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风,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逸风自小背景离乡,远离父母。这些年他当陈霆亲人一般。然而他想保存的这份纯粹的感情,却在霆王即将大婚的消息中,被丧失了理智的冲动打破了。如今逸风失掉的不仅是心里无法复原的感觉,还有安全感。
“逸风,你看着我。”陈霆托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的双眼,一字一句都像要印去对方的心上,“别人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只要你,信我!”
心,为什么会那么疼?如果对他的每一丝猜疑,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过,那,信他,即便是被利用了,又何妨呢?
逸风自嘲般的轻笑,回了一个字:“好。”
这夜,即便陈霆要求,逸风还是没肯留在前院。倒不是逸风不想,只是晚膳时分,曲颜递上的一个眼神,他瞬间就明白了那人有话要对他讲。
打发走了婢女,逸风轻轻的关了门,且将门从屋内插上。当门栓落下的瞬间,曲颜已单膝跪下,冷峻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哀伤的气氛。
联想到白天无意中听到陈霆询问穆王的那句,穆逸风反射性的脱口而出,“父王出什么事了!”
许久,见曲颜沉默不语,他更肯定了心中那个不好的预感,几乎是低吼的叫着面前人的名字,“致墨!”
“穆王陛下安好……王后……殁了!”残忍的话语从那人微微颤抖的唇间说出,字字冰冷!
“怎么可能!不是有濯清……”穆逸风的话停在了这里。他看到了眼前那个人隐忍的眼中闪动着悲伤的光。
“濯清他……”
“下落不明。”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已经说明了生命的结局。无论是因为护主先于主人而去,还是追随主人的脚步,做为一名暗位,是不会独活的。只是,这样一个忠诚的灵魂,陨落后留不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什么时候的事?”
“五日之前。但密不发丧,应该有什么内情。”也或许,是在等什么时机。
“母后……她……怎么去的?” 一国之后已殁这样的大事,竟然没有一点风声,这事太不寻常。
曲颜摇头。
逸风摆了摆手,示意曲颜退下。等到那人的声息全然不见,逸风才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瘫坐在床边。
他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不关阿霆的事”,笑自己的扑风捉影。可越想相信,越想证明,就不得不把事情的始末想的越仔细,不得不推测,不得不猜度……逸风觉的自己跌进了一个漩涡,越陷越深。
夜,依旧那么静。随着夜风摇曳的,除了明暗晦涩的烛火,还有逸风那抹不敢确认的犹疑。
魏国最终还是退了兵。
各种赔偿、安抚自然是少不了的。斩了负责护送的几位将军,又抓了所谓的刺客交给魏国。同时,以失职之罪罢了赵拓的官职,收了兵权,去了护国大将军的封号,以示赔罪。还送了位公主过去和亲,证明陈国与魏国交好的决心。
郑拓是皇亲,又送了公主,陈王做到如此地步,这交代,魏王不收也不成。
之后,便是一阵血雨腥风。暗杀,弹劾,撤换,诛杀…… 郑拓在军中和朝廷上的党羽,就这么被剪的所剩无几了。
逸风想的不错,魏国公主根本就是一粒棋子,用来借机削弱郑拓的棋子。只是这下棋之人,不是陈霆。
入冬,陈王偶感风寒。不日,病情急剧加重,卧床不起。遂下旨,太子兼国。
陈霆多次入宫探病,都被告知“陈王已歇下”或“陈王乏累,谁也不见”。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是夜,一名陈王的贴身宫人,跑进了霆王府!
“霆王!救救陛下!”宫人一见到陈霆,扑通跪地,嚎啕大哭。
“陶常。父王他怎么了!”
“陛下,陛下不是病了!是,是中毒!”
“啊!”陈霆一惊。他担心的,终究是发生了。
“是,是太子下的毒。他将陛下囚禁于宫中,然后假传圣旨,称太子兼国。他是在借这段时间做即位的准备。哪天,他布置好了一切,便是……”
“便是什么?!”陈霆抓起陶常的衣襟,差点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
“便是……便是陛下的大限之期啊!”
皇兄啊!何必如此绝情呢?!
“霆王!现在能救陛下的,只有您了!” 陶常一直磕头。
“可是父王让你来的?”
陶常摇头“平日里陛下待小人不薄,小人是不忍看着陛下受如此遭遇……”
陈霆闭上眼睛听着,浑身颤抖,满口牙都恨不得咬得粉碎。
一个在身边照顾的宫人,都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而做为亲子,竟能如此待自己的父亲。王家之人,果然无情!
