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中跳上了讲台。 。。
传销(3)
那天晚上的课,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我也深知,在那样的地方,如果你是一个对现实生活并不满足的人,是很容易被他们给鼓动起来的。那位来自总部的经理大讲了一通金字塔式的营销模式和无店铺经营的理念。于是我知道了,我们普通意义上的产品,往往要经过一级批发商、二级批发商、零售商,然后才能到消费者手中,这样呢,产品的价格就会越来越高,而且利润也分流了。无店铺经营,就是厂家直接把货发到我们这些零售商的手中,我们这些零售商直接面对消费者,这样就省掉中间环节。而更重要的是,无店铺经营,也就是传销,主要靠发展下线来为我们积累财富。按照那个经理的说法,一个人只要能发展十个下线,十个下线每个人只要再发展十个下线,我们就可以坐享其成,拿着丰厚的提成,过上舒适的日子了。
大哥接着上台讲课了。大哥先是讲了他从东莞到关外的艰难处境。我也是那天才知道大哥寻我不着后的那些经历的。大哥还讲了他的前妻,因为他的贫穷而抛下了两个孩子,说到这里时,大哥的眼里涌动着泪花。大哥接着说了,他被人抢了钱之后,凭着仅有的一百块钱,在关外找工作,他以为他是有技术的人,能在一百块钱用光之前找到工作,进了厂,就什么也不怕了。可是找工作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大哥又讲了一些他后来的经历。他曾被治安当“三无”人员收容,他曾在收容所里度过了令人难忘的日子。大哥的讲话引起了大家深深的共鸣。因为大家都曾经历过他这样的苦难或者可能会经历他这样的苦难。会场里一时间安静得只有大哥讲话的声音。大哥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在关外找工作吗?因为我渴望进关。他说,我们为什么不去关内生活呢,那里有着中国最漂亮的深南大道,大道两旁种满了鲜花;那里有全中国最高的帝王大厦,站在帝王大厦的最顶层,我们可以眺望到大海,还有大海那边的香港。大哥说,可是,一道关卡,把我们挡在了关外。说到这里,大哥的话锋一转,说,其实我们的人生中,是不是也有一道关卡呢?有。这道关卡就是行动。我们有时会有很多好的想法,就像刚才张先生所讲的,可是有的人他在还没有听到这样的课程时,最先发现了这样的秘密,他是先知先觉的人,他们于是成了富人。还有一些人,听了这样的课,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行动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于是,我用两个月的时间改变了身份,我现在成了一名白银级的经理,我的理想是用一年的时间做到黄金级的经理,再用一年时间,努力做到钻石级的经理。到那时,我就到关内去,买下最漂亮最舒适的房子,过上城里人过的生活。还有一些人,他们听了这样的课,认为这是可行的,可是却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他没法越过人生的这一道关卡,于是,他只能做一名普普通通的打工者,一个月拿着可怜巴巴的一点工资,还要加班加点,还要忍受来自老板、主管、治安等各个方面的压力,一辈子游荡在幸福和财富的关外。他们是不知不觉的人,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个社会最底层的穷光蛋。你们说,你们愿意当这种不知不觉的人吗?
不愿意!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大声回答着。而我的声音一出口,就被震耳的“不愿意”的回答声给淹没了。大家在吼出这三个字的同时,将最激烈的掌声给予了我的大哥。
传销(4)
那一堂课,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我带去的四个同事,就有三个成为了我大哥的下线,他们在交了三千块钱,购得了两台摇摇乐之后,就开始拿他们的亲戚朋友开刀,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狂轰滥炸。
我当时没有跟随着大哥去搞传销,并不是因为我发现了传销的虚幻性,而是我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足够的入会费。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的一篇小说在杂志上发表之后,被林小姐看到了。其实林小姐能看到我的小说,并不是出于巧合,而是我精心策划的结果,我故意把杂志社寄给我的大信封和那本杂志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果然,有同事就发现了从杂志社寄来的信,问我是什么,我装着无所谓的样子说不过是一本杂志而已。同事再追问,你订的杂志吗?我说在上面发表了一篇小文章。而那不是一篇小文章,是一篇长达万字的短篇小说。一切都按照我的设想进行着。林小姐果然在三天后对我说,听说你发表了一篇小说,能给我看看吗?于是林小姐看到了那篇小说。林小姐看完后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林小姐还给我倒了一杯水,说,我的眼光没错,你果然是一个人才。林小姐还对我谈了她曾经也有过的文学梦想。那一次的谈话,是以林小姐决定给我加薪,将月薪由八百加为了一千二而结束的。而且林小姐听我讲述了汪小姐对我的故意为难之后,宣布我作为企业的文化干事,直接由她领导,这样我就避开了和汪小姐的冲突。
