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眼看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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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眼看红楼-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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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芸有礼相送,但若一见面就蝎蝎螫螫地捧出来,那便成了赵姨娘式的拎不清。几句铺垫是必须的,至于怎么捧这场,却要搔到痒处。

  凤姐听了满面是笑,不由的止了步,问道:“怎么好好的,你娘儿两个在背地里嚼说起我来?”贾芸道:“有个缘故,只因我有个极好的朋友,家里有几个钱,现开香铺。因他捐了个通判,前儿选着了云南不知那一府,连家眷一起去,他便收了香铺不开了。把帐物攒了攒,该人的给人,该贱发的都贱发了,这贵的多分送了亲友。所以我得了些冰片麝香。我就和我母亲商量,贱卖了可惜,要送人也没有人家配使这些香料。因想起婶娘往年间,还拿大包的银子买这些东西,别说今年贵妃进了宫中,就是这个端阳节所用也一定比往常要加十倍。所以拿来孝敬婶娘。”一面将什锦匣递过去。

  要义之五:

  贾芸明明是费劲巴力地得了十几两银子,煞费苦心地买了香料相送,临了却又远兜远转地扯出要到云南为官的朋友来,何也?要知道端着架子送礼,乃办事的第一大忌。或有人以为把手中捧出来的东西形容的贵重了,可以赢得收受者的好感,其实这样是把人情做轻了,突出了交换的意味,贬损了对方的身份。无论你的礼轻礼重,事大事小,最得体的说辞都是您帮了我大忙,这礼物只是顺便的一点心意。贾芸先说得了香料,因而想起婶娘来,抬高了王熙凤,又不显巴结着找事的急切。

  贾芸礼又送得巧,话又说得明白,到此处,他的事儿也就成了七八分了。凤姐没有当场答应,那是怕他以为得了事管是因看在这点儿香料的份儿上,所以到第二天才把应允他管种花树的事儿坐实了。二百两银子的批票对牌领到手,拿出五十两来买花树,一百五拾两落到自家的口袋里,贾芸也不枉费了那些心机,陪了那些小话。

在缝隙里找生活
在古典的白话小说里,一直有种三姑六婆一类的人物。她们走街串巷,也利用身份之便出入豪门大家,察颜观色,见缝插针是其本等,现代职场的做人术,与之相比简直是业余对专业。

  王熙凤是何等样人,多年来见云布雨,从不失招。但是功夫练得再到家,也总有一处是罩门,凤姐之短在于逞强揽事,贪酷,好排场。她这种薄弱环节,水月庵的老尼净虚是心知肚明的。求人办事,要攻其必守之地,他心思活动了,你便有了可乘之机。

  那日凤姐下榻在水月庵的净室里,等众婆娘媳妇无事散去,身边只有几个心腹小丫鬟时老尼才趁机进言——这是入门小技,求人办事的人大抵都晓得。先说明所托何事:不过是一家姓张的财主,因为想攀更高的枝儿,要把女儿悔婚另嫁。这其中的关键是要提前申明事成之后,张家情愿倾家孝敬。找人办事,如果你们只是泛泛之交,首先要把底子亮出来 。否则,他想问又怕失身份,不问又怕白费了气力,答对起来,不免吞吞吐吐,让你好半天也不得要领。

  知道了虚实之后,凤姐儿接招。她听了笑道:“这事儿倒不太,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净虚老尼姑常年烧香,这点火候岂有看不出来的,凤奶奶这话,分明是想点明事是谁办的,供桌应往哪里摆。老尼索性把它坐实了:“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凤姐儿拿搪:“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作这样的事。”此时,是对症下药的时候了,凤姐儿素是逞强的,老尼姑便小小地激她一激:“虽如此说,只是张家已知我来咱们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不希罕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要不说卑贱者最聪明呢,这话发了凤姐的兴头,立马表示,凭你什么事,我说行就行。

  话也说了,事也应了,该打道回府了?且慢,下面还需收尾时紧要的一笔。虽然事儿有着落了,还需拿话给他抚抚胸、捶捶背。低头求人,索性低到底,即便你已送了重礼,也不能摆出交换的姿态来,咱们还得留下次见面的余地不是?瞧瞧人家净虚老尼的道行:“这点子事,别人的跟前就不知忙得怎么样了,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只是俗称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贴,索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

  一只猫儿,被顺毛摸娑一番,尚毛皮油光、神情惬意,人吗,心旷神怡之际,看什么都顺眼,天下无事不可为。当然,在实际生活中,可能你一向凭真才实学吃饭,无须这等狗苟蝇营的勾当。当年豹子头林冲在梁山,向来是反对招安的,完全与大哥宋江尿不到一个壶里。但梁山泊英雄排座次,天雄星林冲列第六位,马军五虎将之一,又有谁曾小视了这位八十万禁军教头?

