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亲王是个懦夫，一向胆小如鼠，他沉默以对。
李莲英是一个太监，一个喜欢咆哮的太监，他偷听到了肃顺的一言一语。仪式一结束，他就跑到慈禧那儿，毕恭毕敬地站在她后面，附着她的耳朵把肃顺的话照样耳语了一遍。
“仪式结束了，现在你们可以退下去了。”最后慈禧说。
听到这个解散的命令时，肃顺和怡亲王时不时激动地心跳？他们是否在想，他们毕竟没有做出叛逆之举，慈禧不知道他们叛逆之心，也许侍卫军头领根本没有找到机会下手？是否他们想这解散使他们获得了新生？也许这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希望的太阳在他们心中升起。他们离开了皇后、皇妃和同治。
在慈禧这一方面，是否是她故意安排了这个遣散令，为的是以后，仅仅片刻之后，她将让他们的情绪一落千丈，从满怀希望突然陷入绝望，强大的反差将使这两个衣冠禽兽更加痛苦？这不得而知。慈禧真不愧是一个超凡脱俗了不起的女人。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去分析史学家们公认的这样一个女人的动机、情绪和行为呢？
“肃顺！怡亲王！”
十四、阴谋者的结局（2）
慈禧厉声喝道。
刹那间，肃顺和怡亲王顿时心领神会，一切希望都烟消云散了，他们忙不迭跪到地平川，趴在慈禧脚下。此刻慈禧亭亭玉立，庄重严肃地站在那儿；咸丰的遗体已经被安置在大殿内。
“肃顺，”慈禧开始说，“你知道谋反该当何罪？”
“知道！”肃顺平静地说，他的声音中并没有颤抖，肃顺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是斩首！”
“诚如所言，”慈禧说“你将被枭首伏法，并且，按大清例律，你将被满门抄斩！”
“也许我罪有应得，”肃顺回答，“但是我是大清朝廷的尚书，我有权要求聆听控告我的证据！”
慈禧的背后突然砰然响了一声。她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梅姑娘在她背后昏倒在地，人事不省。慈禧表现出很不耐烦，她命令太监将她架走。她又转向肃顺和怡亲王。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你们还要狡辩吗？”她说，“带侍卫军头领！肃顺，你还没有到京，我已经派人搜查了你的家。搜到了你与怡亲王的往来信函和一些账目，这些材料证明你几年来一直有计划地密谋推翻朝廷，难道这还不足以将你处斩，所有你的私人信函现在都在我手里！难道还需我再讲下去吗？”
肃顺顿时无言以对。
侍卫军头领被带了进来。他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试图竭力开脱自己的罪责，而把全部责任推到肃顺和怡亲王身上。肃顺和怡亲王仍旧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地听他的控诉。
“我并不需要用图谋弑君来证明你们的叛逆之罪，也无需拿你们的私人信函做把柄，”慈禧凛然正色说道，“你们把我当成一个无知的女人，所以你们编造了故事来欺骗我，说什么‘御榻之前临终受命摄政’的话。我心如明镜，委派摄政是何等重要，绝不会用口头授命的方式。肃顺——，怡亲王——，这就是你们错误的开始。怡亲王，你是一个懦夫。你的最大错误就是软弱无比，竟然听命于一个比你强的恶棍。他之所以比你强，就在于他比你有勇气，而你恰恰缺乏勇气！”
怡亲王呆立无言。也许在这心惊胆战的时刻，他倒是产生了一点勇气，因为他不再抖抖索索了，而且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
“怡亲王，”慈禧说，“你知道谋反该当何罪吗？”
“知道，”他语气坚定地回答，“我认罪，我心服口服。我不怨天尤人。我犯了谋逆之罪，我愿意认罪伏法。但是我是皇族，我希望能赦免我的家人，以维护皇族的荣誉。”
“我会赦免你的家人的，怡亲王。”慈禧恩准了怡亲王的请求。
慈安在一旁冷眼相看。肃顺和怡亲王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两个人未能将慈禧从她眼前除去，对此，她可能感到失望。此刻她沉默不语。慈禧将局面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这正如她在以后的年代里，能够控制每一个局面那样。
慈禧踌躇片刻，她若有所思，似乎要说些什么。然后她站立起来了，庄重严肃地直起身子，右手威仪地一挥，做出了最后的判决。
“将他们押下去，”她宣判到，“肃顺和禁卫军头领立即午门之外开刀问斩，对他们要满门抄斩！怡亲王，因为你贵为皇胄，我赐你白绫，即刻自缢！”
这三人被押了下去。
慈禧转过身来，面向慈安。她知道，对这件事她有绝对的权力来处理；但是她还是要对慈安表示出应有的尊敬，毕竟她原是皇贵妃，而慈安是皇后。
“姐姐，皇帝驾崩，”她轻声细语但语气坚决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姐妹两人将共同辅佐新君执政。不管什么事情，我们两人都必须在一起商量。”
