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两丈长的案桌上铺着一层绣着雪色兰花的苏锦,右侧整齐的堆放着数不清的奏折,左侧则是一碟醒神的茶水。案桌两侧蹲着两方三足香炉,散发出淡淡的檀香。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书法,绘画,诗词,也不知是名家名作,还是皇帝自己的作品。
皇帝亓宫越川穿着龙袍坐在案桌前,威严的面容荡漾着一层破碎的冰寒,闭着双眸休憩。
“皇上,两位殿下到了。”宁升轻喊了一声便退到了一旁。
“儿子给父皇请安。”天祁和梦若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说道,看着地面,不敢喘一口大气。
“赐座。”亓官越川睁开双眼,缓缓地扫过两人。
话毕,两个宫人搬来了椅子,让梦若和天祁坐下。
亓官越川摇了摇头,怜爱地望着两人,一时懊恼不已,“哎,江山社稷。朕对不住你们死去的母亲,不能恢复她‘仙侣皇后’的名号了”。
刚坐下的天祁听了就站了起来,一幅忧容,“父皇,母亲在世时不图名份,离世后自是不贪虚荣。父皇仁爱贤明,自当以国本为重,儿子不孝,只能为母亲守孝后才来侍俸父皇左右。”
“你母亲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亓官越川弯了弯眉梢,点了点头,有些欣慰,“宁升,宣朕旨意。知才人殡天,朕深念鸾俦之情,追封为知嫔,以妃礼厚葬。”说罢,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出去吧,在你母亲牌位前替朕尽尽心吧。”
天祁和梦若辞退,退出轩居殿,同行到了云寒宫门前。
“人生的起点,不会是终点,没有开始的点,那就是终止。”天祁睃视着梦若,率先走了进去。梦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喃:命却注定,人生就是一次轮回,终点即是起点。虚渺的话语消散在空中,随风而去。
寒冷的风凓冽心凉,斑驳的穹空注定孤孑时光漫长。
第三章 夜会群莺
夜空中闪烁着疏疏朗朗的几点星光,今夜灯火不眠。
天祁和梦若披着素麻丧衣,跪在知嫔的棺椁前。望着刻着“知嫔袭兰”的牌位,梦若冷笑,心虚地连姓都不敢刻出来了么。
就在这时,门外灯影憧憧,两个执灯宫娥并肩行走,其后是一个穿着金丝墨貂袄的妇人,妇人左侧是个身穿粉色小袄的贴身侍女,身后则跟随着两个执灯宫人。那侍女扶着妇人进了屋,执灯的宫娥和宫人便留在了屋外。
天祁和梦若转过身,却仍是跪着,对那怜悯万物的妇人一拜,“拜见皇后娘娘。”
“倒是难为你们了,跟着妹妹受了那么多年的冷落。”皇后两颊泛着关怀,愁意缀了眉梢,“奈何本宫诸事缠身,抽不得空来看望你们。也倒可惜了,妹妹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倾国之容也见不到了。”
“皇后娘娘仁慈,生母在世时,还多番提起您,平日里待人和善,战场上英姿飒爽,让儿子好生祗仰。”
“十一皇子倒是嘴甜。”皇后轻轻一笑,“本宫此番前来……”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哟,今儿吹的什么风,怎的将您这尊大佛请来了。皇……后。”门外熙攘着一群人,前面是六个执灯宫娥,后面跟着六个执灯宫人,中间的是个靓丽的妇人,妇人左侧是个身穿清蓝小袄的贴身侍女,多大的排场。