  怎么?这话还中听吗?这就是在捧你。只要言辞得当,总是听得入耳入心的。

  宝玉有个寄名的干娘马道婆,也是个四面通吃的人物。那日她到荣国府来求布施,就把贾府老祖宗的心意猜了个十足十。宝玉是老太太的心尖子,从他那里入手是万无一失的。一开口,就先把老祖宗的心给提起来:“大凡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拍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

  有句话叫“欲速则不达”,话说得急了,自己真实的意思一竿子见底,倒叫听者反感,点透了就停下来,给人一个插言的余地,言辞有来有往,才算得上是交流。

  果然贾母就赶着问了:“这有什么法解释没有呢?”

  这好说,拿出银子来买油点灯即可,这海灯是菩萨的现身法体,昼夜不敢熄的。贾母是老年人,又素爱斋僧布道的,灯油钱问题不大,关键是要点一盏多大的灯。老祖宗问起一天一夜得多少油,这主意可不是轻易就能出的。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只习惯圈阅和批示,尤其是其不熟悉的领域,有时你貌似恭敬的请示简直就是想等着看他露怯。也许你能说出合适的斤两,但如此英明领导的决策权何在?当日老祖宗的小孙女探春理事,初次当家三小姐都明白这个道理。管家娘子吴新登媳妇考验她,只是回话说赵姨娘的兄弟死了,姑娘看赏多少银子。并不像先前在凤奶奶面前逢事就献殷勤、出主意,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探春看破了其中的缘故,当时就揭开了:“你办事办老了的,还不记得,倒来为难我们。你素日回二奶奶也是现查去?若有这道理,凤姐姐还不算利害,也就算是宽厚了!”要是在老祖宗面前还玩这种花样,简直是没事找不自在。

  马道婆马上把方案提出来:“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只比缸略小些;锦乡侯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斤油;还有几家,或一斤、二斤的,三斤、五斤的不等,少不得也要替他点一点。”

  这里马道婆有点儿漫天要价的味道了,不过这也是提出要求的小法门,贾母要是随口应个二三十斤,就算落了一大注香火银子。但老太太听了,只是点头思忖。

  此中大有文章。凡风光大方的话,人们往往应的又快又响亮,沉吟再三的,多是有了点岔子。在贾母心里,或是怕点大灯谮越,或是怕过于招摇,或是嫌银钱花多了,要说小小地供一盏吧,又放不下这对面相求的脸面。马道婆见状,不动声色地送了一把梯子:“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长的,多舍些不妨,若说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怕哥儿担不起,反折了福气了。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如此,痛痛快快的,讨来每天五斤的灯油钱。

  如果领导答应了给你加薪,而召来你后又不涉正题,那么很有可能是升幅要缩水。赶紧表态说十块钱也是上司的肯定,只有激励你多出成就的,循序渐进才是正理,基础不稳,风吹易折,在同事面前也不好处事。他见你孺子可教,机会还在后面。要是言语不合,他索性让你等下次的大好机会,事情就算砸了。好时机当然还是有的,你就等着吧!

  对于赵姨娘这种没人待见的小人物,马道婆则另有一般套路。见赵姨娘心中每有怨气,马道婆就看到了机会,但这赵姨娘硬是扶不起来,对琏二奶奶只是私下里发狠,见了面还是溜溜儿的。虽满心想哄赵姨娘点儿银子花花,但事儿还得让她自己先提头。于是马道婆便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本事!也难怪。别人明里不敢,暗里也算计了!还等到如今。”此言进退有方,往下赵姨娘认可了这暗中算计的法子,就由她俯上来求教;她若是有心没胆的,话还可这般收过来,“阿弥陀佛,奶奶果然是个善心的,暗里不亏心,将来必有福报。”——这话若由马氏亲自拟定,想必更是入情入理。

  别小看了这三姑六婆的雕虫小技,其实天下万事一理,手段就是手段。西安事变前夕,张学良和杨虎城频繁晤面,都有心对蒋介石发难。可在对方没表明态度之前,谁也不敢轻易开口。眼看时间越来越近,双方都是欲说还休。杨部下面有个著名的共产党员叫王炳南,张学良也认识。在又一次晤面中,杨虎城便以他投石问路,说道:“王炳南是个激进分子,他主张扣留蒋介石!”张学良及时接口道:“我看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于是两个将军开始商谈行动计划。

  话放出去,也要收得回来,否则算不上人情练达的本事。

  人生在世,仕农工商各守一行,三姑六婆们是夹缝里的人物。她们多是孤身无赡养的,又拿不到最低生活保障金,要不是把世道人情看得透透的,做些求施要供、保媒拉纤的功夫,到哪能里去讨柴米?

