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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二章（8）
“师常委哪个不懂作训，我司令部一帮人也都是专门搞训练的，难道都不如你！是你姜海河指挥还是师首长指挥？是你对师首长负责还是师首长对你负责？同志，拿出点儿男人的勇气来嘛，不懂就不懂，错了就错了，别强词夺理哦！”刘清亮平时说话讲的是老家味儿普通话，情绪一激动就顾不得拿调儿了。这番话老家味儿越说越浓，在场的人都清楚，他急了。
秉性使然，姜海河原本是只想陈述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不评价企图立案如何。他知道，弄成“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那样确乎有点太伤众。现在一听刘清亮推出师常委、师首长和司令部作掩护，自然就把他放在了大家的对立面，反倒感觉释然了，既被推下了河，就不用再考虑湿不湿鞋的事儿啦。
他本来已经坐回原位上，又站了起来，提着教鞭走到想定图前，神情语气也有些激动了：“我想提醒刘参谋长同志，我们搞的是首长司令部演习，目的是训练各级指挥员、指挥机关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根据情势随时做出正确的抉择。我相信，真的有这么一仗让你指挥，这样的敌我态势，你也根本不会舍利而就弊，不会放弃有利地形不利用而选择到开阔地跟敌人玩对抗游戏。从双方兵力、装备、态势看，你应该知道，我到开阔地是绝对打不赢的。说白了吧，其实你也根本没有指望我打赢，不过是把阻击蓝军装甲突击作战当作整个演习大戏的一折开场戏。你这个想定，基点就是为了打起来好看，把演习当成了演戏，把受训者当成了戏台上的道具、木偶，当成了戏台上按程序吆喝着转圈儿的‘众将官’，没有把我们当作能动的人，更没有把我们当作手里攥着猛虎恶狼的指挥员。训练就是不流血的战争，战场上，最高原则是把仗打赢，各级指挥员，每个军人都要对这个最高原则负责！我汇报完了。”
姜海河的这番话是早在心里酝酿了好多遍的，说得极其流利，鞭辟入里，点出了问题实质。
会场上引起了震动，大家交头接耳嘁嘁喳喳议论起来。309团郭政委跷着拇指偷偷地在姜海河大腿上顶了几下。
“政委，我可以发个言吗？”309团团长王兆奎看着王立诚。
得到允许，站起来朝大家点点头，“首先，我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认为270团姜政委说得有理，做得也正确。战场上，把仗打赢是最高原则，每个军人都要对这个最高原则负责，这话我非常赞成。老姜到底是秀才，有这想法咱也说不出这么高级的词儿来。再就是，非常庆幸，我这个预备队队长没有老姜那样犯错误的机会，要是有那机会，我的罪状肯定比他严重得多。”
说着站起来，拿了教鞭走到地形图前指画着：“首先说，这个想定的基点放错了年代。完全是抵御冷兵器的匈奴入侵辽兵进犯，打徒步行军为主的日本鬼子、国民党时期的思维。以现代侦察手段，红军对蓝军进攻企图不可能不预先发觉，不可能把蓝军放到利于展开地域，哪个指挥员放着青石谷这么有利的地形不利用，要到大峪口前跟敌人拼对抗啊？这要是在军事学院搞想定作业，教员肯定判你个不及格。从地形条件、兵力配置、双方作战企图看，完全可以打成一个典型的现代版青化砭、羊马河。再反过来说，把蓝军也想得太愚蠢了，它不是没有其他道路可以迂回攻进，向马鞍岭以南迂回，路虽远，但非常有利于机械化部队机动。蓝军是机械化开进，不可能为少走二三十公里路，全部人马都冒死通过狭长的青石谷。就是要走，也至少拿出一半兵力抢夺青石谷制高点控制通道，这是最起码的军事常识。所以，这仍是个练为战还是练为看的老生常谈问题。270团姜政委说得对，既是打仗，思考问题的基点就应放在怎么打赢上。脱离这个基点，弄得这么花花哨哨的，是在打仗还是在演戏，是在练兵还是在玩游戏，是为打赢还是为看热闹？我的观点，如果说是打仗，270团老姜的处置无可挑剔，把仗打赢了，应该记功；如果说是练兵，老姜乃惊世骇俗之举，思路导向正确，应该倡导；如果要玩儿游戏嘛，当然是指挥部的安排要好看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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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二章（9）
矛头所向明确，刺激性比姜海河的话大多了，尤其是从“十四子”嘴里出来的，分量就更重了。
刘清亮努力镇定住情绪，按照原来想好了的堵嘴方略，极其大度地微微一笑：“王团长要清楚，是司令部组织演习，想定所给你的就是这样的条件，不服气也得按想定来！”
