西,目光一亮。
那只耗子!
元宝大人直扑孟扶摇,雪白的大牙嚓的一亮,瞬间啃破她颈项,却只破了一点皮,不伤血脉。
孟扶摇立即睁开了眼睛。
长青神兽的唾液,在长青神殿这地方,本就是极宝贵的东西,只是向来浪费在了坚果和甜食上而已。
孟扶摇一睁开眼睛,看见元宝大人目光一喜,再看见战北野,脸色立即变了。
战北野怎么突然瘦了也黑了?
再一转眼看见他身后火洞,立刻扑过去,一把将战北野拉开,顺脚将云痕勾住,元宝大人一人一口全部啃醒,众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那火洞脸色都变了。
再看看一身焦痕的战北野,都知道如果不是他拼死忍着烈火慢烤的痛苦挡着,此时众人早已全化飞灰。
孟扶摇来不及说什么,拉住战北野,赶紧接下所有人腰间水囊给他补水,战北野喘过一口气,居然还在笑:“运气真好……”
他虽然勉力开口说话,但是根本发不出声音,孟扶摇一把捂住他嘴,皱眉道:“别说话!”
手碰到他嘴唇,顿时觉得掌下干裂起皮简直刺手,收回手时已经沾了满手血丝,孟扶摇抿着嘴唇,咬牙转到他身后,给他敷药,她身上一向各式药物齐会,自从当初宗越被惊神箭炸伤,烧伤药也是常备,好在那火头毕竟还有段距离,又是一阵一阵窜火,虽然更痛苦些,但无形中也拖慢了时间,战北野还不至于真的给烧焦,只是若不是元宝大人回来得及时,不烤死,也要脱水而死了。
云痕脱下外袍默默递过来,孟扶摇接过,轻轻披在战北野身上,勉强笑道:“陛下,这袍子小了点,你就凑合吧。”
战北野拉拉袍子,笑容依旧明朗,做了个手势,示意:大概这是你对我最温柔的一次……
孟扶摇无奈的看着他,心想太固执的人就这么回事,都这样了还在想着这个,一转头看见元宝大人飘在空中,此时才有空欢喜:“元宝,你没事了?”
元宝大人看起来虽然齐整了些,但是精神颇有些恹恹,点点头,又摇摇头。
暂时小命是没事了,但是鼠身大事很有事……
孟扶摇不明白它的意思,又问:“黑珍珠呢?”
元宝大人一听便抱住头——别问我别问我别问我!
孟扶摇看它那样子,算了,别刺激人家了,还指望它救命呢。
她还是困,肢体乏力,但是好歹精神好了点,问元宝大人:“这关怎么过?”
元宝大人爬上她肩头,四面望了望,随即举爪向天。
孟扶摇云痕齐齐抬头,只看见一片连绵游丝的絮白,浮云望遮眼,不见最高层。
两人齐齐愕然回望它,元宝大人又指,孟扶摇这回运足目力,才看见上方顶端,隐约似有山峰高矗,和云色一般洁白,山峰顶端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一时却也看不出来。
“要上去?”孟扶摇皱眉,“平时也罢了,不过飞身而起的事情,现在飞不起来怎么办?”
元宝大人露出“你不飞也得飞这个事情必须你们人类做我们鼠类根本办不到”的表情。
“飞不起来就爬吧,无论如何不能呆在这里。”孟扶摇挽起姚迅铁成,云痕负起战北野,一行人艰难万分拖拖拽拽的,好半天才到那山峰脚下,抬头一看孟扶摇“咝”一声,道:“这是山么?这是山么!”
