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胜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恐怖空间里,白天的苏小胜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安静的学习和生活,但每当夜晚来临,孤独和恐惧渐渐腐蚀着他的心脏。
白天发生的事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脑海里上演,他英语那么烂,却清楚的记得那几个男生嘴里发出的音节,他从字典里找到它们,翻译成汉语,是“懦夫”,“支那”,和“野蛮人”。
不是说国外有很好的教学环境吗?不是说国外的人比较文明吗?可是为什么要歧视他呢?
苏小胜在黑暗中把身子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扣住胸口,想念的感觉就像是溺水一样,一波一波的淘浪将他淹没,言盛,他嘴里念着他的名字,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苏小胜从舅舅家搬出来,住在了宿舍里,搬出来的原因苏小胜跟舅舅解释是离学校太远不方便,他想好好学习,他记得他搬出来的那天,舅舅的儿子和女儿站在门口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嘴角挂的笑容像看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是的,他们相处的并不好,有一次他被冷水淋湿,然后被关在杂物间里一整夜,周围散发着各种木头腐烂的味道,潮湿而萎靡,那种绝望,那种无助,让他想要远远地躲开,后来他大病了一场,生病期间,他一个星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呆呆的坐在窗边看远处的梧桐树,那些枝繁叶茂的树,巨大的树冠遮盖出一片又一片阴影,地上时而洒着金色的阳光光斑,时而洒着月华的洁白,病开始好后,他决定自己生活。
苏尼奥去了新奥尔良,她在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放弃了学业,苏尼奥一直都是个自立自强的女孩儿,在这种逆境中更是努力挣扎着自救,她只想要弟弟能得到大学学位,不要辜负了爸爸妈妈那时候的愿望,而自己怎么都可以的,在这里她更是要好好的活出自己的人生。
她跟苏小胜承诺,一定尽早毕业,等妈妈好起来,他们就回国。
那时候为什么要答应到国外呢,舅舅说是国外有好的医疗条件,妈妈能更好的康复,舅舅愿意支付所有的费用,他们原本可以选择不出国的,在国内也可以治疗,但苏小胜答应了,他只是直觉的想要逃避,逃开那个地方,那个有言盛的地方,爸爸的死就像是一根刺梗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让他每日惶惶不知所终。
如果离开呢,离开这个地方,是不是就会好一点?
离开,这个字眼太过匆忙,像风一样呼啸着占满了他的整个脑袋,不断的跟他说:离开吧,离开吧。
睡着之后,像是梦到了言盛,背景是黑色的窗帘,没有阳光,他一个人坐在床脚,抱着屈起的双膝,脑袋深深埋在怀里,苏小胜听到,言盛他在哭,他在小声说:对不起,苏小胜,对不起。
苏小胜伸手扶住言盛的肩膀,把他的脑袋掰过来,想看看他的样子,就一眼就好,让他再见见言盛,可是转过身来的言盛脸上一片模糊,梦里的苏小胜跌坐在地上,呜咽着捂住脸,他从黑夜中猛然醒来,巨大的恐惧瞬间占满了他的整个脑袋,言盛,他竟然想不起言盛的样子,苏小胜抱住怀里的被子,泪流满面,言盛,就算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但起码别让我忘记你好不好?
苏小胜的舍友是个非洲人,总是留着满脸的络腮胡,看起来很威猛,但对苏小胜很友好,两个人英语都不好,正好一起做伴,他让苏小胜叫自己瑞克。
他从床上坐起来,仔细听了听上铺的动静,站起来,身高已经超过了上铺的床框,这样的身高让他的视线一直都很宽阔。
“你怎么了?苏。”
“哭了吗?是不是想家了?”
苏小胜抬起头,看到瑞克因为睡觉被压得扁扁的络腮胡,忽然觉得很滑稽,他扯出一丝笑容,用生硬的英语问他:“对啊,我想家了,瑞克,你想家吗?”
