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点点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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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山点点幽-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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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新建没几年,里面还没完工。和看门的一位老奶奶聊了几句,她说庙虽是新的,但宝华寺的历史很古老,这一大片土地本来都是庙产。
  离开宝华寺继续前行,越溪已被规划和建设为工业开发区,原先的自然村落都被搬迁,田野中修起大路,盖起成片水泥厂房。越溪后就是胥口,那里也新辟了一个胥江工业开发区,准备招商引资,基础设施的框架已经打好。
  这意味着,原先尽显江南田园风光的太湖之滨,也将工厂林立了!
  从胥口沿太湖岸线一路往西。车外,右边是田野、村落和山影,左边濒湖,冬季芦根枯黄,下午日头西斜,照得湖水闪亮。
  在进入渔阳山脉前,先看到被采石所劈的山口大片的嶙峋峭壁。有几座吊车正在黄裸一片的残山峭石间整理山体,为复绿做准备,山脚的采石宕口也成基建工地,大约要在上面盖房子。
  公路在湖山间蜿蜒。愈往里走,山野自然的风味愈纯。在渔阳湾的西入口处停车,那里矗了一块有关昙花庵的大广告牌,一条土路穿过靠山的小村庄,继续向坞内延伸,并顺山势拐了个弯,昙花庵就深藏在渔阳湾西侧最底部的山根下。到庵前才见那里正在大兴土木兴建新的房子,原先玲珑精致的小庵,恐怕很快就将膨胀为显山露水的大庙了。
  从昙花庵原路返回,由路口至谷底庵前的路还是原始的泥土路,前两天刚下过雨,路面凹凸不平,满是车轴压陷的印痕,有的深痕里还有积水。针叶脱光的水杉在路两边断断续续地排列成散兵状的队形,在冬天里它们是深棕色的,但仍十分修长秀气。
  途中询问乡人,董其昌的墓在这坞里吗?答是。又问在坞的什么地方?那人就用手往坞内一指,在那里面。
  渔阳湾的山坞很宽阔,渔阳山呈“冂”字形,如两边有长长扶手的大太师椅一般,在东西两侧的扶手处,各有一个小村落倚山而建,坞的中间是广阔而平缓的山坡地,被村人辟作桑园与苗圃。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波光夕照中的渔洋山,你还能安静多久?(2)
“从哪里走进去近些呢?”
  “从对面路口进去。”农人遥指山坞的东侧。
  于是回到湖边大路,改从渔阳湾东山脚进去。从同样的一条原始乡间小路往里走,绕过一棵古树下的池塘,走向中间大片桑田里,寻寻觅觅,哪有什么坟?
  突然,听朋友在一边叫起来:“会不会是那里?”
  忙转头去看,见其手指着附近桑园里一处枯藤绕树处。
  趋前一看,果然!一丘土坟,从坟前石碑可见为吴荫培所立,这是一狭石条碑,碑前又有一方石碑,也说明此为董墓,并定为吴县文保单位。
  坟在低矮的桑树株中,仅为一座隆起的荒丘而已,简陋得令人难以置信,这就是董其昌的墓?可能吗?
