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啊,请你到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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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啊,请你到非洲-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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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首尔的时候,我在登机之前看到了伊拉克战争的消息和反战示威的混乱场面。正如越南作家鲍宁的作品《青春的悲怆》所说的那样,战争永远是令人悲伤的。我居住的宾馆房间里,电视正在播放时装秀。有的是普通服装,有的是一侧乳房完全裸露的礼服,有的模特穿着像是比基尼的衣服,足蹬长靴。这是全世界时装设计师们的盛会。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悲哀。
  这时,我想起了我的大学生活。我的专业是美术。有一天,我很想知道哲学系都学些什么东西,于是偷偷地听了一节课。我虽然忘了当时那位教授叫什么名字,但是把他说的话牢牢地记住了。那位教授说,生命中有本质层面和非本质层面的东西。人首先要重视本质层面的东西,因为这才是哲学性和宗教性的生活。
  可是,这个世界已变得很奇怪了。人们往往把本质的东西忽视了,而为那些非本质的东西忙碌。在我的观念里,给即将饿死的孩子们送食物,停止战争,关心贫穷的人们,这些才是最本质的东西。然而,全世界90%的企业却在集中生产满足人们非本质需要的产品,地球上60%的公司和工厂都在生产让女人变得更加美丽的产品。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边,每天都有万个孩子因饥饿而死。不只是昨天,今天、明天都是如此。
  转眼间,时针已经指向3点。长途旅行的疲惫使我很晚才起床,我在房间里思来想去,时间就这么匆匆流过了。我来到前台大厅,呼吸外面的空气。昨晚我们是在黑夜到达宾馆的,所以当时没发现,其实我在房间里看到的那棵树是这个宾馆惟一的一棵树。我想喝杯茶,于是就走进宾馆的餐厅。等待热茶的时候,刚才那个服务员从钱包里拿出了他和妻子的合影,告诉我他是1月份结的婚。“新娘子真漂亮啊!”我说。之后,他说明天早晨他会把热茶送到我的房间,还会附上一壶热水。
  服务员那装有新婚照片的钱包很破很旧,皮革已经全破了,皮夹的白色衬子一览无余,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破裂。钱包里面的钱,加起来似乎还抵不上钱包的价值,怎么看都不像是新婚燕尔的新郎使用的钱包。但是,我从他的眼神和微笑能感觉到,他是个心灵纯真的年轻人。我给了他10美元的小费,他幸福地笑了。10美元竟然可以让一个人如此幸福!这让我也感到很幸福。
  

我愿把双眼借给世人(2)
第二天早晨,我们和救助团体的印度职员们开了个会。会议的主题是商议访问地区、讨论童工问题和总结此前支援取得的成果等。由于不是所有的人都去现场体验困境,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到现场去看,去听,牢牢地记在心里,回来后通过电视等媒体告诉人们。我的解释越详细,收到的捐助金也就越多,我们就可以用这些资金解救那些饱受痛苦煎熬的孩子们了。
  上次访问的时候,我看到一对因地震而失去孩子的爸爸妈妈。他们掩埋了孩子,把孩子穿过的小凉鞋和用过的饭碗放在坟上面,伤心地哭泣。那个场面至今我也难以忘怀。从那之后,只要看到路上丢着孩子的拖鞋,而且不是一双,只有一只的时候,我就会很伤心。
  当时,我还造访了钦奈附近一家使用童工的工厂。这些孩子十几个人一组,用椰子壳搓绳子,卷烟叶。从早晨5点开工,除了中午休息30分钟,他们要一直工作到下午5点。本应上学的孩子却在这里被强制参加劳动,是因为这些孩子的父母因家里有人生病或者其他紧急事情而欠了50美元的债。这里有个提供高利贷的地方可以借钱,不过最多只借50美元,由于偿还的可能性很小,他们就用利息使唤孩子们干活。
  因为贫穷,孩子们不能上学,仿佛理所当然就应该做这种事。他们用椰子壳搓绳子的小手长满了茧子,比干了一辈子粗活的大人的手更粗糙。在一边卷烟叶的孩子用指甲刀般大的刀子磨碎烟叶,然后放进卷烟纸里。
  我问其中一个女孩子:
  “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她指着额头,露出了微笑,对我说道:
  “头疼,烟叶味闻得太多了。”
  要是她皱着眉头说头疼,我的心也就不会这么痛了。但是她微笑着看我,说话时的神色似乎在说:“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50美元这点钱,甚至不够韩国生活水平一般的家庭全家去饭店吃顿饭。我想告诉这些孩子,人生并非总是这么痛苦,你们也可以上学,也可以跟朋友们玩耍。我想帮他们走进校园,因为只要帮他们还清50美元的债就行了。
