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眼前突然闪过一点醒目的红色。夏辰龙的目光,越过李雪莹的肩头望去,但见如银月影之中,一袭红衣突然从天而降。彼时那齐师弟正背对着他,向前院走去。那红影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他背后,紧接着,那红影举起一只玉藕般的手臂,五指并拢成掌,猛地向那齐师弟的背心拍落下去。
夏辰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瞪大了眼睛。但见那齐师弟已中掌倒地而亡。夏辰龙脑中忽闪过一个念头——日间在丹房中所见的尸体,也正是这红衣女子所为。思想的火花再一闪,他瞬间又想起当日与老爹在鸭绿江边行走之时,也曾见过一个红衣女子蹲在江边洗手。毫无疑问,眼前这红衣女子正是当日所见那背影。而且,也是当日暗中指点自己使剑的人!
李雪莹注意到夏辰龙的神色不太正常,不禁疑惑地转身看去,恰好看到齐师兄中掌倒地的一幕。她心中一惊,大声叫道:“你是谁?娘,舅妈,快来呀!”就在李雪莹呼叫的同时,又有惊慌失措的声音在院子的另一角落也响了起来:“不好啦,陆师弟和陈师弟死了。有贼人,有贼人!”
这几声呼叫一起,整个参仙别院顿时乱了起来。霎时间,从前院冲过来几十人。那红衣女子的身形倏地疾退,仿佛幽灵一般,瞬间到了李雪莹身前。素手一伸,顿时掐住了李雪莹的咽喉。
夏辰龙大惊失色,但偏生浑身无力,而且连话都无法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红衣女掐着李雪莹的喉头,将这娇小的女孩儿提了起来。月光与雪光均在红衣女身后,而柴房中又是一片漆黑,夏辰龙逆着光无法看清红衣女的相貌。
谢青妤撕心裂肺的喊声突然响了起来:“莹莹,莹莹!”却听那红衣女子突然自语道:“咦,原来是谢仙流的外孙女。”红衣女一开口,夏辰龙便听出果然是当日暗中指点自己使剑的声音。这时,他感觉自己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呻吟着道:“放……开……她……”
红衣女已无暇理会于他,身形疾退出柴房外。这时,便有几十点银星闪着寒硭,从四面八方向红衣女钉了过来,原来是众参仙宗人放出的暗器袭击。红衣女暂时放下李雪莹,红袖招展,袂影飘飘,瞬间将所有暗器全部卷落。两只纤纤玉掌在月光下一亮,随即毫不留情地朝身周拍了下去。
“啊啊……”惨呼声中,有两名弟子喷着鲜血,毙于掌下。但其他的弟子仗着人多抢了上来,将红衣女团团围住。楚碧华和谢青妤各使长剑,向红衣女疾刺而至。楚碧华口里兀自怒道:“小妖女,果然被我料中你的阴谋。哼,你以为师父他老人家不在,便可以在咱们参仙别院为所欲为了么?”
谢青妤却因心系女儿安危,出剑颇乱,厉叫道:“妖女,快放了莹莹。”
红衣女面对楚碧华和谢青妤疾风暴雨般的剑势,却显得颇为从容。他并没有兵器,只凭一双肉掌应敌。但这一双肉掌并不容小觑,每每一掌拍下,皆有人应掌喷血倒地。此时她并不急着对付楚谢二人,先逐一放倒外围那些普通弟子。不多时,竟躺了一地的尸首,粗粗数去,不过一炷香时间,竟有二三十人倒在她掌下。
夏辰龙远远地看着,只见那红衣女一举手一投足,却是舞姿翩翩、飘然若仙,红裳玉手,看得他目眩神迷。不知怎地,他心底竟涌起一丝快意,可能是源于对参仙宗的愤恨之心吧。不过另一方面,他却又万分记挂着李雪莹的安危。只见那小姑娘正委顿在红衣女脚下,一动不动,想是已昏迷过去。
楚碧华已递出了近百招,未占到丝毫便宜,蓦地大声叫道:“所有弟子列阵夹击!”众人应诺,近百柄精钢长剑齐齐出鞘。转瞬之间,原本的包围圈便已散开,由首到尾,竟列成一条一字长蛇阵。楚碧华打头,谢青妤紧跟其后。
这剑阵便没什么大的窍门,其中关键之处是,以多人排成长蛇阵,合众人之内力联成一体,在内力上压倒对方。那红衣女毫不忙乱,依旧以肉掌应敌。但在拍飞了数十名普通弟子之后,突然手腕一翻,掣出一柄亮银匕首来。她不再以掌力震敌,而是以匕首刺杀。楚碧华看出红衣女的弱势来,高声给众人打气道:“妖女不敌了,大伙加把劲啊!”
