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久闾乌洛沈卿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烛火摇曳,雕花长窗上映出一双亲密剪影……
我轻挪肩膀,向他靠近了一下,微微叹息了一声,命运兜兜转转,终是又回到了这个男人的身边。
嗅着身边男人刚硬强烈带着朔漠风沙的男人气息,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闭上眼睛,缓缓进入了梦乡。
浑然未觉自己依偎在他胸前的乌洛黑暗里睁开了一双深眸,若有所思……
自己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乌洛眼见着我身体一日强似一日,面上亦是高兴,不多久我已能下*在王府里到处转转。
芬姚更是高兴不已,每日替我梳洗完毕便是与其他侍女陪我在王府里散散步。
现在所居住的王府邸并不是原来的那座,而是新建的一座庭院。亦比原来的那座大了几倍不止。
整个王府极尽奢华,雕梁画栋,九曲回廊,很多地方更是仿照了大梁的皇宫。我素来喜花草,现在住的地方,亦是满眼绿意,各类奇花异草在宫里次第开放。
就连纳彩珠偶尔来过那么一次两次,都惊讶地睁大眼睛,左看右看,忍不住开口,“原来大梁的皇宫如此美丽。”
离去的时候对着侍女忿忿幽怨道,“王爷怎能如此偏心。”
话虽如此说,但她在乌洛面前却是半分不敢造次。
在院子走了一段,免不了要歇歇,坐在亭台里的长凳上,望着清澈的蓝天,朵朵白云悠闲地浮在上面,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芬姚过来,给我披上斗篷,一边道,“王妃,刚宫里来人,说是王爷今晚不回来了,让王妃早些安歇。”
我点点头,乌洛近些日子一直很忙,每日往返于皇宫与王府之间,不用说,自然是准备与高昌的战事。
想必大梁那边亦没有闲着。
前些日子大梁的信使特意来到柔然,还送来给长公主的信。
两封火漆封住的信件其一是瑶贵妃写给我的,另外一封封面没有字迹。
想了想,还是先拆开了瑶贵妃的信。
信里自然说的是我牵挂的三个孩子的事情。
除了报平安,便是说了三个孩子已经满周岁了,聪明伶俐,甚是可爱。还会叫梁文敬“父皇”,叫瑶贵妃为“母妃”了。言语之间,免不了感激长公主曾经对孩子付出的心血,亦感激长公主的知遇之恩。
最后说的是太后已于我嫁到柔然后不久薨了,临死亦未闭上眼睛。中宫皇后郭莹秋亦在前不久疯病作,自行剪了长,清醒过后,便每日痴痴傻傻,只双手抱着一个孤枕轻轻拍打如在拍打一个孩子,不得已梁文敬封闭中宫,对外只道皇后病体有恙。而协理六宫的权力便落在瑶贵妃及方昭仪等人身上。
我看完轻轻放下信件,又拆开另一封信,刚毅的字迹有些潦草,是梁文敬写来的。
寥寥数语,大意是漠北风沙不同于大梁,自己病体刚愈,让自己保重身体。
心里不禁一酸,梁文敬,终究是放心不下的。
看完后,我就着烛火,点燃了两封信。
看着淡**的信笺慢慢变为灰烬,只余几缕青烟渐渐褪去,心里竟是空落落的。
老态龙钟的太后,临死亦未闭上眼睛。我微微阖目,心里默念着这一句,想起临走前自己单独走进了慈宁宫,摒退太后的侍女,在太后的榻前慢慢坐下来。
眼前的太后郭宜,躺在那里,刚喝过药,似要入睡。毫无昔日威严的作态,若不是在慈宁宫,谁能看出眼前的耄耋老人竟是当日握主后宫几十载的太后。
或许是感到有人在,榻上的太后微微侧目,气息并不足,嗓音亦有些沙哑,“是秋儿吗?”
我上前,轻轻掀开榻前的帘子,淡淡道,“不是,母后,是孩儿。”
榻上的人瞬间睁开了凤目,或许许多年养成的习惯,对于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有所警觉,一瞬间的警醒后,她又微合上眼,声音低沉却透着严厉,“长公主,来做什么?”
我在她的榻前坐下,微笑了一下,“自然是来看望太后。孩儿进宫后,一直不被太后所喜,孩儿亦无机会对太后尽孝道;如今孩儿要远嫁了,特来看看太后,亦是来向太后辞行……”
太后郭宜凤目微睁,虽是病痛折磨许久,眼里的精光依然不减。她听我说完,微启唇淡淡道,“长公主不必到哀家面前来表孝心,哀家亦无福消受长公主的孝心。长公主如今要走了,哀家倒是觉得,这宫里,亦该太平了。哀家困了,长公主下去吧。”
任谁都能听出太后话里的厌恶,我垂眸轻笑一声,再抬眸的时候已是面上带着谦和的笑,曼声道,“太后——今日孩儿特意过来,好不容易见上太后一面,难道太后不想听孩儿说说知心话吗?”
