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梅显然不乐意也不放心,我又蹙眉,道:“我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别这么多人在我眼前晃悠,堵的慌。”
这话一说,她就全信了。惠喜和杨老太太一样,极讨厌许多人在旁边伺候,这点正好跟卫子默相反。
待众人退下,我就迫不及待的扑向卫子默的方向,准备把心里的不满付诸行动。我明明是大着胆子秉着豁出去的原则张牙舞爪的向卫子默的方向进攻,他也明明没有闪躲,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可是我却触碰不到他,而是穿过他的身体,险些撞到桌子上。
再转过身时,他正双手环抱自己的胸,好笑的看着我。我的怒气已经到了极点,隐忍也到了极限,吼道:“卫子默,你这个人妖!”
“嘘——”他伸出一根食指在自己嘴上比画,示意我安静:“杨家二奶奶可不会这般大喊大叫,亏你还自持聪明。”他摇头慌脑,仿佛懊恼又可惜。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招来杨老太太可就惨了,她肯定会发现我的身份。于是极力平缓心中的怒气,好半晌才与他对坐,仿佛两过谈判的使者:“说吧,为什么是她?”
“因为她是最适合你的,也是对你来说最理想的人选的。”卫子默答非所问,却一脸理所当然,“况且,你很快就能知道自己的死因。”
………【第二十六章 我到底是怎么死的(上)】………
我被气的说不出话。
“这几天你不要想其他事,你附在她身上千万不要在劳神,她身体本就极虚弱,三日后,你拉着杨官一起去你死前的河边,边能知道一切真相。”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卫子默,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他却一派诚然。
我思考着事情的始末,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显然行不通,他既然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把我嵌进惠喜的身体内,肯定就能更轻而易举的把我捏碎。
我摸了摸惠喜那光洁的脖子,还不想那么快又死一次。
何况,卫子默确实诱惑了我。我急于知道自己的死因,而且,我想知道杨官有多爱惠喜,我一定要把这件事给理清楚,才能安心的离开惠喜的身体。
忽然想到杨官,我心里无由来的抽痛烦闷,随手脱下惠喜耳朵上的翡翠细珠,这是杨官在他们大婚第二日亲手为她带上的,那时我就在旁边亲眼看着。
愤恨一扔,手碰到妆台上,“嗑——”的一声。我又顺手要摘下惠喜手上长年带着的玉镯子,这根镯子,惠喜从一进门就带着,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脱过。
我自镜子里看到卫子默坐在床沿,极力忍着大笑,憋的双脸通红。我又羞又恼,这镯子似乎太小了,脱了手腕一片绯红也摘不下来。我烦闷的起身,满屋子找有什么东西可以把这镯子砸了,我迫切的想毁掉一切属于惠喜的东西。
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木墩子,我大喜过望,我也不闲脏,信手捡起,然后把手放在台子上,捋起袖子想瞄准下手的位置。
我杨手准备砸下去,怎知卫子默忽然闪身到我身边呵斥道:“给我住手。”
我从未听见他如此森然的语气,一时聚着那块木疙瘩,不知所措。卫子默想抓住“我”
的手却无能为力,只得无奈的看着我的手与他的滑过。他满眼悲愤无奈的望着我,忽又抓起那个无生命的镯子细细打量半晌,喃喃道:“是她……果然是她……除了她……谁能有如此清澈的眼神……”
我心中百转千折,绞尽脑汁思考起来,他为何会这样说?他认识惠喜?还是认识这根镯子?瞧他的神色,仿佛忽然间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再联想那日在米兰花园表现的种种……
我冷笑一声,道:“我听说,二奶奶七岁那年,随着她那泯灭人性的爹去过一次莞城……”卫子默听到此处,又扑过来要来掐我的脖子,我毫不闪躲,他根本掐不到。
他双手落了个空才醒悟,轻易又锁紧我脖子上未及褪下的项链,声音仿佛也带着一把把杀人的刀子,咬着牙齿对我嘣出几个字:“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时气喘如牛,憋红着脸颊骂道:“你这个死人妖,你就使劲勒……勒吧……反正现在这脖子……不是我的……”
他立刻警觉,懊恼的松开双手,而后看着我起了血痕的脖子更是自责。他双手不自觉的捶上一旁的柱子上,立刻起了一片乌青。
我一时不忍,道:“我是听静梅一时无意说起,说二奶奶从小多见世面,七岁那年便得去莞城了。”他微有不解,我又道:“静梅就是惠喜的陪嫁丫头。”
他听完,如遭电击,“是啊,我为什么想不到……我为什么不早发现……”
我心里隐约知道什么,却又不能肯定,卫子默此时又仿佛受了重大打击,我是如何也不敢现在去问他,那是自找死路了。
我揉摸着火辣辣的脖子,心里暗暗咒骂他。卫子默不说话,只呆呆的望着我,那种神色,仿佛他看的并不是我,或者说,他这时看的应该是真正的惠喜。
而后,他垂头丧气的从窗户跳出去了。
他一走,我立刻过去关上窗子,身怕他再回来。回到房间,端做到镜子前打量起现在的自己。我一笑,镜子里的人也一笑,这张我平日里最讨厌也是最虚伪的笑脸,怎么看怎么别扭。
忽然想起什么,我双手扶上惠喜的胸,平日里她穿的衣服都比较宽大,不想她的胸还算的上挺,不过怀孕的女子胸本就会大些,不知道生完孩子后会怎么样。再一摸这俱身体的腰,我差点一个重心不稳摔死,这也叫腰吗?虽然我知道她怀着孩子,但是……生完后呢?
