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激动地说：“爸，别说了，二柱是为掩护我才牺牲的！”
“啥？！你再说一遍！”
李老蔫、宝贵、常贵全都愣住了。
李卫国又重复了一遍。
屋子里沉默了，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李卫国：“爸，明天一早，我和你们一起回村里。我这次回来，一是作报告，二是要把彩凤接走。我答应二柱给彩凤看病，她要是愿意，我照顾她一辈子。”
李老蔫“呼”地从床上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你要照顾彩凤一辈子，我没听错吧？”
李卫国肯定地点了点头。
第三章 传奇身世（19）
李老蔫说：“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肖元宝在你当兵前要挟你和彩凤定亲，肖二柱是不是在掩护你之前又要挟你给彩凤治病？”
李老蔫已经被李卫国气糊涂了。
二弟宝贵接过话茬说：“哥，你现在是战斗英雄了，大军官，立了功，上了报纸，进了广播，找啥样的媳妇不行。凭你的条件在城里给俺找一个嫂子也不是多大的事！”
李卫国不语。
“嘿！你早晚得把我气死！”
李老蔫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儿子的主意，蹲在地上抽上了烟袋，不一会，屋子里就像着了火一样，到处都弥漫着呛人的旱烟味。
晚秋的拂晓，白霜蒙地，寒气砭骨，空气干冷干冷。
肖元宝孤零零地坐在村口的石头上，目光空洞，神色木然，没有话，没有泪，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他的灵魂似乎已经离他而去，只剩下一个躯壳坐在这里……
战争是残酷无情的，它给任何一个家庭带来的痛苦都是致命的。
在肖元宝模糊的视野中，一个军人伸开双臂向他走了过来，肖元宝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嘴里喊着：“二柱，二柱！”
“肖大叔，是我，李富贵。”
肖元宝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眼前的这个军官真是李富贵，比当兵走的时候又高又壮。肖元宝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紧张和恐慌：“你，你要干什么？”
“肖大爷，外面这么冷，我扶您回家吧！我对您和大娘有话要说。”
闻讯赶来的乡亲们把肖元宝家围得水泄不通，房前屋后站满了人。人群里嘀咕着：“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富贵这回准是来找肖元宝算账的。李老蔫当年为了救儿子的命偷生产队的粮食，肖元宝大冬天的扒光了李老蔫的衣服，吊在树上往死里打，富贵娘为了求情，把头都磕出血了。现在怎么样？李老蔫的儿子长大了，当军官了，来报仇了。”
旁边有人附和说：“人哪！可不能做亏心事，欺负老实人，早晚要遭报应！”
李卫国看着心惊肉跳的肖元宝夫妇，毕恭毕敬地说：“大叔，大婶，二柱是为了掩护我才牺牲的，他牺牲前让我把彩凤的病治好。我这次回来要把彩凤带到部队去，把她的病治好，如果治不好，我就一辈子养着她！”
李卫国的话震得肖元宝家的土坯房直掉渣。
肖元宝和瞎眼的媳妇惊呆了，看热闹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吗？
躲在隔壁的彩凤哭得像泪人似的，她死死地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这是她一生当中哭得最开心的一次。
当天晚上，肖元宝双手举着当年用来抽打李老蔫的鞭子，在众人的围观下，来到了李老蔫家，刚一进屋，便“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左右开弓地扇自己的嘴巴子，泣不成声地说：“兄弟，我不是人，我是王八犊子，我来给你赔罪了，你拿鞭子抽我吧！我后悔呀！悔得肠子都青了……”
三天后，李卫国领着打扮一新的彩凤回到了部队，东奔西走地为她求医看病，但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没有把彩凤的病治好。
一九八五年六月十日，新华社播发一条震惊世界的消息：中国政府决定裁军十一百万。在这次大裁军中，李卫国所在部队未能幸免，但他作为优秀后备干部被交流到了现在的“王牌师”，任一团一营营长。
在“王牌师”，人们只知道他是一个打过仗，立过功，又受过处分的英雄，其它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数年后，李卫国凭着赫赫战功和过硬的素质，三十五岁就当上了师参谋长。
第四章 铁骨柔情（1）
（1）
来到李卫国的办公室，就像进了作战指挥部，墙上一张大地图，地上一张行军床，桌上两部电话机，三个柜子四把椅子，屋子中间还有个小沙盘。
上午，当一束明亮的阳光射进这间办公室之时，李卫国正一丝不苟地对着镜子拾掇脸上的“青春痘”。这些“青春痘”让他烦恼不已，为此专门找军医看过。
