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休闲不是东方式的,而是北方式的,大家就这样围坐在火炉边,凝视着空中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
有时候我们的生活太循规蹈矩,太安逸,因此我们的命运不会遭遇不幸。想想看,三个月以来,人的命运就这样被裹在毛皮大衣里。雪是多么令人欢欣鼓舞,只是希伯莱人的《圣经》里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莫非宗教不被生活在温带和寒带的人们所崇拜吗?在新英格兰的寒夜里,上天慷慨地把这样的一份恩惠施与人类,可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本书来记录。我们从不用歌声来赞美上天,我们只是抵制上天的愤怒。最完美的经文,记载的不过是顺从的信仰。那些圣人的生活同样闭塞简洁,真正的勇士应该到寒冷的美国缅因州或加拿大拉布拉多半岛的森林里住上一年,让他体会从初冬到解冻这段日子的生活,回头在翻翻《圣经》,看看里面所阐述的是否足够深奥。
现在,漫长的冬夜降临在农夫的火炉边上。人的思想开始了无边无际的遐想。人性本善,此时,对天下性灵苍生更加怀着一颗怜悯之心。农民一想到庄稼都已收割,寒冬有备无患,就禁不住高兴起来。现在,他平静地透过闪着光亮的玻璃观看“北极熊的家园”,风暴已经停息了,
“饱满的天空,
无限的世界在我们眼前,
天色明亮刺眼,
从这个边际到那个边际,
都在闪亮发光。”
论 出 游(1)
'英国'威廉·哈兹里特
威廉·哈兹里特(1778—1830),英国评论家、散文家和画家。起初为报纸杂志撰稿;仅写戏评,后对社会、政治、生活各方面均发表评论,被认为是一位思想激进的评论家。他在英国散文作家中占有很高地位,文风生动、自然流畅、清新明晰、富于韵律,遣词造句新颖奇特,给人以深刻印象,他的文体对后世影响颇大。主要作品有《关于作家的谈话》、《沃尔特·司各特爵士》、《谈读旧书》等。
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之一就是旅行,不过我喜欢独自出门。在房间里,我享受的是社会生活,但是在室外,大自然就是我最好的伙伴。虽然我是一个人,但我从不感到孤独。
“田野是书房,自然是书籍。”
我不认为边走边谈有多明智。置身于乡村田野,我希望自己像草木一样复得自然。我不是来挑剔灌木丛和黑牛的。我走出城市是为了忘却城市和城市中的一切。有的人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目的来到海滨,却又随身带去了城市的喧闹。我向往世界有着博大的空间而没有世俗的牵绊。我喜欢独处,身在其中独享其乐,而不会去要求“于僻远处觅友,共话独居之乐。”
旅行的意义在于享受自由,无拘无束的自由。一个人让思想驰骋飞翔,尽情地做让自己愉快的事情。出行的目的就是摆脱困扰和担心,放松自我,不再因为他人而顾虑重重。我需要放松一下自己,静静地思考一些事情。让思绪“插上健壮的翅膀自由放飞,在嘈杂的人群中,它们曾经受到伤害,变得凌乱。”于是我暂时把我自己从城市中解脱出来,即使独自一人也不觉得失落。比起与那些朋友寒暄,为某些陈旧的话题喋喋不休地谈论,我像这样一个人坐在驿车或轻便的马车里,头顶湛蓝的天空,脚踏翠绿的田野,悠然地行驶在蜿蜒的小路上,真的很愉快。饭前我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散步,顺便思考一些问题!独自享受这些美好的东西,我的心中强烈地涌动着一股喜悦。我情不自禁地大笑,愉快地奔跑,纵情高歌。天边云层翻滚,我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我是多么欣喜呀,就像久经烈日烤晒的印第安人一头扎进浪涛里,让大浪带他回到故乡的海岸。多少尘封往事,犹如“沉没的船只和无数的宝藏”,涌现在我热切的眼中。我重温那时的所感所想,似乎回到儿时。我所说的沉默不是死气沉沉,不需要时不时刻意地加点喧闹的气氛,而是一种能抵御外界干扰的内心的安宁。这沉默本身就是最有力的雄辩。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使用双关语、头韵、对仗、辩论和分析,但有时我宁愿撇开它们。“啊,别打扰我,让我独自享受宁静吧!”此时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也许这些事情对你来说无关紧要,但却是我“所期待已久的”。一朵野玫瑰难道只有得到人们的称赞才能证明它有芳香吗?这朵翠绿的雏菊不已经植入我的心底了吗?