“啊——”镜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影子,膛目结舌诧异的瞧着我怪异的动作,我只顾着去哀叹现在的体型,一时有人来了也未觉。
待我回头,看清来人是杨官后,呆了半晌才忍住泪意,深深的埋着头,努力回想着惠喜见到杨官时总是这样低着头,然后淡淡的唤一声:“相公。”
杨官叹了口气,看着我有些古怪的神情不作声,扶着我走到床塌边才道:“莫要想那么多,都过去了……”
我不解其意,只怕他瞧出什么端倪,压低声音答道:“恩……劳相公记挂了……”
“我们是夫妻,不必这么客气。”杨官忽然扶着我的肩膀迫使我对着他,神情满是痛惜怜爱。我一怔,这不应该是杨官对着惠喜的表情,他从来没有对着惠喜这样柔情过,就连我,也未见过这样的神情。为什么?我才离开短短两个多月,杨官……他就已经完全忘了我而发现了惠喜的好吗?
“莫哭了……”杨官喃喃的安慰我,伸手帮我拭去不知何时已流了一面的泪。我却哭的更加汹涌,杨官更是着急,安慰惠喜也就是现在的我就愈加温柔。他每说一句话,我的心就仿佛被重重的捶了一下,那绝望的疼痛令我窒息。
“你莫要再哭了,对孩子不好……”杨官手忙脚乱的拉住起身欲走到一旁的我,显得局促不安。我猛然醒悟,是啊,对孩子不好,杨官关心的,应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吧?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
杨官看着忽然安静的我紧蹙的眉头稍有舒展,我责怪自己过于激动了。平日的惠喜,绝不会在杨官面前失态,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未失过态。
杨官渐渐恢复了常态,心下一软,道:“我……就是心里难受……”看适才杨官的表现,似乎惠喜最近总是举止反常吧,而这样模菱两可的答案是惠喜的性格,何况我自己心里,也确实难受。
杨官果然再也没有丝毫疑色,又拉着我重新坐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本就没错……错的是她……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你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看来,杨官居然听懂了“我”的话?惠喜肯定也曾经说过这这句话,而这话里肯定也有别的深意,要不杨官为何答了这么多?
还有,杨官嘴里“错的是她”,指的是谁?
不管怎样,杨官都只是关心她肚子的孩子,我在心里又一遍告诉自己,就像我总是一遍遍告诉自己和杨官是真心相爱一样。
我听不明白杨官话里所指,只得沉默。杨官也习惯于这种沉默,惠喜她本就是个沉默的人,一时两人相对默默无声,只余燃烧着的蜡烛偶尔爆发出“噗噗”声。
“睡吧!”良久,杨官才低低开口说道。
我对着那张心心念念的天颜柔柔一笑,他憔悴多了。我并不说话,只从鼻子里轻轻的“恩”一声,便低头不再看他。杨官明显一怔,那个笑,惠喜绝对笑不出来的,那是我的笑,那是属于苏碧对着杨官才会有的笑,温柔甜美的笑。
杨官没有再说话,只替我拿开褪下的外衫。
………【第二十七章 我到底是怎么死的(中)】………
两人躺下,中间的距离离的老远。我的心情似是好了些,过了片刻才不经意的靠进了杨官一点。
我努力闭着眼睛却睡不着,杨官也许久未响起鼾声,我知道,他也睡不着。于是,我又装做无意靠近了他一分,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那是人类的温暖。心下一动,不由转身抱着杨官头窝在他的颈弯。
杨官本能的全身一僵,被我枕在头墨发下的手迟疑着,终是低不过我身体散发出的沁香,有些不自然的回抱着我。我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谁,双手箍着他的脖子,鼻子一阵酸楚。
“让我们忘了不开心的事,重新开始吧……”杨官生疏的扶上我的脸颊,来回摩挲着。我未及多想他这句话本是对惠喜说的,只觉得感动不已,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枕湿了他的手臂。