“想,可是我这个人也只是偶尔想想,我从小就一个人生活惯了,没事的。”瑞克挠挠本来就乱的脑袋。
苏小胜点点头:“睡觉吧,我好多了,谢谢你。”苏小胜躺下,摸了摸被泪水浸湿的枕头,看来明天又要洗枕头了。
。。。。。。。
不知不觉,苏小胜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待了整整一年,他的英文已经很好了,和人交流不成问题,虽然在课堂上被教授点名提问的时候还是结结巴巴,他参加了社团,还学习音乐和绘画,闲时到餐厅打工,无聊时还是拿出笔给言盛写永远都不会寄出去的信,他低头看看桌子下装信的箱子,已经快要溢出来了,都这么长时间了呢,他用纸笔画出言盛的样子,他记忆中的样子,酷酷的,看起来很冷漠,眼角向上翘起,鼻梁高挺,这样他就不会担心有一天想不起言盛的样子了。
他已经不会再哭了,不会再轻易向世人展露自己的心情,他总是满怀信心的去参加学校的活动,大家看到他的笑容,都说他很高兴,渐渐的,他也以为自己是真的很高兴了。
虽然这样的日子很累,有时候累到晚上回来都来不及洗漱就已经要睡着了,他觉得这样自己好像落入了俗套,让忙碌来让自己不要乱想,来麻痹自己,可是这样的办法真的很管用,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他最近很高兴,因为今年他好像遇到了他在这里可以交到的一个朋友,章丘。
章丘是上海人,作为交换学生来学习的,英文好的不得了,会唱歌和弹吉他。
在这样一个国度,能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背井离乡,一样肤色一样发色的人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苏小胜上课也忍不住笑,下课后,章丘背着书包来找苏小胜,问他要不要一块去勤工俭学,苏小胜想都没想都答应了。
说中国话真爽,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不是要先在心里想半天单词,才敢开口。
章丘研究苏小胜的表情:“看不出来,你挺乐天的吗?”
苏小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乐天,他有多少天没有听到这个词了,乐天只是属于以前的苏小胜而已,现在,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词了。
苏小胜笑笑,没说什么。
想起以前的自己,无赖的缠着言盛,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虽然言盛总是皱着眉拒绝,但总会变着法满足他。一年了,是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四季都轮回了一遍,他的年龄上又加了一岁。言盛,你知道吗?在离开你的这么多天里,多希望能突然在什么地方遇见你,在大街上,在饭店,在超市,多希望,一回头就看见你站在那里,用你的招牌表情皱着眉瞪着我,说:“苏小胜,给老子过来。”
苏小胜抱紧怀里的书包,脑子又不由自主的想言盛。章丘低头看他:“怎么了?”
“啊?没,没事啊。”苏小胜猛然抬头,习惯性的掩饰。
章丘弯下腰,笑得唇红齿白,伸出手捏苏小胜的脸:“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还跟我装,快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章丘很温和,和言盛一点都不一样,苏小胜叹一口气,怎么又不由自主的拿别人和言盛作比较:“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个人。”
“哦?女朋友?分手了。”章丘大胆的猜测。
“没有。”苏小胜摇头:“不是女朋友,是。。男的。”
半天,章丘没说话,苏小胜低低脑袋:“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一个人。。。”
“说什么呢?”章丘打断他:“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很正常呀,现在是开放的年代,真爱无敌嘛。”章丘笑着认真的对苏小胜说,苏小胜抬头,眼前的章丘灿烂的像是他背后的阳光,让苏小胜不敢直视。
“谢谢你。”苏小胜笑,露出可爱的虎牙。
章丘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夸赞道:“好乖啊。”
苏小胜脑袋上滑下黑线,乖??
作者有话要说:
☆、苏小胜,真是个让人心疼的笨蛋
章丘能力很高,没几天就适应了餐厅的打工生活,和老板也迅速熟络起来,他个子很高,身材修长,一看就经常健身,穿着餐厅的制服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王子一样,让看到的人忍不住眼里冒星星,餐厅的客流量瞬间多了不少,老板还因为这个多给他加了几百块的加班费。章丘笑起来很好看,像夏天灿烂的阳光,还很爱耍宝,端着盘子在餐厅里像风一样团团转,把顾客逗得开怀大笑,他还把我的工作都做了,所以我就只能藏在这里给你写信了。
言盛,我跟你说,他真是个很好的人,懂得照顾人,像大哥哥一样,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和他说真心话的人了,言盛,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干什么呢,在偷懒?”章丘像幽灵一样从苏小胜背后冒出来。
苏小胜忙把纸笔藏起来,章丘已经眼尖的看到了纸上的人名:“言盛?谁啊?”
苏小胜嘟囔了半天,章丘已经猜到了:“哦,知道了,是他吧。”说着坏坏的笑:“还写信?怎么不打电话呢,那样不是会快一点。”
“我和他。。。。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联系了,我这些信也只是写写而已,不会寄出去的。”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章丘心一紧,小心翼翼的问。
苏小胜摇头,没有开口。
“不想说就不说了,走吧,下班了,我们去喝点东西吧,听说这里的酒吧美女很多。”章丘一边换衣服一边兴奋的说。
“哦。”苏小胜也换衣服,想不到附近哪里有酒吧,他平时从没去过那样的地方。
酒吧其实就离这里隔着一条街,在一座公寓的地下,他们踩着咯吱咯吱的木制楼梯下去,苏小胜反射性的捂住耳朵,这里会不会太吵了,章丘看出苏小胜的不适,大声在苏小胜耳边吼:“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走吧。”
苏小胜摇头,放下捂着耳朵的手:“不要了,你不是还要找美女吗?”