我对你们解释这些在我看来值得珍惜的事物时,你们可能会笑话我,因此我把这一切掩埋在我心里,供我平日里冥想;让思绪从这里飞到远处的悬崖峭壁,再从那里飞向更遥远的地平线的另一端,不是更美妙吗?也许我不是个好旅伴,然而我还是愿意独自旅行。我听说当你闷闷不乐时,也会独自出门或策马前行,沉浸在想象之中。但是你却认为这样做是违背礼节的,很没有礼貌;因此你总在想要不要回到朋友当中,而我却要说:“不要再伪装这种虚假的友谊了。”我喜欢要么完全是自己支配自己,要么完全由别人来支配自己;要么高谈阔论,要么沉默不语;要么散步或静坐,要么活跃或独处。我很同意考柏特先生的见解,他认为“法国人的一个坏习惯是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而英国人则应该在一个时间里专注于做一件事情。”因此我不能边谈话边思考,或因为太放纵自己的情绪导致时而忧心忡忡,时而情绪激昂、滔滔不绝。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论 出 游(2)
“让我有个同行的伴,”斯特恩说,“哪怕只是聊聊太阳下山时影子怎么拉长也行。”这是一种很完美的说法,但我的观点是,反复地交换意见会破坏我们对事物最初最本质的印象,从而让思维变得很杂乱,假如你用一种哑语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受,那就真的是索然无味;假如你不得不解释一番,那么本要来享受的事物变成了苦差。在阅读“自然”这本书时,为了使别人能弄明白,你不得不经常翻译它,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所以,对于旅行,我倾向于用综合法而不是分析法,我喜欢储存一大堆想法,然后慢慢地解析研究。我希望能看着那些不清晰的想法像花絮一样飞舞在空中,而不是在一群矛盾的荆棘丛中纠缠不清。这一次,我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事情。这种情况只有独自一人时才能实现,或者是和我并不奢求在一起的一些人合作。我并不反对与朋友算好二十英里路程,然后边走边聊,但这么做绝不是兴趣所在。你对同伴说路旁的豆田散发着扑鼻的香气,可是他的嗅觉不太灵敏;当你评论远处的美景时,你的朋友或许是个近视眼,他得先戴上眼镜;当你感觉空气中蕴涵着某种情调,云朵的颜色很别致,所有这些让你陶醉,而这种感觉却无法对他言传。因此你们无法产生共鸣,而最后以致于你兴致大跌,只剩下一种幻想达成共鸣的渴望和不满的情绪。我现在已经不再和自己争吵,并且把我所有的结论都看作是理所当然,除非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这时我才认为有必要为我的观点辩护。
这不仅仅是因为你们对眼前的事物或环境持有不同的意见,而且是因为它们会引起你对很多往事的回忆,引起一些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奇思妙想。然而我却很珍爱它们,当我远离人群时,我甚至会深情地拥抱它们。让我们的感情在老朋友面前放纵显得有些牵强,同时,随时随地向人们披露这一人类的奇异,并引发他人的兴趣(否则就没有达到目的),这项艰巨的工作很难有人能承担。我们应该“领悟它,但是别说出来。”但是,我的老朋友柯勒律治能同时做到这两点。夏天在山林里漫步,他可以一边兴奋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边又能把这种美景写进一篇有教育意义的诗歌中,或者写成一篇朴实无华的颂歌。“他说出来比唱出来都好听。”假如我也能够流利而又有文才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怕我也希望身边也有一个同伴来和我一起来颂扬那刚刚展开的话题。又或者说,只要我能听到他那依旧回荡在山林中的声音我就会更加心满意足。这些诗人身上都含有“我们早期的诗人才有的淳朴的狂妄”,如果把他们的诗歌用一种稀有的乐器演奏出来,他们就会吟唱如下的旋律:
“愿此处的树林
与别处一般翠绿,空气也是这样甜美,
像是有微风轻抚,微波荡漾;
河面流水匆匆,花开遍野,
犹如初春时那样茂盛艳丽;
这里生机勃勃,流淌着清澈的小溪与山泉,
忍冬花爬满了凉亭,岩洞和山涧;
你可以随处停歇,我就在你身边歌唱,
或者我来采摘灯心草为你编一枚戒指,
戴在你修长的手指上,为你讲述爱情的传说。
容光淡然的月亮女神在林中狩猎,
一眼瞥见少年恩底弥翁。他的双眼
从此点燃了她心中生生不熄的爱火。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论 出 游(3)
在他熟睡之际,她把罂粟花贴在他的双鬓上,
把它带到古老的阿特莫斯山陡峭的颠峰,
每当夜色降临,她便用太阳的光芒,