榻上的太后霍然睁开双眼,眼神直直向我射来,清冷的眸光里,带着惯常的冷漠,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冷冷道,“知心话?哼……”
太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长公主明知哀家不喜你,为何还要在哀家面前演这么一码戏?”顿顿,凤目闪出凌厉的光芒,冷然道,“演给皇上看的是吗?”
屋子里的沉香缭绕,与浓重的药味混在一起,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又上一层。
我避开太后的锋芒,扫了一眼榻前太后惯放于手里的佛珠。如今太后病重,一双手已是瘦骨嶙峋,苍白地几乎有些透明。
“太后,都道是久病成医。孩儿病了那么久,最终上天眷顾孩儿,几番死里逃生,到底是活了下来。这一病一好之间,什么也都看开了。倒是太后,反倒是什么都往心里去。依孩儿的看法,太后的病,怕是好不了了吧……”
我微笑着说完,静静地等待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暴跳如雷。
奇怪的是,听了我的话,太后郭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颤颤地双手扶榻,要从榻上坐起来。
我上前,将一个靠枕靠在她的身后。
她端坐好,使劲喘息了一会,凌厉的凤目仔细地盯着我,似乎是在看着我,又似乎没有看我,那眼神,似乎透过我,看到了什么,意味深长。
我亦静静、坦然地看着她,直到她回过神来,咳嗽了几声。
“太后,可曾看出什么了?”我伸出纤纤手指,轻轻抚一下耳边的髻,眸光流转,问道。
太后一怔,眼睛蓦地睁大,惊异神色一闪而过,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
我放下手,笑了,“太后,以为我是谁?”
郭宜看着我,一时有些惊住,以锦帕掩嘴剧烈咳嗽了几声,再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威仪,隐隐下垂的嘴角不屑地笑笑,“你的作为,倒让哀家想起了故人……
………【宫心 1】………
到底是老狐狸了,我心里暗道。
自己来时穿的正是母亲为贵妃时最喜穿的衣服,淡绿色裙衫,一袭白纱霞帔。自己方才的举动,亦是母亲在世时不经意却是让先帝痴迷让众多嫔妃妒意横生的动作。先帝曾因此公然赞叹母亲,“爱妃纤纤玉指,举手投足,令人回味无穷……”
这动作,想必郭宜是忘不了的。
“不知道太后想起的是什么故人?”
“哼……”郭宜侧头认真看了我一下,眸子里突闪出别样的仇恨,她闭闭眼,复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祥和,凤目里的机芒一闪而过,淡淡道,“今日,你来,怕是要与哀家算清楚是不是?”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老态龙钟的太后,原本淡淡的笑容渐渐从我的脸上隐去。想起母亲背着一世的污名,最终惨死在冷宫;还有遭连累被流放的沈太傅一家上下几十口,自己命运几番回转,几次险些丧命……所有这些,莫不是眼前这个隐藏至深的深宫老女人所赐。一想到此,内心里的钝痛渐渐升级,如凌迟般的切肤之痛,内心如同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直烧得我胸口烫,血液亦一下集中到头顶。
我两手紧紧攥住广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起身用袖底的“云锋”短剑刺向这个老女人的心口。
我冷冷看着她,“太后果然高见,确实如此。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还是在世的时候算个清楚为好。”
郭宜亦是眼里锋芒毕现,她低下头,从*边拿起那串佛珠,小心捏在手里,一颗一颗从指间捻过,微阖目半晌道,“你等这一天亦好久了吧……哀家这辈子,从未败过。今日,哀家倒是要看看,当年沈思月所怀的来路不明的野种冒充先皇的女儿,如今又大逆不道,想与哀家怎么个算清楚法……”
一句话刺耳刺心,“来路不明的野种”刺得自己的心剧烈一颤,如同一把带刺的利刃直插入胸口,顿时鲜血淋漓。
我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云锋”短剑缓缓从袖底滑出,我已能感触到那冰凉的宝石。
只是在触到那一抹冰凉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盯着太后半是不屑半是挑衅的眼神,将“云锋”不动声色放回去,定定看了太后一会,蓦地一笑,“太后果然是火眼金睛。当日,先皇的宠妃沈贵妃一朝沦落成泥,被贬入冷宫,怕就是太后的杰作吧。”
郭宜并未抬眼,淡淡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那亦是她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
“沈贵妃一生的清白,毁于一旦。如果沈贵妃不是当日冠宠六宫,夺了太后的风光,想必太后亦不会下此狠手吧。”我冷笑道。
郭宜手里转动的佛珠停顿下来,脸上的肉颤抖了一下,淡漠道,“沈思月凭何就敢称冠宠六宫?先皇宠她,不过是凭她一脸的狐媚相而已。话又说回来,若是先皇真宠她,又何至于让其沦落冷宫,生不如死呢?”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我顿时一窒,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反驳。心底淡淡的凉意漫上来,“太后所言极是,可见自古以来,君恩稀薄并非传言。太后一生杀人无数,沈贵妃清白一生,能有此惨淡下场,想必亦是太后一手促成的好事吧。……”
郭宜睁开眼,淡淡瞥向我,嘴角挤出一丝冷笑,“对于沈氏,哀家从未瞧上眼,以色侍人,断不会长久。先皇容她次次出宫,曼以为自己就是先皇的掌上明珠,可以肆意妄为。一面恣意享受着先皇的恩宠,一面却是在宫外私会外人。这点,恐怕常玉容常太妃怕是知道的比哀家还要清楚……”
“住口!”我脸色一寒,咬牙道,“若不是母亲在宫外遇到京城名医齐增,恐怕这一辈子亦别想怀上先皇的孩子。这点,如太后所愿,太后怕是要比谁都清楚。母亲深爱先皇,冒险出宫求子,若不是太后手眼通天,母亲怎会在宫外有如此不堪的境遇?”