  我当场就把540个孩子从债务的枷锁中全部解放出来。然而这还远远不够,我还要帮助他们和韩国的援助者建立联系。只有这样,当他们的父母再次因为急事而借钱的时候,孩子们才不会挨饿,才可以继续上学。我的心很焦急,想马上就把这些孩子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我们首先从钦奈乘车3个小时,到达一个名叫柏尔昆莱的村庄。这里有所帮助孩子们摆脱童工命运的缝纫技术学校。我们去的那天,正好是给毕业生分发缝纫机的日子。孩子和家长们欣喜万分地聚集在乡村会馆里,孩子们表演话剧等节目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舞蹈和歌曲的主题都是反映对摆脱童工命运,走进校园的渴望。
  有个曾经在火柴厂工作的女孩子也上前表演,她一面再现工厂的经历,一面泪流不止。每次救济团体来看她们表演时,女孩们都会泪流满面,哭得很伤心。
  我也去过那个火柴厂。把木头修成火柴杆的形状,插进模板,蘸上滚烫的硫磺,这就是孩子们的工作。硫磺毒性很强,稍不注意还会燃烧。事实上,也确实有孩子被大火烧死了。
  前年说头疼的漂亮卷烟女孩娜尔里尼也在这里。如今,娜尔里尼成了我认养的儿童。她可以上学了,生活重新变得美好了。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表演结束后,我们去了得到缝纫机的女孩浦利亚的家。组装缝纫机的时候,她妈妈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缝纫机是这家人的希望。浦利亚可以做衣服卖,不用担心欠债了。此前,因父亲生病欠下了债务,浦利亚不得不卷了3年烟叶。
  第二天,我去了另一个认养儿童莱卡的家。莱卡也是刚刚从卷烟叶的劳动中解放出来的孩子。她今年12岁了,却从来没上过学,必须先在补习班上些速成的功课,学完以后再正式入学。我去的时候,她正和爸爸妈妈,还有小弟弟在吃午饭。一家人在很少的米饭上倒上菠菜汤,用手拌着吃。全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希望。
  

我愿把双眼借给世人(3)
我走出莱卡家时,有两个男孩子和他们的妈妈手里拿着照片站在门口。照片上是我和几个孩子,那是前年我帮他们从工厂里解救出来,然后哭着跟他们的父母亲拍的纪念照。两个孩子和他们的妈妈说,昨天分发缝纫机的时候,他们也在场,但是没能和我打招呼,只是远远地看着我。
  孩子的妈妈们泪眼婆娑地说,她们很感激我,也很高兴再见到我,说是我给他们村子里所有的孩子带来了希望。我也哭了。同时我又很担心,也许他们觉得是我将所有的孩子从不幸中解救出来的,然而这并不是我个人的力量。我做的算不了什么,是我背后的许多人伸出了救援之手,才使他们最终摆脱了不幸。
  我解救的孩子只有540名,然而仅仅在这个地区,就有大约10万个孩子因父母欠了50美元的债务而遭受着从早到晚艰辛劳动的折磨。我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那些妈妈拉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哭着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对我来说,能够看到孩子们过上正常的生活,就感到莫大的幸福了。
  正如在诗歌《西藏的孩子们》中所写的那样:“我愿意把双眼借给世人,让他们看到这些受苦的孩子。我愿意把双臂借给世人,让他们紧紧拥抱这些痛苦的孩子。”
  

递交给天国的材料(1)
有个女人死后去了天堂,天使接待了她,并对她说:“我带您去您的家。”天使带她上路了,道路两边排列着漂亮的房子,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盛开着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奇花异草。女人充满期待地跟在天使后面,然而道路渐渐变得荒凉。最后,天使在一栋没有花草,看上去像要倒塌的简易木板房前停下了脚步,对女人说道:
  “这里就是夫人的家。”
  女人惊讶地问道:
  “哎呀,有那么多漂亮的房子,为什么让我住在这里啊?我活着的时候,住的可是豪华别墅啊。”
  这时候,天使对她说:
  “夫人,看来您误会了,天堂是根据您在人间生活时递交给天国的材料为您建的房子。”
  印度北部的瓦拉纳西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城市。坐在从机场去往住处的出租车里,我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躺在路上拦住了汽车的健壮黄牛,路旁鳞次栉比的神殿和寺院倒是随处可见。市场的旧马车上,各种热带水果堆积如山。卖蔬菜的老太太连声叫喊,让我这个旅行者买她的土豆和茄子。
  山羊悠然自得地在恒河岸边的台阶上拉出圆溜溜的粪团。为了消除前生的罪孽,人们剃光新生婴儿的头发,然后把头发扔进河里。一对新婚夫妇来到恒河边,把两件连在一起的衣服的一部分浸在河水里,在印度教圣职人员面前举行了新婚仪式。
  恒河边的另一个角落堆放着很多木柴,死人都放在上面焚烧。富人的尸体放在充足的木柴上焚烧,那些木柴足够活人翻几个跟头了。为了焚烧彻底,可以不停地翻动身体。至于穷人的尸体,却只能使用少量的木柴焚烧,就像躺在廊台的尽头,木柴只能烧到小腿。身体烧尽以后,小腿就掉在地上了。旁边的人就用类似火钳子的东西拣起掉在地上的腿,扔进火堆重新焚烧。虽然烧完的灰烬全部都被抛进恒河,但是作为穷人,活着就被贫穷折磨,死了还要因贫富差异而受到不同的待遇。