“备马!”陈霆吩咐道。
“霆王殿下,万万不可啊!”众人劝阻。
“有何不可?!”陈霆怒目。
“霆王殿下,太子能做到如此地步,想必已有万全之策。您只身进宫,恐怕凶多吉少啊!”
“是啊,霆王殿下!况且,没有陛下旨意,您贸然闯宫,便是违旨!是死罪啊!”
“如果太子再给您加上夜闯宫闱,意图行刺的罪名,您该如何是好啊!”
“此人的话,未必是真!倘若,他是太子的人,请霆王入瓮……”
“都给我滚开!”陈霆怒吼“如今父王危难,我怎可袖手旁观?!你们就是这么做臣子的?!”
这吼声惊醒了本已睡下的逸风。他披了件衣服,来到院中,看到了如此的阵势。
以前每次陈霆离开,不管多久,去哪里,逸风都可从容不惊。他知晓,他终会回来。不是回霆王府,而是回到他身边。可现在,逸风第一次感到害怕。他感觉,只要阿霆踏出这霆王府,他就永远失去他了。
“阿霆……”
陈霆来不及回答和做出解释,只是向那个担忧的眼神投去一份淡定的目光。
“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第七章】
陈霆,调了兵。封锁了宫门。又将各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数围了起来。
他,没有用虎符。所有军士,都是他在军中之时,生死相交的兄弟。他们不用他出示证据,只凭他的一句话。
因为,信他!
病榻中,弥留之际的瘦弱之人,听到伴着盔甲唏嗦,迈步进来的脚步声,喃喃道:“是霆儿么?”
“父王!”陈霆冲到的床前,跪在榻边,紧紧握住那人伸出的手。
“你今夜前来,可想过日后要面对什么样的流言?”
“儿臣心中有数。只要父王能安康! ”
“好……咳咳……有数便好……有数便好……”
“父王!不要再说话了。”陈霆声音哽咽。
“寡人自知大限已到。只是,有些话,一定要说给我的霆儿……”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声。
“为父一直知晓你无争位之心,你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父王承认你的能力。父王……父王因为有你这个王儿,感到欣慰。”
“但是,你是王族,你有责任让陈国强大,让百姓富足!所以,这王位,你不得不坐!”
“父王!儿臣……”
“听寡人说完……寡人看着你们长大,你们兄弟三人的脾气秉性,自认为还是了解的。”
“之前一直偏袒你兄长,寡人承认有私心。但寡人也是从大局着想……只是……只是没想到恒儿他……咳咳……”陈靖楚呼吸急促。
“霆儿……你恨父王吗?”
陈霆摇头。
陈靖楚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桌上一只檀木盒子“去,将那盒子取来。”
陈霆将东西拿到陈王面前。
“打开它。”
陈霆轻轻的打开了盒子。盒中静静的躺着一块玉佩,洁白剔透,上雕龙腾祥云,是绝好的佳品。
“这……是你娘的遗物……”
陈霆将玉佩捧在手中,细细的摩挲,似乎要从这上面捕捉到母亲的气息。
“你的母亲并非卑贱之人。她,是前掌书的孙女。当年萧掌书因我落了狱,被满门抄斩,幸好你母亲得以逃脱。父王不是不想给她名分,是无法给!如若要封她,宫中必然要查她的身世,她难逃一死!”想起了往事的陈王,脸色变的更加苍白。
“霆儿……父王从未对你说过吧……父王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便是你的母亲……最对不起的,也是她……”
陈靖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将放在心里的话郑重的说了出。
“以你的才能,我相信,你定可开一代盛世!只不过,为王,这些不够……有一个字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记住,那就是:狠!”
“□□羽甚多,满布朝野;而护国将军也会为他外孙能登上大位拼力一搏。他们定会为一已私念,使得陈国动荡不堪。所以,对于此等乱臣贼子,只有一个方法,杀!不管他是谁,一定在他还未出手前,杀!”
不管他是谁!杀!如此决绝的话!
陈靖楚看到他的爱子竟有瞬间的失神,他笑了。或许,你会觉的为父残忍吧。不过,我还是庆幸,来得及提醒你。我知道,你听进去了。
“此举……你定会背负一个嗜亲族、杀功臣的暴君之名!但为了陈国,你必须承担!”
“霆儿,你做得到么?”这句,包含着多少期待!
陈霆点头,泪水不断涌出。
“霆儿,你将我头下的枕头割开。”
陈霆照做。
“把里面的东西……咳咳……拿出来”抽息声越来越重。
陈霆伸手进去,摸到一块金属质感的东西,掏出来,定睛一看——是虎符。
“哈哈哈哈……咳咳……那个逆子还留着我的性命,是因为这东西还没有落在他的手上。” 陈王冷笑着,忽然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出。
“父王!”
