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墨……”任刃也有些呆了,全然不知道怎样处理这样突发的状况。
“染墨,你想一想,以你家少爷的伸手,若是他不愿意我能奈何的了他吗?”林泽生缓缓站起,掸了掸衣衫下摆沾上的尘土,走到染墨的面前,似乎没看到他立刻戒备抽出来顶在自己胸口的长剑,镇静的笑着问。
染墨一愣,随后立刻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任刃。
“林泽生,你!”任刃同样震惊的看向林泽生,他从未想过就这样将两人的关系公开出来。即使现在他承认了自己的感情,敢于回应他的付出,但这已经是任刃的极限。
那些鄙弃的目光,那些唾骂的话语,他可以不在乎,但他姓任,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有他的父兄,有任家,还有医圣谷——这才是他今生该珍惜的。相比之下,他的爱情无足轻重。
“小刃,”火光的映照下,一向温柔如水的眼眸突然显得有些灼灼逼人,虽然他仍旧笑着,但那种笑容与以往的不同:多了一种势在必得,一往无惧的气势:
“我早就准备好了,光明正大的爱你。”他说。
其实,以林泽生现在的内力,哪里会察觉不到染墨的靠近?只是他放任着任刃的亲近,维持着暧昧的姿势。不同于任刃的顾虑担忧,他早就准备好了面对一起的非议和阻拦,他的爱情绝不避讳,也不需躲藏。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成为这份感情的阻碍,他有这样的信心。
抵在胸口的利剑折射出火红的光芒,煞气无双。伸出手臂,他的手掌向上摊开,越过了染墨,伸向了站在他身边的任刃,轻笑:“和我一起。”
和我一起,我们会得到祝福的。
任刃呆呆的站着,只觉得在染墨警惕和林泽生坚定的目光中,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结成了冰柱冻在了血管之中,让他连吸入的气体都是冰冷的。
好久,久到林泽生的手臂都有些酸了,任刃才终于动了动。他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倒退一步,别开头看着染墨,自然的笑了:“染墨,这是个误会,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林泽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臂僵在半空,心脏如坠冰窟。
*
初春的清晨露水凝结,马蹄从新生的嫩草上踏过时,总会卷起一片湿意。空气在昨夜的小雨洗礼后也格外清新,夹杂着青草的味道,与嫩绿的叶芽滴落的水珠一起,有一种清丽的暖意。
可是与这格格不入的,是策马而行的三人。
任刃双手机械的抓着缰绳,双眼怔怔的望着坐在马背上,孤身一人在前带路的林泽生的背影,眨也不眨的出了神。而前面的人也没有回头,脊背微弯,保持着骑马的最佳姿势,随着马的跑动,身影起伏。
染墨与任刃并肩而行,看着从昨夜起就再没对上过视线的两个人,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一夜未眠,染墨觉得脑袋有些晕沉沉的,晕沉到了居然会萌生出“不如就让他们在一起也好,最起码两个人都不会难过”这样离谱的想法。
其实,他只是震惊。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是听闻过的,但男/宠总是有权势的人才专有的玩物,染墨从不认为男人之间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任刃和林泽生的状况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其实染墨并不迟钝,之前点点的迹象他似有所觉,但没有细想,直到昨天……出于维护自家少爷的立场,他自然会去指责另一个人,但这不代表他看不出任刃的心思。
可是,这样是不对的。
晃了晃头,狠狠的吸了口气,带着湿度的空气顿时让他的头脑清明了一点,双手突然一拽缰绳,身下的马鸣叫了一声,慢下脚步。这时候,任刃和林泽生似乎才各自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一样,同时也勒住了缰绳,扭头看向他。
染墨停下马,看着面若冰霜的任刃,打破了持续了半夜的沉默:“少爷,我不能接受你和……,但我更不愿意看到你难过。”简短而有力的一句话,让任刃轻易的变了脸色。
“染墨……”任刃愣在马上,面露惊讶。
“林……大夫,”染墨转过头,有些艰难的叫出以往的称呼:“来的时候老爷和大少爷嘱咐我要听从你的吩咐,救出二少后也什么都不要说不要问,因为二少他心思重,就纵着他好了,老爷相信你和二少都是有分寸的。可是这件事……”顿了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希望你们能想到办法向老爷和大少爷交代。”留下这句话,染墨拽动缰绳,扭转马身,向远处奔了过去,便是特意给这两人留出谈话的空间了。