郭宜静静听我说完,忽然笑了出来,“本宫瞧着你,小时候也是个伶俐的,怎么越长反而越糊涂呢?这沈氏吃亏就吃在空长了一副狐媚相,对身边的人从不加以分辨,不然何以有如此下场?”
听着她话里有话,我心下一沉,不动声色,“那就请太后指教。”
“你且坐下,本来这些前尘往事,哀家提也懒得提。”她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你倒是个有孝心的,念念不忘你母亲的事,今日哀家就给你交个实底……”遂仔细打量了我一下,唇角的冷笑一闪而过,道,“你还年轻,自以为在宫中的伎俩能瞒得过任何人,哀家瞧地倒是一清二楚。只是,碍于哀家那不争气的儿子,哀家倒不想去多说什么。哀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媳妇倒是不少。这么多的媳妇,哀家瞧得上的亦没有几个。哀家瞧着都替自己的儿子着急。宫中嫔妃争风吃醋,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哀家说这些,就是告诉你,这争宠的事儿不仅是现在,在哀家当日的时候,亦不是鲜见。这沈氏,自以为有了先皇的恩宠,并未将哀家放在眼里。哀家给她一点教训亦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明知她体寒难孕,还在她的药里下了毒?”。
郭宜凤目微斜,哼了一声,“哀家想教训她,倒不至于如此下作。恐怕这些是常玉容,那已去的常太妃告诉你的吧。”
郭宜微眯起凤目,眼神悠长,似在回忆着什么,良久,才收回目光,淡淡道,“先皇宠妃颇多,怎会就一个沈氏呢?哀家在先皇那里,只算得上是先皇的结妻子,相敬如宾而已。那常玉容,才是先皇的最信任的人呢。”
她转眸向我,凌厉的眼神一扫而过,“沈氏,只是面目有三分像先皇昔日钟情、念念不忘的雪琼大公主。那雪琼大公主是高祖时锦王爷的女儿。哀家倒不曾见过雪琼大公主,只是在先皇的书房里见过那一幅卷轴。她站在一棵玉兰树下,完全不似凡人……看到她,只会让人想起天上的仙女……”郭宜似乎沉浸在往事里,手上转动的佛珠亦停了下来,随即道,“因着哀家入宫为后,雪琼大公主便誓死不嫁。”
她悠悠叹了口气,“雪琼大公主死的时候,先皇三日三夜未曾上朝,一人在御书房呆了整整三日。三日后出来,人都瘦了一轮……”
我坐在那里,一股凉气慢慢从脚底升起。
“所以,”她似有些好笑,“说沈氏是先皇的宠妃,未免有些自夸。”她横了我一眼,继续道,“不过,因着沈氏的相貌,倒沾了雪琼大公主的光,先皇对沈氏的恩宠确实有一阵如日中天。你如今在这宫里,亦经历了不少,想必知道沈氏获恩宠,其他嫔妃不会坐视不理吧。倒不用哀家出面,想让沈氏失宠的大有人在。这常玉容,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哀家说,给你母亲下毒,还轮不到哀家呢。”
昔日常太妃说起这些的时候,莫不是证据确凿,信誓旦旦,如今太后这里却是另外的一番说辞,一时真假难辨,我垂眸,正要开口,郭宜又继续淡然道,“常玉容已死,想必死得不甘心。呵呵,活着斗不过哀家,这死了,都不安心。居然找了你继续替她跟哀家斗……”
太后微眯的眸子里带着不易觉察的嘲讽,似乎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我挺挺胸,竭力压下心头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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