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眼看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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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眼看红楼-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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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社会上混生活,你靠的是什么呢?知识和技能都是自己的,但上司的庇荫不是。如果变故突起,主席台的位置易主的时候,你还可以优哉游哉地过下去,这才算盘活了一局棋。

  古人云:尽人事,应天命。哪怕最后依然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可是但凡尽了力的,真败了也无撼了。

千万别混到赵姨娘的份儿上
虽然作姨娘的没地位,可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的身份,偏偏赵姨娘四处碰壁,从来不带一点儿从容体面。

  有人分析,说赵姨娘家生奴才出身,容貌气度又不出色,所以从上到下都没人待见。但是知母莫若女,还是探春的话说得有理:你瞧周姨娘,怎不见人欺他,他也不寻人去。也真是,赵姨娘所讨的没趣,一般都还是自找的。

  宝钗送了贾环些东西,赵姨娘心中甚是喜欢,想忽然想到宝钗系王夫人的亲戚,为何不到王夫人跟前卖个好儿呢?自己便蝎蝎螫螫的拿着东西,走至王夫人房中,站在旁边,陪笑说道:“这是宝姑娘才刚给环哥儿的。难为宝姑娘这么年轻的人,想的这么周到,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展样,又大方,怎么叫人不敬服呢。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成日家多夸他疼。我也不敢自专就收起来,特拿来给太太瞧瞧,太太也喜欢喜欢。”王夫人听了,早知道来意了,又见他说的不伦不类,也不便不理他,说道:“你自管收了,去给环哥顽罢。”赵姨娘来时兴兴头头,谁知抹了一鼻子灰,满心生气,又不敢露出来,只得讪讪的出来了

  没办法呀!像宝钗那样心思缜密、处事得体的人,偏偏罕言寡语,自称藏愚守拙;像赵姨娘这样着三不到两的,真正该“藏愚”了,自己却又不肯安静些。妻与妾,共同守着一块蛋糕过日子,自来就是一对天敌,能求个表面上的平安,就已经不错了。王夫人是九省检点的姐姐,当朝贵妃的母亲,想不自重身份都不行。赵姨娘拿着她娘家人送的东西去卖好儿,还指着她屈尊降贵,两人有来有往地唠几句家常吗?如果赵姨娘是新纳的妾,如果两人势均力敌,这么做,倒是一种退让的姿态,可以先稳住自己的阵脚。可这么些年来,王夫人一直以淡漠表示不屑,赵姨娘又何必自己找气生呢?

  这倒也罢了。虽然在王夫人面前的表现不咸不淡,可太太毕竟是领导阶级,大方向还是不错的。可怜赵姨娘即便碰到那些粗使的老婆子们,也竹筒倒豆子般的诉苦。因芳官拿茉莉粉当蔷薇硝哄了贾环,赵姨娘不忿,要到园子里理论,顶头正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赵姨娘仿佛他乡遇故知,道:“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的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掂人分量放小菜儿了。若是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娼妇捉弄了,还成个什么!”夏婆子趁机挑唆:“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

  这些老婆子们,混了大半辈子,依然是手无寸铁,也只能调三窝四弄条枪使,只要有人肯出头,她们乐得看看热闹。不过这招数,也只碰到赵姨娘这种人才灵验。我们都听过一个老婆子与岫烟的丫头闹气,于是在凤姐面前整事儿:“这里园子到底是奶奶家里的,并不是他们家里的。我们都是奶奶派的,贼名儿怎么敢认呢?”凤姐照脸便啐了一口,厉声道:“你少在我跟前唠唠叨叨的!你在这里照看,姑娘丢了东西,就该问问。怎么说出这些没道理的 话来?把老林叫了来,撵他出去。”

  赵姨娘却学不来凤姐的风范,听了这几句惹火的闲言,竟冲到大观园直接与芳官叫嚷,“娼妇”、“粉头”等污言秽语全泼了出来。芳官挨了骂,一面哭一面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赵姨娘气得动了手,芳官倒地撒泼。这下捅了马蜂窝了,芳官的小姐妹们一拥齐上,闹到最后,赵姨娘被蕊官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后头顶住。四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过去。

  探春等出来喝止了,三小姐劝她母亲:“心里有十二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太太总有回来的时候,可毕竟没听说这事怎么料理了。贾府是诗礼之家,本是最讲规矩的,平日连谁房里摔了个杯子,都有上头的人过问。这次小丫头与姨奶奶都“梅香拜把子”了,却没挨什么处分。唱戏的女孩子们虽不驯服,也是知道眉眼高低的,另换一个人,她们也不敢弄得这么热闹。

