踪?
船行数日,到达彼暗,左飞卿一言不发,飘然去了。陆渐知道他成见已深,必是前往西城报信,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当下转身邀请宁凝前往得一山庄。
宁凝摇了摇头,叹道;〃我不去啦,其实我有一件事不曾告诉你们,当日在西城,家父为了救我,为万归藏逼迫,已然自燃而死……〃
陆渐闻言大吃一惊,宁不空曾是陆渐劫主,又是宁凝之父,对陆渐一生影响,可说除了陆大海不作第二人想。在此之前,陆渐对他也是痛恨鄙夷,此时听到噩耗,心中却有一种别样的悲戚,怔怔的站在那,说不出话来。
宁凝谈了口气,说道:〃爹爹虹化而死,我想返回西城,在他自燃之处,造上一座假冢,聊表孝心,唉,我啊,真是天地下最不孝的人。〃
陆渐一定心神,发愁道:〃此去西城,千里万里,你孤身一人如何去得?〃宁凝道:〃我和左部主已经约好,一同前往。〃说罢转过头去,道路尽头,左飞卿白衣飘飘,驻足而立,若有所待。陆渐见状,心中稍安,叹道:〃那么二位一路保重。〃
宁凝微微点头,深深得看了姚晴一眼,地鼓足勇气,说道:〃姚姑娘,陆渐是难得的好人,你,你要善待他啊……〃姚晴微微一怔,脱口道:〃我待他还不好么?〃宁凝苦笑道:〃我说的好,不是一日,却是一辈子。〃姚晴重重的一点头,说道:〃我答应你就是。〃
宁凝微露笑意,双目却是慢慢红了,蓦地转向,向西夺去,与左飞卿会合,消失在远处。
送别左、宁二人,陆渐、姚晴、五大劫奴返回得一山庄,见到母亲、祖父、温黛夫妇,其中悲喜交集,流下小来,仙太奴百般劝慰,她心中方才好受一些。姚晴嘴快,憋了半晌,到底忍耐不住,将东岛上所闻反见告诉温黛父母,二人一听,大吃一惊,深感此事非同小可,害怕东岛偷袭,过了一日,便双双告辞,返回西城。
这么住了一月,商清影和陆大海从旁观察,见陆渐、姚晴情意日洽,便试探着先后担到婚事,陆渐求之不得,姚晴装模作样想了一晚,次日就答应了。二老大喜,立时着手发出请柬,操办婚事。商清影又建议,薛耳、苏闻香两对与陆渐同日成婚,苏、薛二人大为羞赧,青娥、兰幽却是喜不自胜。
沈舟虚死后,胡宗宪调入京师,,不久被严嵩父子牵连,堕入狱中。世态炎凉,沈家没了靠山,早已无人理会,商清影所发请柬,均如石沉大海,全无消息,本想此番婚礼,必然不如沈秀那次热闹,心中对陆渐颇怀歉意,不料婚礼次日,不但天部高手毕集,地部、雷部、风部、泽部、山部尽都赶来,抑且水、火二部业重建,选出新主,宁凝做了火部之主,她料是有些尴尬,只托火部弟子送来贺礼,却没亲自前来。
二十年来,西城八部第一次聚首,得一山庄当真热门非凡。陆渐过意不去,向温黛说道:〃西城去些万里,陆渐何德何能,竟使地母和各位同门风尘劳顿。〃
温黛笑道 :〃你这个陆渐啊,你不知道吗?你如今已是西城之主,城主大婚,西城弟子谁敢不来?〃众人听了都笑,唯独陆渐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地母娘娘,我怎么做得了城主,你拿我开心么?〃
温黛微微一笑,说道:〃这是说笑的事情么?你这城主是八部公推,名正言顺。〃
陆渐更奇,摇头道:〃不对,我是天部之主,若是推举城主的事情,为何我都不知?〃温黛笑笑,仙太奴隶奴接口道:〃八部公推,得众者胜,如今有七部赞同你做城主,天部的意见,自然可有可无了。〃