装点山脉,然后俯下身来,
亲吻她的心上人。”
……
我并不反对在参观古迹、地下渠道和欣赏名画时,身边有一个朋友或游伴同行;刚好与前面所说的理由相反,这些事情都与知识和智力有关,有值得深入探讨的价值。这个时候,情感的表达不应该模糊不清,而应该坦荡利落,能够交流。索尔兹泊平原没有什么值得谈论的,但是人们可以怀念草原上的巨石圈,可以从艺术和哲学的角度研究它。和一群人出去游玩时,首先需要考虑的事情是该到什么地方,而独自一个人出游,想到的问题则是路上会遇见什么人。“人的心灵便是旅程的终点站。”我们不必急于到达目的地,我们可以恰如其分地像当地的主人那样介绍艺术品。我曾经带朋友参观牛津,而且比较成功——远远地,我就把那座艺术的殿堂指给他们看,只见:“闪闪发光的顶峰和豪华的塔尖。”我赞颂着,院里绿草茵茵,大厅被石墙包围,一股浓郁的博学气息从学院与大厅之间散发出来。——在鲍得里安楼里畅所欲言;在布伦海姆,我的讲解令我们那位头戴用白粉装饰成假发的导游相形见绌,他用小棍在那些美妙绝伦的图画中只点出来一些平凡无奇的地方。对于上面提到的各种理由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在国外旅游时,如果没有人陪同,我会觉得有点不踏实。我需要时不时地听点家乡话;英国人有一种思想,就是不由自主地排斥其他国家的风俗和思想,因此要有人与之共鸣才能克服这种不好的习惯。离家越远,这种慰籍就会由原来的奢求慢慢地变成一种苛求与欲望。独行在阿拉伯沙漠,远离亲人和朋友,人们会感到沉闷窒息,看见雅典和古罗马时,不得不承认心中有很多感慨想倾诉;我也不得不承认金字塔真的是宏伟壮观,一个简洁的概念实在不足以描绘。在这种情况下,一切都好像与人平时的观念背道而驰,自己一个人就似乎是一个种族,就像是从社会的躯体上卸下的一只臂膀,除非这时能获得友情和支持——然而有一次我并没有这种迫切的需求与渴望,那是我第一次来到法国,踏上那到处洋溢着欢笑的海滨。加来这个城市充满了新奇和快乐;连那里乱七八糟混杂在一起的声音都很好听。在夕阳的余晖中,港口停靠着一只破旧的船,听着水手们轻轻地歌唱,我丝毫没有觉得是在异国他乡,我只嗅到了人类共有的气息。我漫步在“法兰西满是葡萄藤的山区和飘荡着笑声的平原”,顿时精神大振,心情爽朗,我没有目睹人民被锁在专制的王家宝座下、遭受压迫的情形,语言的不同也没有令我手足无措,因为我能领悟所有大画派的语言。但是所有这些都像幻影一样化为乌有了,绘画、英雄、荣耀与自由,所有这些都消失了,只剩下波旁王朝统治下的法兰西人民!——在国外旅行,能感受到在别的地方没有的兴奋,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虽然这种感觉不能持久,但在当时却让人心情愉快。这种情感与我们普通的日常生活截然不同,因此不能作为交谈或讨论的话题,而且就像梦境和其他某种生存状态一样,它也无法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这是一种生动却转眼即逝的幻觉,我们只有通过努力,才能把正处于现实中的自己变成我们理想中的那样,为了再现那些曾经激动人心的时刻,我们就必须“跳出”现在安逸的生活和千丝万缕的各种关系。人类浪迹天涯的浪漫个性是不能被驯化的。约翰逊博士在谈到曾到国外旅行的人的时候说过,出国旅行并没有提高他们的社交能力。事实上,我们在国外确实度过了一些很美好的时光,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很能教育人,可是与我们本质的生活状态却背道而驰,这两者永远无法结合。当我出国旅行时,我们就不再是我们自己,而是也许会变成另外一个更让人羡慕的人。我们离开了朋友,离开了自我。于是诗人才吟唱出如此优雅的诗句:“离开祖国,离开自我。”如果想遗忘那些让人痛苦的思索,最好的办法是暂时离开那能触景伤情的事物以及与之相关的联系,然而只有生养我们的故乡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因此,如果我可以再活一次,我就要用今生的时间巡游世界,而在来生,我将永远守候在我的故乡!
再 度 游 湖(1)
'美国'埃·布·怀特
埃·布·怀特(1899—1985),美国著名散文作家、评论家。生于纽约,毕业于康乃尔大学。曾任《纽约人》杂志的编辑和《哈帕斯》的专栏作家,为《纽约人》供职长达12年之久,《纽约人》的成功他有着不可替代的贡献。同时,怀特在儿童读物的创作上也颇有建树,其代表作有《这就是纽约》。怀特的思想敏感独特,对生活的观察细致入微,文风朴素无华,尤其是一些游记性的文章,被广泛转载于大量的课本与选本之中。其主要作品有散文集《拐角处的第二棵树》、诗集《冷漠的女士》等。
大约是在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