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从权,顾不得了!反正那王保保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保保他十二岁就随着父亲汝阳王上战场,如今十五岁早已习惯了战场厮杀。
他本是胜券在握,只等着将这一小股义军全数剿灭,割了领头的韩山童头颅再调兵与逃走的刘福通对阵。
正在此时,后面一个小兵急匆匆的跑上来,似是有事禀报。
王保保只看了一眼,就没放在心上,他挥了挥手,就有身边的亲兵勒马上前……只这一瞬间,王保保眼角只看见寒光一闪,那侍卫就栽了下去,一个黑影腾空而起,而后他脖颈就是一疼,一只手紧紧的扼住他的喉咙。紧接着一只手连着点了他数处大穴。
王保保脑中嗡的一声,刺客!他刚要开口大呼,就听身后那人叫道,“鞑子谁敢动手,我就杀了他!”
声音含了内力,一时间无论汉人元兵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韩山童陷入重围,眼见无幸,却半路杀出个救星来,一时间心头大喜,连忙喝令手下们停手。
韩山童只见那救星年纪甚轻,穿着不知是从那儿扒来的元兵衣裳,瞧着也不过就十四五岁模样,模样长得极其俊秀。
王保保根本不能回头,只能勉强看见一只雪白的手扣着他的脖子。
宋青书一招制住了王保保,当即带着他飞身落在那一群汉人之中,才对王保保笑道,“小王爷,你送我们一程如何?”
王保保感觉喉间的手略松了松,把头往韩山童的方向一偏,冷笑道,“我送你们走,便落在你们手里,嘿,到时你能做主放了我?”
宋青书道,“我捉来的人,我自然做的了主。”
韩山童一手握着刀,一手抹了抹溅在脸上的血,大声道,“多谢小兄弟,人是小兄弟捉的,韩某人带着大伙儿都听你的。”
王保保却大声道,“他们信你,我可不信!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谁能保证我完好无损回来?”
宋青书见识过赵敏的精明,对王保保有此胆识也不意外,只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们到了安全之处,自然会全须全尾的放了你。”
王保保还待说话,宋青书却怕他另有救兵,只在王保保耳边低声狠狠道,“你若再不下令,我便砍你一根指头,待十根指头都砍完,就大家一起死吧。反正有小王爷陪葬,我们都赚了!”
王保保心中忖道这人果然狠辣,却又无法只能下令元兵推开一条路。
宋青书忽然对着王保保道,“下令杀马!”
王保保更是暗恨这贼人心思缜密,却也只能再次下令。
韩山童率众离了包围圈,宋青书压着王保保走在最后,眼见王保保要被押走,王保保的亲卫都向前追了几步。
宋青书眉头一皱,道,“明日我便放了他,现下谁敢跟来可莫怪我手下无情。”
宋青书带着王保保与韩山童等人一同上路,一口气奔出去三十余里,韩山童才舒了口气,吩咐手下放缓了速度。
宋青书这才得了空把身上那件元兵衣裳撕下来扔在一边。
这一番夜行军人人疲累之极,就有人忍不住叫道,“若是方才抢了鞑子的马,好歹能轻巧些。”
王保保听着这话,只轻蔑一笑。待到一转眸看到宋青书,便紧紧抿起唇来。
宋青书却道,“那些鞑子久经训练,都是驯马的好手,用了他们的马若是曝露行迹倒也罢了,只怕还有别的不妥。”
韩山童也悚然一惊,忙道,“小兄弟此言甚是,我听说蒙古人由驯马之法,那马只要听了主人召唤,就会返回,到时候简直是……天大的麻烦!”
韩山童整了整衣冠,对着宋青书深深一拜,“韩山童及一众兄弟谢过少侠救命大恩,请问少侠高姓大名?”
宋青书却侧了身,只道,“韩大哥起义反抗蒙古鞑子,此是英雄所为。我不过是恰逢其会。”
宋青书顿了顿,一指头点晕了王保保,才道,“在下宋青书。”
韩山童笑了,“原来是宋少侠。”
此时天边已经放了亮,宋青书瞧了瞧天色,道,“我也该与韩大哥告别了。”
宋青书指了指晕迷的王保保,道,“我答应了这个蒙古鞑子要放他回去,我这便带着他先走一步。”
韩山童见宋青书虽然年少心中却极有成算,一时间心中好生看中,眼见宋青书要走,就忙道,“再过不远就是我们义军的驻地,我看少侠也是性情中人,不如与我一同对抗鞑子驱除胡虏?”