任刃眼神颤动的看着染墨的背影,心中如惊涛一般卷起了热潮,只觉得这温暖直透到了眼底。父亲、大哥……他以为他伪装的天衣无缝,但还是被他们察觉出了他的变化。但是他们只是远远看着,默默关心着,不打扰到他,也不为难他,不问缘由的支持他,照顾他。
就连染墨,明知他是错的也放纵了,因为不舍看到他不快乐。
面上的寒霜一点点的融化,暖意沿着翘起的嘴角蔓延而上。任刃想:为了这样的亲人,真的什么都值得了。
亲情爱情
初春的暖阳已经斜挂在了天空,阳光柔柔的流淌而下,将淡淡的晨雾消融 ,铺撒在了新绿的草地之上。鞋子踩过地面,扬起细细的尘埃,在阳光中飘起、落下,看得清晰。脚步声愈发的靠近,任刃却没有回头。
微低着头,任刃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他的表情。
是愤怒还是伤心?任刃竟不敢去揣测。在刚刚给了那人希望后,在以为已经心意相通后,他又果断的几乎冷酷的将他丢弃。在亲情面前,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就背叛了他的爱情。不是他不爱,只是没有继续坚持的筹码。
人的一生中,总有些什么是比爱情重要的。为了爱情被千夫所指,为了爱情身染污名,为了爱情背弃亲人……也许有人会赞美那爱情的凄美,会羡慕那无谓的勇气。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的牺牲,而那种牺牲又能换回什么。
任刃早就过了那个年少轻狂、单纯懵懂的年龄。是啊,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他早就已经学会了计算得失,瞻前顾后。
任刃本来就是个聪明的人,他不打无把握之仗,不做无利益之事。更何况这份聪明之上,还叠加了那刻骨铭心的伤痛记忆——爱情是一个脆弱到不可信的东西。曾经的任刃无怨无悔的爱了萧天弘很多年,而如今却不必路人更会亲近一分。徒然这份爱情并不是两情相悦,并没有相知相守,但却足够消耗光任刃所有的信心。
但亲情不同:亲人不会背叛他,亲情永远不会消失——即使在他被所有人唾弃的时候。因为上一世的结局,他记得清楚。
那么,他又怎么会弃亲情而选择爱情呢?
可是,明知道这是一个足够理智,足够聪明的选择,为什么心中还是疼的发颤呢?那暖着皮肤的阳光好像在进入身体后就化成了一根根细小的刺,绵延不断的戳着心尖上的那片柔软,酸酸的疼。
嘴角不自觉地抿成一条线,坚定与决绝一点点的浮现在眼底,任刃缓缓抬起头,转身迎向身后走来的人。然而身体刚刚转过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就被牢牢的困住。
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伸过来,在他的腰腹前方交叠,握紧。熟悉的药草味道一瞬间扑满了周围的空气,背部紧紧地靠在身后人的胸膛,明明隔着厚重的外衣,却觉得烫的灼人。
“别动。”因为几个时辰未曾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我知道你已经决定了,但我不想看到你对我露出冷漠的表情,所以别回头,听我说。”很少失态的人,声音中似乎流淌出一戳即破的脆弱。
任刃正欲挣扎的身体僵住。
他的下巴抵在了少年的肩膀,说话时呼出的气体拂起耳际的碎发:“也许是我从小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默默看着医书学习,一个人行走江湖,一个人行医生活。我没有什么相交甚深的朋友,师父更是不得一见,我的生活中只有行医而已。所以我无牵无挂,不被那些流言蜚语困扰,不用顾忌他人的看法。所以我忽略了你和我的不同,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这是我的错。”
任刃僵直着身体,听着耳边的轻声细语,只觉得那股酸涩从心口直直的冲了出来,猝不及防。
轻叹一声,他继续说:“最初,我以为只要你点头了,我就能拥有你了,我忘了你还有父亲还有哥哥,还有任家的名声。你不是我,你不是孤身一人无所顾忌的。所以,你绝不会为了我而放弃他们——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自嘲的笑意让任刃心里更是酸涩。
“我不忍心看你陷入两难,更不能放手让你离开……”下巴微微动了动,嘴唇几乎碰到了少年隐藏在黑发下的耳朵,“所以,我会将道路铺好,将阻碍扫清,让你可以不必犹豫不必彷徨的走到我的身边来。”
任刃一怔,也顾不得之前的心情,立刻挣扎着转过身看他。脸对着脸,呼吸近在咫尺,他看到那双眼眸中有着强大的自信与刻骨的温柔。
睁大眼,有种预感浮现……任刃问:“你做什么了?”