大哥再一次找到我,问我何时辞职跟着他干,我对他说了林小姐找我谈话并给我加薪的事情。大哥在我的肩膀上擂了一拳说,好,这才是我的弟弟,好好干。大哥说,相信我的话,林小姐是喜欢上你了,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抓住了林小姐,你就可以成为一个成功的人了。我说大哥你在瞎说什么,林小姐是老板的二奶,这是厂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她怎么会看上我这样一个穷打工仔,再说了,就算她看上了我,我也不会为了成功而拿自己的爱情来当筹码。大哥说,弟,你在外也有好几年了,怎么还不开窍呢?我现在是明白了,一个人想要成功,就要不择手段。我说,哥,你变了。你有钱了,成功了,但是你也变得让我感到陌生了。大哥又问我要了二姐和二姐夫的地址。他说他想去看看他们。我说哥,我总觉得你们那传销的钱挣得不踏实。姐他们现在过得很艰难,你就不要去拉他们下水了。大哥瞪着我说,拉他们下水?你以为我是干黑社会呀,拉他们下水?我这是有了发财的路子,不想一个人发财。我想让我们兄弟姐妹们都快速地发达起来。我和哥的谈话在并不和谐的争执中结束了。可是想了想我又觉得不放心,给二姐写了一封信,我冷静地分析了传销的虚妄性,劝二姐不要听信大哥的鼓动而跟着他做传销。但是我没有收到二姐的回信,也没有接到二姐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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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抗(1)
1991年的冬天,我们做了两件对于烟村来说空前的大事。许多年过去了,现在我回到烟村,人们还会提及那两件事。如今的乡村,已不再像过去那样贫穷,但乡村却以飞快的速度堕落了。他们都说很怀念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乡村,怀念我们那些现在已进入中年的曾经的少年们。
好了,还是说说我们那年冬天做的两件大事吧,第一件大事是告状。
原告是我、西狗、刘小手。赵大伟没有参加,赵大伟结婚之后,像变了一个人,他好像开始对他的婚姻生活变得满意了起来,他一天到晚守着他的新娘子,和我们的往来渐渐地少了,他常以一副大人的口吻对我们说话,他说你们别东想西想了,找个女人结婚吧,乡下人,哪来那么高的心气。心比天高,命如纸薄,人是拗不过命的。所以当我们对他说出告状的主意之后,他就一脸认真地劝我们不要做傻事。可是我们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的。而刘小手的女朋友出去打工之后,刘小手又回到了我们的阵营,他的理发店再次成为了我们的根据地。只是我们的队伍已减少到三个人了,我们也不再做那些强行拉人理发的傻事了,我们天天在一起谈论的是理想和未来。
突然有一天,村里紧急召开了一个群众大会,说是从省里、地区和县里,要来一个检查组到我们烟村检查计划生育。这一次的检查是抽查,说是抽到了我们烟村,三天后就要过来。村干部还强调说,在检查组来到烟村期间,家里有超生的,不管罚没罚过款的,都要把超生的小孩送到其他乡镇的亲戚家。另外,谁也不能乱说,要是敢乱说的,就重罚。说这话的是村长,村长家就超生了一个小孩,他超生的那个小孩放在亲戚家里抚养,这在烟村是人人皆知的秘密。其实谁家超生谁家不超生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过是草民百姓而已;再说了,如果是村里对我们进行乱摊派,我们在这时强出头,还能得到一些民意的支持,可是为了计划生育的事出来告状,我们这是把自己推到了与全村人民为敌的境地了。其实我们当时的愤怒不在这里,也不在村长家多生了个小孩,而在于村长在喇叭里说出的那一通或者叫警告或者叫威胁的话,正是那一番话激怒了我们。四毛死了,赵大伟又结了婚,刘小手又失恋了,我们的心里,早就压了一肚子的怒火没有地方发泄。
村长在村民大会上说,全体村民听清楚了,我把丑话说到前面,到时检查组的同志下来访问,哪个要是乱说话,说了不该说的,种田的把田收回来,读书的从学校开除。总之,一人胡说,株连全家,总之,你要敢乱说就别想在烟村混下去了。
正是这句话激怒了我们。当时我和西狗正躺在刘小手的床上,我们没有听歌,我们正在发呆,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而且我们还听说村长讲话时的语气是很蛮横的,他每句话都要讲两遍,以强调情况的重要性。
村长说:种田的,把田收回来,把田收回来!小孩读书的,从学校开除,从学校开除!总之,你要敢乱说,就别想再在烟村混下去了,别想混下去了……
我日他的妈哟。西狗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西狗激动地说,这说的是他妈什么话,这是人话吗?
