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人呐?”
温小寒最反感这种伤自尊的话,立刻顶回去:
“我就是小县城来的嘛!给你丢人啦?”
“你看看镜子里的这个人,便是走在南京路,前门大街,也是光彩照人。说真的,你去工作的这家公司很体面很有实力,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员工有任何寒酸的表现。你这么一收拾,他们会认为你是他们的形象大使。”
温小寒抿嘴想笑:“贫嘴!”
温小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陈尔东看着照镜子的温小寒。
陈尔东有些胜券在握地笑了。
温小寒选择套装的时候,金河正到街摊上来选衣服。
于是他照着电视上老板的标准,选了一套咖啡色的西装;小贩让了一半价后,看到他捏着袖口再不松手的样子,便咬定三百元再不缓口。小贩硬给金河穿了上装,指着袖口的商标符码,连声恭维:
“不能再少啦,!看看这牌子。你穿上,这派儿,说是三千,也没人敢不信!”
这儿没有镜子,金河从摊主的夸奖赞叹里好像找到了一些自信。
人凭衣装,马凭鞍鞯。在那些只认衣服的眼睛里,或许自己已经不那么寒酸了吧?
。。
《兄弟如手足》第二章10
自从那天不留情面地顶走前来借钱的哥哥,银河有些后悔了。
特别是今天,八月十四的夜晚,将到中秋,他坐在饲料公司城墙似的玉米垛上,看到一轮又明又圆的月亮贴着地面望过来,不禁心里更加酸酸的了。
这个饲料公司是发财快手候发荣办起来的。侯老板本来也是一个农民,给乡里跑了几天采购,后来结识了正大集团的关系,为正大贩玉米挣了钱。于是摇身一变,自己当老板,办起饲料场来。场子里不少力气活,装卸原料玉米和产品饲料,侯老板简单测算过,雇佣苦力竟然要比购买机械便宜得多。
这儿,于是成为上省城来打工的后生们卖苦力挣现钱的一处地方。石银河身上有把子好苦水,下决心自己赚钱讨媳妇,所以就在这儿咬牙坚持了下来。年把天气,扛麻袋扛成师傅,刚刚还当上领工班长,算个小头目啦!
这时,另一个小头目四福旺在简易办公楼那边吼喊:“领月饼啦,一人一个!”
苦力们听见了,纷纷跑到办公楼里领出月饼来。月光里,粗豪汉子们捏着个头不大的月饼,像看袁大头一样翻来覆去。
六对半是个大肚汉,一顿能吃十三个大蒸馍,他的名号就是这样来的。拿着月饼怎么看怎么也是太少:
“这么一点点,填牙缝都不富裕!这还能过了十五?”
四福旺当个小头目,和六对半关系最贴近:“六对半,谁让你长那么大的肚子来?那是放月饼的肚吗?哪个老板能管饱给你吃月饼?”
六对半则扭头去看那还没完全长成大人的“半拉子”。他瘦小的身子缩在那儿,手上也拿着同样大的月饼,六对半就有些不乐意了:
“我说半拉子,你干活抵不上半个人,领月饼也领整整一个呀?”
半拉子人小,胆子也小,生怕被抢走月饼,将月饼珍贵地揣在怀里,远远躲开去。
“我干活顶半个人,挣工资还只挣一半呐!”
银河向来知足本分,觉得老板相当仁义,拿着月饼连声感激:
“不赖!不赖!逢年过节菜里给加红烧肉,这八月十五还给发月饼。老板还记着咱是个人,人心不能没尽,裆底家具没有尺寸!嘿嘿,不赖!”
银河揭开油浸透了的包装纸,看看里边那块五仁月饼、闻闻香味,咽一回口水,随后那块月饼又被自己好生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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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如手足》第二章11
中秋吃月饼,本来是一种庆贺团圆的习俗;后来,社会风气一变,中秋月饼却变成了人们送礼的一种主要物件。进而全然演变成一个送礼的道具,月饼也就不再是那样简单的样式,包装格外讲究起来,自然价钱也越来越昂贵。
石金河也想借用一下当今风气。买两盒月饼送给自己选中的目标,治金公司的那位钱总。
石金河在钱总身上已经碰了两回钉子了。
第一次是在钱总公司的门口,单是穿衣打扮就被人歧视了。
第二次,是在钱总居住的花园别墅小区内。他借钱买了西装,换了行头,可还是被花园的保安给揪了衣领,硬是把他推出来。他想其中的漏洞一定是出在那块饼子上。他等人等得太久了,肚子饿了,从怀里掏出饼子吃。他当时左右环顾,没有人哪。直到他被搡出门去,回头观望时,才见那小楼上有人拿着望远镜正观察他呢。
终究没有同钱总正面接触,石金河到底不甘心。于是他要趁着过节这个坎儿,上门送礼。
中秋佳节,一个小小的保险推销员,礼貌微笑了,登门送月饼;就算是为着推销什么吧,这份心意也足够感人了。金河几乎把自己都感动了,在高档礼品月饼前伫立良久,终于痛下决心,花一百多元买得了两盒月饼。
大摇大摆诓过门卫,从电梯上到钱总办公的楼层。可是进到钱总办公室的外间,就又被那个秘书挡了驾。秘书往他手上的月饼盒瞥一眼,好像还注意到他的西服袖口,几分好笑地说:
“钱总正忙着,你的好意我代为转达。至于这月饼么,你赶紧提回去,我们公司有纪律!”