他似乎诸多感叹,放在我脸上的手渐渐褪到下巴娴熟的勾起,闭着眼睛慢慢吻掉我的泪……这是杨官的动作,他只有勾我的下巴时,才是这种神情,绝对不是对着惠喜有的。杨官的吻慢慢一路游移到我胸前才警觉纨衣早已被他褪下,他的嘴唇温暖湿润,所及之处都留下一片火灼的颤抖……激起一粒粒颗粒……
我几乎已忍受不住这久违的快感,近呼哀求着要他进入……我不想去深思他眼里的惊喜,只抑制不住从嘴里逸出一声声难耐的呻吟……“恩……啊……奴家受不了了……恩……”手又习惯的在床褥扯出一道道褶皱。
杨官的动作很轻很柔,许是怕伤到我,那种顶着肚子里的孩子的奇异律动,几乎让我忍不住燃烧。我再一次渴求,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求道:“我受不了了……恩……再要多点……要多点……”
他没了适才的温柔,只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虽兴奋却无过多的惊讶。看来,惠喜这样一个女人平日在床弟之欢时绝不是个高贵的淑女,任何女人在床上都淑女高贵不起来,除非,那个女人是块木头,哪个女人会愿意做一块男人不喜欢的木头?
“惠喜……”杨官已经到了极限,抓着我的肩膀生疼,同时喊出这让我震惊的一声。惠喜?对啊,我现在是惠喜,原来杨官对着惠喜时,也是这样的吗?温柔多情,呵护体贴……呵,我真啥,我现在披着的,是惠喜的身体啊。
我竟然一时忘了所以,竟然忘了我自己到底是谁?
杨官,他果然已经在次爱上惠喜了么?
杨官亲口跟我说过,他爱过惠喜。从很小就爱她,对我,只是因为惠喜的父亲污辱我而心生愧疚,接触久了,才发觉我无尽的好,才开始真正的爱上我。说这话时,是我们第一次行欢后在我那张小床上,他说我“无尽的好”自然是别有深意。
那么现在呢?终于又忘却我,终于又对惠喜旧情重燃了吗?
我再也没了激情亢奋,却又不敢太冷却使他心生疑惑。因为现在我是惠喜啊,以前,我是多么渴望这个身份,可是现在,我是多么愤恨这个身份?
杨官在我体内的律动让我忍不住呕吐,我极力压抑那股厌恶,好声好气的柔声道:“肚子里孩子……有些不舒服……”
杨官显然不相信我突然的冷却与不适,微蹙眉打量着我的神情分辨我话里的真伪,我一派诚然的与他对视,杨官无奈,只好悻悻的下来,软扒扒的倒到一旁背对着我,似乎在生气。
我心中难受,不想去去理他,也学着他背身。背身那刻,我的泪忍不住滚滚而下,我拼命咬着嘴唇克制就将哭出的呜咽,背轻轻地一抽一抽。杨官感觉出,立刻回身自身后抱着我,在我耳边懊恼的喃喃说:“对不起……我没有生气的……你别多想……”
他越是如此,我越想起他唤的那声“惠喜”,心中的酸楚恐惧几乎让我窒息。这种失去全世界的无助和恐慌埋没了我的理智,我不顾一切的放声痛哭。记忆里,这是我死后第一哭这样伤心决绝的,就像个孩子丢失了心爱的布娃娃再也找不回来一样。
杨官反而安静了,抱着我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你应该哭的……”后来我才知道,惠喜自我死后从未在杨官面前哭泣过。那夜,我哭了许久,抽抽搭搭的连何时睡着也不知道。
朦胧中,我似乎来到一个人来人往的市集,然后又回到了六岁刚进杨家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进杨家的大门,手里抱着娘临死前给我留的唯一一个布娃娃。杨家买了十来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他们一个个都贪婪的看着我,等着看守我们的人一走,便一起扑过来抢我的布娃娃。我又惊又怒,却如何也没他们力气大,他们一个个全都魔疯似的撕扯着我的布娃娃,直到它碎成一片片的破布,掉出肚子里的棉絮才罢手。
我怔怔的瞧着满地的雪白,无力的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那些小孩子却得意的看着我,笑容越来越狰狞……
“惠喜……惠喜……”似乎有人在叫二奶奶,这是杨官的声音?我本能的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正对上杨官那关切询问的眼神。我迷茫的揉了一下双眼,问道:“我怎么了?”
杨官见我说话似乎松了口气,道:“你做噩梦了吧?哭了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