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软卧,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
一路上我们谈的最多的是小孩的教育。谈到英国的私立教育时,他有些伤感,也很不平,说他没有能力送小孩进私立学校受教育。我不知道是否他本人进过私立学校,显然他对私立教育(学校)看得很重。我能理解他对私立学校的看法。他有教授的年薪加上给工业界咨询的收入,经济状况应该不错,但是他有四个小孩,他的夫人要照顾小孩只能上半天班,这样他的小孩要上私立学校在经济上几乎不可能。
我是一九八八年在北京获得的工学博士学位,没有料到十四年后在伦敦帝国学院我又获得一个理学博士学位。同年,我与史玎森教授合著的英文专著由牛津的Pergamon出版社出版,是一本应用性很强的专著。有了帝国学院的博士学位和这本专著,我离开了学术界,到一个咨询公司工作,专门从事石油地质力学的咨询。
离开伦敦帝国学院时,史玎森教授和我与另外两个同事到帝国学院附近的一个酒吧喝啤酒,算是给我饯行。酒吧离帝国学院不远,我们步行而去。在途中,我们谈到了家庭和小孩。同去的有一个教授以前是学物理的,数理基础很好。他的儿子在读高中,很喜欢数学。他很自豪的告诉我,他儿子准备到剑桥学数学。我也告诉他,我儿子也喜欢数学,秋天就要读高中,已经提前考过了高中的A-Level数学,成绩是A。他连连夸奖我儿子聪明。这时史玎森教授插话,说我儿子考取了温切斯特公学的〃学者〃奖学金,要进温切斯特公学了。这位教授听后大为惊讶,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外国人的小孩居然要进温切斯特公学,并且还考取了奖学金。他再也没有说什么,整个喝酒的过程中,我们再也没有谈到家庭和小孩。
我离开南安普顿大学时,瑞珀教授和查理邀请土木工程系的另一位教授给我饯行。这次我们在南安普顿大学后校门外的一个酒吧喝啤酒。英国人在酒吧通常不谈工作,也只好谈家庭、小孩和个人的事。瑞珀教授和查理知道张艮要去温切斯特公学,为避免再谈此事,所以我一直闭口不谈我家里的事情。
啤酒喝过一扎后,大概查理认为这次喝酒是为我饯行,应该谈点与我有关的,也许查理想谈一点有趣的事情,就对那位教授说我儿子张艮要去温切斯特公学读书。那位教授仿佛没有听懂查理的话,看了看查理又看了看我,没有说话。查理又重复了他的话,并加了一句,说张艮还考取了〃学者〃奖学金。那位教授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地说,如果他花十万英镑送他的儿子去温切斯特公学读书,那么他就没有他现在的房子;如果他没有房子,他不敢想像他的夫人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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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考奖学金(8)
我们去过那位教授的家,也见过他的夫人和儿子。有一次美国康乃尔大学一位教授访问南安普顿大学,瑞珀、查理和我陪同那位教授去了他的家。他家在大伦敦外南面,是一座带四个卧室的独立住宅,现在至少价值三十万英镑,而二十多年前那位教授买时仅十万英镑。温切斯特公学一般要读五年,现在五年的费用不少于十二万英镑。我可以理解,送一个小孩去公学读书对一般的家庭意味着什么。即使是一个教授,这个费用也是难以承受的。
宋顿中学的大多数学生要到公立的西蒙兹学校读高中,包括张艮最要好的同学麦克。张艮考取温切斯特公学的奖学金后不久到麦克家玩,晚上我去接他时,遇到了麦克的父亲,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问我张艮高中毕业后,第一志愿打算报考哪所大学。〃剑桥。〃我很爽快地说。不等我问他,他很自豪地说,麦克要步他的后尘,报考牛津,原来麦克的父亲也是牛津毕业的。我知道麦克的文科很好,从小就有报考牛津的大志,没有想到还是书香世家。我正想恭维几句,没有想到麦克的父亲突然问我,我们送张艮到温切斯特公学读书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这种问题实在是有点儿唐突。不过,我还是很肯定地告诉他,张艮到温切斯特公学读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虽然我对麦克的父亲讲,张艮到温切斯特公学读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回到家后,我给我太太谈到此事时,我们觉得麦克父亲的问题有它的道理。麦克是一个很出色的小孩,他报考温切斯特公学也有很强的竞争性,但是他连考试都没有参加;不但他没有参加,二百三十多个宋顿中学的毕业生都没有参加报考温切斯特公学的奖学金。
罕布什尔郡位于英国最南部,是英国最富裕的几个郡之一,宋顿中学是罕布什尔郡最好的公立初中,学生大多来自中产阶级家庭。初中毕业后,花四——五万英镑让小孩读两年温切斯特公学,有些家庭还是能够承受得了。如果考上奖学金,这笔费用只有一半。是什么原因使英国中产阶级家庭的小孩不愿争取公学的奖学金呢?是他们怕考不上丢面子?这不像英国的中产阶级的行为。英国的中产阶级最强调个人奋斗,崇尚冒险,不会怕丢面子而不敢报考。
虽然我不是很确定麦克的父亲的问题的真正含义,我想无非他有两种考虑。一是英国的等级观念让中产阶级不愿让小孩到〃公学〃读书,他们认为〃公学〃是上流社会有钱人家的孩子去的。另外一种考虑是他们认为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招收私立学校的学生有限制,进了私立学校后进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的可能性更小。我估计麦克的父亲是后一种考虑,我可以感受到他期望麦克考进牛津大学的那种心情,所以他不愿冒任何风险让麦克考进牛津大学的可能性变小。
(五)我们能把最好的教育机会让给外国人吗,特别是让给那些比中国更贫穷国家来的人?
