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眼看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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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眼看红楼-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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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姐儿听明白了,这并非有人栽脏,只是王夫人按一般常理推度,以至生了误会。这时候,就需要逐条解释清楚:我纵有这东西,也只在枕前搁着,园子里的姊妹个个都爱与我拉拉扯扯地玩闹,我怎能带在身上?就是年轻的小夫妻也不止我们一个,东府的珍大嫂子和那边的小姨娘们,年纪大点儿的丫头,都是有可能弄这玩艺儿的。话说得入情入理,但事情还是没法解决,所以王夫人只是叹气。若受点儿冤屈就打消了积极性,那也不是凤姐了,本职工作她还是要尽心尽力地抓起来。她建议暗访察个实在,还可以趁此机会,把年纪大些或难缠些的丫头寻个错儿撵出去配人,一则保住不再生别的事,二则也可省些开销。上司是无须认错的,但是王夫人道:“你如今且叫人传周瑞家的等人进来,就吩咐他们快快暗地访这事要紧。”这就是表明了态度:凤姐儿清白无辜,这察访的重任还得落在你肩上。

  王夫人是凤姐儿在荣国府理事的主管领导,又是她娘家的姑妈,这无论什么事儿都得整理得清清楚楚,然后送呈请示。而对她的填房婆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刑夫人,凤姐儿另有计较。贾赦要收鸳鸯作小老婆,凤姐儿劝谏不成,就赶紧转变立场,顺着刑夫人的话头往下说,以为老太太定然是要答应的。刑夫人方笑道:“正是这个话了。别说鸳鸯,就是那些执事的大丫头,谁不愿意这样呢?你先过去,别露一点风声,我吃了晚饭就过来。”

  凤姐暗想:“鸳鸯素昔是个极有心胸见识的丫头,虽如此说,保不得他愿意不愿意。我先过去了,太太后过去,若他依了便没得话说;倘或不依,太太是多疑的人,只怕疑我走了风声,使他拿腔作势的。那时太太又见应了我的话,羞恼变成怒,拿我出起气来,倒没意思。不如同着一起过去了,他依也罢,不依也罢,就疑不到我身上来了。”于是找了个引子,和刑夫人一起坐车到贾母这边来。但是在老太太面前,凤姐自不愿落个同谋的嫌疑,所以她又对刑夫人道:“太太过老太太那里去,我若跟了去,老太太若问起我过来作什么的,倒不好。不如太太先去,我脱了衣裳再来。”

  瓜田李下,赶紧回避了,以后任凭以后老太太发怒,刑夫人抱羞,都怨不到凤姐儿的身上。

  看出事情不对路,就要先打好全身而退的主意,暗暗地把风波化于无形,过后依然风平浪静,就像没这回事儿一样,那才是高明的手段。

  汉朝有个谋士叫陈平,有一天,他穿了一套新衣服,腰上佩着一把宝剑,来到渡口,找到一个船夫替他撑船过河。

  船夫看他穿着新衣,以为他腰包里装了不少金银财宝,便想等船到河中央时,将他谋财害命。陈平坐在船尾,看船夫不住飘过来不怀好意的眼光,知道他心中有邪念,便故意叫着说:“哎呀!好热哟!要不要我来帮你撑一会儿船?”说着,一面当船夫的面,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放在船板上。船夫看他放下衣服时,并没钱币落地的声音,知道他身上没有财宝,便打消抢劫的坏主意。

  年少好事的人,大抵想弄弄波涛,试试身手,其实这却大可不必,天下太平了,岂非更省些心力?须知弄剑即弄险,谁没有失手的时候?

施小惠以全大体
西汉初年,班超为西域都护使。他在漠北任职达30多年,威慑西域诸国。在他任期内,西域各族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汉朝西北部边疆及西域地区得以和平安宁。为此朝廷封其为定远侯,可谓功成名就。

  当班超年老力衰之后,以为自己已不能胜任此职,便上表辞职。皇帝念其劳苦功高,便批准了他的请求,让任尚接替他的职务。

  为了办理交接手续,任尚拜访了班超,问他:“我要上任去了,请您教我一些统治西域的方法。”

  班超打量一下任尚,答道:“看你的样子就是个急性子人,做事可能一板一眼,所以我有几句话奉劝你:当水太清时,大鱼就没有地方躲藏,谅它们也不敢住下来,同样为政之道也不能太严厉,太挑剔,否则也不容易成功。对西域各国未开化民族,不能太认真,做事要有弹性。大事化小,繁事化简才是。”