  一棵一米多高的裸树(冬天落光了叶子)紧贴着坟边孤伶伶地站着,褐色枝干上缠挂杂乱的黑色枯藤。
  和友人在这空旷的桑田中站了一会。他前后左右四处张望,说,这坟地选了一块风水极佳的位置。然后指点给我看。此坟位于三围皆山的坞中心,正面对太湖,视线极畅亮宽阔。不光后有靠,前有照,青龙白虎两侧,而且湖上如蓬莱仙岛般浮现几波淡青色的山影,如笔架一般。
  这是案山,而且是笔架山,风水极佳,他说。在整个苏州只有两座这样的笔架山,一在光福,一在渔阳山这里。
  渔阳山三面皆临太湖,当年未筑湖边公路时,从附近玄墓山望去俨然漂浮湖中,其中峰坞幽阒游者鲜至。民国时李根源专程来寻董墓,只能翻山越岭,且土人云渔洋多湖盗,掳人勒赎,不可轻往。舆夫有戒心不敢行。李根源仍一意前往,由邓尉山东麓走梓里,又南行经桑园、吕浦口、保华庵、蒋墩、沿渔洋西麓行约五里,踰岭入坞,至背山面湖的渔洋里。当时由董姓者引至香光墓前,墓石刻“明董文敏公墓,民国已末吴中保墓会建,吴荫培书”,这块墓石至今尚在,就是我今天看到的这块。但当时李根源看到的董墓,仅乱坟中一土堆,现在则虽仍是一土堆,但乱坟已易为桑园。
  当时,李根源终不能释然骤信乱塚之坟为香光父子之塚,便在村人中询根问底,又遍寻全山未得踪迹,折至村中于董姓桑园边得一碑,乃香光曾孙为山兴讼之刻石,字半模糊,大意谓康熙间香光另一曾孙不肖,盗卖山地与沈某。诉吴县批准治其曾孙及居中人潘某罪,永远保护坟山之意。李根源正于意犹未尽之时,舆夫附耳来言,惧湖盗来求速走,这才罢休。
  上个世纪的事情,六七十年过去了,如今土堆依然,心中产生的疑问,也和李根源当初一模一样。
  李根源那天离开董墓后又去了昙云庵(疑即为现昙花庵),最终登法华岭眺望湖山形胜,长沙、叶山诸岛陟入湖中,风景绝佳。是时东南风飚起,湖涛汹涌高数丈,迎面扑人而来。当时慨叹:“海宁观潮亦不是过”,“光福诸山当以此为最胜,石壁次之,余则逊此远矣!”
  可惜我未能亲眼一睹那场“海宁观潮亦不是过”的太湖潮涌,这天下午在渔洋山麓看到的太湖,是波光夕照中宁静的白玉盘。
  归来夜读清沈德潜《游渔洋山记》,十分的有趣有味,特录全文如下:
  渔洋山,王阮亭尚书取以为号者也。山在太湖滨,从元墓山(即玄墓山)还元阁望之,如履舄在几案下,可俯而拾。予爱山之名,欲往游焉。取道米堆山钱家坎上阳村,一路在梅花园中,花光湖影,弥漫相接,烟云往来其间,欲动欲定。沿湖滨行,湾环回折,始疑其近,久而逾远,过十余里入渔洋湾,董文敏归骨于此。居人如鹿豕状,见余至,以游人不到处,甚骇。绕湾而行,又三五里,渐入渐深,窅然无人。登山之巅,全见太湖。湖中群峰罗列,近而最大者为西洞庭,相望者为东洞庭,远而大者为马跡,其余若沉若浮,倏现倏隐,不可名状,三洲依约在目前。巅顶别径而下,树木丛杂侧身低首始免搅I。入昙花庵,庵有老僧,长眉卷发,若身毒国人,见客无酬接礼。问以王阮亭尚书曾至此间留遗跡与否?僧言幼即挂瓢于此,垂七十年,不见有官人至此,亦不知王为何如人也。因思阮亭为风雅总持,语妙天下,而手版匆忙,未及亲赴林壑而领略其胜者,又无诗笔通灵足以发挥湖山之胜者,古往今来如此者可胜数耶?怅然久之。山相接为法华、为盋盂,以日晚不及更游,仍从渔洋湾觅故道归。于时,村落中炊烟浮动,白云欲还,遥望梅花林,如残雪满山,而斜阳一抹滉漾其际,倍觉冷艳可爱。久之,返还元阁,将昏黄矣。灯下濡笔作记,如东坡所云:清景一失后难摹也。(《光福志》卷二) 。。

波光夕照中的渔洋山,你还能安静多久?(3)
我那天由渔洋湾返回时也是黄昏,太湖正红日西坠,芦花如画。而渔洋山谷则薄暮初升,山野一分分融解,渐隐入一层轻烟淡雾之中。夜将降临,湖山蒙上了一抹冷色,山坞旷野里浸满了从湖面溢漫而来的水一般的清凉。
  想起从北京、从台北、从海内外、从四面八方来的人们,一次次提议修复董墓,表达建造董其昌纪念馆的热望。禁不住在临行前又一次回望渔洋湾,那广阔宁静,在暮霭中葱茏一片的山坞。不由觉得,若真的在这山坞中出现大片新建的巨塚与神道,岂不太煞风景?倒不如像现在回归自然,隐于深坞之中来得惬意呢。
  隐隐有些担心:波光夕照中的渔洋湾,你还能安静多久呢?
