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扶摇皇后(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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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归元-扶摇皇后(出版)-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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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总督不放心,犹自驱赶着李公子在庄园门外道歉,从早上跪到下午,养尊处优的总督公子哪里受得了这个,与其说是跪不如说是趴,趴那里都快睡着了。
    冷不防呼啦啦头顶一凉,一阵暴雨当头浇下,李公子被浇得惊跳而起,抬头一看月明星稀哪来的雨?再一转头,墙头上蹲着笑得不怀好意的猪头孟扶摇,叼着根牙签贼兮兮笑,“公子爷!跪得太舒服了是不?给你人工降雨。”
    李公子现在见她一分火气也不敢有,抖着湿衣砰砰砰磕头,“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我问你,”孟扶摇把那牙签一扔,唰的一下扎在那家伙裤裆上,扎得那家伙满脸是汗盯着那牙签不敢动弹,才道,“你怎么知道来找我岔子的?胡桑叫的?”
    “啊……是,不是,是我自己……”
    “嗯?”
    “是我路过姚城,看见胡桑姑娘当街卖针线,我中州闺秀很少抛头露面操持买卖,我一时怜悯就问了问,她什么都没答,哭着收拾摊子走了,我问了四周的人,才知道……她是得罪了你……”
    “什么一时怜悯,贪图人家美色吧?当街卖线的闺秀多呢,你管得过来?”孟扶摇冷笑,心里却明白几分,原来不算那丫头搞鬼,不然真留不得了。
    “是是,是我贪图美色,是我多管闲事……”李公子点头如捣蒜,小心翼翼去取身后那一堆东西,“区区薄礼,聊表歉意,请将军一定赏脸……”
    孟扶摇掀起眼皮,看了看那堆补品绸缎燕窝人参之类的东西,厌恶的挥挥手,李公子脸色白了白,孟扶摇却又若有所思的道,“喂,给我准备三斤猪骨来,要上好的,再新鲜地黄一两,赤豆、意仁各二两,当归、党参、枸杞子、天麻、黄葳、淮山、杜仲、肉苁蓉、牛腩,山楂……品质要一流,准备得好,我就原谅你。”
    “是是!”猪骨地黄等等嘛,容易,只要不是人骨头就成。
    孟扶摇挥挥手,李公子如蒙大赦拎起东西要走,孟扶摇却又道,“慢着。”
    李公子惨白着脸转身,便听孟扶摇厚颜无耻的道,“这些东西你既然送来了,打回去也太不给你面子,这样吧……拿去卖了,回头把钱给我。”
    “是……”
    “记得在标志着云在九霄的店中转卖,别的号你卖了我就打断你的腿。”孟扶摇眨眨眼睛,云在九霄标志的店都是她的,等下记得吩咐姚迅,告诉那些掌柜的,看见李总督公子来卖东西,价钱一定要压得低低的,到时李公子卖出的东西价钱不足,他自然得掏自己腰包补上差额还给她,自己店里还可以狠赚一笔,哈哈。
    “还有,”孟扶摇看着李公子,觉得这个家伙是个有后台的总督公子,性格也挺能屈能伸,满意的点了点头,“我那天上人间俱乐部以后就交给你了,亏本你负责,赢钱我们二八开,我八你二。”
    “……是。”