中间的妇人挥了挥右手,执灯的宫娥和宫人便停在了门外,仅是贴身侍女扶着妇人进了屋。这是个丰姿绰约的华丽妇人,穿着淡青细绒袄,戴着玉菩耳坠,绛了一抹艳红的唇脂,好不显眼。
“客妃不也是来看望故人的么。”皇后微侧着头,看着华丽妇人笑道。
客妃摸了摸耳畔的秀发,并未回答,“这是那两位皇子吧。”客妃轻笑,目光如狐,不知在打量什么,被忽略了的皇后仍是微笑,却是没那么自然了。
“拜见客妃娘娘。”天祁和梦若喊道,却是低着头。
“倒是懂事的孩子。”客妃抿嘴一笑,“知彤,扶两位皇子起来,跪了好几个时辰,身体怎吃得消。我带了些肌颜膏来,这消红肿是最好的了。”穿着清新小袄的贴身侍女走近,佝着腰,扶起天祁和梦若,“两位殿下,这是娘娘特意托相国从宫外带来的,可费了娘娘一番心思。”然后把手中的精致膏盒递给了两人。
“谢客妃娘娘。”天祁和梦若齐声道。
皇后淡淡一笑,“妹妹心细,倒是本宫走急了,忘了带些膏药来。”却见自己的贴身侍女――玉洁要解释,便用眼神制止了。
“皇后打理后宫,这种琐事怎敢劳您费心。”客妃冷冷的看着玉洁,讽笑,眼里充斥着不满。
“真是热闹啊。”不知何时,屋里又进来一位身穿雪白绒袄的姽婳妇人,左侧是个身穿幽蓝小袄的贴身侍女,而四个执灯的宫娥和宫人候在了门外。
“沈嫔真是有心啊,哪个锅里没你的筷子。”客妃冷笑,显然是对这位沈嫔不感冒。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客妃。”沈嫔作揖,皇后微抬手,“沈嫔有心了。”
沈嫔对皇后微微一笑,便起了身,对客妃赔笑,“客妃说笑了,我这不是惦记两位皇子么。”
客妃眄视了沈嫔一眼,也没说话。皇后点了点头,“妹妹有心了。”
“见过沈娘娘。”天祁和梦若跪拜,沈嫔连忙扶起二人,“十二皇子眉目里还有妹妹的影子呢。”皇后轻笑,“妹妹也说像呢。本宫远远的瞧着,还以为妹妹醒了呢。”
客妃嗤笑,却也没否认。
“倒是我晚来了。”这次进来的是位淑静的年轻妇人,步姿袅袅婷婷,体态娉婷。左侧是个俊秀的少年,后面跟着一位安静文贤的贴身侍女,随行的两个执灯宫娥也退到门外侯着。
俊秀的少年作揖,“参见皇后娘娘,客妃娘娘,沈娘娘。”
“起来吧。”皇后笑了,“墨王越发乖巧了。”客妃嫉妒地瞥了年轻妇人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
“见过蒲娘娘。”天祁和梦若跪拜。
年轻妇人笑着扶起两人,“两位皇子倒生得俊朗。这是你们十哥,亓官末逸,以后要好生相处。”
“是。十哥。”天祁和梦若看向那位俊秀的少年,十三岁的脸庞有些稚嫩却活泼阳光,纯净的眸里流转着善良。“这是十一弟亓官天祁,十二弟亓官梦若吧。没想到,我不是最小的了,也有了弟弟。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俊秀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屋外冬踏着步子,哈着冷气,凉得辰星闪烁,偶尔失去明光。
第四章 封王之始
朝阳起了个大早,刺破寒风,空气里夹杂着暖洋洋的和煦,竟带了些温度,扑在脸上似鹅绒般柔软。
一身墨紫的梦若站在庭院享受短暂的温暖。汐颜、小林子在身侧侍奉。
“娆阳当空,迎风破霜雪。”梦若望着洗得清澈的穹空,冽风刮得形成了漩涡,仿佛要把天上的烈火吸引下来。无尽的吞噬,食了多少人的青春。
金銮殿上,亓官越川穿着龙袍,正襟危坐在顶端,金灿灿的耀眼,却又望之俨然。“朕在昨日寻得两位流落民间的皇子。”
“恭喜皇上寻回龙裔。”齐声朗道,众大臣都晓得这是个幌子,可谁敢驳了皇上的面子,更何况,是那个人的孩子。