石金河就有些急了,今天非要见见这个钱总不可!
钱总听到动静,出来一看,皱着眉头发了话:
“你就是那个卖保险的?据说还是大学生。念书念出志气来了!长的高高大大,干个什么不好?低三下四、打躬作揖的干这个!还提着什么月饼,真是的!”
钱总说完,拉开秘书身后另一个套间。里边堆着一摞摞的月饼,都是高档包装。铁盒的,木盒的,一个更比一个漂亮。
“大学生,看到了,这是我们公司准备送礼的月饼。我们的月饼送人都送不过来呐!——给这后生拿两盒月饼,警告他以后再也不要来打扰我啦!”
钱总兀自回身进了套间。
金河捧着自己的纸盒月饼,尴尬万端。
秘书真的拎了两盒月饼出来。
石金河早已逃离现场。
《兄弟如手足》第二章12
明月当头。
屋里,有人已经爬在床上睡着了。这肯定是干活干累了,头朝里脚朝外;一只脚上还穿着鞋。
王瞎子倒掉洗脚水,将空盆“咣当”扔在地脚,催旁边的老范洗脚:
“老范!快洗脚啊!一身猪泔味儿!”
“饭店里整盘整碗的剩菜往外倒,我们不处理这些‘猪食’,整个城市都得臭喽!还嫌我老范有猪泔味儿。”
“你有功,马桶盖上给你记上一道道!”
乔二棒抢先拿过盆儿去:
“等我洗过你再洗啊,洗脚盆还要让你弄臭了呐!”
金河又一次大败而归,丝毫不露痕迹。拿一本书来看,自我调节。乔二棒在旁边脱裤子、脱袜子,脱下来就在金河头顶面前大肆抖弄。
金河拿书册来扇动。
乔二棒便撇嘴:
“怎么?嫌劳动人民脏啊?嫌脏,还住你的大学楼房,别来这儿下乡、下放呐!”
乔二棒出去打水,王瞎子过来与金河搭讪:
“虎落平阳被犬欺,凤凰落架不如鸡,古今一个道理。大学生,你这是秀才落魄时,贵人遭磨难!来来,我给你起上一卦!”
乔二棒听到这种谄媚,自然很不满意:
“贵人遭磨难,捧臭脚!街摊子上骗钱糊弄傻瓜。去年,你就说我‘婚姻动了’,动到哪儿了?”
王瞎子一张江湖嘴,哪里会服软:
“二棒,你那是遇上了变数。变数,你懂吗?不懂机器瞎上油;该着洗脚,你要剃头。洗你的脚!——金河,你是大贵之相呀!耳白于面,中梁放光,大贵!‘终非池中物,乘雷欲上天’!你这一辈子,准定要有大发达!发达不了,你抠了我这一对眼珠子!”
他仿佛是为了与二棒斗气,把话说得更满当了。
乔二棒为了搅乱视听,故意抬高嗓音叫老范:
“老范!你就趁我这盆水洗吧,这水,你洗脸都太干净!”
老范明知道他的用心,却也应声,省下打水:
“我知道,你是懒怠倒洗脚水!——王师傅,给我来一卦。”
王瞎子摆手道:
“你呀,我送了你六卦啦!男人颧骨高,才能逞英豪,你那张柿饼子脸平板一块,哪里有什么颧骨?不倒猪泔倒洗脚水。算什么算?”
老范朝他讨好一笑:
“你不是说有什么变数?我老范就没个变数啦?”
“就冲你为了不打洗脚水,用乔二棒的臭水,你也不可再变。金龟子变成屎巴牛!”
他们说的正热闹,听到院里有小孩子的哭闹声。是捡破烂的翠兰的孩子。大过节的,干吗要惹孩子哭? 渐渐,金河听出了眉目,孩子们哭闹着要吃月饼。难怪,这不是中秋十五嘛。
翠兰把大的拎出院子去,使笤帚疙瘩威胁小的:
“你敢不敢说要月饼?你要敢说,把你也拎出去!”
小家伙竟然不害怕:“就要,我就要吃月饼!”
