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说:“郭大叔,你是说没想出好办法,但起码已经有办法。你就把办法说一说,让大家讨论讨论怎么样?”
大成用胳膊碰了一下郭文志,说:“大叔,对于二毛子的情况,我们大家都清楚。你毕竟是村里的老干部,就靠你献计献策了。”
郭文志犹犹豫豫的,仍没把头抬起来。
英子再也忍不住,起身倒了一杯水,端到郭文志的面前,说:“郭大叔,真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啊!你到底是想试试我们的本事,还是想学诸葛亮,让我们三求你才说呀?我可给你说,桃花要是刘备有耐性,苏大成要是关云长讲仁义,那我就是张三冒儿,不行我就放你三把火,看你还能不能沉着气。”
“嘿嘿,英子,我知道你这张嘴不饶人,可心里比谁都善良。其实,二毛子……嘿嘿……”郭文志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但却瞧了下桃花和大成,接着又把头低了下去。
英子敲着桌子,说:“我说郭大叔,有话你就直说呀,吞吞吐吐地算啥呀?你是怕得罪二毛子,还是想让我们三拜九叩呢?哦,我明白了,不在村里人都叫你不倒翁,归根结底两句话,一是你不贪便宜;二是你事事装好人。这村干部们要是都像你,还能干成啥事呀?要是一点正义都不主持,还当啥子干部呀?”
郭文志的脸色一下红一下白,嘴巴轻轻地张了张,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桃花说:“英子,我知道大叔想说啥,二毛子这个人,正如郭大叔所说的,我们大家也都清楚,他是没理犟三分,有理对他也说不请,一旦把他惹急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当年因参与斗殴的事,还蹲过几天的班房。所以,村里人对他都怕三分,什么事都让着他,什么事都由着他。特别是最近这几年,他大胆地创办砖瓦窑,发展个体经济出了名,腰包里塞满了钞票后,就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更加随心所欲了,往往把不住自己的行为,有时候还匪里匪气的,好歹是还没做出什么过头的事。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过去的党支部,放松了对他的教育,助长了他的坏习气。现在,我们应该这样看,二毛子毕竟是我们桃花沟的人,毕竟是我们桃花沟的水土养育了他,他做人起码的良心,可以说还没有泯灭吧?我们既要支持个体经济的发展,允许他在别的地方建新窑,并考虑到他扒窑所受的损失,在土地租赁费用上,可以适当的照顾,对于过去的问题,也可以不再去追究。但更要注重集体经济的发展,使全村的群众都富裕,这才是我们努力奋斗的目标和宗旨。修路是全村人的百年大计,可不是一家一户的事,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对二毛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应该会站在全村人的角度上想一想,服从这个大局的。如果他仍然执迷不悟,胆敢胡搅蛮缠的话,作为一级村政权,为了全村群众的利益,决不能允许他挡道。再说,当年他建窑场时,占用集体的土地,可是没经过批准的,没批准就是违法的。这几年,要按他占用土地的租金、罚金和水土流失赔偿费、各项税收及企业管理等费用,加起来一并和他算,也许,连他的窑也得交村里。他二毛子就是再野蛮,难道说,他还敢与法律抗衡吗?”
“桃花说的好,我完全赞成这个意见。实在不行,边拆窑边和他算账。要让他知道,也要让全村人都知道,我们这一任村干部,是真心为大家办事的。只要我们决定的事,那是雷打不动的,并且是要坚决干好的。”大成拧着川字眉,紧紧地攥着拳头说。
《桃花沟的女人之青杏杨花卷》第三章(7)
英子轻轻地拍着手,说:“对对对,对于那些不讲理的人,就得采取强制措施,这才是干事创业的精神。这事要是在南方,根本就不能算啥问题,也用不着跟他说三道四,只用给他下一个限时拆除的通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民兵连长虎子说:“对,别人怕他二毛子,我们村干部不怕他。只要我们定下来,不用你们谁出面,我带几十个民兵去,立马就把他的窑扒了。有本事就让他告去吧,我就不信,这天还能塌下来。实在不行,夜里用麻袋蒙上他的头,把他狠狠地揍一顿,看他老实不老实……”
大成瞪了虎子一眼,虎子才把话止住了。
郭文志这才抬起头,先是瞧了一眼情绪激昂的大成、英子和虎子,然后又瞧了下不动声色的桃花,嘴巴又张了几下子,但只是“嘿嘿”了几声。
几个年轻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说什么却都没说。
桃花心平气和地说:“郭大叔,你是同意我的意见呢,还是有其他的想法?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么。”
英子插话说:“是啊,大叔,你这闷葫芦里到底装的是啥药,难道见不得日头吗?”