直上直下,毫无起伏,岩石如玉石,滑不留手,还结满更滑的冰,孟扶摇抬手触上去又是一怔,冰是冷的,触感却是软的,那岩石不像岩石,倒像有呼吸有生命的东西,然而却又没有生命体的活力和温暖,触手绵软却僵死,更像是一个死体。
这种触感实在太复杂,难以尽述,却十分的让人难受,仿佛午夜里探手进被褥,突然摸着了久已冰冷的尸体。
在这清丽绵软的云浮之境里,外在的表象都是令人放松的,内里却处处杀机处处紧迫,孟扶摇不敢对这“山”掉以轻心,先试着往上爬,不想还没爬上一步,便哧溜一声滑了下来,孟扶摇不肯泄气,施展壁虎游墙功试图牢牢吸附,不想那东西竟似乎微微一缩,然后一弹,生生将她弹了出来。
“这东西怎么这么诡异?根本没法着力。”孟扶摇喃喃,身侧几人都试了试,无一例外落下,孟扶摇想了想,拔出“弑天”,道:“用各自的武器凿壁,踩着挖出来的洞上去,我看它还怎么滑。”
刀一拔她便咦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弑天”的颜色竟然变了,黑刀变成了白刀,通体半透明,刀尖隐隐闪耀着一点红光,那红色并不是寻常的血色,而是粉嫩润泽,殷红娇美,像是花苞之尖微绽轻红。
而刀身之上,靠近刀柄处,闪着密密麻麻一排透明文字,那些文字浮动跳跃,闪烁不休,而且形状奇怪,像字又不像字,倒像偏旁部首。
“我的刀怎么变成这样?”孟扶摇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弑天”变样,记忆中在九幽之中时刀还是正常的,然后暗境之中看不见东西,到底是什么出现异状,已经无法推测。
此时也不是细看刀上文字的时候,孟扶摇只愣了一愣,便将刀往石壁上一插,她的刀切金断玉锋利无伦,别说石壁,便是钢铁也可轻松斩断,不想刀刺进去,无声无息,感觉像插入一团棉花里般柔软,她拔出刀,石壁上只有一道细微的印痕,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合拢,直至回弹原状,印痕无影无踪。
孟扶摇又愣半晌,发狠:“我就一刀插一次,顺刀踩上去!”将弑天再次一插,爬上“弑天”刀柄,叫云痕:“剑递我。”
云痕丰一掷,长剑插在她身侧上方,孟扶摇正欲踩着自己刀柄爬上云痕长剑,这样一步步爬上去,虽然费事点,也不是不行的。
谁知手一抬,发现云痕的长剑竟然离自己远了点,手已经够不着,再一看,原来是脚下的“弑天”在慢慢下滑。
仿佛切入了豆腐里,根本承载不住任何重量,“弑天”一路滑下去,将孟扶摇身形再次拖到底。
再一看,长剑也滑下来了。
孟扶摇拔出“弑天”,一看,“石壁”上还是没有任何印痕。
这哪里是石壁,根本就是个妖物!
所有方法都试过,竟然全部都行不通,在这个地方做任何轻微的动作都要耗费数十倍的力气,孟扶摇一边还要拼命抗拒那睡意,并抓紧随时可能睡走的那几个人,转眼间额头也生了一点薄汗。
姚迅再次闭上眼睛,眼晴一闭身子便横浮起来,飘到孟扶摇身侧,他腰间的刀悬垂下来,撞在孟扶摇背后呛啷一响。
孟扶摇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背后还有个小包袱,是长孙无极给的,里面有一些很古怪的东西,其中似乎有一柄材质特别的匕首?
她赶紧去翻找,果然找到那非金非玉的匕首,抬手往石壁上一戳,那石壁似乎有所感应般微微一让,匕首戳进去,声响异常,牢牢不动,孟扶摇再拔出来,壁上留下一个深坑。
“成了!”孟扶摇一阵欢喜。
元宝大人瞅着那匕首,心想主子居然备下了这个东西,数百年一生的长青木,生在长青神山最险的云桥之下,可遇而不可求,据说以往有的早已被殿主毁去,难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的。
孟扶摇又在包袱里翻找,找出几个色泽艳红的药丸,看起来很普通,闻了闻,觉得气味辛辣无与伦比,想了想,往姚迅铁成嘴里各喂一颗。
药丸下肚,姚迅铁成立即红头涨脸,两眼泪花闪闪,卡住喉咙拼命咳嗽,被辣得瞬间不思睡眠,孟扶摇忍不住一笑,心想虽然这法子治标不治本,但好歹也是个暂时清醒的办法。
轻轻抚摸着手中包袱,想着生死未卜的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便开始了精心细致的准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为她苦心谋划,却从不言语,一笑澹然。
他从不高高在上俯视她的人生,只选择浸润在她的世界里,一点一点将心事临花照水,倒映彼岸繁华。
孟扶摇慢慢将一颗药丸送进口中,刹那间一线火线如箭,自喉间直射而下,胸臆肺腑刹那间熊熊燃烧,在那惊天动地爆炸般的超级火辣里,孟扶摇泛起闪烁的泪花。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泪花不是被辣的,而是被那般绵长无声却又惊心动魄的深情,瞬间击中。
那个人的爱,也是这一颗普通药丸一般,圆润饱满,不动声色,却在亲自体味的刹那间,猛然一撞,星花四散扯心动肠。
熠熠云浮,满目如雪,人在何处?
她仰起头,在一怀升腾的火里逼干眼底的泪,头一扬,道:“走!”