  三个多月过去了。
  次年4月末,又是一个周六的上午,我想看看春天的渔洋湾是什么样子,就去了。
  那天上午整整两个小时,我独自在渔洋湾的大坞里走来走去。淡淡的阳光。凉爽而无丝毫寒意的野风。满坞鲜嫩的新叶和黄的菜花、红的杜鹃、白的不知名的草花,象无数盛装的佳宾,不期然在瞬间挤满了原本空旷寂寥的大客厅,让人目不暇接。
  伸开双臂将一湾绿潮拥在宽阔胸怀里的渔洋山,也早换上了青翠的新装,一眼望去,这时候的渔洋山和渔洋湾,真的是新鲜欲滴啊。(20…6)
  到处是新鲜的小银杏树林,叶片从新绿里透着乳黄。在有些山凹里,还有成片的菜花仍在开放,黄澄澄地亮在青黛色的山影和清水般漫溢的绿野之中。在一座小山坡上,芳草茂密的背景,突出了两株小红枫的妖艳。
  当山川和大地被植物的春潮所胀满,结果是除了绿意撩眼,其余什么都被淹没了。我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拉网般地在坞里来回走了两遍,却始终无法重见上次找到的由吴荫培立碑的董墓,触目之处皆是密密丛丛的绿潮,高些的是银杏幼苗,低伏的是茶树,那桑林竟一时找不到了,到处是伸枝展叶的新绿遮眼啊。
  好在我每次走入山野,都并无很强的目的性,全凭感觉自由游走,这次也是,除在坞内走了两遍,又从渔洋东脉的山间小路一直往山里走,沿途树吐新绿,草竞芳茂,十分怡人。这条小路的尽头便是坞底正在兴工的昙花庵,黄墙在青绿一片的山围里十分鲜亮。
  中午时分,我又顺山路逶迤上山。登山巅则湖景毕现,果真群峰罗列,如青龙浮起于水面,曲折有致。近处的渔洋山脉如屏如螺,皆伏脚下,苍翠可喜。山上有诸条小路,任择一路而行,途中碧树耸翠,杜鹃吐红,虽无古木巨株,却也青翠一片,山巅路尽处又现一角黄色寺墙,近前见门楣上书“四面观音”四字,里面是个小四合院,仅一主殿,一群农妇在佛像前进香颂经。
  只在殿前向里张望了一下,即悄悄退出,不想惊忧任何人。
  又走在平缓的山头之上。双眼总舍不得离开这满山满坞的葱翠,至于与之相连之诸山,哪是法华山,哪是盔盂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舒缓起伏的连绵青山,其自然生态都保持了完整性,意趣天然,气韵连贯而充沛,于山环水抱之中,有如此美丽的山岭和幽谷,我将之视为上天遗落在姑苏太湖之滨的一块翠玉。
  难怪清道光年间有位叫王阮亭的山东人游历至此被渔阳湾所陶醉,索性又号渔洋山人了。
  据史料载,王阮亭为王士禛号,顺治进士。此人虽官至刑部尚书高位,却一腔诗人情怀,钟情山水,撰有《帝经堂文集》九十二卷,《渔洋山人集外诗》二卷等。论诗创“神韵说”,在其晚年编选《唐贤三昧集》时,十分推崇王维、孟浩然、韦应物等将格调与性灵融为一体的诗作,正如他在序文中所说:
  严沧浪论诗云:“盛唐诸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透彻玲珑,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司空表圣论诗亦云:“味在酸咸之外”。
  王阮亭本人的诗,也体现了对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能在时光中驻留而注定要被毁灭的伤感,但这种伤感不是用尖锐和刺激性的语言显示出来,而是通过美丽的辞语和意象,转化为一种优美的忧伤。一如眼前这座无言的山谷。
  此刻,站在春色满坞,幽静自然的渔洋山,我似乎颇能体会王阮亭当时的心境,但只可意会不可言说。
  仍然感觉驱之不去的担忧:渔洋山,你还能安静多久?
