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逐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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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逐九州-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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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

    此时此刻,他心里明镜一般,非常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心往何方。

    小船无语但船身依旧摇摆。顾言曦摇头轻笑,一撩衣袍旋即踏上舢板,随波逐流远遁红尘。

    小船载着他渐行渐远,缓缓驶向河岸对面。

    河岸对面是一大片开得正旺的花海。那花海连绵起伏无休无止,颜色比新娘的胭脂更艳,比涌出的鲜血更烫,映得他脸上如火如荼——似是从未有过的生机勃勃,但又似生命即将燃烧殆尽。

    “彼岸花开开彼岸,独泣幽冥,花艳人不还。”他微笑着望向那片花海浅吟低回,语调不见凄厉只见明朗,伴着潺潺流水源远流长。

    正是身心飘然时,他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由心底传入耳中:“言曦醒醒,言曦……”一声重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熟悉至极又可怕至极,瞬间搅乱心中所有平静。

    顾言曦当即蹲下身子堵住耳朵,在船上缩成一团,企图屏蔽掉所有声音,却终是徒劳无功。声音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让他想起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拾起的牵挂也越来越重。

    直到那一句“顾言曦,你难道就不管季意然的死活了吗?”清晰传来,他终于选择丢盔弃甲,只能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钥匙,准确的放出了那个被称作军神的顾言曦,同时也决绝的封闭了真正的顾言曦。跨越生死,束缚身心。

    他眸色一暗,季长风憔悴的病容悄然浮现眼前。幔帐之中病榻之上,他紧握着他的手嘴唇翕动,艰难却坚定的喘息着:“曦儿,意然就交给你了,从今往后无论对错不计生死,你都要帮着他护着他。助他达成我未竟之志,复立大襄一统天下。”

    天地牢中,季意然气极反笑,从袖中拿出一截海棠枯枝扔向对方,咬牙道:“若谈公平信义那这‘折枝之誓’又当如何?”

    他扯过“千情丝”,在他颈项勒出一道血痕,愤然道:“你现在离开不就是为了去找他?”

    火光冲天万殿倾倒,皇甫广帛专注的视线穿过金戈铁马、遍地横尸直直地望着他,百转千回辗转反复,最后将所有的惊与怒、恨与怨、爱与痛,俱化作冰冻三尺的冷漠。

    他举剑向他斩来,却被他一剑贯穿胸膛。鲜血流经剑纹的刹那,皇甫广帛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在说:顾言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该这样对我。”

    乱葬岗上,焦尸遍野。

    那夜的月光出奇地亮,照出了他心底最深的绝望。

    他不停地挖、不停地找,不停地拒绝皇甫广帛已死的事实。直到筋疲力竭地倒在尸堆之上,才终于抑制不住地开始抽泣。

    从高到低,终至无声……

    那一刻,相思成灰,肝肠寸断。

    眼前走马观花,往事历历在目。顾言曦无助的瘫软在船舷旁喃喃自语:“原来我还不能死……”复又痴痴一笑。

    这一刻,他终于深刻地明了:什么叫做生比死难。

    看了看波澜不兴的平静河面,他毫不迟疑的一头栽下。身体沉入河底呼吸却越加顺畅,就这样被吸入了水流深处的另一团光亮。

    床上之人两排浓密的睫毛如蝶翅般轻颤了两下,坐在窗边的李慕歌立即心有所感,走到床前看着他屏气凝神。

    顾言曦缓缓张开双眼,朦胧间只见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映入视线,他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心中却又一片了然。

    李慕歌见他终于清醒,多日来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暗自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但眉梢眼角却不露一丝情绪,只是挂着那他惯有的笑容。

    此时二人都已卸下身份的“面具”,但却卸不下心防。视线相触的刹那,千言万语俱化作无言以对,没想到二人的再次重逢竟是这样的寂寂无声。

    忍不住有些失望,却又不得不承认确在意料之中。

    顾言曦,张了张嘴试着开口打破僵局,却喉咙生疼,努力了半天挤出了一个“你”字却是干涩沙哑,难听至极。

    李慕歌用手指堵住他的唇,展颜笑道:“你足足昏睡了七天七夜,先别强说话以免损了声带。”

    顾言曦满眼奇怪的看着他,心中已高度戒备。他对他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事到如今,难道他还以为自己的真正身份能瞒得住他吗?

    彷佛读懂他心周边所想,李慕歌眼角轻抬,笑意不减地反问道:“你以为我对你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是该对恶语相向,还是该将你千刀万剐?”