有了这奇特的匕首,爬山之路终于被凿就,不过那路依旧是艰难的,这石壁根本就像个活物,似乎感应到疼痛,也似乎感应到危险,不住微微颤动,脚下道路七歪八斜,他们时不时飞出去,再互相拉扯着拽回来,既费力气又费时辰,姚迅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找出一根长绳,笑道:“不妨都栓在一起,安全些。”
孟扶摇赞:“难为你心细。”
“属下出身罗刹岛,自小下海惯了,无论如何绳索都会带。”姚迅拍拍腰间,“我这里还有呢。”
“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孟扶摇回头对他笑,“后悔不后悔?”
“不。”姚迅笑,“我做到了一个偷儿一生里再也无法做到的事,我挣到了一个偷儿一生里再也无法偷到的钱,然后我知道了赚钱的快乐永远不是偷钱能比,这都是主子你给我的,没有您,我永远也就是个街头市井里挤在人群中伸指掏钱的下九流,而不是现在,人人尊崇,见我都喊一声,姚爷。”
“别这么煽情。”孟扶摇看着高山之上,悠悠道,“你命中际遇如此,我并没有给你什么,相反,都是你一路追随,姚迅,还有铁成,出去后,我要好好谢谢你们。”
“我背叛过您两次。”姚迅有点赧然的笑,“一次在客栈,看见雅公主我溜了,一次在姚城,您最艰难的时刻我想逃跑,主子,我只但望您不怪我,至于谢什么的,真的无颜再受。”
“得了,说这么多干嘛呢。”铁成辣得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不耐烦回首,一指云絮深处,大声道:“是做的,不是说的!这辈子好好跟着主子,再不背叛就是了。”
“再不背叛。”姚迅摸了摸怀中那日孟扶摇离开后留给他的私章,似是宣誓又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轻轻重复,“再不。”
一路向上,虽然艰难,却也渐渐接近顶峰,孟扶摇总有种在爬人家大腿的诡异感觉,就是不知道爬上大腿顶端,会摸到什么呢?
头一抬,前面突然就没有路了。
云絮在此处特别密集,大片大片的几乎看不见上方景象,这些东西挥不去赶不走,悠悠在身侧漂移,孟扶摇从那些棉花片子里探出头来,看见峰顶平齐,如同被刀砍过,在峰顶上方,悬浮着一盏鼎炉似的物事,垂着几条长长的锁链,一朵重云般飘在山顶。
鼎炉之中燃着青烟,不断飘出那云絮,孟扶摇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令人困倦浮游直奔火洞的东西,是这鼎炉制造出来的。
元宝大人对那鼎炉指了指,示意那便是机关关窍所在,孟扶摇看着那巨大的炉,隐约似乎还冒出青烟,不由愕然道:“要进去?莫不要练成人丹?”
元宝大人眼神中露出忧色,还别说,就算知道这鼎炉是破阵关键,但是不代表就可以上去关闭它,上来固然艰难,想要灭掉鼎炉,难上加难。
最关键的是,其中需要的一样东西,和那长青木一般,也是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殿主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不惜耗费功力,竟然召唤了云浮之鼎,以往云浮之境,未必需要这个东西的……
“那就过去吧,我去。”孟扶摇先试着拉那锁链,想要将鼎炉拉过来,她两臂何止千斤力气,就算在这奇异环境里控制力变差,那般全力一拉也足可拉动九牛,不想那链子微微绷直,鼎炉却一动不动。
“还是攀过去吧。”云痕将战北野交给铁成,当先攀上锁链,锁链晃了晃,云痕身子轻盈的攀过去。
先几步还没什么,霍然“嚓”一声,蓝光一闪!
云痕的身子猛然向下一坠!
靠他最近的姚迅手疾眼快一把抓住,转头一看变了脸色。
不知何时锁链里迸出一枚匕首,蓝光闪闪,飞入云絮之中不见,刚才云痕抓过的那条锁链已被割断,软软的垂下,鼎炉顿时斜了半边。
“受伤没有?”孟扶摇没去看那断裂的锁链,先去看云痕,云痕摇摇头,一伸手,手上一个精钢的护腕已经断开,险险划到腕脉,他有点庆幸的道:“上次在鄂海,你手上镯子救了你一命,我便想着我练剑的手十分重要,便也做了个护腕,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回头看看那锁链,又道:“这刀好快!”
战北野在一旁听见,看了一眼孟扶摇手上的镯子,黝黑的眼神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这链子竟然不能过去。”孟扶摇皱眉看着已经斜了一边的鼎炉,“就算人没事,抓一个断一个,这炉也就飞走了,怎么办?”
姚迅从怀里又掏出绳索,试图甩向鼎炉,刚刚飞到一半,又是蓝光一闪,将绳索剪断。
此路又不通,孟扶摇再试着提气跃起,真气仍在,却依旧运用不灵,用尽全力窜到半空便浮着,在离鼎炉前不过数米处,再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