    孟扶摇终于挥挥爪,李公子连滚带爬的跑了,不多时派人送了她要的东西来,孟扶摇满意的看了一遍,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当晚她在厨房里大砍大杀,并拒绝任何人进入,战北野听说了,搬只板凳在厨房门口坐了,说怕她炸了厨房,得防备着,元宝大人在厨房窗缝里钻来钻去,不住向主子回报厨房里的最新进展,长孙无极听了,笑了笑。
    他斜倚床头,出神的看着厨房方向,春夜月影横斜,一枝迎春曳在淡碧窗纸上,映得他眼眸朦胧,半晌他道,“元宝,我有时觉得,给她犯点错误也挺好。”
    元宝大人愤怒。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
    晚饭开在庄园的“清波阁”,之前孟扶摇就给每个人飞刀传书,一张烂纸上写着她比纸更烂的行书,“清波阁便宴,可能有毒,可能难吃,可能含有任何不明意义物质,申时开饭,过时不候,爱来便来,不来拉倒。”
    牛叉哄哄的请柬没能吓到同样牛叉哄哄的客人,申时不到,一个不少。
    孟厨娘端上菜来,三人操着筷子一起探头过去,嗯……颜色不错。
    战北野探头过去闻了闻,嗯,香味也合格。
    宗越最不怕毒,浅浅尝了颜色最丰富的那道菜,半晌,眼晴亮了亮。
    孟厨娘双手抱胸,鼻子朝天,搞错没,姑娘我一手好厨艺耶,尤其我娘常年生病,药膳更是一流的。
    她蹲在椅子上,兴致勃勃给那三个终于放下心,含笑起筷的滔滔不绝的介绍那些花花绿绿的菜色,“猪骨地黄煲、十全滋补牛腩、赤豆薏仁饭、骨碎山楂粥……”
    她笑得面上光彩盈盈,眼波流动,得意洋洋的想,没听说五洲大陆有药膳,除了宗越,那两个未必知道这几道菜壮骨补血补气化瘀的功用……
    她却没注意。
    战北野操筷大嚼,下筷如飞,他黑眸闪动,大吃十全滋补牛腩。
    宗越含一抹浅浅笑意,慢条斯理的吃赤豆薏仁饭。
    长孙无极优雅喝汤,细瓷勺子和汤碗不发一丝声响,偶尔给元宝大人碗里舀一勺汤或粥,笑道,“多吃点,过了这顿,等她良心发现有下顿,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
    孟扶摇毫不脸红的笑,“那是,我是将军,不是厨娘,我的无限才华,不能浪费在局促的厨房锅灶中……”取了筷子坐下来,顺手夹一块骨头到长孙无极碗里,托腮笑吟吟看他,“光喝汤不成,垫不了肚子,得吃肉,吃,吃。”
    哎,姑娘我想看高贵的长孙太子啃骨头……
    长孙无极低下眼,瞟一眼骨头,微笑,“谢谢。”
    他筷子轻轻一捺,巨大的骨头无声碎去,长孙无极慢条斯理的剔去骨头,不急不忙,吃肉。
    孟扶摇哀怨,奸计未逞只好转移方向,夹了块老牛筋塞给战北野,“王爷啊,这个好,劲道,够味!”
    战北野筷子一抬,半空中架住那块牛筋,笑道,“是吗?我也觉得,不过美食不能独享,你劳苦功高,理当有你一半。”
    他轻轻巧巧一夹,老牛筋一断两半,战北野殷勤的让孟扶摇,“请,请。”
    ……
    半晌后捂着腮帮的孟扶摇,给宗越挖当归,“来来,食肉者鄙,咱做医生的,不吃肉,吃点补药。”
    宗越接了,顺手回敬一块,“肉食者鄙,补药也鄙,你吃这个最合适,解毒发汗。”
    那是一块硕大的生姜……
    夜将深时,明月高照,清波阁上灯影流光,清波阁下清波涟漪,远处湖岸上正对着花圃,那些瑞香、山茶、玉兰、海棠、芍药,粉紫嫣红,挤挤簇簇幽香暗送,却不抵阁中酒菜之香与笑意芳香。
    孟扶摇埋在堆在高高的碗里,一点一点的找碗底的饭——那几个人很有默契的整完她,又良心发现,战北野最先夹了菜过来,她的碗很快就堆成山高,明明做菜请别人吃的,最后竟然是她吃得最多。
