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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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人-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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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贼突然往旁边一闪,李桐收脚不住,差点撞在了墙上。急忙稳住脚下再看,那贼不跑了,靠在一边墙上举起钱包,打开朝他一晃:空的。

  李桐猛地反应过来,急忙一摸口袋,钱包还在。那不是他的钱包,只是颜色相同。那贼看着他,脸上笑着。李桐暗骂自己:“笨蛋!”转身欲走。

  从拐角的阴影里闪出一人,是那个平头,挡在他面前。

  李桐心头一凉,瞬间明白了。他朝后退着贴到墙边紧捏提包,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两个贼慢慢逼近,平头手上寒光一闪,亮出一把匕首说:“把挎包给我!”

  李桐一手慢慢去摸挎包带,一手攥紧提包,紧盯着二人的举动,叹了口气说:“好吧,给你。”猛地抡起提包砸向平头,同时从二人中间冲了过去。平头忙伸手去挡,刀子一下划开了提包,里面东西稀里哗啦飞了出来。李桐已冲了过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跑!

  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背上,他身子一晃,脚下一个趔趄,未及站稳,又是一下砸在了头顶,他眼前一黑,胳膊在空中划拉两下,就软软地跌倒了。

  那个高个子走近,一边把手里的铜制三节棍往一起套,一边蹲下身,平头早一步抢近扯李桐的挎包,扯了几下没扯动,李桐的手仍紧紧攥着挎包带。就一刀划开挎包掏出包东西,打开裹在外面一件旧毛衣,撕开层层包裹的报纸一看,顿时眼睛放光了:“好狗日……这么多钱!”又掏出一摞,又一摞!高个子早凑了过来,用双手抓着钱,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李桐动了一下,刚才那口气缓过来了,头顶木木的倒不怎么疼,只是流下来的血糊住了眼睛。他的手仍紧紧抓着挎包,晕晕乎乎地想:“包还在……”忽然听见那两人的说话声:“这狗日的还真有钱!”他抬头一看:两个贼正匆匆把钱往身上装。脑子里嗡地一声,他一下跃了起来,一拳打在高个脖子上。

  高个叫了半声,手捂住嗓子眼,换气似地张大嘴跪在了地上。李桐又扑向了平头,平头一扭身闪开了,李桐咬着牙又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平头的衣领,挥起拳头手腕却被平头抓住了,二人扭倒在地,平头比他年轻比他强壮,很快就把他压在身下,一手抓在脸上抠住他眼睛,一手抓着他脖子死命掐着。四周很静,只有粗重的喘气声和腿在地上蹬的声音。眼珠疼得似乎快裂开了,似乎已裂开了。李桐大张着嘴,却一声也喊不出来。他奋力一摆头,那按在脸上的一根手指斜到了嘴边,被他一口咬住。

  啊!平头惨叫一声,摸到地上的匕首朝他嘴上狠狠扎下去,他抬手抵挡,刀子在手背上割开长长的一道口子,随即手腕被扑上来的高个子按住了。

  每一刀下去,李桐的脸就微微抖一下,嘴却咬的更紧了。平头的脸疼得扭曲着,疯了般挥刀扎着。夜很静,只有刀尖碰在脸骨上的声音。那张嘴终于松开了。平头用匕首别开李桐牙齿抽出了指头,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来,惊惶地四下看看,把散落一地的钞票捡拾了一些,踢了正在李桐身上搜剥钱包手表的高个一脚,二人仓皇逃进了巷子。

  没走多远,平头突然停下问:“听说人死前,最后见过的人影子会留在眼睛里,是不是?”

  高个一哆嗦:“我……我不知道。”

  平头站了片刻又返身回来,李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只是一双眼睛仍大睁着。不远处的地上掉着一只给女儿买的绒线兔子,胖乎乎的正歪头坐在满地垃圾上,眼睛红红地望着他。

  平头攥着满是血的匕首,手微微哆嗦着。他一咬牙,挥手朝那大睁的眼睛扎了下去。

第七十四章
脚步声在巷子里消失了,四周静了下来,只有夜风翻动垃圾袋的声音。气温在下降,冷象疼,渗遍全身又渐渐地麻木了。四周开始慢慢变成了白色。李桐奇怪地看着,虽然双眼已是血肉模糊,却能清晰地看见这一切,遍地的垃圾变成了白色,四周的砖墙变成了白色,昏黄的电灯光也变成了白色,只剩头顶的天仍是漆黑,白色的星星一闪一闪,象黑布上的小洞。