王兆奎哪是省油儿货，狡黠地嘿嘿一笑，言语更尖刻了：“刘参谋长同志，说的就是你这个条件给的不合理，说的就是你这个条件不是打仗是演戏。司令部也好，参谋长也好，你让人家按着来，东西就得像那么回事！我们是军人，国家和人民拿钱养军队是为保安宁固疆土，不是当戏子养的！你口口声声让别人拿出点儿男人的勇气来，自己就不能男人一点儿？就不敢正视自己预案的问题！”
307团团长典世章是个直性子，对刘清亮用不服气堵人嘴不满意：党委会嘛，有理讲理，刘参谋长不能这样压人。谁提不同意见谁就是不服气，你那个权威碰不得，那还有什么讨论的？
形成了两种对立观点争论的态势，一方明显有理，一方是师领导，更何况扯到了官场上的事，各团领导还怎么表态？会议冷了场。
副师长李连衡是有名的和事老，见刘清亮难堪，出来救驾。他看了看师长政委：“我说两句吧。讨论问题嘛，大家有话好好说，都不要带情绪，王兆奎、典世章话有点离题了。先不说这样使用装甲部队合理不合理，姜海河同志违反演习纪律，不按指挥部意图执行，错误是明摆着的，性质是严重的，造成演习中断，影响也是很大的。但是嘛，应该肯定，他的动机还是好的，出发点是想执行好命令，是为把仗打赢。一个政工干部，过去没独立指挥过这么大型的演习，交学费的话太俗气，不过，毛主席讲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嘛，就因为不会，我们才训练嘛。经验少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我认为，应该说是错误严重，情有可原，但必须检查，承担责任，接受教训。”
在C师，谁都知道李连衡和姜海河的关系。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可能就是这么个思维方法——喜欢的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干什么事情都觉着有道理。姜海河是李连衡接来的兵，一直在他手下，非常欣赏。新兵头一次打靶，姜海河第一发打了个下八环，第二发还没瞄好，一紧张就扣出去了，幸好中了上七环。新兵连长李连衡啧啧赞扬：看看，有文化的兵头脑就是不一样，他还懂得修正。老坦克兵都知道，59式坦克的220电台经常发疟疾一样闹短路，一会儿通一会儿不通。有一次实弹射击，一排长肖向山上车指挥不通了，二排长王兆军又哑着转了一圈，轮到三排长姜海河，不知怎么又颠通了。当了营长的李连衡啧啧赞扬：看看，爱动脑子的人干什么都行，驾驶员出身，电台也玩得这么溜。姜海河在270团进步快，跟李连衡的特别欣赏不无关系。
说实在话，对姜海河这次在演习中的举动，他内心是非常赞成的。坦克团老团长了，抛开对这个部队、对姜海河的感情因素不说，指挥部这样使用装甲部队他也不同意。装甲兵向来是打突击的嘛，把头号火力集团当灯油儿添，当招徕看客的锣鼓家伙敲，显然不合理。在农场接到开会的通知时，他还想要坚决支持姜海河，但来到野营驻地一看情形，为姜海河捏了一把汗。参谋长刘清亮趾高气扬地跟他走了个碰面，连招呼都没打。机关议论纷纷，说师长政委都很恼火，要好好掰扯掰扯。演习总结用党委扩大会形式，这也是没有先例的。这个阵势非同一般。他了解姜海河，不是那种头脑一热胡抡乱来的人，既然这么做，肯定是想好了的，不会轻易认错儿，担心他硬顶着，这一劫难逃。昨天晚上就打电话，想先给姜海河透个信儿，嘱咐他别一根筋，要给领导们个台阶下，大家再帮着和和稀泥，把这一关过去再说。可是从吃过晚饭一直到今天早晨，电话打爆了也没找到姜海河——姜海河在青石谷口忙了一夜，哪听得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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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二章（10）
尽管李连衡的口气很严厉，但大家都听得出，这个发言是明批暗保，意在息事宁人。
姜海河不但明白老连长的用心，而且还从眼色里看出了暗示他服软过关的意思。姜海河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从内心感谢老连长的好意，但没遵从这个暗示。甚至还有点儿狗咬吕洞宾的味道：“我认为李副师长讲的，跟事情本身不是一个命题，不是谁犯错误该不该谅解的事情。枪炮一响，战场上只有男人，只有军人，不管军事干部政工干部、不管新的老的任职长短，作为指挥员，都必须对作战胜利、对部属生命、对人民血汗负责任！谁犯错误都是要让部属付出血和生命代价的！我再次表明，关闭电台、卸自救木、违反装甲兵技术条令是我的错误，我愿作检查，愿意接受任何处分。至于演习指挥处置，我仍然坚持，不检查，也不接受任何处分。”说到这里语气平和下来，眼睛扫了一下李连衡，显然是对李连衡的心意表示理解的意思，“对可能的后果，我有思想准备，也能够承受。”