    最后孟扶摇撑着肚子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长孙无极微笑递过一杯茶来,孟扶摇捧着茶,斜靠在椅上,看战北野在她身侧,饶有兴致的要了纸笔来,就桌铺开,以元宝大人为模特儿,画“据桌大嚼图”,元宝大人不甚满意,要求重画,被战北野抓了来,用脚爪盖了印。看侍女将亭中纱帘卷起,又燃起描金纱灯,灯光荧荧,共一轮明月倒映碧水,闪耀万千银光粼粼,灯下长孙无极和宗越摆开黑白子,纤长手指闲敲棋子,白衣紫袍衣袂散飞,而远处湖面上,飘了一层粉紫的落花。
    孟扶摇含笑看着,眼神渐渐朦胧,那些流水倒影,午夜花飞,那些精致眉目,含笑低语,那些摊开的画卷,轻浅的呢喃,都化为飞旋的笑影,嵌入她酒涡微起的唇角。
    一生里,最为娴静闲适的一刻。
    无极之心第三十五章惊心邂逅
    孟扶摇最近总往“菊花道”跑。
    倒不是看上了谁,而是她总觉得风陌那个人可惜了的,那般风雅有识之士,该当与书卷为伴,共玉管紫毫,不当如此明珠蒙尘,沦落象姑馆。
    她有钱,也很爽快的逼着老鸨同意了赎身,谁知道风陌竟然不肯走,孟扶摇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十分悻悻,她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前世好歹是个知识分子,所以最看不得文人落难,不想还真有人自甘风尘的。
    彼时风陌对着她不解的目光,微微一笑,他浅绯衣袖擦过黑木小桌,给她斟了一杯香气馥郁的菊花茶,袅袅淡香里他道,“我在等一个人。”
    孟扶摇抬起疑问的眼光。
    “多年前她说在这里等我,之后我飘零五湖很久未归,再回来时她已不在,原先的屋子被拆了,改建了这座馆子,很多景物都已面目全非,不过院子有些东西还留着,后院里她种的那簇紫云英没被除去,所以我舍不得离开这里。”
    他微微的笑,是那种有了年纪却魅力更具的男子独有的风情,眼角的浅浅鱼尾纹舒展开来,一个美妙的弧度。
    “至于这是个象姑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孟扶摇默然,垂目看着碧绿的茶水里淡黄的菊丝缓缓绽开,像是心深处的触角悄然舒展,牵连着某些不能触及的往事,在前世那个地方,也有人在等着自己,每个人都有等待自己及自己等待的人,每个人却都在浮躁的人生里被迫不断前行并改变轨迹,能够坚持在原地守候如一的,却又需要怎样的坚持?
    她为此心底起了潮潮的露水,那是一种寻见共鸣而泛起的感动,风陌的坚持,让她觉得,遇见了知音。
    风陌这样的人,也确实适合做个知音,无关风月,不涉隐私,下一手好棋弹一手妙琴,更难得的是,没有琴棋高手遇上三流菜鸟的不耐和讥笑,孟扶摇出再蠢的棋步,他也不过包容一笑,细心指点,一盘棋从早晨下到午间,孟扶摇扒着棋盘一步步苦思冥想,他便微笑等着,眼光偶尔飘过纯木长廊上落了一地的紫云英。
    孟扶摇觉得,在这里她终于寻见过往十八年生命不曾有过的心灵平静,那些一直跟随和折磨着她的责任和磨难,被那双细长而明媚的眼睛里露出的通透笑意渐渐抚平,她迷恋这份难得的安宁,喜欢看见下棋时风陌对她的臭棋无奈而包容的神情,喜欢看见他抚过飘落的紫云英花瓣时的轻柔而温存的手势,像掬起一捧散在记忆中珍珠般的梦,还有他小心拈起花辫时,那带着淡淡思念和浅浅回忆的眼神。
    过了一小段日子,是风陌的生日,风陌自然没有告诉孟扶摇,孟扶摇却记得他有次闲聊时提起他幼年时父母为他庆生的往事,那天下午两人继续喝菊花茶谈诗书,到了晚间,当风陌再次在桌前坐下的时候,捧上来的不是棋盘,而是一桌精致的菜色。
    雅室门口站着孟扶摇,抱胸挑眉看他,说,“生日快乐。”
    风陌默然看她,看到孟扶摇以为自己脸上沾了米饭或者身上洒了肉酱,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孟扶摇愕然看着风陌,笑道,“你是在感动吗?”