   。 想看书来

法华山上有座法华寺(1)
“法华山,一名钵盂,又名乌钵,亦名觉城。山有法华寺,因又名法华山。宋李观察墓在焉。其东有小横山,北为渔洋山,西南为黄茅山,有吴王爱姬墓。按,山之三面皆在湖中,独东北一面为陆地。又有南宫塘界断,不接香山,与诸滨湖山稍异。”《太湖备考》(清?金友理)
  “急行登法华岭至法华寺……法华寺面长沙叶山诸岛陟入湖中风景绝佳。是时东南风飚起,湖涛汹涌高数丈,迎面扑人而来,海宁观潮亦不是过。余谓光福诸山当以此为最胜,石壁次之,余则逊此远矣!”《吴郡西山访古记》
  这两段文字,让我如临其境,如观其景,不由对法华岭心向往之。又从文中搜寻法华岭的方位地址,应在渔洋一带,便存了心,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一路寻访而去,在同样的位置一睹风景是否依旧。
  今年二三月间,寒意仍重,姑苏城仍是一片萧瑟,偶尔还会飘些许微雪。但太湖之滨的东西山和光福诸山,已然果梅劲绽。入冬以来数月未去山里了,但湖畔群山何尝一日不在心中,这个周末念及太湖诸岛正在涌动初春消息,便约友人驾车往西南而去。
  “去西山还是光福去赏梅?”友人是吴中人,路很熟。
  “看花太挤了,还是去看山。”
  “去哪里?”
  “听说渔洋山旁边也有座法华山,你知道这座山吗?”
  “不知道,要不就去找找看?”
  渔洋山实际上是一道连绵的山脉,如起伏的绿色屏障蜿蜒在太湖之滨,其东头与西山隔湖相望,其西头则与光福诸山相挽。其间有好几个山坞,渔洋湾就是其中的一个。
  开车经过好几个山坞,一路想,恐怕要找当地土生土长的老年人,问讯才会有结果。在靠近光福的山边停车问一当地老农,这里有座法华山吗?老农用浓重的方言反问:是法呼山吗?我乍听一愣,立即醒悟,吴语称花为“呼”(hu),古语华、花相通,这法呼山就是法华(hua)山,连忙点头,也跟着兴奋地说,是法花(hu)山,没错,没错!
  果然,只有找当地老农才会知道这座山,看来,法华山已被尘封多年了。
  老农遥指山脉的东头,说有个法华坞,在渔洋湾的东面。我刚从那个方向过来,曾经过一个山坞,里面建了一座培训所,是一组红瓦白墙的别墅式的建筑群。好像从未启用,一直空关着。问老农,就是那个坞叫法华坞吗?答正是。
  于是掉转车头返回法华坞,隔着培训所的铁栏大门朝内喊有人吗?一群大狗闻声冲了出来,一起挤在铁门内朝外狂吠,这时看门的老汉从屋里出来也到门边,我们隔着铁栏门讲话。他证实所在的坞就是法华坞,背靠的山就是法华山了。问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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