  有人用一种类似篮子的工具在水里打捞,原来他们想从尸体焚烧的灰烬里寻找金箔之类的贵重金属。
  小孩子死了,便在后背拴块大石头,由父亲乘船到达河中央,将孩子抛进河里。孕妇和患天花的人死后,尸体也不焚烧,直接扔进河里了事。达到很高境界的圣职人员死了,则让他坐在竹椅上面,胸前挂满鲜花,在河边举行某种仪式。我亲眼看到一位死亡的圣职者一只眼睛睁开,一只眼睛紧闭,好像在眨眼,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就连死后也能把我逗笑,圣职人员果然不同凡响啊。
  河面上漂浮着人和动物的尸体。然而,却有很多人把恒河当作神圣的河流,在这里举行各种仪式;同时,人们又在河里洗澡、刷牙,还用瓶子盛水回家喝。河边的茶馆卖给客人喝的大吉岭红茶(印度的一种传统红茶),就是用恒河水煮的。
  在这个国家,活着也无所谓,死亡也无所谓,这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地方。
  我顺利到达恒河岸边一个简陋的旅馆。两天之后,诗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好像只是分别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问我:“吃饭了吗?”我气得无话可说。他又对我说:“有人故意禁食修行,像你这样准备离开人世的人,怎么还用吃饭啊?”然后,他就独自出去吃饭了。
  我真是气得咬牙切齿,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到这样的冷遇。怎么能这样呢?我只不过因觉得一切都变得虚无而说了句“现在我想从人间消失”的话,竟然就要忍受这么多的羞辱!
  奇怪的是,诗人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受到当地人们热烈的欢迎。他们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争先恐后地拥抱他,请他到自己家做客。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无论是大人小孩,还是富人乞丐,听到他来的消息,都纷纷聚集到旅馆门前。旅馆的老板还亲自下了楼梯,以拥抱的礼遇热情地接待他。可就是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诗人已经换上了在市场上买的廉价宽松裤子,而且是粉红色的。早晨,他坐在河边冥想,白天出去和人见面,晚上就带我去火葬场。每次在火葬场,他都默默地坐在黑暗之中,久久地凝望着燃烧的火苗。
  

递交给天国的材料(2)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当中总有些性格怪异的人,讨厌外国人长时间在这里观看,但是看见诗人到来,他们竟然还放下手中的活儿,热情洋溢地接待他。
  第一次看见尸体火化,我哭了很久。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望着在木柴堆上燃烧的肉体,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也燃烧了。突然间,我感觉人的肉体真的什么都不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永存不朽。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们的执著,我们的哭泣和欢笑,最终也都将烟消云散。
  也许我在火葬场感悟到了死的真谛。几年以来,那个火葬场的火苗从来就没有熄灭,每天都要火化很多尸体。我就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了死亡,并领会到了生与死并没有什么差异。
  有一天傍晚,一对和诗人熟悉的街头乐师夫妇来找我们。他俩在日落时分的恒河河畔,放声歌唱。歌词内容是这样的:
  国王拥有华丽的象牙床,
  终究也会被抬到火葬场,
  躺在两根竹竿上。
  王妃满身黄金,侍女更无数,
  终究也会被抬到火葬场,
  躺在两根竹竿上。
  人人都只需要两根竹竿,
  脸上滴两滴恒河水,
  眼睛蒙片菩提树叶。
  当你被送到火葬场,
  躺在两根竹竿上,
  只有你做过的善行会跟随你。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去一个地方坐坐,那就是“马尼卡尼卡”火葬场。有一天,诗人对我讲起了马尼卡尼卡火葬场的来历:
  印度最高的神灵—湿婆神每天都在喜马拉雅山的洞穴里闭目冥想。他的妻子帕尔瓦蒂非常气愤,心想,同为神灵,毗湿奴神却建造了豪华的王宫,和他的妻子过着奢侈的生活,然而自己却跟着丈夫在山洞里冻得瑟瑟发抖。这令她实在难以忍受。她一次又一次央求湿婆神,最后,湿婆神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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