“宣……十一皇子,亓官天祁,十二皇子,亓官梦若觐见。”亓官越川右前方的宫人宁升尖着嗓子喊道,回声震震。
不久,天祁和梦若齐齐步入大殿,庄重不失礼节,缓缓跪下,“儿子参见父皇。”众大臣纷纷打量着两人,心中直叹优秀。
“朕,深受上天眷顾,得遗世之蛟。十一皇子,亓官天祁,得其母之性脾,朕甚欢喜,赐字杰晓,册封为楚王;十二皇子,遗其母之聪慧,朕亦欣慰,赐字彦譞,册封为文王。”亓官越川缓缓念道。
“谢父皇。”天祁和梦若拜,明额在在地上磕了一下方才起身。
“恭喜楚王,贺喜文王。”祝贺之声不绝于耳,虚与委蛇的话语仿佛练了千万遍,赞词琅琅上口,滔滔不绝。却是都对着天祁,即便是不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谁更受宠。
“退朝。”宁升高喊一声,亓官越川便起身离开了。孤寞的身影,忉忉恓恓。
众人噤声,站好队,方才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祁和梦若在宁升的引领下,离开了那热情的拥簇。“楚王爷,皇上赐您楚王府,临于贯星街,文王爷,皇上赐您文王府,临于笙福街,待会儿奴才指两个人为您们引路。”
“劳烦宁公公了。”天祁微微一笑,梦若也道了声谢。
出了宫门,天祁和梦若分别在另两个宫人的引领下,到了楚王府,文王府。
文王府大堂,“文王接旨。”乌墨服的宫人握着金绸圣旨,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臣接旨。”梦若跪在地上,宫人才打开金绸,“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王慧敏,却逢生母病逝,孝意动天,朕特爱悯,赐仆奴十人,仆婢十人,管家一人,天蚕丝绸二十匹,细玉金布十丈,上等苏绣锦服三十件,珍惜古玩二十件,佛前玉茶三十两,良驹十五匹。月俸,银二百两,粮十石,钦此。”宫人念着时,便走进来二十一个人,一人在前,身无杂物,二十人在后,端着盘子,盛放着琳琅满目的赏赐,看得眼花缭乱。
“谢父皇恩典。”梦若双手捧着金绸,才起了身。
“恭喜文王,还归帝王家。”乌墨服的宫人笑道。
“麻烦公公了。这,不成敬意。”梦若从盘子里拈出两锭银两,放在那个宫人的手里,没有一丝犹豫。
“这,怎么好意思。”那宫人笑得脸色灿烂,迅速地揣进怀里,“那就谢过文王了。咱家还要回去复旨,就不打扰了。”
“公公慢走。”梦若挥了挥手,那个未端盘子的人便引着宣旨的宫人出了门。不久,那人便进来了。
“放下东西吧。”那些人便把东西轻放在内堂里就出来了。
“管家的名字。”梦若坐在上位,放下金绸,盯着那个两手空空的中年人。
“回王爷,奴才方伍。”那人跪在地上,报了自己的名字。
“起来吧。”得了梦若的指示,方伍才起了身。
“谁曾读过书?”梦若扫视余下的二十人,打量着。
“回王爷,奴才雪冰曾念过四年书。”“回王爷,奴婢雪烟曾读过三年书。”一群人中走出一男一女,跪下,是两个有些稚嫩的少年和少女。
梦若点了点头,“他们两个留下,方管家,把余下的带下去吧。府里上下的大小事务,你分配着让他们做。”
“是。”方伍恭敬地佝了身,才直起身,领着剩下的十八人下去了。
“似水姿颜,你便叫鄢颜吧。”雪烟拜,“谢王爷赐名。”
“效古之礼,知书墨文,便取名效书。”雪冰拜,“谢王爷赐名。”
“年龄。”梦若吐出两个字,却并未让他们起身。
“奴婢年方二六。”鄢颜报了自己的年龄,是个十二岁的清纯少女,眸灵似水,充满了生气。
“奴才十四了。”效书也报了自己的年龄,也是个可爱纯真的少年,无瑕的脸庞没有一丝阴郁,仿佛是块毫无瑕疵的美玉。