此事太过突兀,做这城主,更不是陆渐的本意,一时间,陆渐就如一枚鸡蛋堵在嗓子眼里,噎在当场,无言以对。
温黛又道:〃晴儿父母双亡,亲族尽丧,我这做师父的不能不管,我已找了房子,作为娘家,先将晴儿接过去,明日大婚,再送她过来。〃
陆渐应了,但从此闷闷不乐,直待次日洞房之时,才向姚晴说出心中疑惑,姚晴皱眉道:〃师父师公又对你使心眼儿了。他们这一招叫做赶鸭子上架。你想啊,谷缜做了东岛之王,要是东西交战,只有你能胜他,但以你和他的干系,你又怎么会动手呢?为了逼你,他们就做了西城之主这项大帽子,强行戴在你头上。一来若是开战,你身为城主,万不能置身事外;二来将你这么供着,再给东岛那些人十个胆子,也不敢犯你虎威的。所以不管交战与否,有你做城主,西城就没有输的道理。〃
陆渐愁眉苦脸,说道:〃但我又怎么会跟谷缜交战?〃姚晴拍手笑道:〃对啊,你这么一想,这仗就打不起来了。〃陆渐道:〃可谷缜呢?东岛那些人急着报仇,还不知道如何逼他。〃
姚晴失笑道:〃好哥哥,你犯傻了么?臭狐狸是什么任务?他不想做的事,谁又逼的了他?若讲玩心眼儿,东岛那几个跳梁小丑,给他提鞋也不配呢。〃陆渐想了想,连声道:〃对,对……〃姚晴却忽然面露恼色,紧攥粉拳,在床沿狠狠一锤,说道:〃这个臭狐狸,笨姑娘上次出嫁,给他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一次他却装乌龟,一个屁也不放,哼,想来便是可气,下次遇上,非打他两个大耳刮子不可。〃陆渐见她气恼神情,不由得哈哈大笑。
婚后次日,戚继光亦派人送来贺礼。陆渐得知兄长在闽北作战,大为动心,小住数日,待到西城众人陆续西返,陆渐便携姚晴前往南方,助戚继光荡平倭寇。
此时戚继光连催大寇,名震东南,倭寇闻风丧胆,尽都呼之曰〃戚老虎〃,陆渐一到,自是如虎添翼。忽忽两年光景,东南倭寇盗贼陆续平复。也在这两年之中,嘉靖皇帝一命呜呼,空留下了一具臭皮囊,升仙成道的梦想化为泡影,贻笑千古。
次年南方平定,戚继光奉旨入京。姚晴从未到过北京,便缠着陆渐,要和戚继光一同入京游玩。陆渐却万分想念谷缜,几次欲前往东岛一探,但他已是西城之主的身份,动辄得咎,既怕西城中人误解,又怕到了东岛,给谷缜惹来无边的麻烦,是以顾虑重重,心中虽想,却迟迟未动,再被姚晴一催,值得放弃旧念,前往京师。
一行人策马北行,沿途阡陌纵横,农夫乐业,茂密茶树间,采茶歌声不时响起,清脆娇柔,绕耳不绝。陆渐见此情形,回想当年从东瀛返回时所见的凄惨景象,真有恍然隔世之感。不多久,到了长江边上,一行人正在等渡船,前方忽然驶来一艘大船,那大船大的出奇,比起寻常江船大了不止一倍。戚继光奇道:〃谁这么招摇,把海船开到长江里来了。〃
话音方落,便听一声笑声,陆渐又惊又喜,脱口道:〃谷缜。〃缜字方落,便见谷缜冠带潇洒,立在船头,招手笑道:〃大哥,戚将军,可有雅兴,上一上谷某的贼船?〃
戚继光与他当日一别,数年未见,时或心有挂年,此间见了,亦是喜不自胜,指着谷缜笑道:〃你这小子,立了军令状,说要回来,结果尾巴一翘,几年都没有人影。〃
谷缜嘻嘻笑道:〃戚大人是大忙人,区区草民,岂敢叨扰。〃戚继光皱眉道:〃此话真是臭不可闻。〃谷缜笑道:〃原来戚兄也会骂人。〃说到这里,众人都是大笑。