    他的食指轻轻扫过床上之人的眉眼口鼻,继续道:“布局三年,一朝收网,该得到的我已得到,还有什么好怨恨的呢?”他的语气洒脱而得意,手指的动作却充满恶意的挑衅。

    顾言曦默然无语,知道自己的猜测完全无误。

    但仅有这一次,他不想自己猜对。也仅有这一次,他希望是自己错了。

    于是他忍住喉咙处火烧火燎的疼痛,艰难地问出一句在他或对方看来都愚蠢至极,但他却不得不问的话。

    “李…慕歌,你…就是皇甫广帛…对吗?”

    李慕歌闻言果然露出一个“明知故问”的神色,但却叹了口气摇头道:“皇甫广帛已经死了,这世上只有替他活下去的李慕歌。”

    说话间他将自己的脸缓缓低下,低到与对方鼻尖相对、呼吸可闻,低到能让对方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他要明确地告诉他,他的这张脸既没戴面具,也没经过任何修饰。除了那一双依旧多情的桃花眼,如今的他早已面目全非!

    顾言曦睁大了双眼,有些呼吸苦难地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到底是怎样可怕的磨难,才会另一个人的面貌尽改?才会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一阵不知所措——向来冷静稳重的他,这一刻实在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歉疚?欣喜?愤怒?难过?同情?还是…想念?

    所以,他只好屏蔽掉所有的表情,以惯有的冷淡包裹住自己所有的慌乱。

    但这落在李慕歌的眼中,却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冷漠。

    他曾令他国破家亡,他曾对他痛下杀手,他曾欺骗了他全部的真心,背叛了他所有的感情。

    而此时此刻,他对他,竟没有半分的悔意?

    李慕歌心底一阵冷笑,本已掩饰良好的情绪瞬间汹涌奔出,填满内心的每一寸沟壑。咬牙切齿道:“顾言曦,你不用再故作镇定故弄玄虚。我告诉你,如今木已成舟,季意然已落入我手,生死不过我一念之间。你费尽心机匡扶的东襄,用不了多久也将樯倾楫摧、土崩瓦解,就像当年的南秦!”

    正在这时,屋外的大门突然被推开,赫然打断了李慕歌的愤怒。

    来人一袭明黄锦衣,腰佩玉带手执金扇,头戴一条抹额,上嵌宝翠琉璃,明眸善睐梨涡浅笑,不是洛秋离又是何人。

    只见他双手抱拳,弓背弯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臣下之礼,道:“将军,宫里传来口信,教您速去见驾。”

    他的闯入,将李慕歌的理性全部拉回。

    收拾好所有情绪,再看向顾言曦时,他已恢复气定神闲、从容自若。唇边自然而然地便扬起了笑容,神色也习以为常地就变得圆滑而世故。

    顾言曦有些讶异的沉默地看着他在这一瞬间的转变,原来面具戴的久了,任谁也再难摆脱,他和他,俱是如此!

    李慕歌转头看向洛秋离,状似随意地笑着吩咐道:“那就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这位‘朋友’,我去去就回。”

    “下官乐意之至,将军尽可专心政事,不必挂心。”洛秋离笑得牲畜无害,礼数周到的送李慕歌离开。

    回到房中,他坐在床边,一脸坦然的打量着顾言曦,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眼中一亮时而又一声叹息,表情之精彩就像正月里的花灯,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接。

    顾言曦倒也不拘泥,大大方方地让他看,也大大方方的看着他,越看就越觉得此人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难以想起。

    但对此人的真实身份,他心中已有了大概。

    “军神之姿,果然如天上明月,皓然澄辉澹然无尘,可望而不可及。”洛秋离一脸满意大方称赞。

    顾言曦喉咙有伤,发声不便。

    闻言淡淡一笑,算是谢过对方的溢美之词。

    洛秋离本以为他见李慕歌不在,会不顾伤痛,套问自己一些问题。但此时见他毫不客气地开始闭目休养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由暗自遗憾道:看来想戏耍这人一番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不得不承认: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顾言曦毕竟还是顾言曦。

    谋定而后动,滴水不漏!

    眼见窗外白云悠悠阳光正好,恰是泛舟湖上醉揽春光的大好时候,他却要百无聊赖地坐在这里与一个冷冰冰的“闷葫芦”相看两生厌。就算这“闷葫芦”有着一副冠绝天下的好皮相,但也已经“名花有主”。真是“良辰美景虚设,更与谁人说?”

    不过,谁让自家主子刚刚都被“气到”理智全无?他要不出来适时阻止一下,恐怕下一秒他就要掐住这人的脖子,再刺痛自己的心。

    他不允许他做出任何令自己难过的事情,毕竟他已受过那么多的苦,难道不该获得一个人应有的幸福与快乐?