陈王摆摆手,声音渐弱“这……天下,寡人,就……交给你了……”
“父王!父王!”悲怆的嘶吼。
旧主崩殂,新王登基。
接下来的半年间,原太子陈恒自缢于东宫之中;太子妃携三子自尽于太子身旁;太傅受了车裂之刑;郑太妃被赐了一杯鸩酒让她陪先王去了;三皇子陈颐被扁为庶人,由郑拓陪着,发配不毛之地;皇太后徐氏幽禁于启德殿,颐养天年。
其他各级官员彻查的、调动的、斩杀的,举不胜数。
一直立于陈霆身边,陪伴着他的逸风,起初只是对陈霆如此的变化,感到心疼。他以为,陈霆会很快收手,却没料到残忍的事情,竟是一件接着一件。
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渐渐沾染了风霜,变得越来越浑浊。而曾经常浮现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难得一见。似是看惯杀戮荼毒,平静到无悲无喜,没有人能琢磨得透。
坊间传言,新王夜闯宫闱,嗜亲父,夺君位!之后又,诛亲族,杀功臣!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同年,穆王驾崩。幼子穆昊风继位。因为未满及冠之年,由其母梅妃辅政。若说他穆逸风以前还有利用价值,那便是他是穆王的长子,可以用以牵制穆国。而今,亲王登基,当然不希望他回国坏了自己的好事。或者说,他活着就是一个威胁。所以,在穆昊风继位当天,就宣布不再对陈国进供,还称定要为被陈国囚禁的兄长报仇,一副穆逸风已是死人的样子。
穆逸风倒是不在乎。所谓王家之人的冷血,他已在陈霆身上见识够了。什么兄弟手足,骨血亲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幸好,他还有阿霆。那个人即使在人前已化身成了恶魔,但与他独处时,还是依旧温柔如昔。
只是,他十三载未踏上过故土了。穆逸风想回去,去祭拜他的父王与母后。他没能见上他们最后一面,至少也要祭拜一次。因为他知道,之此之后,穆国,便不再是他的家了。
但陈霆,那个他以为最懂自己的人,却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
“不准!”
“阿霆……”
“寡人说了不准!连你也要逆寡人的意?!”陈霆说完就后悔了。
虽说钉子已拔,但难不保那些人暗地里不使什么绊。陈霆提醒自己必须时刻小心谨慎,好不容易才从动荡中稳定下来。同时,那帮老臣们怕是他们的新君做实了断袖的传言,一个劲的进言让他大婚。这时候,穆国国主又驾崩了。逸风的幼弟非但没有接逸风回去,自己做了国君,还信誓旦旦的扬言要为兄长报仇!这摆明了就是一副要致逸风于死地的架势。现在若是让逸风回去,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称了穆昊风的心意!再说,朝堂上已对是否还该留着穆逸风这颗“废棋”颇有微词了。倘若他这时候回穆,一定会被认为是借机逃回故国。那时,恐怕陈霆想留他性命,陈国的那些利爪也会在暗地里把他撕碎!陈霆,怎么舍得!明明是担忧的话,可到了嘴边,却变了味。
穆逸风显然对陈霆脱口而出的话,一时间也未能消化。他沉默了许了,忽然脸上闪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逸风怎敢!陈、王、陛、下!”
听着那句疏离的称呼,陈霆叹了口气。这样的气氛,实在不宜再谈下去,不如让两个人都先冷静一下。
“我……要上朝。让陶常送你回去吧。”
“不劳烦陈王了!我认得皇宫的侧门!”说罢,拂袖而去。
这别扭,怕是要闹上了阵子了。陈霆还是唤来了陶常,让他带一名近卫乔装成车夫,护送逸风平安的回质子府。交待完,像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正要退下的陶常。
“告诉曲颜,让多留心逸风身边的事,任何细节都莫要放过。尤其,要小心饮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第八章】
夜渐渐深了。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雪。北风缠绕着雪花,飘飘洒洒地飞舞着,似在跳一支华美的双人舞。
摇曳的烛火,映着一张认真的脸,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略有欣慰。一袭白衣的男子,走到那人身后,轻轻的将一件外衣披上了他的肩头。那人回头,正对上一双温柔如水的双眸。
“怎么还没睡?”那人问。
白衣男子轻摇头,“我陪你。”
“不气我了?”
白衣男子抿着嘴,不做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