“起来吧。”梦若看着两人,“从今儿起,你们便跟着本王。”
“是。”鄢颜、效书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
“方管家,王府的诸多事宜就交给你了,近两日就得办妥。”梦若淡淡地看了刚回来的方伍一眼,“带他们下去换身衣裳,本王的人,不能失了礼数。”
“是。”方伍抬了头,领着鄢颜、效书下去了。
门外云飘风动,丝丝寒意侵到空中,泛着冰冷,一切都在变动。未来不远了。
第五章 齐会盛筵
云蒸霞蔚,酡然朦胧的朝暾抚过彩雯,映出一片霞红。耀眼的银白覆着院子,如鹅羽的雪,洁皑得动人,寒气里也散发着霜的气息。
“王爷,积雪了。”鄢颜拿着一件雪白的披风,轻轻说道。
“为本王披上吧。”梦若坐在书房里的檀木椅上,专心致致地看着书,分不出心神。
鄢颜把披风披在梦若的身上,拉着两条细带在他的颈前轻轻的系好,尔后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候着。一身水蓝的棉袄,衬得鄢颜肌肤越发白净,若出水芙莲般妖娆,另一侧则是效书,一身扶青色,似幻非幻,阳光的脸上洋溢着开朗。
“王爷,宫里传话来,今儿申时的宫宴,要您准时赴宴。”方伍走了进来,躬腰说道。
“现在什么时辰?”梦若仍是全神贯注地看着书,漫心道。
方伍恭敬地说:“未时。”
“放好澡水就是了,不用侍浴。”梦若放下书,揉了揉有些疲乏的眼睛。
效书迅速将书放回书架,收拾书桌,流畅如行水。梦若站起身,顿了一下,便走了出去。鄢颜和收拾好了的效书跟上去,离开了书房。
到了浴房,鄢颜和效书推方门,房里烟雾氤氲,若天上楼阁,迷幻朦胧。梦若走了进去,鄢颜和效书则缓缓地把门关上,守在门外。
屋里茫茫烟雾下,一个可容三四十人的池子呈现在眼前,半人高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碟糕点和几杯茶水。池子边上放着一套衣物,一件裕袍,三张丝帕,两块皂角。一切都妥妥当当。
一阵瓦碎声,从房顶掉下一个黑衣女子,还携了几瓦琉璃落在自己身前。屋顶破了个窟窿,都可以望见外面的白光。女子目光可怜,望着梦若,伸出苍白的右手,“求求你,救我。”便昏厥了过去。
梦若皱了皱眉,“鄢颜,效书。”鄢颜和效书推开门,走了进来,“王爷。”
“把她带下去,安置好。”梦若挥了挥手,鄢颜和效书便扶着黑衣女子出去了,关上了门。
梦若犹豫了片刻,还是脱下外衣外裤,却留了件褒衣褒裤就下了浴池,沉溺在暖温的水中,沐浴。
时光如水,清新的装扮呈现在眼前,梦若穿着淡青的长袄,青丝用一条蓝色的长绸束着,越发显得温文尔雅。随即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姑娘既醒了,为何假寐?”
床上的少女尴尬地睁开眼,惴栗地望着梦若,水灵的大眼亮晶晶得要泛出水来,“小女子,谢公子救命之恩。”说得楚楚可怜。
“本王可没说不把你交出去。”梦若勾起一抹狐笑,淡淡说道。
“你,你。”女子顿时怏然不悦,心里直骂不会怜香惜玉吗?女子撅着嘴,甚是可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便放弃了敌视的目光,“哎,你是王爷?”睁着汪汪大眼看着梦若,急于探求答案。
“怎的?”梦若疑惑地看着黑衣女子。
“没什么,求求你,别把我交出去。”女子可怜兮兮地说道,仿佛随时会泪如泉涌,吞没了穹空。
“为何?”
“因为,因为他们都是坏人,要捉我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