谈笑间,船只靠岸,戚,陆,姚一行先后上岸,众劫奴见了谷缜,十分亲热,谷缜口中招呼,双眼却盯着姚晴,反复打量,姚晴啐了一口,骂道:〃臭狐狸,你贼眼兮兮的,瞧我做甚?〃
谷缜摇头道:〃我没瞧你啊,我瞧我侄子。〃
〃你侄子?〃姚晴回头一瞧,身后空无一人,募地明白过来,红透耳根,一驮足,赶上前去,便要揪谷缜的耳朵,谷缜低头让过,叫道:〃妙妙,救我。〃船舱里一阵笑语传来,施妙妙抱着一个襁褓,走出舱们笑道:〃姚家妹子,看我面子,你饶了他吧。〃
姚晴见了施妙妙,顿将谷缜丢在一边,抢到近前,伸手摸那婴儿,粉嫩笑脸,喜滋滋地道:〃几个月啦?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
施妙妙笑道:〃才三个月,是个女孩,名字么,谷缜还没取,说要他大哥给取名字。〃姚晴笑道:〃女孩儿好,我正想生个男孩儿,正好配一对儿。〃
谷缜哈哈大笑道:〃大美人啊大美人,你真是胡吹大气,生男孩儿么,你当是想生就生的?我也想生,结果呢,天不从人愿。不过女孩儿也好,这几日我是越看越爱。〃
姚晴忽地转过头来,盯着谷缜,笑眯眯地道:〃谷笑儿,你叫我什么?再叫大美人可是不对的。〃谷缜笑道:〃对,对,我该叫你大扫……把……〃姚晴听到〃扫〃字,只当他叫自己大嫂,不觉心花怒放,谁知谷缜加了个〃把〃字,词文全变,气得她飞起一脚,自然又被谷缜避开了。
说笑一阵,来到舱室,谷萍儿正和桃红,萼绿张罗酒菜,众人坐下,畅叙别情,无所不谈,谷缜惟独不谈东岛,陆渐等人也不好多问。谷缜笑道:〃戚将军,你我久别重逢,我送你一个见面礼如何?〃
戚继光笑道:〃好啊,送什么呢?〃谷缜从身边拿起一个红漆木盒,笑吟吟送到戚继光面前,戚继光展开一瞧,面色微变,原来匣中竟是一个人头,看其发式,竟是倭人。
陆渐心中好奇,探头一瞧,不由得脱口叫道:〃仓兵卫……〃原来这人头正是鹞左仓兵卫的,不想天柱山一别,再见之时已是一个死人。谷缜哦
了一声,说道:〃他叫仓兵卫么?不过他还有个小名儿,叫做仓先生。他被戚将军打败之后,盘踞一个海岛,想要继续作恶,不巧被我遇上,将他轻枪收拾了,又听说戚兄要进北京,特意送来,作为见面礼。〃
戚继光望着人头,哈哈笑道:〃好,好礼。〃陆渐却不由想到东瀛往事,不觉心中凄凉。
谷缜又笑道:〃戚兄,大哥,入京之期尚远,我来提议,大家海路进北京如何?〃话未说完,姚晴已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戚继光与陆渐对视一眼,笑道:〃朝廷海禁才松一些,你这奸商就来犯事,也罢,左右还有些日子,若是大家都无异议,我也舍命相陪吧。〃
当下谷缜掉船顺江而下,出了吴淞口,转舵向北,众人日日喝酒闲聊,其乐无穷。
是日,经过山东文登营时,陆渐,谷缜谈到环游世界的光景,多说异国风物,戚继光听到精彩处,击节叹息,又听说西国水师强盛,火炮犀利,不由得心生几分愁意,起声来到船头。眺望海边城楼残垣,远近炊烟,听着军营中笳声跌宕,不由得诗心陡发。朗吟道:〃冉冉双幡度海涯,晓烟低护野人家。谁将春色来残堞,独有天风送短笳。水落尚存秦代石,潮来不见汉时槎。遥知百国微茫外,未敢忘危负岁华。〃
谷缜一旁听到,点头道:〃忘战这必危,倭寇虽平,北方鞑靼尚且强盛,西方诸国亦有中兴之势,为将者,国家之爪牙,不可懈怠啊。〃