夏辰龙看着看着,突然想到:“白天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老爹来了,原来不是。唉,老爹究竟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还不来呢?”正感沮丧间,蓦地眼前光影一暗,屋外的亮光竟被一个黑影遮住。夏辰龙心中一惊,抬头看到一个黑衣人站在身前。这人连脸上都蒙着黑布,整个人就好像是黑暗的一部分。
黑影打量了他一眼,吐出一个森冷的声音:“夏辰龙?”夏辰龙点了点头,蓦觉身子一轻,已被那黑影一下扛在肩头。
“啊,那里还有人!”那边正鏖战的众人有人眼尖,看到了黑衣人,惊呼着举剑追了过来。于是联击那红衣女的阵势顿时散乱,红衣女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楚碧华没料到又杀出一个不速之客来,一时间也方寸大乱,不知究竟该拦截谁才好。众普通弟子知道那红衣女难斗,不少人舍了红衣女,朝黑衣人追来。黑衣人扛了夏辰龙,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院奔去。
几名弟子仗剑拦在半路,叫道:“你想干……”话未说完,黑衣人手中赤光闪现。那几人只觉喉头一凉,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从自己身边掠过。直到这时,他们才发觉,鲜血从自己被洞穿的喉头激射而出,生命亦随之离体而去。
伏在黑衣人背上的夏辰龙也是惊疑交加。因为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黑衣人手中的剑,那分明是他藏在扫帚中的国皇剑!“这黑衣人究竟是怎么找到这剑的?他又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一连串疑问在他脑海中涌现。
身周四处是大呼小叫的声音,参仙别院中已乱成一团。黑衣人趁乱如旋风般卷出大门,身后大呼小叫地跟着数十名参仙弟子,但无一能及得上黑衣人的速度。
夏辰龙趴在这人肩上,恍惚中听得身后传来谢青妤的哭喊声:“莹莹……莹莹……”但他实是虚弱之极,无力回头看看红衣女究竟把李雪莹怎样了。黑影在夜色中真如一头豹子般奔跑,夏辰龙只觉耳畔风声呼呼,仿佛骑马一般。虽然夜色漆黑,山道狭窄,但黑衣人奔行起来却相当稳健。
奔得一程,冷不防前方有一点灯光出现。定睛看时,却是有人正提着一只灯笼,迎面走来。那人见黑衣人如风奔来,立时大吼道:“你是什么人?”声若洪钟,显见其中气充沛,内功有相当火候。
吼声刚落,陡听山上传来楚碧华的回应声:“啊,是姑爷么?快擒住那贼人!”那人立时从背上取下一把铁胎强弓,“嗖”的一箭,朝黑衣人射去。
黑衣人刚与这大汉擦身而过,耳听得背后箭矢隐带风雷之声,立时判断出此箭非同小可。电光火石间,“嗤”的一声,这一箭已正中肩头。箭矢插入肩头,余劲不衰,直波及夏辰龙。夏辰龙本已虚弱之极,登时被震得昏死过去。
“嘭”的一声,黑衣人周身突然冒出一股青烟。等那射箭壮汉追到,青烟已渐渐散去,原地却早已空无一人。
参仙别院中已乱成一团。
谢少爷丧事未毕,烦心事儿却一桩接一桩地来了,“火参仙丹”被偷吃一空、李雪莹被死对头掳走、杀人凶手又被人救走……楚碧华一想到这些,顿时觉得头都大了。偌大的一个别院,当家的男人们又一个不在——师父一直未回来、夫君生死不明,只剩下这一帮子闹哄哄、没主意的草包弟子们。楚碧华虽然生性要强,但毕竟是个女人家,一时之间哪应付得了这些?她头一次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姑爷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来了。
谢青妤本来也是心乱如麻,这刻看到丈夫来了,庆幸之余却也颇感意外。丈夫李如松,一直以来便是军务缠身,除了当初与自己成亲之际上过一回长白山,这之后十余年间,从来未有得闲再陪自己回过娘家。如今丈夫刚领命出征朝鲜抗倭,在这军务繁忙的时候,他怎么会有空到长白山来?
李如松解释道:“现下我军尚未与倭军正式开战,所以现在这段时间只是观察倭寇动向,还算是比较清闲的时候,我想既已来到长白脚下,如果再不登门拜见一下岳父大人,也太失礼了吧!”
楚碧华接着便将这些日子的变故一五一十地对李如松说了。李如松听罢,沉吟道:“想不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过现下我们自己绝不能先慌乱,否则整个情况会越发乱的。唉,岳父大人究竟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能回山?”
楚碧华道:“姑爷可曾听说过‘阴癸妖女’?”
李如松动容道:“虽然我不是江湖中人,但因青妤的关系,才江湖中事倒有一些了解。听说那阴癸姹女是江湖中著名的独行妖女,怎地与咱们参仙宗结下了梁子?”
楚碧华满面愁云地道:“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这小妖女近几年来屡屡上山捣乱,师父他老人家却从来不告诉我们到底与她有什么仇怨。”顿了顿,她又叹道:“前些日子这小妖女又上山来大闹了一番,还偷了师父的一件物事。师父怒极,带着一批弟子下山,誓要将此女格杀。可是,我后来与君天下山后,一路上却常看到我们参仙宗的弟子被害的尸体,想必都是那妖女干的。而师父却一直不知所踪。依我猜测,这小妖女狡猾得紧,多半是故意引师父下山,自己极有可能再潜回山上,却不知她到底有什么阴谋。如今师父还不回来,也音讯全无,真是急人啊!”