    风陌笑而不答,招手唤她过来,孟扶摇往他身边一坐,眨眨眼睛道,“哎,这样就感动了?那我还有件礼物呢,拿出来你会不会抱着我哭?”
    “你可以拿出来试试。”浅红风灯的光影下,风陌的眼神微微发亮,眸光流转,如水横波。
    孟扶摇神秘兮兮,掏出个盒子,风陌含笑接了,孟扶摇急不可耐的催他,“打开,打开。”
    黑檀木盒子沉香淡淡,盖子启开,光芒璀璨眩人眼目,风陌的眼神,渐渐变了。
    那是一座极其精巧的水晶房子,两进院落,矮矮花墙,天井里有口小井,正房门前三层台阶,廊檐下摆着指头大的纺车,后院里种满小小的紫云英。
    这不是象姑馆,这是很多年前她等待他的农家院落,是在他的故事里无心提起,再被孟扶摇有心记住,直到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将回忆的轮廓化为这座水晶院落。
    那些凝固在过往时光里的往事,日日在心间带血磨砺,却依然可以化为这般美丽的物像,璀璨光明,令人不忍触摸。
    风陌久久的凝视那房子,孟扶摇有点不安的等着,那段故事的结局,他从未说过,也许是个悲剧?她有点害怕自己精心送上的礼物,会最终触及别人的伤痛。
    风陌却浅浅的笑了,他笑起来,细长明媚的眼睛微微一眯,惊心的风情,他将那盒子小心的收起,道,“我真是有些舍不得了……”
    “舍不得什么?”孟扶摇懒懒趴在桌上问。
    “舍不得这般礼物。”风陌刚才语气里的淡淡遗憾已经散去,“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这般接近我,第一次有人送这样的礼物。”
    “不值钱,别见笑。”孟扶摇挥挥手,给风陌斟酒,“来,好日子应该喝几杯。”
    酒杯在半空中一碰,细瓷相撞音色清脆玲珑,远处的夜鸟被惊醒,咕咕的轻啼。
    “每喝必醉”孟姑娘很快就醉了,大着舌头问风陌,“她还会回来不?”
    “我觉得,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风陌坐在她对面,眼神奇异而温软,温软里又生出淡淡魅惑,他伸手抚了抚孟扶摇光可鉴人的长发,对着满园飘飞的紫云英出神。
    半晌他轻轻道,“孟姑娘。”
    “嗯?”孟扶摇抓着酒杯傻兮兮看过来。
    风陌薄薄唇角勾起,一抹柔雅而纯粹的笑意。
    “我想问你……你喜欢我吗?”
    “嗯?”孟扶摇醉眼迷离的抬头,眼前叠影微晃,绯衣摇曳,今天醉得好像特别快些,还有,对面的风陌好像特别的美丽,那眼神勾魂摄魄,比三个长孙无极加起来还摧心肝。
    她趴在桌上,流着口水,在眼皮闭起之前,呜呜噜噜的答,“喜欢……”
    风陌笑起来,浅绯衣袖在桌上缓缓拂过,像一辫桃花落了枝头,载了五色迷离的春光之梦,他笑得身子微颤,鸟发长长的泻下来,和孟扶摇的覆在一起,他伸手去拂开那发,抱起孟扶摇,低低道,“女人啊女人,都是这样……”
    他突然顿住。
    春夜寂静,夜鸟微啼,远处小溪潺潺流过。
    风陌放下孟扶摇,缓缓回身,一瞬间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冷冷道,“何方高人,出来一见。”
    这语声依旧,语气却已截然不同,如果说刚才还是象姑馆的风尘小倌所应该有的温柔谦恭,现在便已经是威凌天下俯视众生的冷漠与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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