  有一项心理学实验:将两辆外型完全相同的车子停放在类似的环境中,其中一辆车的引擎盖和车窗都是打开的,另一辆则保持不动。

  打开的车辆在三天之内就被人破坏无遗,而另一辆车则完好无损。但是当实验人员将这车子的窗户打破了一个之后,一天之内,车上所有的窗户都被人打破了,内部的东西也偷盗一事空。这项实验就是著名的“破窗户理论”。

  人们对完美无损的东西总是加倍珍惜的,都下意识地提醒自己别做第一个破坏它的人。这就像一个人在得意的时候,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维护他的名声尊严;可一旦他有什么污点曝光,一时墙倒众人推,泥沙俱下,很容易就到了溃不成军的地步。

  赵姨娘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怎么就一步步混到三等的奴才都敢照量的份儿上?说到底,这口子还是自己亲手开的。如果一开始,她便以光明正大的态度示人,大家大概也会还她一个恭让的姿态;若一步跑偏,下坡路就走出了惯性,走火入魔,再没有回头的心力了。

晴雯与小红
晴雯与小红,虽同在宝二爷的怡红院里当差,两人却没什么利害瓜葛,把她们扯在一起,只是想重申一下那句老话:态度即命运。

  小红姓林,荣国府管家林之孝之女,原名红玉,因“玉”字犯了宝黛二人的名字,所以便改叫“小红”。十四岁进府当差,只是在怡红院里干些零杂活儿,浇花、喂鸟、笼茶炉子什么的。很多和她一样的粗使丫头,也不过是懵懵懂懂地干活儿,过几年岁数大了,就懵懵懂懂地嫁人罢了。但是小红心里是有成算的,从自己的处境说,眼下最切实可行的计划,就是要先在宝玉面前亮亮相。在一大群普通的低级职员中,大家做的都是类似的工作,在老板眼里是没名字的人,没有特殊的印象,想得到他的一句评价都困难。只要留心,机会总是有的。小红终于趁几个大丫鬟公干的空档,给宝二爷倒了一回茶。不料几句话没说完,秋纹和碧痕两个人恰好回来了,小丫头子越级行事,这不是抢人饭碗吗?秋纹当场就发作起来:“没脸面的下流东西!正经叫你提水,你说有事,倒叫我们去,称才抢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吗。难道我们倒跟随不上你么?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

  小红不敢顶撞,心里也里却也有些警醒,原来事情并不像想像得那么简单。宝二爷统共才一个人,身边已是莺歌燕舞,即便挖空心思,从秋纹碧痕那里出了头,上面还有晴雯和袭人呢?与她们比拼,自己容貌、才干、资历等资本都不足道。不如抽身出来,另辟蹊径吧。

  这时恰好贾芸揽到了在大观园里栽种花木的差事,与后院的女孩儿们有了接触的机会。他与小红彼此有意,通过一块罗帕,达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什么是最好的?合适的就是最好的。贾芸只有十###岁,长身玉立,斯文清秀,虽然眼下家道没落,但本人却是聪明练达肯上进的。当然,他不是整块稻田里最大的那个稻穗,可是在现实世界里,对小红已是一次难得的机缘了。聪颖的女孩子于人世还没有足够的阅历的时候,却可以凭对命运的直觉做出恰当的选择。

  自知者为明,不是每个人都能分毫不差地估测出自己的份量和位置的。

  晴雯的起点,比小红优越得多。凤姐曾说过一句:若论起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长得好。何况她是经老太太培训后,亲自挑选出来放到宝玉屋里的。可惜她到怡红院多年后,依然没认清这里的工作特点。贾宝玉本是个自由散漫的上司,家人兴儿在尤二姐、三姐面前说宝二爷:“再者也没了刚气儿,有时喜欢,见了我们时,没上没下的,大家乱玩一阵;不喜欢各自走了,他也不理。我们坐着卧着,见了他不理,他也不责备。因此没有怕他,只管随便,都过得去。”对下人小厮们如此,对身边的丫头们,只有更加宽容放纵的,比起别的部门,她们休息放松的时间已经够多的了。但正因为散,所以有时候作息制度执行得就不那么严格,这本是可以理解的,可每逢加班,晴雯却又时常抱怨,工作态度不够认真。

  有一天宝钗找宝玉闲话,坐得时间稍长了点儿,晴雯便在背后抱怨:“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半夜三更的也不得睡觉!”这时她刚与碧痕拌了嘴,但即便在气头上,也不能如此公私不分呀?此时又逢黛玉也来叫门,晴雯越发动气,也不问是谁,就说:“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