李如松劝道:“大嫂千万莫急。现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回那杀死白城的小贼和莹莹。”他站起身来,踱步沉吟道:“适才我上山的时候射了救走那小贼的神秘人一箭,必已伤他。他连夜是没可能下山的!大嫂,你赶紧调派弟子,守住下山要道,然后在山上搜寻!”楚碧华不敢怠慢,赶紧吩咐弟子去了。
长白山的气候变幻无常,昨天还在大雪纷飞,今日便云开日出了。不过纵使有阳光普照,但气温还是低得可怜。
夏辰龙是被冻醒的。吃力地动了动身子,发觉浑身上下手足已被冻得僵硬,敢情自己竟在雪地上睡足了一夜。虽然头顶艳阳高照,但射下来的光竟没有丝毫暖意。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雪地中,浑身上下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他突然就想起昨天所吞食的那火参仙丹来了,心想这时如果能有几粒那丹丸吃便好了。
夏辰龙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昨天误吃的火参仙丹,恐怕此刻他已经一命呜呼了。因为火参仙丹药性至刚至阳的,保其内火不灭,助他渡过此劫。然而夏辰龙丝毫不懂内功心法,不知此时若是聚气运功,当能发挥丹药之奇效,片刻便可驱寒。他只有一动不动地躺在当地,等待身体慢慢恢复知觉。
他静静地想着这几日来所遭遇的事情,只觉恍然若梦。不过短短几日,自己便经历如此多的变故,这几日的所闻所感,竟比自己以前十多年的经历还要多。曾经边关荒村的宁静生活已经彻底地远去,他以后的日子里,他注定还要经历更多的磨难与苦痛;另一方面,天地茫茫,老爹自那日一别,杳无音讯,究竟在什么地方?
接下来,他又想到昨天晚上救出自己的那个黑衣人,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对了,这人现在在哪儿呢?想到这里,他开始努力地转动脖子,看看这神秘人是否就在旁边。目光一转,便见离自己约摸五十来步的距离外,寂寂雪地之中,正伏了一个黑衣人。
这人伏在雪地中一动不动,身前落着一支被折断的羽箭。一连串的血迹从他身后蔓延开去。血液都已结成暗红色的冰晶,触目惊心。夏辰龙这时便依稀想起昨晚的惊险情形,看来是这人中箭后逃到这里,忍痛拔出箭杆,却意外地昏死过去。倒地的一瞬间,自己伏在他背上,自然而然地便被甩出了几十步开外。于是两人便这样在冰天雪地中昏迷了整整一夜。
夏辰龙努力向那人爬了过去。短短五十步的距离,他竟爬了小半个时辰。爬到与这人面对面的时候,夏辰龙停了下来。他勉力伸手揭掉对方脸上的蒙面布,此人年轻看起来甚轻,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张脸如同刀削斧劈而成,棱角分明。一头短短的乱发,根根如针。此时他面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夏辰龙叫了他两声,又推了两下,毫无反应,顿时也没了主张。他知道这人是因为救自己而陷入如此境地,不由得有几分歉疚。但目下连他自身都难以站起,何况救人?他百般无奈之下,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抬眼望去,头顶青天如幕,身周白雪皑皑。不远处,有一片火红的红松林。触目所及的范围内,全没有半个人影,甚至连鸟兽飞禽都不见一只。头顶的太阳慢慢升高,当升至红松林处的时候,那光线便越发强烈了,直照得人眼睛生疼。夏辰龙闭了眼睛,侧过头去,躲避着灼眼的阳光。就在他的左耳贴近雪地的一瞬间,竟然听到一阵“咕嘟咕嘟”的奇怪声音。
夏辰龙一愣,再细听了半刻,分辩出这声音竟像是开水沸腾时的声音。细细辨别这声音的来源,发觉是从红松林那头传来的。少年人好奇心极重,夏辰龙自不例外,他顿时挣扎着往那红松林爬了过去。
好不容易,爬到了红松林内。这时便是不用耳朵贴在地上,也可听到那“咕嘟咕嘟”的声音了,一阵浓烈的硫磺气味钻入鼻孔。再爬过十来株红松树,眼前便豁然一亮,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夏辰龙顿觉浑身血脉尽畅,一瞬间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气力,竟一下子跪起身来。定睛看去,眼前是一湾月芽形的水塘。月芽的一端被遮掩在几株参天红松之后。水塘中的水竟如同有一口大灶在底下煮着般,咕嘟咕嘟冒着泡。
夏辰龙目瞪口呆,活了十四年,头一次见到盛热水的水塘。他自幼生长于穷乡僻壤、边关苦寒之地,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寻常之极的温泉。长白山本身就是一座火山,因此山上温泉不少。
接下来,夏辰龙便连衣服都未脱地直接浸入了温泉之中。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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