争论进行了一上午，随后的发言有各偏一方的，但大多是碍着面子或看不清势头，模棱两可。
王立诚政委宣布师长秦洪波讲话。
秦洪波讲话里来干脆：“我和政委交换了意见，对大家的发言很不满意，都没有扣住党委书记强调的会议主题！王政委讲得很清楚嘛，要围绕这次演习研究如何端正训练指导思想，进一步搞好部队训练。争论一上午，包括刘清亮、姜海河，都是局限于姜海河的处置是对是错，演习预案是好是歹。如果单纯是解决这个问题，那还用得着开党委扩大会！演习没有按预案进行下去，但我和政委认为，这比顺顺当当进行完意义要大得多，它给我们提出了一个端正训练指导思想的大题目。王兆奎的发言口气太尖刻，应该批评，但他切住了问题的实质，起码是破了题，就是练为战还是为看，是演习还是演戏！同志们，这些都不是新词儿了，我们这些指挥员谁不天天挂在嘴上，哪一份训练指示哪一份党委工作安排、总结找不出这些话来？但我们不能光当作时髦话讲在嘴上写在纸上，要真正贯彻到部队训练中去。”
秦洪波站起来走到地图跟前；手在青石谷以东开阔地位置画了一个大圈儿：“实战，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仗打。这个演习预案是个失败的预案，是个没有摆脱老套子的预案。下午分组讨论，要扣住端正训练指导思想这个主题，扣住练为战，一切为打赢这个根本出发点，各团结合自己的训练实际分析检查，明天上午大会发言。至于演习中姜海河有没有犯错误、犯了什么错误，该承担什么责任，常委会专题研究。”
秦洪波的表态把大家从两难中解脱了出来，理越辩越明，一讨论交流，各团都认为演习想定脱离作战实际。连师司令部参与演习预案制定的一些人也觉察到了预案的漏洞，嘴里不敢说，心里服气了。
第二天会议结束时，师长秦洪波就演习预案指导思想作了自我批评，明确表态，他和王政委支持姜海河的做法，赞成姜海河战场上最高原则是对把仗打赢负责的说法，肯定它对全师进一步端正训练指导思想将是一个推动。强调要着眼未来战争样式，追逐新军事革命发展，转变训练思想，仗怎么打兵就怎么训。
王立诚政委的总结讲话强调了要把对打赢仗负责在全师唱响，作为今后训练的根本指导思想。特别倡导政工干部要学军事懂军事，在作战训练、部队管理上都成为行家里手，才能更有效地开展政治工作，才是合格指挥员。
给刘清亮心理上找了平衡的，是最后师长秦洪波还宣布了常委会决定，姜海河违反演习纪律和战备规定，给予通报批评。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各部队都有自己的军营口头文学，因为它的鲜活性和大众化，生命力极强。
在C师，也流传着一个叫做《C师风云录》的口头章回小说。据说，开始只是师机关里的参谋干事助理员们闲着没事儿，拿C师发生的大事怪事新鲜事编派着取乐玩儿的，后来在部队也传开了。说是章回小说，其实，只有章回题目，没有具体内容，无始无终无序号，无标准版本无固定作者。反正都是民间流传，不必文责自负，不用编审批准，不管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不管是严肃主题还是上三路下三路的逸闻趣事，谁对什么有感而发，都可以冠名续上一两章。慢慢地，《C师风云录》成了C师官兵们对美好事情赞扬，对丑陋事情鞭挞，对新鲜事情评说，对不平事情牢骚，对有趣事情取乐，对无奈事情调侃的一个“专栏”，从师长到士兵都是专栏的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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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二章（11）
听说有告状告出廉政模范，小偷偷出大贪官的。C师演习中断，本来只是团以上领导们知道原委，批评姜海河违反演习纪律的通报一发，全师上下都清楚了。姜海河、王兆奎、刘清亮一时间都成了《C师风云录》的主角儿，类似“刘参座兵败青石谷，姜子牙语出惊四座”，“姜海河唇枪战群雄，王兆奎大闹忠义堂”等等版本传了无数个。
团政委第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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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C师成了名人的王兆奎、姜海河平职调动到307团当团长政委，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