  任尚听了,大不以为然。虽口头上表示赞成,内心却不服。

  “我本以为班超是个伟大人物,肯定有许多高招教我,却只说了些无关痛痒、无足轻重的话,真令我失望。”

  任尚果然把班超的教诲当作了耳旁风。他到达西域后,严刑峻法,一意孤行。结果没过多久,西域人便起兵闹事,该地就此失去了和平,又陷于激烈的刀兵状态。

  出现这样的结果,任尚想必是非常后悔的。但是,已酿成大乱,后悔已无济于事了。

  任尚的本意,是要治理好西域,但在他笔管条直的高压政策,是不切合当时西域实际的。做事太过于严厉苛责,最容易横生事端,把握大局,容忍小小的差池,是化繁为简的弹性手腕。

  大观园里兴利除宿弊时,有“贤宝钗小惠全大体”一回,让我们来看看宝钗是如何论证“小惠”与“大体”关系。

  议定了要承包大观园,宝钗最后补充道:“却又来,一年四百,二年八百两,打租的房子也能多买几间,薄沙地也可以除几亩了。虽然还有敷余,但他们既辛苦了一年,也要叫他们剩些,沾补自家。虽是兴利节用为纲,然也不可太过。要再省上二三百银子,失了大体统,也不像。所以这么一行,外头帐房里一年少出四五百银子,也不觉得很艰难了,他们里头却也得些小补。这些没营生的妈妈们也宽裕了,园子里花木,也可以每年滋生些,就是你们,也得了可使之物。这庶几不失大体。若一味要省,那里搜寻不出几个钱来?凡有些余利的,一概入了官,那时里外怨声载道,岂不失了你们这样人家的大体?如今这园子里十几个老妈妈们,若只给了这几个,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道。我才说的,他们只供给这几样,也未免太宽裕了。一年竟除了这个之外,每人不论有余无余,只叫他拿出几吊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这些园中的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都在园中照应;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重活计,却是他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倒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还有一句至小的话,索性说破了:你们只顾了自己宽裕,不分与他们些,他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处诉呢。叫他们也沾带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的,他们就替你们照顾了。”

  薛宝钗天生是当家理计的人,对人情世事洞若观火。我们行事不可不讲规则,却不能被束缚在规则的框框里而不知变通,须知“水太清了不养鱼”,任尚在西域的失败就是例证。现在姑娘奶奶们要在大观园里兴利除弊,她们的方针大计是否能顺利地实施,关键是要把握好其中的“度”,如果以节用为纲到底,对下面的人就是过于苛刻了。没有利益,光靠法令使人,最容易让人懈怠怨愤;以“小惠”笼络人心,人人甘心出力,才能打理出政通人和、欣欣向荣的局面。再有一点,就是如何分享整个蛋糕的问题。你可以按众人业绩把它切成大小不一的块块,却不可让已闻到味儿的人干看着。大家都沾了光,就可以缓和种种鸡鸣狗盗的争斗,省下不少力气来。我们在看电视的时候,常见那些得了各种奖项的人,在台上啰里啰嗦一大堆,感谢领导,感谢同仁乃至感谢为公司做清洁的大妈。这些套话,观众也许会听得打呵欠,可换个角度想一下,如果他是你身边的人,如果他提到的名字里有你呢?滋味一定大不相同了吧?与人分享荣耀,可使大家酸溜溜的心理得到些平衡,是继续团结协作的润滑剂。

  若要保全“大体”,最重要的,是用活了“小惠”。

心病只需心药医
紫鹃为探试宝玉,假意说黛玉要回南边去,“林家虽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香人家,断不肯将他家的人丢给亲戚,落人耻笑。所以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必有人来接的了。前日夜里姑娘和我说了,叫告诉你:将从前小时玩的东西,有他送你的,叫你打点出来还他。他将你送他的也打点在那里呢。”

  这话触动了宝玉最大的心事,便如头顶上打了一个焦雷一般。顿时一头热汗,满脸紫胀,两个眼珠儿直直的,掐人中也不知道疼了。惊动了贾母一干人等,怡红院里乱作一团。

  袭人叫来了紫鹃,宝玉方“哎呀”一声缓过一口气,哭出来了。众人细问,才弄清楚了其中的因由。宝黛的男女之爱,是荣国府里的大忌,诗礼簪缨之族的公子小姐思春,那最是败伦无耻之行。此时,宝玉如此死去活来的原由一古脑儿端出来之后——连一众小丫头都听着呢,又作何解释?视若无睹,什么也不说?不可。这如同一根丝线拴着块大石头在众人头顶悬着,一日不掉下来,大家就一日惴惴不安地猜测,捕风捉影,以至草木皆兵。有太极高手,精通四两拨千斤之术,可以轻描淡写地化解从正面击来的力量。薛姨妈就是在平淡中举重若轻的人,她劝贾母道:“宝玉本来心实,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来的,他姊妹两个一处长得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剌剌的说一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这并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万安,吃一两剂药就好。”