郭文志也许被英子的话给激怒了,瞪了英子一眼,说:“啊,桃花,我同意,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你刚才的一番话,也是我想说的心里话。嘿嘿,看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为了咱们桃花沟的事,把啥都置之度外了。唉,难得呀,真是难得呀!真是后浪推前浪,我郭文志自叹不如啊!今天,我就把在心窝里憋了多年的话,全给你们掏出来吧。大叔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你们说的老好好,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啥事对,啥事错,啥事该做,啥事不该做,我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可是结果咋样儿呢?嗨,这人心真是隔肚皮,事办成了是人家的功。是就是吧,反正我郭文志拿了村里的补贴,就是为村里人办事的,只要对得起良心就中了,从来就没想过争啥功。可是,一旦事情办砸了,他们不该落井下石,把屎尿都泼到我身上,弄得有些人找到我的门上闹,我就像老鼠钻到风箱里……后来吗,我就有点学能了。凡是在会上讨论事,我就跟着打哈哈,再也不提啥意见,这样,人们就把我当成了老好好。现在,我给你们发个誓,既然你们都前不怕狼后不怕虎,我郭文志要是再装孬,你们就当我不是人。”郭文志说完这两句话,红脖子涨脸地直喘气。
桃花赶忙截住说:“郭大叔,在你面前,我们都是晚辈人,有些说的不对的,你老可别动气呀……”
“不不,桃花,我今天不是生气而是高兴,而是激动,你们可别误会了。我高兴的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的那股劲儿,真心为大家伙儿办事的精神。通过你们,我好像看到了桃花沟未来的光景,我不但是自己高兴啊,也为全村人而高兴。我激动的是在你们年轻人的身上,我好像又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重新找回了我自己。现在,我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我要把过去想说而一直没有说出来的话,一股脑儿地说出来。并且也请你们放心吧,我现在到了这岁数,能为村里人办事的时间已不多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当一天的村干部,就办一天的好事;当两天的村干部,就办两天的好事,再不会像过去的样子了。不过,我还是把话说回来吧。二毛子这个人,除了刚才桃花说的他身上的那些毛病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有他姐夫的支持。这事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并不简单啊!”郭文志说到这儿,环视了下大家疑惑的表情,忙又接着说:“大家别急,你们听我往下说。咱桃花沟人都知道,过去二毛子不争气,关长生对他并不好。但是现在,他和二毛子的关系,可是今非昔比了。为啥呢?不是有句俗话说,穷站街头无人问,富居深山有远亲。二毛子现在手里有钞票,关长生手里有权力,一个需要钱,一个需要权,加上亲戚的关系,这里头的事,大家就该明白了。二毛子敢在村子里横着走,一是靠他自小养成的野性,二是靠他姐夫是镇长,所以大家才不惹他。他开始创办窑场时,单凭他身上的野性,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强占集体的土地的,根子就在关长生。当时,关长生给村里打电话说,二毛子想在老虎嘴上办窑场,让村里站在支持私营企业的角度上,提供最大的方便。话里有话地说,能少收费就少收费,能不收费就不收费。话都说到这份上,大家虽然都明白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谁去得罪人?即使敢得罪二毛子,可得罪不起关长生啊!其实,二毛子并没有什么可怕的。首先,他是个人,是人就要瞻前顾后考虑自己的得失。况且,二毛子还是个精明人,在计较个人得失上,他是很会算计的。就说他的砖瓦窑扒与不扒这笔账吧,如果他顶住不扒的话,村里和他较起真儿,他就得交全部的费用,还得接受按有关规定的处罚。这就好比是割他的肉,他是咋着也不会接受的。要是从大处着眼和从长远考虑的话,还不如及早扒掉的好。并且按桃花所说的,待村前的这条路修通后,他再往上挪它几百米建新窑,利用交通便利的条件,生意肯定会更好,保准会大赚一把的。还有,这人心都是会变的。在二毛子的身上,虽然还有过去的野性,但自从他娶了媳妇后,野性已明显地收敛了。特别是最近几年来,他腰包里塞满了钞票后,便想混出个人样子。在办许多事情上,已不像过去恁蛮横了。这最后,二毛子也有个大弱点,就是认人不认理,谁要是对他有恩,说轻说重都没关系;要是毫无瓜葛的人,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买你的账。”郭文志说到这儿,又看了下大家的脸色,言犹未尽地顿住了。
桃花说:“郭大叔,按你的意思,哪把钥匙才能打开二毛子这把铁锁呢?”