    静静地看着那张再次陷入昏睡的脸,洛秋离慢慢地敛起眼底的浪荡不羁,变为一脸肃容。

    桃色的唇畔在日影下弯起一抹讥讽。

    李慕歌回来时,已近深夜。

    推开门后,见顾言曦仍呼吸平稳地睡在床上,他眼底明显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心安。

    解下披风盖到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洛秋离身上,他不由摇头轻笑,笑容中俱是温柔宠溺。

    “你回来了?怎么样了?”洛秋离揉了揉半睁半闭的惺忪睡眼,语焉不详地问道。明显困意犹在,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我这么轻手轻脚,还把你给吵醒了?看来下回给你盖被子非得用上‘踏雪无痕’的身法试试了。”李慕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语气中有些遗憾。

    洛秋离一脸享受地窝在他宽厚的手掌下,故作得意道:“本公子何等的敏锐与洞察,就算你变成鬼魂来给我盖被子,我照样能察觉到!”话音刚落,他立即又懊恼地啐道:“呸呸呸,我怎么能咒你变成鬼魂呢?我重说,重说啊!”

    他清了清喉咙,仰头甜甜一笑:“只要盖被子的人是你,我都能察觉到!”

    李慕歌闻言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秋离,小声点。他还在睡,我们外面去说罢。”

    洛秋离双眼一眯,瞥了眼仍在沉睡的顾言曦,点头道:“好呀。”但那声音非但没有降下,反倒提高,摆明了就是故意为之。

    他当先走出门去,开门的动作也很大,弄得身后的李慕歌只好无奈苦笑。

    李慕歌出来后,轻轻地将房门关上。在将双门合起的过程中,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床上之人,复杂而迷离,百转而千回。

    他二人离开顾言曦的房间后,就直奔李慕歌的书房。

    这座将军府固若金汤,而这间书房更是这金汤中的坚壁,凡是留在里面的任何讯息,永远都不会被传出去。

    “今日入宫,我已确定熹王对扶摇侯李晟忻彻底失去了信任,现在只差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慕歌一边拎出两坛酒,一边成竹在胸道。

    洛秋离单手接过他抛来的一坛,展颜问道:“不知最后的这根稻草,可是我这个颠倒众生的翩翩公子?”

    李慕歌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哒”的一声主动碰上洛秋离的酒坛,点头笑道:“正是!”

    洛秋离也算是他多年的酒友,一碰之下自然先干为敬,“咕咚咕咚”仰头就是半坛下肚,那粉雕玉琢的脸上立刻就显出两朵醉人的酡红。

    李慕歌看着那张白里透红的俊颜,不由感慨道:“哎!那熹王若看了你这副样子,定会对你言听计从,恐怕判李晟忻个‘五马分尸’都是有可能的。”

    洛秋离明眸轻转,一脸得意道:“别说是看到我这副模样,只要老子死而复生地往他眼前一站,那厮立刻就会晕头转向!”说话间他见李慕歌一脸窃笑,立刻话锋一转补充道:“当然本公子之所以能得君王如此垂青,绝对不是靠着这副皮相。而是完全凭借自己那举世无双的才情,主要是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以加强此话的说服力。

    李慕歌抬袖擦了擦嘴边的酒渍,伸出手捏住他那白里透红的脸颊,揶揄道:“无论是靠那里,还是这里,你明日只需帮我摆平了就好。至于你死而复生的理由,我今天已经给你编好了。”

    “是什么?”洛秋离龇牙咧嘴地扯开李慕歌的手,揉了揉自己那娇嫩的脸蛋,语带不满道。

    李慕歌见他炸毛的样子甚是有趣,于是又借机伸过手来帮他揉脸:“我说你在‘青玉’的屠刀下大难不死,于是便决定假死隐藏身份,孤身一人卧底敌营,为王上找出逆贼,保卫社稷!”

    洛秋离不动声色地躲开对方碰触他脸颊的手,眸底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他那副自以为是的臭屁样子,点头赞许道:“恩,这个说法倒十分符合我那伟岸光辉的英雄形象。”

    李慕歌嗤笑一声:“放心吧,无论我说什么,你在熹王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伟岸光辉的。”

    洛秋离闻言斜他一眼,小声咕哝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才要维持在那‘色胚’心中的形象,与他整日周旋。否则就他那毛手毛脚的样子,老子我早就一拳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然后回我们甲乙丙丁的老巢‘海市蜃楼’逍遥快活!”

    “抱歉,委屈你了,秋离。”李慕歌说这话时是真心感到歉疚,他将剩余的全部酒液一饮而尽,眸中亮得刺眼:“如果你真的厌倦了尔虞我诈的朝堂、连续不断的战争,想回江湖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洛秋离听到这话有些怔愣,以前不是没有抱怨过,但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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