宋青书却只是摇头,去意坚决,道,“若是给这鞑子看到义军所在,难免要坏事,倒不如我独自一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悄悄放了,也算应了诺。”
韩山童见事无可为,只能道,“以后少侠若是来颍州就过来瞧瞧,咱们义军为百姓请命,颍州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
宋青书拽了王保保就要走。远处就又有一小队人马向着这边疾驰来,不一会儿那数骑就到了眼前,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满脸喜色的跳下马来,对着韩山童大声道,“爹爹,你没事就好啦,刘叔叔那边都担心坏了!”
韩山童也是喜色迎面,把那少年唤道眼前,对宋青书道,“这是犬子,韩林儿。林儿,这是为父的救命恩人,宋青书宋少侠。”
宋青书点点头,见那少年年纪不大,但是一脸豪气,于是,就抱拳招呼道,“原来是韩兄弟。”
韩林儿第一次见到如宋青书这样眉眼精致英姿飒飒的少年侠客,一时间竟愣住了,直到被韩山童一拍肩膀,才猛地醒过神儿来。
☆、宋青书的故事(三)
宋青书执意告辞,韩山童也不再留,吩咐韩林儿匀了一匹马来。宋青书还要推辞,韩山童却指了指晕迷的王保保,道,“有马匹代步,小兄弟也能省些力气。大丈夫不拘小节,小兄弟若再推辞就是看韩某人不起。”
宋青书这才点头收下,将王保保往马上一搭,腾身上马,又一抱拳才纵马离去。
韩林儿木愣愣的望着宋青书离去的方向,突然道,“爹爹,这位宋少侠是哪一个门派的弟子?真是好风采。”
奔波了一整夜的韩山童好容易才捞着一匹马坐,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看他的武功……我还真没看出来,不过这样年纪有这样的胆识,为人又谦逊有礼,应该是名门子弟吧。”
韩林儿闻言微微失望,道,“如果以后遇到,定要结交一番。”
王保保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塞在一个满是蛛网的供桌下面……这是他从供桌底下滚出来之后才看清楚的。
这里该是一间破庙,也不知荒废了多久,极目所见四处都落满灰尘,墙角结满了蛛网,地面杂草丛生。
他的双脚被牢牢绑住,手上反倒没有任何束缚,王保保警惕四顾,才发现这间破庙竟只剩下他一个人,绑了他的人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王保保忍不住咬牙切齿,“混账小子,再别给我遇见你!”
眼看着供桌上的烛台倒是十分尖利,王保保几下蹦跳过去,用烛台尖端一点点磨断了绳子,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恨恨一拳劈在供桌上,霎时间碎木四溅。他自十二岁随父亲汝阳王南征北讨,不知吃了多少辛苦才能独自领军,哪成想竟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王保保身为元蒙贵族,何尝想过有朝一日竟然在一个在汉人少年手上吃这么大的亏!他眉间满是戾色,望着手腕上肿起的淤痕,恶狠狠咬牙道,“定要你性命雪我耻辱!”
宋青书将王保保扔在破庙里藏好,就循着山路躲过元兵,出了安徽便马不停蹄的直奔大都。
宋青书心思敏捷,自忖王保保此番这样吃亏,必然会做两件事。继续调兵剿灭义军自不必说,其二定会抽调高手前来身边护卫。如此一来,大都汝阳王府中守卫或许空虚。
就算王府内护卫重重,但汝阳王与世子毕竟都在外征战,也许会有漏洞可捡,说不定就能盗出黑玉断续膏来。无论如何,总要去试一试。
宋青书虽说也想过传信回武当请师叔们相助,可一来无法解释消息来源,二来他的诸位师叔们个个都太过正人君子。盗药这事取的是个巧字,他如今方入江湖,谁都不认得宋青书是谁,万一暴露也免得牵连到武当。
元人治下,汉人虽然民不聊生,但是大都城内却异常繁华。
宋青书在汝阳王府附近寻了一家客栈,留心观察汝阳王府每日作息。不过两日便给他窥得机会。
原来半月之后,竟是汝阳王府绍敏郡主的十三岁生辰。
汝阳王虽然人在战场,心中却惦记女儿,竟差人从戏曲之乡的河南送了一整个戏班子来给女儿贺寿。
而今这个戏班子就被安置在大都南门外的几所宅院落脚,只等着绍敏郡主生辰当天进府给郡主贺寿。
宋青书当夜便潜进了戏班踩盘,他本想寻个小厮,扮作那小厮的模样混进汝阳王府。哪成想躲了一整日才发现,整个班子就连打鼓的都是女孩子。
宋青书毕竟出身江湖,不懂王府规矩,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一咬牙,暗忖为了三师叔便豁出去一回又如何!他如今身量尚未完全长成,若是穿了女装倒也不显突兀。宋青书干脆就选了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点晕,准备绍敏郡主生辰当日易容混进汝阳王府。
这番易容的本事说起来却是十分心酸……当年为了躲避武当追杀,也是心中觉得无颜见人,这才苦心磨练出来的,而今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绍敏郡主生辰当日,果然是热闹之极,就连蒙古皇帝都有赏赐。
戏班子被安置在王府一间厢房内,宋青书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看那戏班子人人惴惴,也无人交谈,就借口如厕走了出去。
汝阳王府占地极广,一时半刻想要找到黑玉断续膏根本是不可能的。
亏得宋青书早早做好准备,前几日差不多夜夜来探路,他轻功不差,又只是探路,竟也无人发现。
宋青书脚步既轻人又谨慎,果然一路顺当当的闯入王府内院主人居处。
在这里活动就没有外院那般容易,宋青书怕惊动了护卫,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内药房挪动。
这回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只是一进内药房,宋青书又不由得头痛,他虽然想过汝阳王府藏药定是丰富,却委实没想到丰富成这样!