  忽然那墙倒了下来,却没有砖块落下来,原来那墙只是几片薄薄的纸板,如同舞台上的布景。四周的布景都倒了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屋子的地板上。屋子很大,挂在头顶的一盏灯,只照亮了自己周围不大的一片地方,屋子的四周都隐在黑暗中。屋里很静,只有灯管发出的咝咝声。

  忽然从一个角落传来悄悄的说话声,他渐渐听清了,那是一个小男孩在怯怯地问:“谁看见我的弹球了?”不断地问着,然后是低低的啜泣声。

  李桐想坐起来,浑身却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转过头朝那个角落望去,忽觉有什么东西凉凉地垂在眼眶边,他努力抬起手摘下那颗眼珠,朝那边扔了过去,灯光下,在地板上滚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头顶的灯来回晃动起来,突然照向那个角落:一个小男孩正缩在墙角,头发上沾着蛛网,把一本破旧的故事书紧紧抱在胸前。

  那是童年的自己。

  李桐歪着头怜悯地看着,小时候父母晚上经常不在,把他一个留在家里,不敢关灯独自睡,把一本故事书翻来翻去,空寂的家里不时会有莫名其妙的声音,他就隔一会唱首歌给自己壮胆,或者在床头拍一下,吓唬角落里那些像是就要扑过来的黑影。

  灯光晃了过去,那个小男孩又隐入黑暗。

  忽然嚓的一声,从另一个角落里闪现一点火光,照亮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那是一个少年正在划火柴点烟。

  那是少年时的自己。

  他静静看着,那少年被呛地咳嗽起来。烟头亮了一下,少年又小心地吸了一口,问他:“你也害怕吗?”

  他看着黑暗中的那个烟头,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我为什么要害怕呢?我已经长大了!”

  “可是你已经死了。”

  他一惊:死了?谁?不是我,不是我!你看我能站起来!他就慢慢站起身来,头有些晕,脚下象醉酒似地踩不实,就这么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撞在了墙上差点摔倒,他靠在墙上,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忽然摸到了一扇门,就使劲一推,门无声打开了,风吹了进来。

  面前仍是那条小巷,灯光仍照着那堵砖墙,风把垃圾堆里的纸片和塑料袋卷了起来,在空中飘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是现在的自己。

  他正看着,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一个身影正慢慢从黑暗中走近,是卢云,抱着熟睡的女儿。他急忙迎上前去,她却径直走了过去,似乎他是个透明人,根本就看不见。卢云走到躺着的那人身边,呆呆看着,然后缓缓跪坐在那人身边,默默用脸偎着孩子的小脸,似乎在等那人醒来。

  他不敢看了,扭身跑进巷子。巷子却逐渐往下延伸,进入一个地下通道,不知跑了多久,地势又开始往上斜升,然后是一排台阶。拾阶而上,前面渐渐变亮,出现一个出口。

  他走到出口,面前豁然开朗了,是一个车站。巨大的站台前,只有一条铁轨,停着一列火车。站台上有许多人,有的两手空空似在等人,有的提着包拉着皮箱象在等车。他迟疑着走近,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脸,他知道自己满脸是血。却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他就象是个影子在人群中穿行。这让他稍许有些安心,就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是一个姿势静静站在原地,他们年龄不同服装各异,面孔却都是那么相似!再看,原来那些人都是一个人,都是曾经的自己!都在望着面前的列车。

  车内空空,只有一个人站在车窗后朝站台上怔怔望着。是卢云,用外衣包着睡在怀里的女儿。他使劲拍打着车窗喊着,她却充耳不闻,似乎根本就看不见他。车开了,他忙抓住车门边的扶手,被列车带着离开。车开始加速,风呼呼吹着,他睁不开眼,紧缩在扶手边。车驰入一个隧道,不知过了多久才驶了出来,却象使尽了力气似地一点点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再看时,车厢已变成了一排平房,车窗也变成房间的窗户,卢云仍抱着孩子站在窗前张望着。他扑到窗前喊着,可她根本就听不见,只呆呆朝远处望着。他又跑到门口,却推不开那扇门,他焦急地四下望着,想找个什么东西把窗玻璃打碎,忽然看见窗下草丛中隐约有一节白色的东西象是根木棒,就急忙跑过去捡,手腕却猛地被抓住了,那节枯枝般的东西原来是段手臂,接着一个人从草丛里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抓着他的手却不松,看着他也不言语。

  他顾不上别的,只急急指着窗户问那人:“她为什么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喊她?”

  那人耸耸肩:“她当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你了。因为现在她只是你脑中的幻象而已。”

  “那,那我现在这是在哪儿?”