军医是个老同志，检查完后嬉皮笑脸地说：“参谋长，你都三十五岁的人了，脸上还能长这种东西真不容易。从理论上来讲，是长期的性压抑导致内分泌失调的结果，但这种说法好像没人相信吧。”
军医哪里晓得，别看李卫国是三十五岁的大男人，至今却没有尝到过男人的滋味，憋得他每天早晨起来都是一柱擎天。
要说彩凤的模样长得也算俊俏，但李卫国和她从来没有过夫妻生活。
李卫国把她接到部队后，起初彩凤对他有陌生感，不敢拿正眼注视他，也从不主动跟他说话。当李卫国背对着她时，分明能感觉到她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但他一回头，她马上把头低了下来。最气人的是，到了晚上睡觉时，李卫国一关灯她就大喊大叫。
时间长了，她对环境熟悉了，一切都恢复常态了。有一次，李卫国喝多了，进门就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在给自己*服，睁开矇眬的醉眼一看，彩凤正在解他的衣扣，女人特有的气息唤醒了他封闭很久的意识，他一把抱住彩凤，把她压在了身下，彩凤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闭上眼，嘴里喃喃地不知说着什么……
李卫国如同蓄势多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口子，他那岩浆一般沸腾的激情，就要势不可挡地汹涌而出，千钧一发之际，彩凤突然大叫一声，身子像筛糠似的抖起来，嘴里不断吐出白沫。
该死，她的病又犯了！
李卫国身体里的酒精瞬间无影无踪，他迅速穿好俩人的衣服，背着彩凤跑到了卫生队。
从此以后，他不得不天天抑制着自己的*，虽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
“丁零零”，电话机响了。
李卫国离开了镜子，右手拿起了话筒，是政委鲁晨打来的。
“参谋长，集团军陈政委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军报来了个女记者，指名点姓要采访你，让你好好配合。不是我说你，前几拨儿记者来采访，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对待他们。人家把状都告到军区了，说你太狂，目中无人，影响很不好。陈政委说这个女记者很有些来头，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你先准备准备，等记者下午到了师里，我再和你联系。”
李卫国放下电话，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是记者，没完没了了，刚撵走几拨，又来一个，别看你有什么来头，我照样让你夹着尾巴滚蛋！”
他讨厌记者是有原因的。
班固战斗结束之后，李卫国和幸存的全连战友一起接受了军区记者的采访。李卫国一再表示，希望记者能在报纸上多报道战友们的事迹，尤其是那些牺牲的战友们。当时那个采访的记者满口答应。
可等到报纸一发下来，李卫国感到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他把报纸拿起来一看，头版一级标题是《昔日精武标兵，今朝战斗英雄》，副标题是——记一等功臣李卫国。他把报纸翻了几遍，也没找到报道战友们的文章，气得李卫国把全连的报纸收到了一起，当着大家的面，一把火把这些报纸点着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接受任何人的采访。
第四章 铁骨柔情（2）
徐美晶少校风尘仆仆地来到“王牌师”，除采访外，还肩负着一项特殊的使命，替同事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李卫国。
海湾战争爆发后，报社开辟了一个专栏叫“参谋长点评海湾战争”，派出几批记者采访全军重点部队的师以上参谋长，栏目刊出后，反响特别好。采访计划本来很顺利，唯独到李卫国这里卡壳了。
徐美晶听说同事连续三拨儿都碰了钉子，就问怎么回事。
一个女同事说：“别提了，李卫国是个怪人。其它单位的参谋长一见我们都热情得不行，好吃好喝好招待，采访一路绿灯。他倒好，摆个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架势。翻过来，调过去就一句话，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去采访别人吧。不就是打过两回仗吗，牛什么呀，嘁！”
另一个好事的同事说：“美晶，别看你长得漂亮，他见到你也不会热情到哪里去！信不信？”
徐美晶不但好奇心特强，而且从不服输，她听完昂着头说：“哼！我连总参谋长都采访过，不信拿不下小小的李卫国！”
众人开始起哄：“美晶，你要是能把这家伙拿下，替我们把这口气出了，大伙儿凑份子给你接风洗尘。”
徐美晶一听来精神了：“一言为定！”
说完，她潇洒地打了个响指，然后敲门向主任请缨，不把李卫国拿下誓不回京。
主任这两天正为这事心烦呢！徐美晶毛遂自荐，他当然喜出望外，连声说好，并许诺她事成之后可以休假。