慈安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就离开了。
慈禧回到自己的宫殿里。她登上自己宝座，这时她十分开心，不禁满面春风，面带微笑。她心不在焉地略略翻阅了从肃顺家里搜出来的文书资料，心想此刻肃顺的脑袋已经搬了家。她便问一个宫眷：
“梅姑娘现在恢复元气了吗？”
宫眷们面面相觑。她们懂得大清王朝的国法律例。梅姑娘是肃顺之女，肃顺犯叛逆之罪，她应受到株连，也必须处以死刑。宫眷们万分希望能够延缓梅姑娘娇弱的生命，于是急忙回禀慈禧。
“梅姑娘复原了，娘娘。”其中一个宫眷回答。
“把她带到我这里来！”
梅姑娘已是花容失色，站立不稳。她如同暴风骤雨中柔弱的花朵，抖抖索索地向慈禧叩头，她十分清楚不幸即将来临，她将面临灭顶之灾。
慈禧把对肃顺和怡亲王提的问题一字不变地问她。
梅姑娘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满含忧愁哀怨，她仰望着慈禧。皇妃娘娘微微含笑。她就要下令处死一个爱她的人了，怎么还可能微笑呢？
“奴婢知道，娘娘，”梅姑娘有气无力地回答，“对叛党逆臣要满门抄斩。我是肃顺的女儿，但是我对您是忠心耿耿的，我是一直是热爱您的，娘娘！”
慈禧将身子前倚，摸着梅姑娘的脸颊。
“我也一直对你宠爱有加，梅姑娘！我在你父亲的房间里搜查到许多文书，这些文书证实了肃顺恶贯满盈，罪恶累累。其中有这样一件事与你密切相关：他害死了你生身之父，霸占了他的家产，夺走了你父亲所有的一切财富，而且隐瞒事实真相，把你过继给他做他的女儿。梅姑娘，你不是肃顺之女！处死叛逆，刑律株连不到你！安德海，快扶住她，要不她又要晕倒了！”
现在，天地间又是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梅姑娘娇容如杏花沾雨，顿时朗润起来，她又成为慈禧宠爱的宫眷了。
名义上慈禧与慈安共同摄政，她称慈安为“东宫太后”，实际上真正的生杀予夺大权却掌握在慈禧一个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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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肃顺的取代者（1）
怡亲王和肃顺都已命归黄泉。
肃顺死前原是尚书。
慈禧要对荣禄进行一次别开生面、意义非同一般的接见。此前，她先召见了咸丰的亲弟弟恭亲王，与他商量自己的计划方案。慈禧对荣禄的感情绵绵无尽，缠绵悱恻，可是她心高气傲，而且慧心玲珑。她有宏伟的目标，她要避免一切流言飞语，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大权在握的整个时期里，始终是谨言慎行，她绝不做出一件招致非议的事情。恭亲王同意慈禧的计划方案。
据说，慈禧也与慈安共同商量了这件事情。慈安的意见对她来说无足轻重，倒不是因为她感到有必要听取慈安的意见，也不是因为慈安的异议会阻拦慈禧实现她的计划，只是因为她认为她这样做才不会暴露她真正的动机。一切安排得那么顺理成章，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一切都做得那么天衣无缝。
“肃顺现已斩首伏法，”慈禧召见了恭亲王，开门见山地说，“现在尚书的位置空着。”恭亲王等待着她继续说。
“在从热河返京的旅途中，荣禄救驾有功，他应当接替肃顺继任尚书的职位。”恭亲王在某种程度上说与荣禄有些交情，他当然对这件事也就没有任何异议。
此时此刻荣禄正闲居家中，出乎意料地听到仆人通报朝廷来了两名太监要拜见他。荣禄满腹狐疑，一边猜测着太监何故前来见他，一边将两位太监迎进家门。两位太监说，皇上下了一道诏书，其中一些与荣禄密切相关，现在他们已经将相关部分摘录了下来，现在就在他们手中。皇上擢升荣禄接替肃顺继任尚书。
“我们给您贺喜了，大人！”两个太监说。
但是荣禄知道太监的品性，特别是宫里皇帝身边的太监。他们神通广大，可以把圣旨的抄件弄到手。他也了解他们所说的“贺喜”的意思，那就是讨赏钱，于是他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的胃口可不一般，这需要一笔巨款来满足他们的贪欲。然后，他就得到了那份抄件。他迅速浏览了一遍，总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不会是做梦吧？
荣禄，身份卑微的步军统领，将不再是步军统领了！
荣禄现在是大清王朝的尚书了！
是谁这样决定了他的命运？无需任何人告诉他，他内心知道那是慈禧——昔日的兰儿，是他曾在花园邂逅的红粉佳人。那十分久远的风花雪月、无尽的缠绵悱恻已随风飘逝了。他擢升为尚书会给未来的命运带来什么？前途朦朦胧胧，是喜是忧，实在是令人无法猜测。荣禄心如明镜，慈禧这样帮他，并不是为了让他弥补生命中失去兰儿的缺憾，也不是为了继续演绎那往日的浪漫。有关这一点，很久以前他就十分清楚了。从他倾心相爱的兰儿被皇帝从十七个姑娘中选中，应召入宫做皇妃时他的心就死了。然而不管怎样，这一纸诏书还是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之火。作为尚书，他就可以经常看到他心爱的人的花容月貌，而且，可能有时候他会靠近她，很近……很近……近到可以触摸到她旗袍的折边。除此以外，他还敢再有什么奢望呢？
