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的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生死之间,何承忽然心头涌上一计。
只见他突然调转马头,突破重围冲向蛮军后方。当蛮王终于进入他的视线时,他立刻搭上三支利箭,拉紧弓弦,箭头直指苗疆王要害。
这是他最后能够做的困兽之斗。
破空之声乍然响起,在这喊杀震天的战场上迅速就被掩过。谁也没发现混乱之中有三道“闪电”直击苗疆王,连苗疆王自己都没有发现。还兀自沉浸在胜利在望的喜悦之中。
所以,何承笑了。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却以电光之势从他头顶瞬间掠过。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那道黑影竟然追上了那三支利箭。
一道银光划过,只见那三支箭霎时断成数节,铩羽而归。
何承的笑僵在唇边,顷刻面如死灰,对着那道黑影射出怨毒的目光。
苗疆王的笑也僵在唇边,却是吓得怔住了,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方才的一刹那竟从死里逃生。
顾言曦扫了何承一眼,只一眼已将对方目中的怨毒冻结成冰。
何承在战场上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他光是站在那里,你就知道他已掌控了全局,你就对整场战争失去了信心。
顾言曦并不在乎何承此时在想些什么,他在乎的是这场战争如何在他手中划下句点。所以,未待对方开口,他手中的寒光已划过他的颈项。
一剑封喉,血花四溅。
何承到死似乎还未明白,这一战究竟是如何落到这样一个地步……何承死后,几个副将也随即被陆续斩杀。于是,晋军瞬间开始土崩瓦解,丢盔的丢盔,弃甲的弃甲,整个战场片刻沦为熹军与蛮兵对他们单方面的赶杀。
这时,顾言曦、骠骑将军彭云合兵一处攻向城门。
城门大破,熹军长驱直入,成功占领乾平。
以苗疆为首的各蛮族见到这一幕,全都惊讶得瞠目结舌。
他们既没想到这场战争能如此迅速的获得胜利,也没想到熹国会突然间涌出千军万马。
本来那苗疆王还打着此战若能侥幸得胜,便侵吞乾平的如意算盘。但见此情状,也只好认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让对方已捷足先登?难道凭他们这一盘散沙,还能再攻进城去,从熹国大军的手里将乾平抢过来不成?
反观乌蕥族的尉迟谨倒在一旁老神在在,似乎对这一切的发生并不意外。
不过这各大蛮族虽然没能占领乾阳,但也不算百忙。此时,虽为他人冲锋损兵折将,但起码在往后的几十年再没被中原军队欺侮过。
一直混在蛮族中的洛秋离,骑在马上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的战场,最后将目光缓缓落在顾言曦的身上……没想到备战数月,敲开晋国大门的第一场战争就这样干脆利落的结束了。
但若没有这个人,他们是否也能如此迅捷、如此低伤亡地赢得这场战争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开始进入有战争的大场面。
百万雄师齐声喊道:“推倒!推倒!是男人就推倒!”
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第69章 猫鼠游戏
乾平被攻下的消息很快就被传到了晋国的国都。
无奈此时晋国老王已缠绵病榻奄奄一息,朝中大臣人人自危,膝下皇子争权夺势,这场夺嫡大战已经趋于白热化,再也无人去理会一个边境小镇的得与失。何况上报的只是蛮族暴动,更令当权者觉得无足轻重,待大局尘埃落定后,再收复失地也为时不晚。
而在晋国的这场夺嫡大战中,熹国一直于暗中推波助澜。
内有水芙蓉左右挑唆,外有探子传播流言。
尤其是,他们竟然将先前擒获的储君王子瑜完好无缺地送了回来。不仅送了回来还给他置备了金银钱箔以及一支私人卫队。而且这只私人卫队还是从李慕歌那闻名天下的无面军中挑出。
当然换作平时,王子瑜绝对是万万不敢用这支卫队的。但特殊时期总要特殊对待,刚刚回国的他的武装力量较弱,若想与其他皇子抗衡,这支卫队必不可少!所以这次,他宁愿玩火自焚,也不想坐以待毙。
当然,这一切的安排都是洛秋离干的,但却是李慕歌交待的。
这就是那一天,他露出狐狸般的狡狯后交待给他的第二件事……战争结束后,顾言曦立刻让彭云带主力大军进驻乾平,彻底断了城外蛮族的念想。
同时他又派人迅速将苗疆王的女儿救出并归还,然后趁此“皆大欢喜”之际,再对各蛮族首领授之以利,晓之以弊,威逼利诱下告诉他们晋国这趟浑水不好趟,让他们赶紧各归其位见好就收。
那些南方蛮族来之前虽心存贪欲,但却没有与中原之师正面冲突的胆魄。因此得了些钱粮好处后,就当即痛快撤兵,不再纠缠。
只是乌蕥族的族长尉迟谨并不想刚和老朋友见面就立即分开,但软磨硬泡了半天还是被顾言曦给打发走了。
洛秋离见状神色颇为不悦,但见对方已经离开也就没再说些什么。
这时,他见顾言曦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走起路来脚下也略显虚浮。心道必定是他刚刚在战场上妄动真气所致。
念及此,他心中一阵无名火起:都这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任性?不知轻重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三步并作两步,他凶神恶煞地走向他,刚想开口“指责”,却见对方此时并没有稍作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地安排着后续事务。
他指挥若定地命令所有熹军立刻换上蛮兵的服装,且在城中只留下一少半兵力,其余大军先驻扎在城外,等待调遣。
洛秋离知他这是要未雨绸缪、混淆视听——将乾平的陷落嫁祸到蛮族的身上,从而降低晋国朝廷对此战的重视程度,以此减少熹军接下来的耗损。
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欲出之言悄悄咽回。
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最满意的结果?