我说,这太过分了。
当时我们只是骂了几句,并没有多想什么。到了傍晚时分,高音喇叭里又喊了起来,还是上午开会时喊过的那些话。那时,我和刘小手、西狗坐在长江干堤边上,西狗弄了一点三步倒,我们打算去毒死一只狗,晚上到刘小手的家里煮狗肉吃。我们在堤上游荡。西狗的口袋里装着一个纸包,包里包着一块肉,肉里包着一颗三步倒。这样的药是剧毒,狗吃了,走出不多远就会倒在地上。当时我们还没有看好目标,我们要等到天黑一点了再行动。就在我们等待天黑的时候,喇叭就响了起来。
对抗(2)
西狗突然说,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们俩有没有胆子去干。
刘小手问西狗什么想法,西狗就说出了他的想法。西狗说,我们守在从镇上到烟村的公路边上,上面来的人肯定要从那里经过,然后我们就挡住车告状。西狗说狗日的村长,他自己家里就超生了一个。我们就把他揭发出来。刘小手听后没有说话。西狗说,怎么,你怕了?刘小手说,怕个卵子,不让在烟村混了就出去打工。西狗于是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说,你们敢,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说,要不我们把所有的超生户列一个名单,到时交给检查组。西狗说,好,就这么办。刘小手说,要不要拉上赵大伟。西狗说,我们去问问他干不干,他要干就干,不干拉倒,不干我们三个干。
我们去找到赵大伟,我们站在离赵大伟的家门口很远的柴垛边赵大伟赵大伟地尖喊怪叫。赵大伟正在吃晚饭,他端着饭碗出来了,看见是我们,就招呼我们去他家坐。我们去了,赵大伟让我们一起吃饭,西狗说你又没有准备我们的饭菜,算了,我们不吃,找你有事。赵大伟的老婆看见我们去了,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茶。然后西狗就压低了声音对赵大伟说出了我们的计划。赵大伟一听就跳了起来,赵大伟说你们有病呀,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干吗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哩?我说大伟你错了,这对我们怎么没有好处?他村长有什么权利不让我们说真话?我们有说话的权利和自由。再说了,他居然说,谁要是乱说了,家里有学生的要从学校开除,这是哪门子王法?赵大伟摇了摇头,劝了我们半天。最后见劝不动我们,就说,那你们也别把其他超生了小孩的人家报上去呀,你们把村干部们超生了的报上去不就得了?赵大伟的这个意见被我们采纳了。西狗说,大伟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们也不勉强你。西狗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一团夹有三步倒的肉,在赵大伟的面前晃了晃。西狗说,知道这是什么吗?三步倒!赵大伟说,晚上要去毒狗子呀。西狗说,跟我们一起去吧。赵大伟看了看他的老婆,有些为难,但他还是说,告状我不方便去,今天晚上还是陪你们玩玩吧。
那天晚上,我们像幽灵一样的在烟村游荡,引得人家的狗子汪汪乱叫。可是那天晚上好像邪了门似的,狗一叫,狗主人就会从家里钻出来。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我们就这样转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冬天的乡村之夜,静得只有风声和我们的脚步声,还有那些狗们的吠声。我们没有找到下手的狗子,倒是顺手在人家的菜园子里扭了几颗白菜,拔了两根萝卜。西狗说,弄不到狗,那就偷两只###。刘小手说,偷谁家的?西狗说,咱们偷铁算盘的。铁算盘是我们那里有名的老抠。西狗负责去偷鸡,我们在一边望风。
然而那天晚上我们的运气很差,西狗刚钻进铁算盘的鸡舍,铁算盘家的灯就亮了。然后铁算盘就出来撒尿,铁算盘出来撒完了尿,去他的猪圈里看看,又去鸡舍里看看。那时西狗正猫在鸡舍里,吓得不敢动。铁算盘进屋后一会儿,家里的灯就灭了。西狗正要动手,就听见有人大声地叫抓强盗。西狗从鸡舍里蹿了出来,我们开始没命地跑。铁算盘的一家人个个拿着家伙跟着我们穷追猛打。一听有人喊抓强盗,家家的灯都亮了起来,我们不敢往有亮的地方跑,哪里黑往哪里钻。我们很快就跑上绝路了,前面是一条沟,那条沟少说也有二米多宽,沟里有水,要是在平时,打死我也跳不过去,可是那次,我也来不及多想,呼的一声就跃过了那条沟。刘小手的个子小,灵巧,他也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