戚继光微微一笑,说道:〃我此去京师,或许要去边关防鞑靼,日日骑马,日子一久,或许会想到这乘船厮杀,平靖四海的日子。〃谷缜笑道:〃其实依我来看,这大海也是一匹好马。〃
戚继光拍手道:〃此论甚怪,戚某愿闻其详。〃谷缜笑笑,指着大海,朝声道:〃这茫茫大海,不就是天公的坐骑么,世间凡马,若论驯服,谁能及它,若论狂暴,谁能及它,若论奔腾万里,谁又能及它?所谓舟船,不过是这匹神马的鞍鞯罢了。若骑凡马,何足道哉,热血汉子,若要骑马,就当骑这天公之马!〃
戚继光哈哈大笑,赞道:〃快论,快论,今日一叙,足慰平生。〃说罢大笑一声,转回舱中去了。文章引用自:(此处缺文,甚是诡异,疑为编辑错误)
一时间,船头只剩陆谷二人并肩而立,眺望大海。陆渐忽道:〃东岛……〃谷缜摆一摆手,笑道:〃别提东岛,从今往后,武林中再无这个词儿。〃陆渐渐一惊,问道:〃什么?〃谷缜笑笑,说道:〃大哥,你还记得我当年在海宁观海楼说过的话么?我当时就说了,我跟别人都争输赢,唯独跟你,我便不争。〃
陆渐沉默半晌,说道:〃东岛解散了么?〃谷缜道:〃不错,我用两年工夫,做的就是这件事。〃陆渐激动起来,大声道:〃东岛是令尊一声心血所聚,你怎么能说散就散?〃
谷缜摇头道:〃一生心血?其实都是他看不开。三百年前,东岛就不曾有,后来是有了,却多出很陡恩怨仇杀。这东岛还在一日,东岛西城就不断纠纷,这又是何苦来哉?〃
陆渐道:〃有你我二人,怎会有什么纷争?〃谷缜笑了笑,淡淡的道:〃倘若你我都死了呢?〃陆渐一怔,不禁默然。谷缜笑道:〃叶梵等人想要报复,不过是打着东岛的招牌,逼我就范,如今我走了,招牌也砸了他们力量小无可小,这报复的心也没了。〃说到这里,他不觉轻轻叹口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一时间,二人目视苍茫大海,许久也说不出话来。
又过几日,将至塘沽,是夜,谷缜设下丰盛筵席。秦知味亲自掌勺,佳肴美味,妙不可言,酒喝了一坛又一坛。姚晴一时欢喜,也喝了不少,竟与谷缜反串着唱起《西厢记》。姚晴扮张生,谷萍儿扮红娘,崔莺莺却是谷缜,姚晴唱得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着实可圈可点。到了谷缜时,只听他捏着兰花指,妖娆唱道:〃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不郑安全帽,雨打梨花深闭门……〃谷缜原本俊美,此时刻意扭捏,手挥目送,真个神娇意媚,更赛女郎。在座众人无不绝倒。姚晴笑倒在陆渐身上,捂着肚子,直叫〃哎哟,陆渐救我,哎哟,陆渐救我。〃哪还有力气再往下唱。
这么胡闹一晚,次日清晨,海船靠岸。谷缜将众人送到岸上,笑嘻嘻望着姚晴道:〃大美人儿,这大嫂二字么,我是绝然不叫。但你新婚大喜,我因故未能来贺,实在有点儿抱歉,为表歉意,我送你一样物事可好?〃
姚晴将白生生的纤手一摊,笑道:〃好啊,拿来。〃谷缜将手一伸,从施妙妙手里接过一个数尺见方的白玉匣子,送到姚晴手里。姚晴接过,大不客气,展开一看,忽地失声叫道:〃财神指环……〃
陆渐亦是变色,定眼一瞧,那玉匣中果然躺着一枚碧玉指环,环上三缕血纹,分明可见。指环之下,放着一叠文书,看起来象是帐簿。陆渐惊道:〃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