而现在,看到了,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顾言曦转头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到了洛秋离,他满眼疑惑地看着他在他身后“鬼鬼祟祟”,于是问道:“丞相大人,有何贵干?”
洛秋离弯眼一笑:“没事,过来看看你。”
说罢,他就摇头晃脑地走开了。顾言曦看着他的背影眸光一沉,但转瞬又恢复如初。别过头又继续安排战后事宜。
熹军在乾平休整了一段时间后,果然晋国国都那边并未传来任何镇压的消息,看来是墙内的火烧得太大,要“攘外必先安内”了。
于是顾言曦与彭云和洛秋离决定继续北上,攻下第二座城——玉平。
“玉平不比乾阳,并没有名将把守,反而是文官主事。但由于离另外一个边关重镇——卢城较近,所以一旦外敌来犯,卢城名将——齐真立刻就能前来支援,到时再与从王城而来的援军合力歼敌,便可解玉平之危。”顾言曦指着地图上两座相距不远的城池,对座下的众将士分析道。
现今已和初次见面时不同,由于顾言曦在此次战争中的谋略奇袭,杀伐果断,众将士已不再像先前一般对他嗤之以鼻抱以怀疑了,有些无法言明的敬佩与信服已在心中悄悄滋长。这种敬佩与信服竟与原来李慕歌作为将军领导他们时有些相似。
“所以玉平表面上虽极易攻克,但其实却暗藏危机。”主将彭云眉头深锁,心道这样一个极易被忽略的军事陷阱实在可怕。
顾言曦点点头,将目光投向洛秋离,示意对方将今早得到的消息公布一下。
接到对方目光后,洛秋离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盛乐那边今早传来消息,说晋国现在正忙着夺嫡大战,没空搭理咱们这些骚扰边镇的‘蛮族’,所以并未派一兵一卒过来镇压!”
此言一处,众将才恍然大悟他们为什么要穿上蛮族的衣服驻扎城中,又为什么要缩减兵力在城中缩减兵力,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麻痹晋国的当权者,让他们以为乾平陷落不过是蛮夷骚扰。
想到这一点后,众将士不禁又对带领他们的决策者大为赞叹,而对于这一钞灭晋之战’更是信心倍增。
“现在麻烦虽已解决了一半,但我并不想正面对阵齐真,去无谓的损兵折将。”顾言曦冷静淡然的声音再次响起,把众将士的心思再次拉回。
沉吟半响,他忽然对在场众人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不知大家玩没玩过的猫捉老鼠的游戏?”
见众将听后均是一脸雾水,他继续补充道:“这次我们就跟玉平玩一玩这个游戏,怎么样?我们先扮老鼠,再扮猫。” 说话间他唇畔微勾,一抹饱含戏谑的狡黠从他琉璃般的黑瞳中一闪而逝。
洛秋离眼珠微转,斜觑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当天除了在账中开会的主要将领,没有人知道顾言曦的部署。
所以当一半的士兵们被要求依旧穿着蛮族的衣服进军玉平,另一半的士兵却被要求穿着熹国的战甲前往卢城时,他们全都一头雾水。而当所有人接到的是“只挑衅不进攻,敌若追我便退”的命令后,他们就更加的困惑了。
营中一位百夫长与人聊天时就道:“就算集所有兵力主攻一座城都未必能有胜算,何况是分散兵力去攻打两座城?”