  《水浒》里有个开茶坊的王婆,对了,就是是帮西门庆勾引潘金莲的那个。她所总结的那偷情男人的五大要素,到今天还很可以听听。

  第一要外形俊朗,即非貌似潘安,好歹也要充得过,否则难得被风情女子看在眼里。第二件是要身体强健,有男人的原始本钱。你若以为只要有了钱,自不会缺了娇声软语的美女,那是还不知偷情的三昧,总要让她死心塌地,才能体验到偷的快乐。当然了,钱还是要有的,而且多多益善,一个金屋还是要建造的吧?这一项列第三位。第四是要知情识趣,懂得忍耐女人的小性子。如此这般尚不够,最后一项还得要有闲工夫,就是说,要常在情人的石榴裙下转着,可以不听老板的传唤或干脆你就是老板。此是大宋朝徽宗年间惯再走风月场老而成精的王婆婆的偷情大纲,要是逐条都对不上,干脆就死了这份心吧。 。。

门子与焦大
“兔死狗烹”历来是最为悲哀的成语。每在改朝换代的之际,总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剩下的人,该共同享受这花花世界了吧?不,现在是铲除功臣的时候了。稍有些人情味的还属朱元璋,招呼昔日打江山的弟兄们来喝一顿酒,说现在天下太平了,你们不妨回老家多置些田地房舍,好好享享清福吧。做臣子的岂敢不遵命,回家后就连夜收拾东西去了。他们就此也算逃过了一劫,象当年汉刘邦帐下的韩信、黥布和彭越,那真正是死无藏身之地的。

  当老大的都有杀功臣的爱好,首先要防他们功高震主,打江山惯了,说不定哪天就会打到自己的头上。另一方面,创业之初,谁没些辛酸卑微的往事?谁没些见不得光的小人手段?功成名就之时,头顶上平生一道绚丽的光环,此时再见昔日的老班底,不免触目惊心,定要远远地打发了才好。

  那帮贾雨村判案的门子,乍一看也是提头知尾的人,却数次犯忌而不自省。

  与新授应天府贾雨村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有问题,二人退堂到密室相谈,门子本应跪地哽咽:“老爷当年在姑苏,只与甄大爷等官宦望族相交,是不记得我的,当时我在葫芦庙里作一名小和尚,遭了火灾之后无处安身,天幸今天碰到了老爷。”而他却说:“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年来就忘了我了?”好象与贾老爷多深的交情似的,且一上来就给上司一个犯猜疑的闷葫芦,倒不枉是葫芦庙里出来的。雨村道:“却十分面善得紧,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门子又道:“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记当年葫芦庙里之事了。”当年贾雨村困在葫芦庙,吃些残茶剩饭,每日只作文卖字打秋风,是靠人资助了五十两银子才得以上京应试的,这等往事,思之可憎,恨不能挖坑埋起来才好,哪容人重又翻起?

  这还罢了。那薛蟠因抢买一女子打死冯渊,人证物证俱在,案子并没甚难断之处,但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小小的应天府却是惹不起的,糊里糊涂判了,尚可以有出于无奈的解释。偏那门子无所不知似的,先把自己的一套摆出来:“老爷当年何其明决,今反成个没主意的人了!小的闻得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推舡,作个整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之面。”其实有些事说得做不得,有些事做得说不得,派系斗争、裙带关系当事者心知肚明罢了,如何能摆到桌面上来。贾雨村这官是在贾府投了宗侄的名帖得人保荐来的,但恐怕在他心底里都下意识地回避,一直都以为是自己才堪重用的缘故。单提他人提拔之力,这不明摆着把老爷看低了吗?再说循私枉法只是私底里的事,谁肯让刀柄握在属下手里?仿佛还嫌精明不够似的,接着又问贾雨村:“老爷你道那被卖之丫头是谁?这人算起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他就是葫芦庙旁住的甄老爷的女儿,小名英莲的。”这说也能随便说么?恩人,本就是生命曾经卑微低下的见证,午夜梦回时,刺得人心口疼。更何况恩人之女命运蹉跎,自己又站在风凉地里背着负义的罪。

  他有阴谋诡计,你却参与其事,代为决策,帮他执行,从乐观方面说,你是他的心腹,从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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