  “当然是在你自己的幻觉里。你已丧失了感知任何外部信息的能力,因为你已经死了。可在脑皮层的沟回褶皱里仍残留着一点意识和记忆,但已混乱如幻觉。在这最后的时刻,你可以回忆一下自己的过往,也可以畅想一下死后的将来,也可以叹气,也可以骂人,也可以一心一意地只去害怕。”

  “那你是谁?”

  “我嘛,我是你最后的理性和愿望,可以这样说,我就是你在最后一刻,必须面对的自己。”

  沉默片刻又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特殊的时刻,或许你应该面对星空来个忏悔什么的。这也是我的本职工作,因为在很大程度上,我也充当你的神父这么个角色。”

  李桐却站着不动。那人烦躁地说:“你以为我喜欢多这事!这样你才能安心些知道不?许个空头愿吧,虽然明知是在骗自己,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呀!”

  “你走开!我没有死!我不能死!”

  “行了。你普通得就象墙角的一只臭虫,凭什么不能死?”

  李桐一把推开那人喊道:“我不能死!卢云和孩子怎么办?她们怎么办?你知道吗?”

  那人被推倒在地,等他爬起来时,李桐不由一惊:那脸上已布满刀痕,眼里闪着泪光,那人嘶声喊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那又怎么样呢?能怎么样呢?”

  “我要去找她,象影子一样陪着她们,即使死也要离得近一些。”

  “可你到哪儿找她们呢?你能去哪儿?不论你朝那个方向走,都只会绕到一条路上:回忆。回到过去那些时日的场景,在那里,你也只能无声无息地躲藏,象阳光下的一片影子,渐渐变淡消失。我建议你不如大喊几声,发泄一下得了。”

  “我要去找她们。”

  “你找不到的!”

  李桐转身就走,来到窗前,已不见卢云的身影。他趴在窗上朝里望着,忽然想起来,这是学校的教师宿舍。他一间间挨窗看去,都是空无一人。他自言自语着:“都上课去了,一会就回来了,她马上就回来了……”却只觉眼前一阵阵地模糊了,他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心想:“她不会回来了!她早已不在这儿了!我在等什么呀?”又止不住地想着:“可是,她曾经在这儿住过,她的影子在这,她的声音在这,她的脚印在这……”

  眼前又模糊了。他大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大吼一声,使劲揪自己的头发,抓自己的脸,渐渐的,又能看见一些了,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老式的家属楼前,没有阳台,二楼一扇窗外的铁丝上晾着一条格子床单。这时,那扇窗打开了,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动作迟缓地收那条床单。他看着那扇窗又关上了,看着那曾被他打坏玻璃的地方糊着的报纸,嘴唇哆嗦着,轻轻叫了声:“妈。” 。 想看书来

第七十五章
他走进楼门,楼道里堆满了东西,蜂窝煤、破竹椅、旧车子,都落着厚厚一层灰。他上到二楼,来到那扇无比熟悉的家门前,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屋里传来苍老的声音:“是桐儿回来啦?”

  他站在门口,看见母亲正坐在床边缝补着什么,戴着老花镜仍看不清楚,把活计举起来借着窗口灰白的光线端详。他走进屋子,母亲放下活计朝他这边望望,却根本就看不见他似地,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喃喃说着:“唉。都过自己日子去了。”又手抚活计,满是皱纹的脸上微笑着:“桐儿,你什么时候也回来一下,看我给宝宝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又看着门口陷入茫然,似乎忘了要说什么。好一会才又忽然高兴起来,解开身边一个布包袱整理,一边自言自语:“我看不清楚,做不出什么好样子了……”

  他扭身出了屋子。母亲独居多年,因为远,去世时他也没在身边。现在母亲在哪儿?他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对母亲这已没有尽头的孤单。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心如刀绞,泪流满面。最后实在没有一丝力气了,就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学校,在一间教室门口。教室里空空的,只有一个少年正坐着望向窗外,嘴里喃喃着:“卢老师,你还会回来吗?”

  在这一切孤单与死亡之上,天又亮了。天又若无其事地亮了。那些被黑夜埋住的脸又生动起来,那些被睡眠隔开的意识又连接起来,请问:天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云彩?

  答:那都是我们每天扔掉的铺盖。

  有一个农民走到屋外,忽然发现地里种的小麦,一夜间全都变成了玉米!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农民站在地头大喊一声:“新的一天,一切照旧!”一个小偷,忽然发现昨夜摔在屋角的啤酒瓶碎片,全都变成了钻石!一个政客,忽然发现人群正在他租住的屋外聚集,个个衣服上都印着他的名字!一个科学家,忽然发现离子对撞机里的粒子,聚合成了一根女神的头发!当然,这都是不可能的。于是在每个清晨,每个人脑海里都收到了一条短信:新的一天,一切照旧。发信息者,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傻B: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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