听者则附和道:“是啊,而且未战先退实在影响士气,兵家大忌啊。也不知道那当家主帅怎么想的?”
这时那百夫长突然小声道:“其实我听说,这次领军的人表面上是彭大将军和洛丞相,其实却是另有其人。”
一听另有其人,对方也来了兴致,“谁呀?这么神秘?”
百夫长得意一笑,低声道:“就是那个总穿着一件黑色披风带着兜帽的男子,据说是随军参政,但其实却是这次战争的军师。所有策略都是他制定的。”
“这么说来,此人还真是智计百出,奇谋不断,你看这次拿下乾平就十分轻松。只是不知道这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看未必,据说此人男生女相,生得比那绝世美女还要倾国倾城,他这点地位都说是以色侍君换来的,所以打赢了都是他的功劳,打输了就是咱们不够勇猛了。这次乾平之战我看未必全是他的主意。”
“那他这次的计策岂不是要把咱们兄弟送上死路?”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重咳,二人一惊之下立即回身,赫然见到洛秋离一身锦袍立于二人面前,而一向挂在脸上的和善笑容,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眼底两道寒如冰雪、锋如利剑的目光。
“战前妄议主帅,质疑命令,散播谣言,霍乱军心,将他二人免去一切职务,军法处置!”
此命令一出,未等二人辩解就已被拖了出去。随在身边的少尉见状轻声劝道:“丞相大人,他俩也是无心之过,现在又逢战前,您的处罚是不是有些重了?”
洛秋离闻言冷然一笑:“重?去把他们的营长找来,罚他治军不严,或杖责五十或罚饷两月,让他自己选吧。”
见一向和善的丞相突然变得如此不讲情面,那校尉也未敢再多说半句,立即领命离开。只是心道:看来这个故军师真的是身份了得,不仅有熹王保着,又有丞相护着,看来以后自己要对他多加敬重。
此事传到顾言曦耳中后,他倒不在意那些在军士中的流言蜚语,反倒对洛秋离的坚决维护感到意外。后来转念一想,也许他并不是在生气那些士兵们对自己的议论,而是生气他们对李慕歌的诽谤。于是,也没再多想,接着着手准备战事。
当玉平的太守何之敬接到城下攻来一支军队的消息后,立刻就有些慌了。想他一介文臣,如何应付打打杀杀?于是立刻就给朝廷和卢城的守将齐真修书一封,请求增援。
这时他幕下的一位师爷立刻按下了他提笔的手,阻止道:“大人,您还没到城头瞧上一瞧到底是哪里的军队,规模又是如何,此时战况又是如何?就如此草率地给朝廷和齐大人修书恐怕不太妥当吧?”
何太守闻言,也觉得颇有道理,于是转头问道:“那依师爷之见,我当如何?”
那师爷捋了捋鼻下的两撇胡子,沉吟半晌后,缓缓道:“大人您先登城一看,待探明究竟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何太守依言而行,登城一看,只见城底黑压压地立着一支蛮族军队,看士气并不高涨,人数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时他看向身旁的师爷,为难道:“看这情形,不过蛮夷作祟,但若不上报万一出了大事我又担待不起。”
“大人不必犯难,依学生之见我们可以先派出一队人马,看看他们的实力如何。人数就与他们持平,看他们是战是退?”
何太守考虑半晌,点头道:“你所说的方法倒可一试。”
于是不消多时,玉平的城内就涌出一大队人马冲向城外“蛮兵”,没想到那些“蛮兵”只反抗了几下便开始向后奔逃。
这支晋国军队本就是为试探而去,所以也没多追便拍马而回。
这时那师爷对何太守道:“大人,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估计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过几天也就撤了。朝廷和齐大人那边还是暂缓修书吧。”
何太守看了看也觉得没多大事儿,于是就将这摊事交给师爷全权处理,回家继续和新纳的小妾你侬我侬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扮成蛮兵的熹军只要在城下骚扰,晋军就出城追击。但无论熹军撤得如何缓慢且显出一盘散沙之势,追他们的晋军都只是点到为止并不穷追猛打。
顾言曦隐在军中,抬头望向玉平。但见城楼之上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长身玉立,捻须微笑地看着城下撤退的敌人,眼中精光四射。
顾言曦不动声色地眉梢轻挑,心下已知这玉平恐怕有高人坐镇,看来“猫追老鼠,请君入瓮”的把戏是不能轻易得逞了。
当天晚上,他就阻下了准备启程去卢城坐镇的洛秋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