当荣禄例行传统准备觐见的时候，他兴高采烈，甚至有点欣喜若狂了，他情不自禁从内心唱出歌来。
觐见前夜，他几乎用了一夜的时间准备满清尚书的全套官服，为了黎明时进宫去觐见，向两位娘娘谢恩。明天早晨，以及此后无数个早晨，他又能见到慈禧了。他曾信誓旦旦：永远做她的奴仆和忠臣，他的承诺现在就更容易实现了，因为，从此以后他将要在她鞍前马后，随时准备着听她的召唤和调遣。
晨曦渐露，东方欲晓，觐见的时刻就要到了。荣禄身着尚书官服进了东华门，他从头到脚一身崭新。两个太监将他护送进大殿，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他将在这宏伟的宫殿里叩见两位女执政者——慈安和慈禧。
他进了大殿，眼神和灵魂早已飞向令他意乱情迷的人儿的朱颜。她虽然身着白色孝服，却依然朱唇玉面，美艳动人。两人四目相接！秋波盈盈两相遇，此间柔情有谁知！慈禧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但是荣禄能领悟出那无尽的笑意，因为他是世上唯一能读懂她的心的人。他可能从她明亮的眸子里读出某种信息。她面如桃花，镇静自若，很难从中读出什么信息。但是慈安的脸上却可以明显看出许多信息。荣禄走进大殿，慈安诡秘地对慈禧嫣然一笑。荣禄从慈安的笑里明白了确实是慈禧主张任命他为尚书。慈安不对荣禄笑而只对慈禧笑，这就可以充分证明她是不赞成这一提议的，并且似乎还另有他意。她没有用语言表达，但是她的笑告诉荣禄和慈禧这一对往日的情人，她相信这种任命肯定是另有原因。但是慈禧没有超越传统的规矩，她的做法是无可挑剔的，更何况她和恭亲王，也和慈安本人商量过。并且事实不容置疑，荣禄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因为他救了慈禧和同治的圣驾，论功晋升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慈安还是对慈禧微微一笑，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
十五、肃顺的取代者（2）
荣禄走到御座前，拜倒在地，叩头行礼，用客套话叩谢两位太后赐予他荣禄无上的荣誉。为了表示真挚，叩头时他把头用力往地上碰。当尚书可是非同小可。从步军统领一下子擢升为尚书，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就这样，表面上荣禄在向慈安和慈禧两位娘娘一起叩头谢恩，实际上他是在向一个曾经执手相望、两情相悦的那个女人叩头谢恩。人们情不自禁要问，此时此刻他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觐见仪式一结束，慈安就立即离开了大殿。她穿过大殿，又回头投来了那意味深长的微笑。这微笑似乎是表明了她的自信和猜测，她相信慈禧擢升荣禄为尚书，为的是让他更靠近她，不是作为尚书，而是作为情人。谁能知道宫廷上下其他人对这种任命会怎么想呢？慈禧事先招来恭亲王商量过，那么他的脑子里又会想些什么呢？世人谁会相信如此大地擢升一个卑微的步军统领是合情合理的呢？慈禧表现出这种偏爱会不会招致世人的谴责？他们会不会因此而认为荣禄是慈禧的情人？
人们想弄清楚，当木已成舟，任命成为现实之后，慈禧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对她而言，她给荣禄再高的官阶，也不足以弥补他感情上曾经受过的伤害，也不足以弥补他精神上的损失。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共同走进婚姻的殿堂，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了。而让他做她的情人，这将震撼整个天下。她不屑于处心积虑地去为此而创造机会。她绝不会把他作为一个秘密情人。
于是她制定了最佳方案，采取了最佳行动。
荣禄摇身一变成了尚书，此外慈禧还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来巩固他的地位。
“荣禄，”她建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该成家了！我已经为你挑了一个好姑娘，她就是我的一等宫眷，梅姑娘！”
荣禄愕然失色，张口结舌，他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掩饰他的惊讶。慈禧手握生杀予夺之大权，他怎敢拒绝？她为他选了女人，他就必须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