自从张艮考取了温切斯特公学的奖学金后,从我的同事的反应中,我才逐步体会到英国的〃公学〃在中产阶级心中的分量。我十多年前只身从中国来时,随身只有一口箱子——连这都是借的,英语也讲不清楚。现在我的孩子要去温切斯特公学了,而大部分英国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连一般的私立学校都进不了。想到此事,我很感慨,真正体会到英国社会的宽容和慷慨。如果在中国,我们能把最好的教育机会让给外国人吗,特别是让给那些比中国更贫穷国家来的人?我感受更深的是,英国是一个提倡机会均等的社会,也是一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靠什么都不管用,只有靠能力。
通过这些经历,我看到了英国〃公学〃教育的价值,我确信张艮到温切斯特公学读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张艮应该珍惜温切斯特公学的奖学金,应该到温切斯特公学读书。于是我们给〃学者〃学院的院长罗伯兹先生回了信,告诉他,我们决定参加五月九号〃学者〃学院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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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考奖学金(9)
五月九号是一个星期六,上午我们一家驱车到了温切斯特公学。〃学者〃学院是一座石结构的建筑,三面是石结构的房子,一面是温切斯特公学的教堂,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庭院,门卫看了罗伯兹的信后,让我们把车开进〃学者〃学院,停在庭院里。
午餐前,在罗伯兹先生的办公室我们见到了罗伯兹院长。罗伯兹先生大约四十岁,高高的个子,衣着得体,举止言谈是标准的英国绅士。经过简短的交谈,我们得知罗伯兹先生是学历史的,在牛津大学获得学士和硕士学位,已经任〃学者〃学院的院长十年了。罗伯兹先生的妻子与三个女儿也住在〃学者〃学院里,所以〃学者〃们总是能见到罗伯兹先生。想到张艮能以罗伯兹先生为榜样,学习他的举止、言谈和为人,更坚定了我们的看法,张艮会在温切斯特公学到很多。
与罗伯兹院长见面时,我们见到了另外一位奖学金获得者艾伦和他的家长。艾伦的父亲自我介绍,他干会计工作,他的妻子是家庭妇女,家住在另外一个郡。艾伦是他们的大儿子,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在私立学校上学。我估计艾伦的父亲可能是一个会计公司的老板,或者是一个大公司的总会计师——没有六位数的年收入,他们不可送三个孩子进私立学校。他还告诉我,艾伦原来的学校也是一个很好的私立学校,他从五岁起就在那儿上学,那儿的好学生在十三岁或十六岁时就报考温切斯特公学。他很高兴艾伦能考上温切斯特公学的奖学金。我问他,温切斯特公学算不算英国最好的中学之一,他轻声的告诉我,大概是英国最好的中学。
午餐在〃学者〃学院的餐厅举行。餐厅很大,空间很高,四壁挂着大幅的油画肖像。餐厅有三张长长的餐桌,一张横放在餐厅的最里面,地面要高出一米左右,所谓的高台餐桌。另外两张竖着对称地放在餐厅的两旁。吃西餐时,两人面对相坐,所以餐桌的宽度有一定的规定。但是西餐餐桌的长度没有限制,取决于就餐人数,可以任意加长。在〃学者〃学院的餐厅里,这三张餐桌都很长。那张横放着的餐桌至少可以坐二十人,那两张竖放着的餐桌每张至少可以坐四十人。这三张餐桌都是用整体的橡木做的。
罗伯兹院长很自豪地告诉我们,这个餐厅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年年使用,从未间断,只是在放假期间维修。我们四位家长与罗伯兹院长,还有其他的老师坐在上面横放的高台餐桌旁,张艮和艾伦与其他在读的〃学者〃们坐在下面竖放的两张餐桌旁。罗伯兹院长和副院长坐在我们这个餐桌的两端,我和我太太坐在罗伯兹院长的两旁,艾伦的父母坐在副院长的两旁。原来我们与艾伦的父母是这次午餐的主要客人。坐在我另一旁的是一位较年轻的老师,麦克纳博士。他告诉我,他毕业于牛津大学,张艮进校后他要教张艮的化学课。其他的老师离我较远,不知道他们教什么课,但是罗伯兹院长和麦克纳博士都毕业于牛津大学却让我有些意外。温切斯特公学的师资应该很强,但是见到的两位老师都毕业于牛津大学却是没有预料到的。