  三两句话,就把一个死结给解开了。宝玉的病根,若落在“实心的傻孩子”身上,便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心眼”的孩子反而更可疼。这话听在贾母与王夫人耳朵里,即不能“万安”,起码也能松口气。

  人活在世上,谁没点儿怕人提的心病呢?言语的光彩,就是从对方的病根处岔过去,小心不触到他的痛处罢了。传说有从前有位国王,在一次战争中伤了左眼。在一次庆典中,找来了三个画家为他画像。第一个画家忠于现实,把国王的眼罩清清楚楚地画出来,国王脸色阴沉着,把他赶了出去。第二个画家见事不好,于是便画了一幅国王正襟危坐的画像,双目都炯炯有神。国王怒气冲天,更加不满意了。第三个画家献上他的画像,他画的是国王正在打猎的图景,国王半侧着脸,正持枪瞄准,显得十分庄严威武。国王舒了一口气,重赏了这个画家。所以,碰到棘手的事,就要绕过他人的忌讳,换一个角度说话。我的朋友赵君最近跳槽到一个新的公司做业务主管,他们老板现在事业做得很大,可一段牢狱生活的历史却是他的隐疾。在一次私人聚谈中,老板谈到昔日之事,赵君推心置腹地对他说:“古人说成大事的必要先有一番磨难,当初您创业时市场前景不看好,真得先曾‘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人才能挺过来呀!”

  隐忧与钦佩,就只一线之隔。

先把火煽起来
有这样一则小故事。

  魏文王问名医扁鹊说:“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到底哪一位最好呢?”

  扁鹊答说:“长兄最好,中兄次之,我最差。”

  文王再问:“那么为什么你最出名呢?”

  扁鹊答说:“我长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发作之前。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铲除病因,所以他的名气无法传出去,只有我们家的人才知道。我中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初起之时。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气只及于本乡里。而我扁鹊治病,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一般人都看到我在经脉上穿针管来放血、在皮肤上敷药等大手术,所以以为我的医术高明,名气因此响遍全国。”

  当然,在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事前控制的重要性,在事情还没有酿成灾祸之前就对症下药,可以避免更大的损失。但如果你爱走岔道,事情还可以这么看:人们对在灶前清理柴火的人向来不太重视,单等起了火灾,救得了火的才是英雄。

  所以自己玩火自己救,也是弄权者的手段之一。

  贾琏私娶的尤二姐,虽做得不那么光明,但毕竟只属于拈花惹草的小事。再加上凤姐未曾为贾家传宗接代,这道理尚马马虎虎讲得过去。凤辣子并非瞻前不顾后的人,要闹,也得有个由头才行。她暗中派人打探尤二姐的底细,得知她是曾许了婆家的,女婿张华吃喝嫖赌不成器,所以被尤家退了亲。于是凤姐便要借这张华煽风点火,唆使他到有司衙门告贾琏。她有番话说得好:“就告我们家谋反也没要紧的。不过是借他一闹,大家没脸。若告大了,我这里自然能够平服的。”

  因为张华真的到都察院喊了冤,下面才有了酸凤姐大闹宁国府一出戏。凤姐儿占了理,对着尤氏、贾蓉哭骂连天,着实出了一口恶气。“半空里跑出个张华来告了一状,我听见了,吓得两夜没合眼儿,又不敢声张。他如今急了,冻死饿死也是一个死。现在有这个理他抓住,纵然死了,倒比冻死饿死还值些。怎么怨得他告呢!这事原是爷作得太急了。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俗语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穷疯了的人,什么事作不出来。”看看,事情闹大了吧?这下子,宁国府是没人能兜得住了,尤氏母子,说不得还得苦求凤姐儿收场。五百两银子打点好了送到凤姐儿手里,还得陪着“到底是婶子宽宏大量,足智多谋”的笑脸。

  凤姐儿这一招,是极有现实意义的。火烧起来之后,想回到平白无事的清凉世界是不可能了,如此不妨把火再煽高些,最好到观者见了也觉得难以收场时,才出手调解,此时方见你的手段。

  晚清时期,湖南有个道台单舟泉。有一年,一个游历的外国人上街买东西,有些小孩因末看见过洋人,便追随着他。洋人很恼火,手拿棍子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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