  一点儿职业水准也没有。

  给人家打工,分内与分外的工作怎能分得那么清楚呢!在我们原来一伙旧同学中,张峰升得最快,不几年间已做到南方分公司的总裁。大家问他有什么独门武器,他说:“适应上司的工作节奏,每天多做一点。”

  刚到公司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每天下班后,所有的人都回家了,老板仍然会留在办公室里继续工作到很晚。于是,他决定下班后也留在办公室里,在需要时为老板提供一些帮助,比如找文件、打印材料等。时间长了,老板也习惯了有事随时召唤他,张峰渐渐成了上司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把自己的职责范围划得大一些,也许机遇就在其中。

  尼泊尔有一句有名的祈祷词说:“上帝,请赐给我们胸襟和雅量,让我们平心静气地去接受不可改变的事情;请赐给我们力量去改变可以改变的事情;请赐给我们智能,去区分什么是可以改变的,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

  改变命运的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分到手中的牌为基础,尽量创造出精彩的牌局来。

  小红同坠儿滴翠亭里说话,恰好文官、香菱、司棋、侍书一伙人都来了,于是大家便在一起玩耍。这时凤姐过来,只在山坡上一抬手儿,小红便连忙撇了众人,跑到凤姐跟前,堆着笑问道:“奶奶唤我做什么事?”其实,也不能说小红“撇了众人”,这几个丫头,都不是凤姐麾下,玩在兴头上,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自跟着各自的主子,如晴雯般不思前因后果,只一个“大家横竖是要在一起”的念头的,怕也不在少数。但在小红心里,“千里搭长篷,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自己只得靠自己罢了。凤姐道:“我的丫头今日没跟进来。我这会子想起一件事来,要使唤个人出去,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得齐全不齐全?”琏二奶奶是言谈爽利的人,小红在她面前决不扭捏,笑道:“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要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奴才就是了。”

  一个院子里干些杂活的粗使丫头,就这样掀开帷幕,在灯火灿烂的前台发出自己的声音。有后人根据石头记的断简残篇考证,说宁荣二府倾覆之际,小红却得以保全,并在狱神庙对宝玉有救助之义。也许吧,一个人的见识、态度和命运,本是一环套一环的。

命运的配角
有一个朋友,自诩熟读红楼。我问他:“二丫头何许人也?”他楞了半天,毕竟还是答不上来。于是我让他去看“王凤姐弄权铁槛寺,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秦可卿下世,宁府送殡出城,奔铁槛寺一路行来。途中有一村庄,凤姐、宝玉、秦钟等人下车歇息。宝玉与秦钟带着小厮们到处游玩,信步走进一间房屋,见炕上有个纺车,宝玉就上前拧转玩耍。正觉得有趣,只见一个约十七八岁的村庄丫头跑来嚷道:“动坏了!”宝玉忙丢开,陪笑说道:“我因为没见过这个,所以试他一试。”那丫头道:“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说着,就纺起线来。宝玉正要说话,只听那边一个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听见,丢下纺车,一径去了,宝玉怅然无趣。这时凤姐打发人叫他俩进去,家下仆妇将带着行路的茶壶茶杯、十锦屉盒、各样小食端上来,大家打尖吃茶,重又起身上车。出来走不多远,只见二丫头怀里抱着她的小弟弟,同几个小女孩说笑着迎面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毕竟行不通,只得以目相送罢了,车轻马快,转眼无踪。

  这一节到此为止。

  贾宝玉富贵公子心性,与这个轻俏可喜的小丫头偶见,意动,怅然,但是行出二里路之后,估计也就忘个干干净净了。他身边乱花迷人眼,自家的事还不可开交呢。

  但在二丫头,这次邂逅,是她一生中最为鲜艳的颜色。

  二丫头今年十八岁,家里租种贾府的几亩地,父亲代催本处的钱粮,家下还过得去。父母生她姊弟三人,姐姐是前年嫁的,一个小弟弟年龄尚小。二丫头上冬时定了亲,夫婿是村里开油坊的王老爹的小儿子。人吗?娘见过,告诉她生得很健壮,也算清秀和气。二丫头没什么不满意的,每天忙完家务,她就准备自己的嫁妆。

  这一天,城里宁国府出殡,各种执事陈设光艳夺目,人马车辆压地银山一般浩浩荡荡而来。二丫头随村里人看了一场好热闹,回家做晌饭去了。不多时,竟有两个神仙一般的少年公子向这边走来,进了她作活的小屋里。其中一个,一身素白的打扮,衣襟绣满云水纹样,眉目含情,模样是她做梦也想像不出的好看。他看到炕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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