林泽生勾了勾嘴角,梨涡一闪即逝,他突然笑得有些促狭:“小刃,你听不出你爹交代给染墨的另一个意思吗?将你全权交给我,让我照顾好你……你真的当任老将军这样阅历丰富,聪敏机智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吗?”
任刃惊的一凛,语调都有些失常:“你是说,我爹,他知道了?!”
“是。”额头顶着他的,微微上下蹭了蹭。
“你,你告诉他的?”惊惧之下,任刃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划过了无数的念头,他已经不明白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况了。爹怎么会知道的,又怎么会同意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慌,是我师父告诉你爹的。”温热的手掌抚上了少年血色尽褪的脸庞,柔声说:“别忘了,我师父是你爹故交,有他在一旁劝解,你爹是不会反对的。”
“不,不会的!”任刃不信的摇头,他最清楚自己的父亲了,威严又固执,哪里是那么容易劝的通的?他还记得自己跟着父亲离开弁京时,父亲脸上欣慰的笑容,那是看到儿子浪子回头的庆幸。而如今,他还是让他失望了……
“小刃,也许这件事他不愿意接受……但是,他爱你。”拇指的指腹扫过少年不断扇动的睫毛,刺刺的痒,林泽生看着少年难以置信的表情,轻声说:“和我一样的爱你,所以他更不忍心看到你难过,看到你为了他放弃爱情,就像我不忍心看到你为了我放弃家人。”
眼帘一点点掀开,任刃抬眸怔怔的望着他。
“所以……”任刃的声音有些飘渺:“所以我爹他真的不反对?”尾音渐渐拔高,急切的,他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来确定他所听到的。
“是的。”揉了揉少年发顶的黑发,林泽生眼角弯成了新月的模样。
摇着头,任刃有些错乱的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倒有些扭曲。一种满涨的幸福感好像就这么突兀的从天而降,将他砸的不知所措。他没有期待太多的,他以为这一次的重生就已经是一种恩赐了,能够弥补曾经的错误,能够偿还曾经的罪恶就足够了。
他极度的不自信,极度的自卑,从不知道自己是可以得到这样的幸福的,从不知道自己是值得这么多人爱护着的。所以他小心翼翼,他忐忑不安,以一种赎罪的心态倾尽所有的付出着,却不敢奢望一丝一毫的回报。可是他忘了,他爱的人也爱着他,他所珍惜的,想要守护的,爱他的人也同样想要珍惜守护。
温热的液体几乎溢满了眼眶,抬起头,任刃睁大了眼睛,望着蔚蓝清新的天空,嘴角越扯越开。控制不住的,开心幸福的几乎要笑出声来。
深深地吸了口气,任刃压抑住有些激动的心情,复又低下头来,刚要说话,视线却扫过了远处染墨的身影,然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定住。转过头,任刃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是故意的。”
“呵。”林泽生轻笑一声,揉了揉额头,默认了。
“你!”任刃愤怒的瞪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要是现在还不明白,他就是个傻子了!既然这人早就得到了父亲的默认,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还要故作被染墨发现后的惊慌失措?害的他伤心难过,纠结了一夜到底是为什么啊!
“是我太幼稚……”林泽生没有任何做错事的歉意,反而有些失落:“我幼稚的希望能看到你能承认我,想看到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就算最后还是选择放弃我,在那之前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犹豫也好……”
失落自嘲的语气俨然就是一盆凉透了的冰水,将任刃的怒火哗的浇灭了。剩下的残烟袅袅让任刃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反应——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否定了他……想到这里,任刃哪里还有什么底气发怒,歉意立刻如潮水般涌现,将他淹没。
“我,对不起……”任刃愧疚的不敢抬头看他,在心中狠狠地骂着自己真是个人渣!无情、冷酷、自私、无耻……各种能想到的贬义词通通扔到了自己身上,好像这样就能好受一些一样。
“没关系的,”林泽生笑着将他复又揽回了怀里,轻轻笑了:“我会把你抓得紧紧的,即使你不承认我也不会放开的。”
闷闷地,任刃靠在他的肩膀点点头。
随后,任刃察觉到了不对:明明我才是上当受骗的受害者,为什么道歉的会是我?
初至谷中
这边两人相处氛围的变化自然都被暗暗遥望的染墨都看在了眼里。虽然染墨也算默认了这种状况,但真的看到自家少爷被乖乖俘虏了的景象还是觉得胸闷气短。
于是,染墨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来阻拦这两人的相处,但也隐隐的以一种“防火防贼防医圣”的态度,警惕非常的守着自家少爷寸步不离。他再也不会放心的将任刃交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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