翠兰作势要打,小家伙一头扑上,抱了妈妈的腿。大孩子见状,也返身进屋,抱了另一条腿。
翠兰被折腾的没办法,只得说:
“行,给你们吃。明天,等明天,有人家吃不了月饼要扔月饼,咱们拣回来吃!多多的吃,吃不死你两个小挨刀的!”
金河一下子想起自己那礼品月饼来。这不是月饼?这不正是人家吃不了的月饼?他下定了决心,便朝外喊了一声:
“过八月十五啦!大家来吃月饼啊!小孩子大人都有份。”
孩子们闻声先跑进来。
金河打开礼品盒,先给孩子分月饼;两个小家伙破涕为笑,挂了泪珠吃月饼。
翠兰不过意:
“大兄弟,这、这,让你破费呀!”
金河随后给大家伙儿分发月饼。老范将收拾别人剩饭的手在衣襟上搓搓,也接了一块。
王瞎子连声夸赞上了:
“大伙儿看见了吧?看看金河这做派!抬手动脚,处处显着大人物的气象!”
乔二棒照旧冒凉腔:
“吃了人家的月饼,嘴儿更甜啦!”
他没料到,金河也给他拿过一块月饼来。
“二棒,我在《又一村》打工,沾你的光多去啦!今天中秋节,咱们不抬杠。请你接住这块月饼!你这个打工的,别瞧不起我这个打工的!”
二棒到底接住了金河的月饼。
一盒月饼当下见底。
孩子乐和,大人高兴,金河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呐!
给人送礼,这钉子碰的。
他便月下信步逛荡到《又一村》餐馆来,看灶头有什么充饥填肚子的东西没有。
餐馆已经挂板收工。借了月光,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辨别清来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弟弟银河正等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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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如手足》第二章13(1)
弟兄们见面,也没多少寒喧话。石金河猜测弟弟这么远来,会有什么事呢。将近一年了,弟弟没进城来看过他一面,今天这是怎么了?
开门进了店堂,煞有介事的,银河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块草纸包。打开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一块小小月饼。
银河笑着道:
“哥,我们老板不赖,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月饼!那天,你去饲料厂,嘿嘿,我对你有点儿那个。今天八月十五,我心说,这个月饼我不能自个儿吃,我得和我哥一块儿吃了狗日的!”
银河在那儿憨憨笑着,金河眼睛不禁湿润了。
月饼摆上餐桌,金河拿来刀子:
“我来给咱分吧!”
银河竟是不答应:
“那可不成!你使了偏心,给我分一块小的怎么办?我来掌刀,我保证分得公平合理、一般大小、不偏不向!”
银河一派隆重,好不专注,将月饼摆放得端端正正,刀子比划得不偏不倚。
兄弟两人仿佛回到了分食美味的天真童年。
他们小口小口分食着这块不同寻常的月饼,开始了贴心交谈。
“银河,你在那家饲料场打工,有一年了吧?自个儿攒下不少钱吧?”
一提钱,银河马上又警惕起来:“你问这想干什么?”
“随便问问。爹来信说要花钱打点,想办法批地基,准备盖新房,你就一直不给家里捎钱啊?”
银河鼻孔里哼了一声:“哼!批地基盖新房不假,可你是家里的老大、长子,爹是张罗给你盖新房、谋划给你娶媳妇!啥啥好事都轮不到我、我凭什么给家里捎钱?”
金河解释说:“我给爹写回信去了,我就是打光棍,也坚决不找农村老婆!嗬,我好不容易奋斗了一个市民户口,我再让自己的儿孙后辈当农民呀?咱家真的要盖新房,那新房就是你的!”
银河哪里肯信?
“你别转花花肠子糊弄山汉了!绕乎着我把钱捎回去,给你盖新房、盖好新房让你娶媳妇啊?我受够了我!当年抓豆豆上学,爹和你就捏弄好了一个套套,让我先来抓阄。爹的两只手,都是空的!空的!两只手都是空的呀!我可让你们给骗惨啦!到如今,老实人明白啦!永远不会上当受骗啦!”
说起当年,金河颇多感慨,只好尽量给弟弟分说:
“爹那时耍偏心不对;爹也是没办法。咱俩只能有一个上学呀!要是哥那时也非要抢着先抓豆豆,那掰开空手的就是我、那上学的不就是你啦?”
“唉!反正是我傻!我命相不好,我活该倒霉!”
“银河,咱不说这个啦!这些年,委屈兄弟你啦!”
旧事重提,银河气呼呼的;
金河给弟弟倒了一杯水。
“哥问你,你在饲料场,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呐?”
“没多少,也就七八百块——哎?我那哥,你怎么老是关心我的几个血汗钱呐?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银河终于百倍警惕,远远推开水杯;
并且站起来,离开金河一段距离。
金河苦笑了:
“你看,你又误会了。哥对你直说了吧,要是一个月能挣七八百,能按期发得了工钱,我也想上你们那儿扛麻袋!”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