章丘笑,摸了摸苏小胜毛茸茸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可爱。”
两个人找到座位,章丘去买酒,苏小胜不安的扭了扭屁股,还是很不适应这个地方,但能和章丘一起出来玩,他也会很开心,他现在真的很需要朋友,很需要人的陪伴。
渐渐适应之后,苏小胜开始喝章丘买回来的酒,他以前也只是陪着言盛喝过几次红酒,总是喝着喝着就被言盛拖到了床上去了,没有真的喝醉过。
这里的酒很烈,入口辛辣,他咳咳的咳嗽了几声,极力掩饰自己的不适,胃里像火炉一样烧起来
,章丘跑到舞池里搂着漂亮的美女在跳舞,腰扭得像要断掉一样,原来章丘跳舞也很棒,真是个全能的人,苏小胜又开始自卑,会不会过几天,章丘觉得自己很无聊就会远离自己呢?
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杯子里花花绿绿的酒,脑子开始迷糊。
眼前的灯光打得他眼花缭乱,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怎么如此的光怪陆离。章丘在一曲舞过后拒绝美女的邀请,回来看苏小胜,苏小胜已经捂着脸缩在沙发上哭得跟泪人一样了。
章丘过去把苏小胜从角落里捞起来,托住他的脑袋,担心的问:“怎么了,小胜?怎么哭了。”
苏小胜攥住章丘的衣角,可怜兮兮的流泪,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面上的表情固执到让人心疼。
章丘把苏小胜扶起来:“走,我们回去吧。”
大街上,高楼大厦林立,两个人衣着单薄的走在路上,苏小胜跌跌撞撞,拉着章丘的衣服:“背我,我脚疼,你看都又红又肿了。”
章丘低头看苏小胜的脚,哭笑不得,哪里又红又肿了,明明好好的穿着跑鞋,现在去跑个八百米都不是问题。
可是还是把挂在他胳膊上的苏小胜背了起来,苏小胜很轻,不知道是不是不肯好好吃饭的原因,这么瘦,背在背上像一片树叶一样轻薄。
苏小胜忽然又开始咯咯的笑,胳膊紧紧搂住章丘的脖子:“咯咯,看吧,每次都别扭的不背我,我一撒娇你还不是乖乖就范了。”
章丘忽然明白了,原来是认错人了,他无奈的笑笑,好吧,这个醉鬼,没想到还挺专情的。
“我们回学校吧。”章丘说。
苏小胜开始在他背上不安分:“不要,不要,学校里的人都嘲笑我,我不会说英文,他们就用英文骂我,欺负我听不懂,他们还让我一个人打扫整个教室,还故意把门锁上,让我一个人在空荡荡教室里待了整整一晚,我很害怕的,我不要回学校。。”
苏小胜的声音渐渐开始变小,章丘却将他讲在自己耳边的声音渐渐在心里消化,苏小胜这么笨,被人欺负也是很正常的,但是他为什么觉得很气愤呢?而且还。。。很心疼。
好吧,不回去就不回去,章丘找到一家宾馆,开了房间,无视接待员意味深长的目光,背着苏小胜上了楼。
把苏小胜放在床上,章丘去找湿毛巾,想给他擦一擦脸。
回来的时候苏小胜竟然把自己脱了个干净,只剩一条内裤还挂在两腿之间,章丘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燥热,目光开始不自然,他皱眉,自己不是一直对女生才有兴趣吗?
他走过去把被子给苏小胜盖上,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用热毛巾把苏小胜的脸随便擦了擦:“苏小胜,你怎么这么笨,真不知道你一个人是怎么在美国活着的。”
章丘翘着嘴角注视着睡着的苏小胜,没注意到自己目光中满是宠溺,苏小胜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不知不觉的叫人为他沦陷,而双方都不自知。
夜幕缓缓的降临,房间里都是熟睡的酣睡声,苏小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个人缩到床脚,身体抖得像寒风中一片叶子,动静惊醒了章丘,他开了壁灯:“怎么了?”
面前的苏小胜已经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章丘过去拉苏小胜,手指触碰到的皮肤没有一丝温度,“是冷吗?”
“过来,我们盖着被子,会不会舒服一点。”章丘拖过被子盖在苏小胜的身上,用胳膊紧紧箍住他抖动的身体。
苏小胜在他怀里渐渐恢复知觉,嘤嘤的哭诉:“言盛,对不起,我不该把爸爸的死迁怒到你身上,我真的好幸苦,爸爸不在了,妈妈也疯了,我没有家了,言盛,对不起,对不起。。。”
章丘听得触目惊心,安抚着苏小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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