在万千种类的藏药中寻找黑玉断续膏,可比他混进汝阳王府难多了,如今看来,还是捉个人来审问才好。
宋青书正自思量,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宋青书急忙跃上房梁,门正好吱呀一声响被从外推开,走进三个人来。
宋青书看在眼里,眸子就倏然一缩。中间那人穿着华贵的蒙古王服,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正是汝阳王世子王保保。他不是在颍州么?难道颍州义军已经败了?
王保保站在房间正中,指了指东南角,道,“药在那,温卧儿,去拿。”
前面的蒙古武士听命从东南角的药屉里取出个白瓷瓶,王保保随意寻了个椅子坐下,跟在后面的侍女小步走近,替王保保解开衣裳露出右肩膀,只见那里缠着层层白布。
那侍女轻手轻脚的解开白布,露出一道狰狞的砍伤。
温卧儿急忙将药递过来,道,“小王爷,还是召太医吧。”
王保保不以为意的挥了挥左手,“一点小伤,都快好了,我匆匆赶回来就是为了敏敏生辰,找什么太医!”
王保保又吩咐那侍女,“你动作快点,裹好了伤我要去前面陪敏敏。”
王保保话刚说完,眼睛却落到地上影子上,他的眼睛倏地一眯,神色却分毫不动。
等着那侍女包好了伤口,王保保随意系上外裳,站起身来便向门口走去。方走两步,房梁上突然落下个人影来直扑王保保。
原来宋青书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王保保,只见王保保目光一转,宋青书便也瞧见那影子,心中暗道不好,定是被发现了。
宋青书哪里还会给王保保先下手的时间,霎时间当机立断。
王保保眼角余光见一个人影扑来,当即大声喊道,“来人、抓刺客!”与此同时,王保保身体向后急退,霎时间便提到了身后木椅。
温卧儿对着那人影就冲上去,一拳直逼刺客脑后。
宋青书听得脑后风响,却理都不理,将身体一侧几乎是顺着王保保后退的方向压过去,同时一手成爪向后抓去,直接就在那温卧儿手臂上开了五个血洞。而王保保也已经落入他的掌中。
王保保学的是战场上杀敌大开大合的功夫,哪里会是宋青书的对手,只一交手就被制住。然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青书耳边听那温卧儿大声呼救,心知此时不走就再没有机会走了,左手一动从头顶乌发上卸下几只朱钗当做暗器直抛出去,阻住了温卧儿,带着王保保飞身跃出内药房。
宋青书夹着那王保保刚刚跃上房顶,迎面就是一道剑光。
宋青书脚尖在房檐上一点就飘起丈余躲了过去,那道剑光只一个转折就再次削他咽喉。剑招变幻间竟丝毫看不出痕迹,可见来人极为剑术高妙。
宋青书身形一转,将王保保往自己身前一挡,持剑那人忙不迭收招。
宋青书这才看清,那人竟是个形貌枯槁的老者,宋青书悚然一惊,斥道,“方东白,你身为丐帮长老,甘为元庭走狗,还有何面目用剑!”
方东白神色突变,似乎是想不明白眼前这女子是如何认出他来的,一时竟住了手,满面黯然道,“百死余生之人,旧事多提又何必,你放了小王爷,还能留个全尸。”
宋青书眼看着王府武士渐往此处聚集,哪有时间与方东白浪费,直接抬手一掌打断了王保保左臂,道,“让路。”
方东白脚步一顿,宋青书理都不理,又是一掌,又断了王保保右臂。
王保保虽在昏迷,可额头冷汗却大颗大颗滚落。
方东白神色数变,嘿了一声,“好个心狠手辣的女娃子!你就算出了王府,也出不了大都!”话虽这样说,终究是将路让开。
宋青书拖着王保保,半刻也不敢耽搁,直接离开汝阳王府。
宋青书心中知道王保保此刻就是他的保命符,绝不能离开手边半刻。现下只怕已经有高手跟上他来,若是稍有疏忽就要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