徐美晶要这支令箭为的是取得领导的器重和同事们的尊敬，不过她也想见识一下李卫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人。
她在跟李卫国握手的时候，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怪人。
他的八七式凡尔丁面料西式小翻领夏常服熨得笔挺，米黄色衬衣领口处紧紧地扎着“一拉得”领带，身材高大，国字脸上镶嵌着两道浓眉，微微隆起的鼻头上长了一个暗红色的痘痘，像个碉堡矗立在那里，看起来格外醒目，尽管如此，凭良心说，他长得很帅。
他们握手的时候，她发现李卫国的眼神里明显有种傲慢和不屑。
桀骜不驯！徐美晶的大脑里蹦出这个词汇。
李卫国觉得这个女军官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她肤色白皙，五官匀称，脸蛋上点缀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一对忽闪的大眼睛很迷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青春的韵味。
鲁晨热情地向徐美晶介绍：“徐记者，这就是你要采访的李卫国同志，他不但是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还曾经两进院校深造，理论水平高，工作能力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我今天有个会，失陪一会儿，你们先聊吧！”说完，他走了。
李卫国不冷不热地招呼徐美晶坐下，公务员倒上了一杯热茶，带上门出去了。
“李参谋长，有句老话叫做耳闻不如见面，我想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是最恰当不过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气质的军人。”徐美晶谈笑之间就给李卫国放了颗烟幕弹。
“哈哈哈哈！”李卫国朗声大笑：“徐记者不愧是文化人，真会说话，想必文章写得也很漂亮喽！”
徐美晶嫣然一笑：“谢谢！文章写得好不好，关键要看采访对象配不配合了。我们报社办的这个栏目是总部首长下达的任务，我这次来采访你之前，见到了你们军的陈政委，陈政委请我吃饭的时候跟我说，李参谋长是他的老部下，一定会支持我工作的，你说对吗？”
李卫国暗笑，小样儿，这么快就扔出两顶大帽子来压我了，挺能唬人呢！但他脸上依然是灿烂的笑，对徐美晶说：“我这不是正在配合你吗！”
第四章 铁骨柔情（3）
徐美晶心中一阵窍喜，似乎看到了胜利女神正在向她招手。看来有门，我这两招挺管用，竟然屡试不爽。她麻利地从包里掏出了采访本。
“那咱们开始吧！请你谈一谈对这次海湾战争的看法！”
李卫国开始口述，语速比较慢，徐美晶天真地认为他是为了照顾自己往本子上记，看来李卫国并不像同事说的那样捣蛋吗！
“伊拉克为了解决与科威特的边界纠纷和石油争端，于一九九○年八月二日出动十万大军入侵科威特，从而引发了海湾危机。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一系列决议，敦促伊拉克撤军。但萨达姆根本不甩联合国安理会。一九九一年一月十七日凌晨二时四十分，停泊在海湾地区的美国军舰向伊拉克防空阵地、雷达基地发射了百余枚‘战斧’式巡航导弹。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开始实施‘沙漠风暴’行动，海湾战争就此爆发。多国部队利用自己的海空优势和高技术优势，对伊拉克进行持续三十八天的狂轰滥炸，使伊拉克的指挥和控制系统瘫痪，严重削弱了伊军的战斗力。二月二十四日，多国部队对伊发起大规模地面进攻。地面战斗历时一百个小时，伊军全线溃败，二十九个师丧失作战能力。这场战争以多国部队收复科威特，伊拉克军队败退而结束。美国总统布什宣布多国部队于二十八日八时停止战斗，海湾战争结束。”
李卫国说到这里停住了，徐美晶抬起头充满期待地说：“请你继续讲下去。”
李卫国把手一摊：“我说完了。”
“说完了？！”徐美晶惊讶地问道，声音提高了八度。
“对，说完了，这就是我对这场战争的认识，我想你应该满意了吧！”李卫国往椅子上一靠，狡黠地笑了笑。
徐美晶气得鼻子都歪了，心想我满意个鬼！看来这个家伙还真是软硬不吃啊！
她强压怒火说道：“也许我刚才没有表达清楚，我的问题是请你针对海湾战争的新特点，结合你们师现在的实际情况，谈一谈如何应对明天的战争。”
李卫国眉头一皱：“那我就再重复一次，我已经说完了。能不能听懂就要看你的理解能力了。”
还未等徐美晶说话，他又冒出了一句：“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建议你去采访我的士兵们。”
徐美晶杏眼圆睁：“参谋长同志，你不觉得你的态度有问题吗？”
“是吗？很抱歉，我现在也有个会，恕不奉陪。”说到这，李卫国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回过头说：“记者同志，晚上我就不到火车站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