到英国十多年来,我所熟悉的英国人中有三位毕业于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一个是英国地质局的贝利博士毕业于牛津大学,另一个是瑞珀教授毕业于剑桥。我还认识一个公司的总地质师,也是剑桥大学毕业的。由于项目合作,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机会很多,经常一起出差,也经常一起讨论项目计划和项目报告。他的专业知识和基础知识都很好,对计划、报告和文章措辞的准确性要求很高,和他在一起工作,我学到的不仅是知识,更重要的是他的人文修养和敬业精神。我深信,如果像这样的人是张艮的老师,张艮会终身受益。我们在温切斯特公学的这顿午餐收获不小,我看到他们的师资是一流的,在这样的学校读书,学到的不仅是知识,而更重要的是如何做人。回家后,我立即给温切斯特公学的校长写了一封回信,对张艮的奖学金表示感谢,告诉他张艮秋天将到温切斯特公学读书。
第九章:精英教育的先河(1)
(一)温切斯特公学虽然已经演变成为一所所谓的贵族寄宿制学校,但依然保持了它自己悠久的传统与文化,仍然为贫困人家的子弟提供学习机会。
温切斯特公学由温切斯特主教威廉·威克姆于一三八二年创建,开创了英国后来蓬勃发展的公学教育(精英教育)的先河。威克姆在创办温切斯特公学的同时也建立了牛津大学新学院,让公学毕业生能够进入大学深造。温切斯特公学至今保留着与牛津大学新学院的特殊关系:学校董事会的十一名成员中,三名由新学院指定,其中包括新学院的院长。在六百多年的历史中,温切斯特公学培养了众多杰出人士,包括了坎特伯雷大主教亨利·齐契利、英国探险家乔治·马洛里、历史学家阿诺尔德·约瑟·汤因比。
六百多年前,威克姆大主教是英国的财政大臣,为了培养社会有用之才,不惜重金创办了温切斯特公学。为了培养社会精英,他建立考试制度,通过公开考试从贫困人家的子弟中挑选〃学者〃。每年温切斯特公学挑选十四名〃学者〃,这种公开考试制度给贫困人家的子弟以希望,激励他们努力学习,使他们有机会到温切斯特公学学习;通过自己的奋斗进入上层社会。
作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威克姆亲自主持设计了学校的部分建筑,其中大部分现在依然在使用。学校创建之初一共只有七十名学生,他们被称为〃学者〃,当时只有两名教员,这些学生全部享受免费教育。之后学校进一步的发展,也开始招收旁听生(现在称为普通生),开始时只有大约十名。维多利亚女王时期是温切斯特公学发展的主要时期,英国的海外殖民在此时达到顶峰,大英帝国需要更多受良好教育的绅士们来管理这个庞大的国家。温切斯特公学在此期间相继建造了用于容纳这些学生的十座寄宿楼。
今天温切斯特公学有七百学生,但是依然保持了七十名〃学者〃的名额。现在这七十名〃学者〃仍然住在当时的公学,其余的六百三十名普通生住在校外的十座寄宿楼。只不过今天即使是〃学者〃也要支付部分高昂的学费,而不再享受全免学费的待遇。温切斯特公学虽然已经演变成为一所所谓的贵族寄宿制学校,但依然保持了它自己悠久的传统与文化,仍然为贫困人家的子弟提供学习机会。
温切斯特公学的创立是英国公共教育以及之后蓬勃发展的公学制度的开端,这个体系日后被亨利六世模仿,建立了伊顿公学和剑桥大学国王学院。为此,温切斯特公学、牛津大学新学院与伊顿公学、剑桥大学国王学院有传统的特殊关系,称为“四姊妹学院”。温切斯特公学至今保留着与牛津大学新学院的特殊关系,同时温切斯特公学至今保留着与伊顿公学的独特联谊:每年六月的一个周末,温切斯特公学的学生与伊顿公学的学生有一次体育对抗赛;一年在温切斯特公学举办,下一年在伊顿公学举办。
我在温切斯特公学的档案中看到一则有趣的记载。一四四四年二月四日,星期六,伊顿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