大成把话抢过来,说:“桃花,既然郭大叔把话说到这儿,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桃花见大成没说出具体的办法,多少还有点不放心。
倒是郭文志很理解大成似的点了下头,接着又吞吞吐吐地说:“嘿嘿,我说二毛子的思想好解决,但不是说扒窑的事就解决了。这事关键在关长生,他是桃源镇的老干部,是很讲究面子的。我们大家可以想想,当时,关长生煞费苦心地帮二毛子建起了砖瓦窑,现在生意正红火,这会儿,我们说扒就扒了,他的面子往哪儿搁?还有,他要是在窑上入了股,那麻烦可就更大了。”
大家听郭文志把话说到这儿,都不约而同地皱了下眉,然后,又都把目光投向了桃花。
桃花沉默了一会儿,说:“郭大叔的分析有道理,不过,我们也不能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关镇长毕竟受过党组织多年的教育,又做过多年的领导,原则性还是有的。再说,修路不仅关系到我们桃花沟村的发展,也关系到杏花村的发展呀,要是从大的方面说,也关系到桃源镇的经济发展呀。发展农村的经济,正是做镇长的职责呀。这样吧,我们来个双管齐下,大成哥想办法做通二毛子的工作,我下午就回镇里去,当面同关镇长谈一谈。但是,修路的事情不能等,我们可以先易后难,暂留下砖瓦窑那一段,然后集中解决它。我走后,你们抓紧开个组干部会,做好动员和分工,争取这两天就上马。”
大成和其他人都很赞成地点了下头。唯有郭文志不置可否。
桃花没有再征求郭文志的意见,她好像已经看透了郭文志觉得这样做尚没有十分把握的心思。同时,关长生能否支持桃花沟现在的计划,连她自己也说不准。桃花又环视了下大家的神情,正准备针对当前修路、种桃树和筹办水厂几件事,做出具体安排时,忽然村部后传来了闹哄哄的争吵声。村干部们都不由得怔了一下,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向了窗外。桃花正想让虎子去看个究竟时,突然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跑了进来,声嘶力竭地哭叫着说:“哎呀呀,不得了啦,李青杏那个野女人……你们赶快救我呀!”
《桃花沟的女人之青杏杨花卷》第四章(1)
村部后不远的地方,原是镇供销社的代销点。过去计划经济时,这里是桃花沟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采购油盐酱醋日用品,都离不开代销点。分配紧俏商品时,村里人蜂拥而至,这里就好像赶大会恁热闹。平时,由于桃花沟闭塞出山难,村里又缺少文化活动的场所,村里的一些有脸面的人,便挤到这儿东扯葫芦西扯瓢,说古论今聊闲话,因此,这里也算是桃花沟最有文化气息的地方了。原先代销点的营业员叫黄八儿,当年算得上桃花沟的人尖子,当他考上高中时,不少人说黄八儿有出息,说不定将来能成才,能给桃花沟添光彩。可惜黄八儿不争气,小小年纪就跟女同学谈恋爱,后来还把握不住出了格,把女同学杨花的肚子搞大了。杨花的家里人为这事,大吵大闹到了学校里,要学校把黄八儿交出来。学校为了平息这桩桃花案,便把黄八儿和杨花都开除了。谁知这是一对棒打不散的小鸳鸯,俩人被学校开除后,杨花虽然打了胎,但仍丢不下小黄八儿。后来,杨花乘家里人不注意,便偷跑到了桃花沟,说什么也不回家了。最后还是黄二爷,念黄八儿是本家重孙子,不得不豁上老脸面,前去杨家当“红娘”。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杨花的父母还能有什么好说的,糊里糊涂地算把俩人的婚事给办了。后来,小两口便成了生产队的小社员,在山沟里,老老实实地面朝黄土背朝天,与天斗、与地斗,也算其乐无穷吧。再后来,就是镇供销社招收季节工,在山沟耐不住寂寞的小黄八儿,得到这个消息后,很想鲤鱼跃龙门,能够吃上商品粮。但在那个年代里,要想不挣工分挣工资,要看在队里的表现。凭黄八儿在村里的名声,肯定是轮不到他头上,他只好又去求黄二爷。当时黄二爷也觉得,黄八儿毕竟是上过高中的人,要是一辈子打坷垃,实在有点太可惜,无奈又凭着自己的老关系,去镇上给黄八儿说了情。也算是黄八儿有福气,六个月季节工干完后,镇供销社要在各大队设立代销点,他很自然地成了桃花沟的代销员。后来供销社扩招人,黄八儿先是当合同工,再又转成正式工。但是,黄八儿在代销点一直干到死,都没有飞出山窝子。
黄八儿是被气死的。
这事说起来话长些,仍然和杨花有关系。
杨花正式嫁给黄八儿后,俩人的确过了几年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